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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健军的诗

2017-06-07

雪莲 2017年9期
关键词:小荷桑葚山坡

小 荷

一茎小荷就是一束光芒,足够驱逐

半塘红藻的幽暗,灯芯草的内心

开始泛白,风过处,浮萍散去

一朵,两朵,哪一朵都被照耀

这些长着直骨头的菜鸟,刚一露头

就卡住了我的喉咙,我没有脸面

忝列其间,胡诌的这些诗句

哪一句都不痛不痒,苍白得

让我汗颜,我将它们晾于小荷之尖

曝晒,或者风干,脱去隐藏的潮湿

叫它们越来越薄,越来越轻

倏 忽

黄蜂的一次振翼

要消耗十分之一秒的花粉

金樱子的每次轮回

都给山坡平添无数转瞬即逝的悲伤

幼时的那条黑狗原本卧在墙根下

眨眼间它就拐过了墙角

我追逐着一只蓝色的蜥蜴

不停地跑啊,跑啊

突然就剩我一个人在路上

这一整天我都在水边行走

青蒿还在犹豫,水芹早已深入水中

它的倒影像个美人,比谁都先于抵达

那个透明可见的世界,两只水鸭不甘落后

醉于弄碎这平静,水草渐露头角

距离蜻蜓的翅膀还很遥远

垂柳之下,不完全是顺从的植物

也有荆棘,被金银花的香味覆盖

这一整天我都在水边行走,随水宛转

波澜起伏,仿佛穿越了一生

乡村之夜

一个村庄的夜晚因为什么才如此安静

是稻子睡了,还是麦子走失了

鸡肯定入了埘,狗,和任何长有四肢的动物

都埋伏在各自的子宫中,巨大的旷野

就像它们的肺叶,敞开的就任其敞开

黑暗是最光亮的火,点燃一根蒲公英的羽毛

就把世界全点亮了,此时没有咳嗽过的

也不能咳嗽,即使还在沉睡的

也不能苏醒,……谁的呼吸似有若无

一只鸽子打开翅膀,瞬间又合上了

空荡里没有一个灵魂,又像有

无数个灵魂聚集在一块,竹根做的烟斗

从一个灵魂传到另一个灵魂手中

这惯用红和紫呐喊的桑葚

我接近桑葚,这惯用红和紫呐喊的桑葚

装腔作势的桑葚

我用手抚摸,用嘴唇亲吻,用逢场作戏的玩乐

恶狠狠地对付它们,这些肉质的浆果

仿佛是我的仇人,毫无惧色,一脸嘲弄

我被涂抹成一个紫色的小丑

它们把浅红的深红的欢愉,连同被剪去的桑枝

绑缚上我的脊背,我的身体越来越重

越来越低,快要低到桑树的根部

我像一颗被摘除的桑葚,丢在地沟里

任我自由自在,自生自灭

第一次穿越森林

我挪开脚步,给每一只蚂蚁让路

我绕过一丛荆棘,不惊动

那只正在抱窝的山鸡

雨后长出的蘑菇,容颜美好

就让它们在原地羽化为泥

芳香的花朵让它们在风中芳香

让老鼠守住它们的洞穴

让蛇渡过河流

我第一次穿越森林,就像

无数次穿越这世界,那爱和温暖

如蜂归巢,回到我的内心

我不同任何生命为敌

仅向小人寻仇

大 雨

小时候,妈妈教训说,不淋几场雨

你就长不大,长大后才发觉那淋过的

根本不叫雨,顶多算泼水游戏

你预知它什么时候来,也能预卜它

什么时候走,它若不来

你会怅然若失,无处模仿它的走秀

后来,才明白,雨是预测不到的

不来的时候,望眼欲穿也不来

真来的时候,往往令你猝不及防

你推辞不了一场雨,就算乞求,祈祷

也换来不了它的怜悯,甚至会激怒它

对你面目狰狞,不依不饶

或许你就妥协了,该来的终究会来

想躲也躲不掉,果真它就来了

眨眼间把世界拢入了它的袖中

雨过后,你就从容了

晴带雨伞,去哪里都不着慌

都没必要恐惧头顶游荡的恶魔

一场雨会摧毁你,也足以

让你重生一回

修水城记

一座修水城足够我独坐

足够我思想一生

开窗对流水,出门遇山月

我想落草为隐,飘零为客

往何处去,何处都是山谷故人

酒盅飘着墨香

肉里藏着诗味

喝九井的水,过十八条古巷

我一身烟火跌进修河

河底的石头都被我锈蚀了

黑发三寸唤来白鹭三千

我深居书斋,心事成灰

人生得意处,不过一城一秋一红叶

一个女人和遍地紫云英

你是幸福的,那么多女儿簇拥着你

你的手臂不够长了,更多的女儿

跑到了你的指尖外,她們的世界

太辽阔,辽阔到你一个眼神

都抵达不了她们的小宇庙

你只有躺下来,躺成一块稻田

躺成一块蕃薯地

让她们从你身体的任何部位

一个个破土而出

我也是有幸的,目睹了一位母亲

儿孙绕膝的幸福

我是个儿子,还是个父亲

我为父亲欢呼,更为天下的母亲

喜极而泣

某个半小时

我耗去半小时

四十五年中一个寻常的半小时

等待同一个女人相见

我曾N次见过她,而且未来

还要见她N次

我同她相见不因为暧昧

也不是为了爱情

一些无意义的事情

被N次重复

我的生命被切割成N个半小时

暮年之时,也许我会回想

某个下午,某个半小时

我在哪儿

同谁呆在一起

我找不到答案,那个下午

那个半小时,仅剩一块斑白

那块渺小的斑白叫我一次次怀想

又一次次叫我迷惑

那个下午,那个半小时

我到底去了哪儿

野草莓

这时候,没有比长满野草莓的山坡

没有比山坡上一簇簇的野草莓

更接近春天的了

那些着迷的小家伙,多么像恋人的红唇

多么像她们柔软的舌尖

它们,不为谁长在那儿

也不为谁高傲

它们的饱满焕发出来了,有谁愿意

迎合它们,为它们死去

并试图永恒

试图维持它们内心那个最甜蜜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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