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级教师 张祖庆

收藏『无用』

◇特级教师 张祖庆

一

学生坐在台上，什么都没带。我问工作人员会议手册里有无印着课文，他们一脸尴尬。坏了，台下坐千人，连课文都没有，这课怎么上？往常都带着电脑，这回为了轻装出行，我只带了优盘，盘里只有《一个小村庄的故事》课件。课件特别简单，只有几个段落。360云盘里，倒是存着很多课件，可学生已经到场，下载已来不及。

怎么办？上现场素描作文？太冒险！

让学生坐着听我做讲座？对不起孩子们。

大脑飞速运转着。忽然，我看到优盘里有“绘本”文件夹。快速打开。十几个熟悉的绘本ppt跃入眼帘：《逃家小兔》《猜猜我有多爱你》《失落的一角》《爱心树》《云朵面包》《小猪变形记》……

对！就用《小猪变形记》救场！

和老师们简单说明换课理由，在一千双眼睛的注视下，开始了一节根本没有备课的公开课。

读读、说说、猜猜、演演，课推进得出乎意料地顺利，孩子们也极其活跃。

最后一个环节，仿写。因绘本结构相仿，句式反复，孩子们读几遍就掌握了结构特点和说话句式，仿写，水到渠成。课毕，互动环节，我告诉老师们，此课，我根本没有备课。

老师们先一脸惊诧，稍后，会场响起热烈掌声。

这事发生在三年前。

二

《金钱的魔力》上到三分之二，点开课件，给孩子们看《百万英镑》电影片段。

怎么回事？视频刚刚还好好的，有画面、有声音。这会儿，声音出不来了。

我示意后台工作人员，在音控室调试一下音响，没用。电影继续无声地播放。

灵机一动，我趁机扯开去——

“同学们，像这样只有画面、没有声音的电影，叫默片，是电影早期的模样。后来，有了声音，叫有声电影。再后来，画面由黑白变成彩色，也有了声音，叫彩色电影。现在，电影发展到了3D电影。此刻，我们穿越到了电影的婴儿时代，重看默片。”

会场响起会心的笑。

一番即兴解说，我趁着声音出不来的空当，把电影发展简史普及了一下。嘿！挺逗。

电影简史说完，两分半钟的“默片”刚好播完。

可是，没有声音，孩子们迷茫的眼神告诉我，他们没看懂。

于是，重新放一遍。这回，我干脆对着画面即兴给电影配起音来。虽然口型不是很准确，但对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一回，孩子们终于看明白了。课，继续顺利推进。

这事，发生在今年。

三

想起了李欧·李奥尼的绘本《田鼠阿佛》——

在离谷仓不远的石墙里，住着一窝小田鼠。

冬天已经不远，田鼠开始忙着收集玉米、麦穗、坚果和干稻草。田鼠阿佛例外，他告诉小田鼠们，他在收集“阳光、颜色和字”。

小田鼠们都责备阿佛：“阿佛，你在做白日梦啊？”

冬天来了，下雪了。

小田鼠们收集的大部分坚果和梅子都啃光了，稻草用完了，玉米也只能在记忆中回味了。于是，阿佛让小田鼠们闭上眼睛。

“现在我把太阳的光洒给你们，你们是不是也感觉到那金色的光芒……”

当阿佛说到太阳的时候，四只小田鼠开始觉得暖和多了。

“那颜色呢，阿佛？”小田鼠焦急地问。

“再闭上你们的眼睛。”阿佛说。

阿佛说起蓝色的长春花，黄色麦田里的红罂粟，莓子树丛里的绿叶子。

阿佛说着，田鼠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所有颜色，仿佛有人把颜色涂在他们心头上似的。

“字呢，阿佛？”

阿佛清了清嗓子，停了一会儿，然后仿佛他正站在一座舞台上，他说：

“谁洒下雪花？谁融化冰霜？谁把天气搞坏，谁让天气转好？

谁在六月长出四瓣的幸运草？谁把日光弄暗？谁把月亮点着？……”

阿佛一说完，四只小田鼠拍着手喝彩，他们说：“阿佛，你是个诗人哪！”

阿佛脸红了，他鞠个躬，害羞地说：“我知道。”

作为一个语文老师，读完《田鼠阿佛》，我脑子里冒出的是“收藏无用”这四个字。

“无用之用，方为大用”，当老师的，都明白这理儿，但实践起来，难！

不少老师常问我：“张老师，您帮我们推荐几本有用的书。这些书，最好能比较快地提高我们的教学能力。”

我的回答常让他们失望：“对不起，这样的书，目前没有。”

这不是搪塞。

教书这活儿，无法速成。可老师们不这样想，总希望找到一本“武功秘籍”，让自己一夜之间技惊四座。这，只是武侠小说中的情节。现实生活中，哪有这样的“秘籍”？教书不仅仅是技术活儿，信仰、人格、态度、见识、学养等，都影响着你的教学能力。从这个意义上说，提升教学能力，绝不是靠一两本所谓“有用的书”速成的。

其实，很多看起来“无用”的东西，会慢慢地熏陶一个人。我们不妨学学田鼠阿佛，收藏一些看似无用的东西。“阳光、颜色和字”，对田鼠们过冬来说，也许是无用的。但就是这看似无用的“阳光、颜色和字”，让田鼠们在寒冷的冬季里，拥有了温暖、浪漫和诗意，熬过了漫长的冬季。

这，不正是“无用之用，方为大用”吗？

四

三年前那节没有备课的《小猪变形记》以及这节《金钱的魔力》电影小插曲，都是“无用之用，方为大用”的生动例证。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

2014年，我上了一节《致地球新生儿的一封信》。听过的老师，都觉得这节课信息量大，很有新意。有朋友问我：“张老师，这节课中涉及那么多信息，你是从哪儿获得的？你备课，是先有这些资料，还是根据课题去找资料的？”我回答：“是资料自己找上门来的。”

朋友一脸茫然。

其实，还真是这样。

这节课，涉及的内容有科普书系 《我们的地球》《爱因斯坦的圣经》《不羁的思绪》，美国环境科学家对中国空气质量的检测报告，纪录片《家园》《难以忽视的真相》，还有连续性文本、非连续性文本以及视频。这么多素材，整合在一起，让学生以“给地球新生儿写信”的方式，完成一篇习作，颇有些项目写作的意味。

备这节课，灵感来自于阅读科幻作家阿西莫夫《致地球新生儿的一封信》一文。备课时，曾经看过的报纸、书籍、纪录片，纷至沓来。它们，真的“自己找上门”来了。

这些年，我上过不少作文课。常常在选材上，给人出乎意料之感。荷兰图书馆RFID智能图书椅、亚马孙河原始森林、奥斯卡获奖微电影、各种绘本……都进入了我的作文课堂。

我想，开发这系列课，绝不是刻意而为，而是我平常收藏“无用”的必然。

五

在我的360云盘里，收藏着很多“无用”的东西。200部高清晰纪录片、1000多部电影（包括教育电影、儿童电影、动画微电影）、5000多本绘本、5000多首乐曲、3000多本电子书、300多集各类名家的演讲视频（音频）……

这些东西，貌似和语文无关。白天，争分夺秒在单位干完手头的活儿；晚上，就是我和这些“无用”的东西对话的大好时光。徜徉在光影世界里，穿梭在各种文本间，颇有一种“生活在别处”的恍惚。正因了这些“无用”的东西，备课时，我常有种左右逢源、信手拈来的畅快。2015年在“千课万人”所上的《月亮之上——微电影与微写作》，就是在看皮格斯的微电影《月神》时产生的灵感。巧妙的构思、浪漫的画面、幽默的细节，瞬间激活了我的备课思路。于是，关掉电影，“嗒、嗒、嗒”在键盘上敲打，不到15分钟，一节新课诞生了。

就是这么奇妙！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仿佛这课，早就在那里等我，不早，不迟。

由此，我再一次确信，“无用之用，方为大用”。作为语文老师，我们要像田鼠阿佛一样，多收藏“无用”——

多读一些与语文“无关”的书籍，多看一些与语文无关的电影，多参与一些与语文“无关”的聚会，多交一些与语文“无关”的朋友，多走一些与语文“无关”的地方……慢慢地，你就收藏了许多与语文“无关”的东西。这些东西，看似“无用”，指不定哪天，就派了“大用”。

佛家云：“法本法无法，无法法亦法。”很多时候，功夫在课外。教学之法，不在教学之中，而在那些看似无用的事物中。

（作者单位：浙江杭州市下城区教师教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