李康宁

“仓禀实而知礼节”，这句话一直被奉为经典。

然而时至今日，在相对丰裕的物质生活之下，反例却在不断出现。这句古训，也有了诸多可资推敲之处。譬如近期，一些城市里不断上演的健身“地盘”之争，以及引发的舆论激辩，即在一定程度上说明，真正的文明并非一厢情愿，也难以一蹴而就。

城市在迅速生长，但大众的健身需求，同样在飞速提升。既定的城市格局，正在显得越来越局促。

“过界”引发的争吵

7月8日早上，一起突如其来的交通事故，让临沂原本红火的“暴走”活动突然降温。

事发于当天5时22分，天已破晓。临沂市兰山区涑河北街与临西十二路的交叉口附近，一辆出租车冲入了一支在机动车道上进行集体健步走的队伍里，造成一死两伤的惨剧。其中抢救无效被撞的商某，并不是这支队伍的正式成员。临时起意参与锻炼，却遭遇飞来横祸。

肇事司机已经被刑拘，案件还在处理当中。警方的通报中，指出健步团队和司机双方都有过错，均存在违法行为。这基本可以视作官方对此事件的定论。同时，警方表示将对健步走团队进行更进一步的引导规范。

然而之后，当地的健步团队展现了固执的一面。他们一度穿上反光背心，继续步伐整齐地走在马路上。甚至有一辆叉车“殿后”。尽管后来，这辆不合时宜的叉车被解释为一个巧合，但舆论已经将此事炒热，“标签化”倾向越来越明显。

大部分人将矛头指向了占道的健步团队。认为他们肆意践踏规则，无视交通安全，明显“过界”了。而交通事故发生以后，依然我行我素，其公德水准实在堪忧。之后，临沂交警开始了劝诫工作，对于上路的健步团队，进行耐心的劝离，引导他们到学校的体育场地里锻炼，以保证安全。

当地健步活动的发起人、临沂山鹰户外运动协会会长许贵林不久前表示，协会已要求下属各队伍禁止“上路”锻炼，违者将取消队号，开除队长。在各方面的配合下，那些曾经穿行于街头巷尾，步调整齐音乐高亢，显得气势十足的健步队伍，逐渐不见行迹。

谁是边界守卫者

许贵林始终认为，事件在一定程度上被过度解读了。他组建山鹰这个团体，本意是倡导健康的生活方式，促进更多人参与锻炼。当天的占道走路，跟当时该地段正在修路有关，带有一定的偶然性，也不是大家的本意。后来有一些成员穿反光背心上街，也绝对没有“示威”的意思。至于那些将矛头指向老年人的论调，他表示这种说法不严谨。参与健步走运动的成员，是按照兴趣爱好走到一起的，其中40多岁的中年人不少，并不是绝对意义上的老年团队。退一步讲，无论谁是谁非，舆论都应该对老年人更宽容一点。

然而，在各个舆论平台上，他的言论并没有获得太多的认同。其实这种年龄代差引来的分歧，早有前车之鉴。大约在一个月之前，河南洛阳王城公园也发生了类似的事件。一群跳广场舞的老年人，占据了公园的篮球场锻炼。在年轻人来打球的时候，双方摩擦升级，老年人对其中一名少年进行了围攻。

受到委屈的年轻人，一时气愤之下将视频传到了网上。立即有大批网友抛出言论，支持年轻人。为避免事件扩大，王城公园关闭球场进行整修。当地警方也对肢体冲突进行了调解处理。最终双方基本达成一致，分时享有篮球场的使用权。

临沂和洛阳两件事情，虽然性质完全不一样，但从某个角度看，又有相似的地方。在健身热潮的推动之下，有限的运动场地，很难满足不同团体之间的所有诉求。于是，一部分人越过习以为常的“界线”，向球场、马路进发，逐渐养成了习惯。

这两起事件中，争端都在警方的介入后，才有了实质性的改观。但换个角度看，警方始终是执法者，在事情触犯了法律的高压线之时，自然应该有所作为。然而，日常生活中关于城市公共资源的分配，不可避免地会出现监管盲区。警察不应该，也没有义务去划分不同团体的健身区域。好多人乐于“跑马圈地”，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健身场地，于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矛盾。

在传统意义上，健身“地盘”的划分，带有很强的自发性，很大程度上依存于地缘与传统。以北京为例，足球文化集中在工人体育场，篮球则在东单附近更火一些。一旦这种默契被打破，麻烦也就随之而来。广场舞、健步走虽然也是健身，但一旦进入了不该去的“地盘”，必然会引发抵制。

多管齐下的解决之道

有数据显示，中国城市人口人均只有1.2平方米的锻炼场所。远远落后于欧美国家。在一个拥挤的人口大国，没处锻炼是所有人都躲不开的生活“痛点”。

王斌，国内知名品牌泰山体育工程安装公司的总经理，有着丰富的体育场馆建设经验。他说：“国内的体育产业在总体上还是落后的。从土地供应到专业人才，缺口还非常大。”他表示，这些年老百姓知道了健身的好处，尤其是智能穿戴的兴起，让大家个个都有了健身的激情。但是场地发展的速度，远远滞后于大家的需求，所以人群互相挤占，矛盾越来越突出。“也许，一些体育特色小镇的发展，能够起到一定的调剂作用。但从根上说，我们体育产业的发展，有很多欠账。得有一个专业化细分化的过程，这都要寄希望于大环境的不断完善。”

在房地产圈里打拼多年的谢吉凯表示，体育设施在楼盘设计里的比重，正在越来越大。济南就有一些新盘，整体上都是按体育主题设计的。对于比较年轻的群体而言，非常有吸引力。但从总体来看，大部分二三线城市的体育运动资源，要比北上广少得多。“山东的城市，公园数量比较少。即使是有限的几个公园，主题性也不太突出。适合运动锻炼的地方太少了。所以有些人会冒着危险上路锻炼。城市发展，是要有个阶段的。”

从小在济南长大的王颖颖目前在媒体从業，业余时间是一名健身爱好者。她觉得出现这些问题，硬件配置的因素固然重要，但人文素养的缺位，也是不可忽略的。她说自己小的时候住筒子楼，很多大院的房前屋后都有水泥做的乒乓球台。下了班大人小孩都在打，彼此之间其乐融融相当和气。除了比赛偶尔对抗斗气，没有真正红脸的。而现在看上去各自的选择多了，但大家的耐心似乎变少了。“不就是互相让一下，就那么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