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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如姐

2017-07-31张绪佑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7年7期
关键词:表兄姐夫表姐

张绪佑

清明祭扫,又添新坟。

生命中似乎有一种预感,表姐在重病卧床后的一天,忽然想起了我,叫服侍她的表妹给我打来电话说,大姐想见你。我立刻放下手头上的事,驱车赶往县城。躺在床上表姐见我到来,脸上即时露出小孩般的纯真喜色,挣扎着要坐起来。我跨步上前,像往常一样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抱得她哈哈地乐出声来。晚年的表姐,最高兴的是我去看望她,每次见她第一面,我都要给她个大拥抱。她每次都要偎在我的胸前半天舍不得松开。而后总在电话里对我说:“三儿,你来看我一次,总让我高兴好多天!”

坐在表姐的病榻前,我们自由欢乐地畅谈一个多小时。从小时候的轻松回忆,到长大后工作的骄人成绩;从家庭负重的艰苦劳作,到儿女满堂的天伦之乐;从疾病坎坷的沉重回顾,到人生得失的世情感叹;从兄弟姐妹的亲情相聚,到生死离别的悲怜相惜……我们的交谈是如此的投机,彼此的心灵是何等的相通,情绪起落,悲喜婉转,似河水倾泻,如天上流星,畅快通衢。从表姐的脸上可以看出,她收获了一身的清爽。

表姐如姐,虽是姑表,却亲如亲姐弟。表姐小名茹秀,长我一轮即十二岁,同在大屋长大,自小就叫她“茹姐”。从我记事开始,茹姐就已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瓜子圆脸,柳叶弯眉,明亮的双眸,白嫩的皮肤,红润的脸色,一头乌黑的密发,扎着两条漂亮的长辫。只要有机会,我总乐意与她在一起,如外出拔草、河边洗衣或走亲戚,跟随在她身后,总是美滋滋的。她就是我小时候心目中的大美人,当我开始上小学时,茹姐初中毕业已经长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脸庞艳若桃花,秀辫美如摆柳。那时的我,鼻悬青涕,衣衫不整洁,跟茹姐在一起,使我自惭形秽。记得那时,茹姐开始与读大学的姐夫恋爱,他们在一起时,拿着一本《电影画报》在美美地欣赏。好奇的我也凑上前去,看见画报上印有于蓝、王晓棠、田华等明星的大美照,高兴极了,觉得那就是我心中漂亮的茹姐,得意忘形地趴在茹姐的背后,手舞足蹈起来。闺深如玉的表姐,不但没有讨厌我的邋遢,反而将我拉至身前,开心地对我讲电影里的人物和故事,让我备感亲情的温暖。自那以后,我的胆子大了,只要有机会,我就会搅和到他们中间,好奇地问这问那,觉得在茹姐和姐夫的知识天地里,有我无尽的求知源泉和向往的生活。

茹姐中学毕业后,同姐夫结婚,去了县城当老师,这对于住在山村上小学的我,感觉她已去了我心目中的人间天堂,与我相隔天壤之间,更只有仰望的份了。从小内心不安分的我,刚刚学会了几百个汉字,便斗着胆子给茹姐写去了一封信,表露出一种崇拜和向往的心情,希望长大能如她一样,去县城生活。没想到,高贵的茹姐竟然很快给我回信,鼓励我从小立志,好好学习,长大要有出息。我读着来信,高兴得跳起来,连忙给小伙伴们传看,一连兴奋了好几天。从此我常给表姐写信,表露心迹,讨论问题,而她总是不厌其烦地不时给我回信,解释所问,给我信心和力量。到我读三年级时,茹姐给我的父母来信,夸我好学聪明,从小志高,望我暑期放假后去县城玩,让我早点出去见世面。开明的父母欣然同意,把我乐坏了,一连几天乖乖地听父母之差,叫干什么就干什么。最后终于在选定的日子里,与大表兄二人步行五十华里,翻过一座大山,第一次来到了朝思暮想的县城,见识了山村之外的大地方。我回来后滔滔不绝地给小伙伴们讲述见闻,让那些祖辈几代人未曾到过县城的山里同学听得目瞪口呆,羡慕至极。

我幼时的茹姐,既是我心中的美女,还是我人生的榜样,更是我的编外之师,是她给我学习的动力,人生的引领。高中毕业的我,虽然没有上大学的机会,许多回乡的同学纷纷娶妻成家,成了新一代的农民,而我却始终没有放弃上大学的念头,婉拒母亲多次的相亲提议,坚持边劳动边夜读。此间曾与茹姐通信袒露心事,她总是积极支持和鼓励,这使我的信心倍增。果然,那年我被推荐上大学,去县城参加文化考查(即全国统考有人交的白卷),在茹姐家住,复习功课,她倍感高兴,上班忙完教学后,回家忙着为我改善膳食,足见她对我充满亲情和希望。我上大学时,茹姐将姐夫戴的手表作为礼物送给我,让我第一次戴上手表。大学期间每次假期回来,茹姐总要给我几块钱,这不仅是我一个月的伙食费用,更是她对我的亲情爱意啊。

大学毕业后,我回县城工作,八年后竟然当上了县长。那时的茹姐,内心自然为我高兴和自豪,而她却从不在人前炫耀。每次去她家,叮囑我的总是为官之道,要不忘贫贱之身,不负百姓之恩,可见茹姐是个有识不俗之人。在县长任上,几乎没有休息日,有时累了,我就同她和姐夫一起下地去种菜、施肥 ,劳动间我们谈笑自如,显得格外轻松惬意。此间,不少人去上她的门托求我办事,茹姐始终头脑清醒,从未找我什么麻烦。直到后来,她因年轻时难产后遗症,一连做了多次手术,身体逐渐衰弱,而姐夫又在乡下工作,希望能将他调回县城,有个相互照顾。不想在我调外县工作后不久,姐夫不幸身患绝症,大半年后去世了。此时的茹姐如同失偶的孤雁,悲戚地向我诉说内心的痛苦,令我无言以慰。从此茹姐少有欢笑,沉默寡言,如同变了一个人。岁月的风刀竟如此的无情,将沧桑慢慢地刻在她的脸上。

我们相聚的最后一个清明节,是在大表兄去世后的第三个年头。几天前,茹姐打电话给我,想同我一起去乡下做清明。我对她说,那当然好,我们表兄弟姊妹都盼望你去,但是我们不是去为死者悲伤,相聚是为了活得快乐,你能做到不?表姐在电话里沉默片刻,然后提高声音说,三仔说得对,我们活着就应该快乐, 我能做到的。那个清明节,艳阳高照,花香满地。我们一起在大屋长大的表兄妹十三人,已去了大表兄、大姐和细姐三人,健在的十人全部到齐。在我的倡导下,做完了简单的祭扫之后,聚在一起高高兴兴地踏青,快快乐乐地聊天,一起吃清明的蒿粑,相互敬山背老酒。大家都将对逝者的怀念深深地埋藏在心里。最后我们在老家的故居门前合影,一齐拥簇在茹姐的周围,全部露出了难得的微笑。之后,我将合影照放大洗印装裱,送给表姐,她如获至宝,一直摆放在她家的厅前。

今年的清明又至,茹姐,你将在何处?

责任编辑:黄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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