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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瓷器风格形成因素分析

2017-06-15王爱东

北方文物 2017年2期
关键词:蒙元浮梁器形

王爱东

蒙元瓷器风格形成因素分析

王爱东

蒙元瓷器 元青花 元代龙泉窑 多元文化因素

蒙元时期是一个多元文化融合的时期,其瓷器生产受到了伊斯兰文化、草原文化、汉地文化和藏地文化等多元文化的冲击,形成了鲜明的时代特征。从蒙元时期开始,出现了专门管理陶瓷生产的官府机构。从蒙元生产制度和多元文化因素的影响两个方面,结合考古资料,对蒙元瓷器风格形成的原因进行研究。

蒙元帝国开创了又一个中西文化交流的黄金时代,宫廷瓷器主要由蒙元皇室主导生产,同时受到伊斯兰文化、汉地文化等多元文化影响,因此元代中国陶瓷生产具有鲜明的时代特点。笔者认为,蒙元帝国对中国陶瓷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即蒙元生产制度的影响及多元文化的影响。

一、蒙元生产制度的影响

蒙元帝国对中国陶瓷的影响首先体现在生产制度的建立,尤其是浮梁磁局的建立。据《元史·百官四》记载:“浮梁磁局,秩正九品。至元十五年(1278年)立。掌烧造磁器,并漆造马尾,棕藤笠帽等事。”浮梁磁局设立的原因,刘新园先生认为“国俗尚白”。根据《元史·祭祀一·郊祀上》记载:“元兴朔漠,代有拜天之礼,衣冠尚质,祭器尚纯,帝后亲之。”能看出元朝皇帝很重视祭祀之礼。其“国俗尚白”,礼器尚纯,说明蒙古人喜欢白颜色的祭器①。 浮梁磁局的产品,从湖田窑的发掘成果不难发现,主要有青白釉、卵白釉和元青花瓷器②。众所周知,青白釉瓷是宋代景德镇地区最主要的产品,卵白釉瓷是在白瓷基础上创烧的,而元青花是一种新的瓷器种类。珠山明御窑厂故址北侧一带曾在1988年发现一批元代官窑瓷器,包括青花五爪龙纹罐、盒,孔雀绿釉器等③。2003—2004年景德镇御窑厂发掘陆续发现元代青花、青白釉、卵白釉残片。这些遗物具有官窑产品特征,与浮梁磁局的产品类型吻合。

据江建新先生考证,元朝在宋灭亡前一年即设立浮梁磁局,可能与其进行祭祀活动有关④。在需要瓷器作为祭祀用器的情况下,元朝廷需要召集技术精湛的窑工烧造瓷器,浮梁磁局由此而诞生。

蒙元生产制度对瓷器生产的影响还体现在元代的匠籍制度上。根据前人研究,元代制瓷工匠大致可分为官匠和民匠。前者为官府设立的各级手工业场所工作,受官府的专门机构管理,且户籍世代沿袭。后者为可自由生产的手工业者,只偶尔接受官府的生产任务。元代组织、管理制瓷官匠的机构即浮梁磁局。由此可见,蒙元时期的生产制度对瓷器生产和瓷器风格的形成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二、多元文化因素对元代瓷器的影响

1.伊斯兰文化因素的影响

元代瓷器首先受到伊斯兰文化的强烈影响。伊斯兰文化指13—14世纪,中东、中亚、非洲等地信仰伊斯兰教的民族聚集地区的文化⑤。 元朝将中东等地伊斯兰地区的穆斯林称为“回回”。当时,蒙古帝国下属的窝阔台汗国、伊尔汗国、钦察汗国等国家均信奉伊斯兰教。蒙古帝国的浩大版图极大地加速了东亚与中西亚地区的文化交流。伊斯兰文化对瓷器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工匠的流入;二是器形和纹饰的影响。

元朝对于手工业者非常重视。元朝回回人中,有许多人是蒙古西征时从西域掠入黄河、长江流域的能工巧匠。据元代许有壬《马合马哈碑》记载:“西域有国,大食故壤,地产珍异,户饶良匠,匠给将作,以实内帑。”⑥目前有学者认为,元代青花瓷器的出现,与西域工匠的直接参与有关⑦。

目前所发现的元青花的器形包括梅瓶、玉壶春瓶、罐、大盘、高足杯、执壶、觚、碗、炉、匜等,其中部分器形带有鲜明的伊斯兰文化特征。这一时期的瓷器在多元文化的影响下,出现了很多新的器形。

八方形器:八方形器在蒙元时期非常流行,元青花梅瓶、大罐、葫芦瓶等器物中,有一些器身制成了八棱形,比较典型的有保定窖藏出土青花八棱梅瓶、安徽当涂出土青花折枝花卉纹象耳瓶。它更接近中、西亚金属器多角、棱边的造型特征,在伊斯兰地区的纺织品和建筑都见有八边形的图案,可见八方形器物与伊斯兰艺术存在一定联系。

大型碗、盘:元代瓷器中的代表性器物,几乎不见于元代以前,多由景德镇窑和龙泉窑烧造。例如湖南常德桃源县出土元青花鱼纹大盘,山东菏泽沉船、南京市永乐十六年叶氏墓、湖州市苕溪水利工地出土的龙泉窑青釉大盘、赤峰市博物馆藏龙泉窑大盘⑧、故宫博物院藏龙泉窑青釉花口大盘(图一,1)。其中部分元青花高足碗和大盘,与中西亚金属器造型相似。土耳其托普卡比宫所藏15世纪的波斯绘画中也可以看到这种尺寸的青花大碗、大盘(图一,2、3),其功能应为日常生活的饮食器皿。

高足碗:此类器物是比较典型的元代器物,以元青花为主,新疆霍城窖藏、山东菏泽沉船、河北定兴窖藏及景德镇湖田窑晚期地层都曾出土过元青花高足碗。其为敛口、腹较深,高足,圜底。高足杯与其类似。这种器物既适合伊斯兰地区人民席地生活的传统,也带有北方游牧民族瓷器造型的特色。

器座:这类器物不见于前代,可能来源于西亚,但束腰部分却体现出一些蒙元风格,因此现在还无法确定其受蒙元文化影响还是伊斯兰文化影响而出现。这类器物较罕见,目前仅见剑桥大学费兹威廉博物馆的青花缠枝花卉纹镂空器座以及青海省博物馆的青花缠枝牡丹纹器座两件器物。

早期青花瓷器以布局简疏的花卉为主,而典型元青花的装饰以层次丰富、布局严谨、图案满密为特点。相比于中国传统绘画风格,更符合伊斯兰装饰艺术的特点。元青花的装饰主题主要有人物故事、动物、植物以及几何图形,其中植物纹可以明显地感受到“阿拉伯式花纹”风格。“阿拉伯式花纹”专指那些以柔美的曲线为主,有规律呈蔓延状的花、果、叶、草等植物图案。在伊斯兰文化中,这种花纹广泛应用于各种器皿、建筑和绘画之中⑨。

图一 伊斯兰文化在瓷器上的体现

2.草原文化及蒙元皇家艺术对陶瓷的影响

草原文化对瓷器的影响首先体现在器形上。蒙古人性情粗犷、饮食豪放,因此蒙元时期的瓷器,尤其是餐饮器具,往往器形大、胎体厚。蒙古人的生活方式对元代瓷器的整体特征起到了决定性的影响。

为了满足蒙古人的生活需求,部分元代瓷器即以蒙古人的生活器具为蓝本烧造。扁壶是元代特有的器形之一,但在我国境内发现的不多,目前可见的有日本出光美术馆、伊朗国家博物馆藏青花扁壶。有学者认为这种器形的来源为北方游牧民族使用的皮囊壶,其流行与便于游牧民族携带的特点有关。元大都遗址中曾出土两件磁州窑白地黑花扁壶。其器身多为扁长方形,两侧圆肩,各有双系。这种器形带有明显的异域风格,从其功能来看应该是游牧民族随身携带的盛器,元代龙泉窑、景德镇窑的产品中也有类似的器物。高足杯虽不是元代新出现的器物,但因其适合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惯,因此在蒙元时期大量烧造,目前发现的数量较多。其功能为饮酒器。

由于金银器具有便于携带和高价值的特征,蒙元上层社会对金银器的喜爱在历史上前所未有。在此基础上,金银器的造型对瓷器的器形也有了一定的影响。从宋代开始,尤其是南宋时期,金银器已经对瓷器的造型产生了影响,到了蒙元时期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例如菏泽沉船出土的龙泉窑青釉鋬耳杯(图二,1)与额尔齐斯河畔出土银鎏金盏(图二,2)⑩,湖南涟源市桥头河镇石洞村元代银器窖藏出土银马盂与北京市昌平区城关旧县村元墓青白釉匜,等等。从这些例子可以看出,蒙元时期部分瓷器的造型直接照搬了金银器的造型,足以说明草原地区金银器对瓷器造型的影响。

图二 金银器对蒙元瓷器的影响

蒙元皇家艺术对中国陶瓷也产生重大影响。比较典型的就是1964年在河北保定市永华南路发现了一批元代窖藏瓷器,包括11件瓷器和一件玻璃器。这批器物包括钴蓝釉戗金彩杯、盘、匜、青花八方玉壶春瓶、青花水龙纹带盖八方梅瓶等。据林梅村先生考证,这批器物属于蒙元皇室主导生产的器物。元朝统治阶级中的“回回”人崇尚蓝色,所以浮梁磁局还为蒙古大汗烧造钴蓝釉瓷器。明初曹昭《格古要论》卷7《古窑器论》记载,元带刺其中又有“青黑色戗金者”,多是酒壶、酒盏,甚可爱。元朝政府明令禁止百姓使用描金瓷器。《元典章》卷58记有“今后诸人但系磁器上,并不得用描金生活”,所以保定窖藏中的钴蓝釉戗金酒器属于元朝皇家艺术。元朝早期统治者对龙纹无严格限制,元仁宗年间开始禁止非皇室成员使用双角五爪龙。因此龙纹图案也应属于元代皇家艺术。

3.汉地文化在蒙元瓷器上的体现

磁州窑、龙泉窑、景德镇窑、钧窑、吉州窑等宋代名窑在元代都呈现出较活跃的生产态势,元代瓷器生产也继承了前朝的器物类型和生产工艺。这也从宏观层面上说明了,蒙元时期瓷器风格的形成与汉地文化下的瓷器生产有着一脉相承的关系。目前,学界普遍认为元青花的釉下彩绘技术受宋元时代中国北方磁州窑和南方吉州窑的影响。此外,元代后期出现的一批以元代戏曲和平话为装饰题材的元青花瓷器,很大程度借鉴了元代版画、织绣和建筑等其他艺术上的题材。比如南京沐英墓出土“萧何月下追韩信”梅瓶(图三,1)、广西横县出土“尉迟恭单鞭救唐王”罐、甘肃武威出土“昭君出塞”高足杯、湖北省钟祥市郢靖王墓出土“四爱图”梅瓶等元代杂剧题材及反映汉地文人情趣的元青花瓷器。近年来,在景德镇红光瓷厂院内的落马桥窑址出土了一批以人物故事图案为装饰题材的元青花瓷片(图三,2),可以推测这些人物故事题材元青花瓷器大多产自落马桥窑址。这也说明了元青花的纹饰受到了很深的汉地文化影响。福建平潭大练岛元中晚期沉船出水了一件内底印有人物故事纹的龙泉窑青釉盘,也应是元杂剧中的场景。这些都是汉地民俗在元代瓷器上的反映。

图三 汉地文化因素在蒙元瓷器上的体现

4.藏地文化对蒙元瓷器的影响

蒙元时期是藏传佛教高速发展的时期。元世祖忽必烈尊八思巴为国师,统领天下佛教徒,由此确立了藏传佛教在蒙元帝国中的地位,藏传佛教因而成为了统治者的统治工具。在此基础上,蒙元时期的瓷器无论从器形还是从装饰题材上,都体现出了一定的藏传佛教因素。器形包括多穆壶、僧帽壶,目前发现的数量都较少。多穆壶为元代新出现的器形,由西藏地区人民盛放奶液的金属或木质盛器演变而来,例如北京崇文区斡脱赤墓出土的青白釉多穆壶。僧帽壶也出现于元代,例如1965年海淀区明墓出土青白釉僧帽壶。作为藏地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藏传佛教中的装饰主题,如八宝纹、杂宝纹、十字杵纹等纹饰题材也常应用于瓷器中。这种装饰题材在元代景德镇窑和龙泉窑瓷器上比较流行,例如上海博物馆藏景德镇窑青花莲池杂宝纹莲瓣形盘(图四,1)、辽宁省博物馆藏青花十字杵纹盘、山东菏泽沉船出土的龙泉窑青釉杂宝纹大盘及青釉十字杵纹大盘(图四,2)、上海青浦任仁发家族墓出土的龙泉窑青釉杂宝纹碗、河北陈官屯元代窖藏出土的龙泉窑青釉十字杵及杂宝纹盘等。这种题材在蒙元时期以前不曾出现,是蒙元时期典型的瓷器风格之一。

图四 藏地文化因素在蒙元瓷器上的体现

综上所述,浮梁磁局的设立及元代的匠籍制度对蒙元时期瓷器的生产方式产生了影响。而伊斯兰文化、草原文化、汉地文化和藏地文化的多元文化因素也清晰地反映在蒙元瓷器的器形和纹饰上。正因为此,才形成了蒙元瓷器不同于其他朝代的独特风格。

注 释:

① 刘新园:《元代窑事小考(一)》,《景德镇陶瓷学报》第2卷第1期,1981年10月,第68页。

② 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景德镇民窑博物馆编:《景德镇湖田窑址》,文物出版社2007年,第467页。

③ 《景德镇发现一批元代官窑瓷器》,《光明日报》1990年9月14日第1版。

④ 江建新:《元青花与浮梁磁局及其窑场》,《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2013年第6期。

⑤⑨陈克伦:《元青花与伊斯兰文化》,《青花的世纪——元青花的历史、艺术、考古》,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71页;第78~79页。

⑥ 此史料为刘新园先生引自许有壬《至正集》,出自《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集部·元别集类》,书目文献出版社1998年,第233页。

⑦ 黄薇、黄清华:《元青花早期类型的新发现——从实证角度论元青花瓷器的起源》,《文物》2012年第11期。

⑧ 包冬梅:《内蒙古赤峰市发现的几件元代瓷器》,《北方文物》1995年第1期。

⑩ 顾志洋:《山东菏泽沉船的考古学研究》,2016年北京大学硕士学位论文,第58页。

〔编辑、校对 阴美琳〕

王爱东,女,1963年生,故宫博物院馆员,邮编 100009。

K871.44 K876.3

A

1001-0483(2017)02-007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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