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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的另一种乳汁

2017-06-03罗晓玲

民族文学 2017年3期
关键词:堂妹油茶母亲

罗晓玲

每天上班,我都要经过一个红灯十字路口。左拐,是去单位。直走,下坡,钻进一条巷子,不远就是母亲家。

多数时候,我能准确地抠住时间,在上班前提早二三十分钟,毫不犹豫地直走,在绿灯通行的时候,骑着摩托车所向披靡地冲回母亲家里,喝上两碗油茶再去上班。这已经是多年来的习惯。母亲知道我必将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家门口,因此,每天都会打好一壶油茶等着我回去。

也有特殊的时候,例如,熬夜起晚了,或者有事耽搁了,离上班的時间只有十来分钟,这十来分钟,去上班早了些,回母亲家又晚了些,于是我就在十字路口不停地纠结:回,还是不回?有好几次,车明明已经停在左转的车道上,想着正倚门而望的母亲,最后还是把摩托车一点一点挪过了直走的停车道上。有时候在直走的停车道上,突然想起单位有急事要处理,不能不早点去,又只好在左转的绿灯亮起的时候“哧溜”绕过几辆准备直走的车,随着左转的车子融进车流,让直走的人好一阵白眼。

遇到又冷又是大雨的天气,只好让丈夫开小车送我去上班。但他就像实施精细的审计工作一般抠着上班时间出发,限于交通堵塞,又不愿意在十字路口停车放我下来,于是每次坐小车,我就无法回母亲家去,这时候心里总是不停地抓挠,像掉了魂一样。好在单位离母亲家较近,如果下班时仍下大雨,我便以天气不好为由,让丈夫下班自己回去,自己步行回母亲家吃中饭。中饭,自然也恶补似地喝上好几碗油茶,拼命地弥补早上没喝的那几碗。母亲看着我喝油茶的样子,也从不劝我吃米饭,她知道,劝也没用,就这么由着我喝,还一脸欣慰。我经常是喝得实在喝不下去了才打住。起来走动,感觉肚子里全都是水在晃荡。我常常怀疑,剖开我的身体,我的血管里流淌的,并不是血液,而是一种血与油茶融合的奇怪液体。

丈夫没有喝油茶的习惯,也并不赞成我每天都跑回家去喝油茶(他或者是并不赞成一个嫁出去的女儿老往娘家跑),他那堂而皇之的理由认为,油茶会影响蛋白质特别是铁质的吸收,而且茶点多是燥热之物,吃了容易上火。他把我脸上经常长痘,脸色不好这一现象,归结为是爱喝油茶的结果。对于他的高论,我一直都充耳不闻。就像一个抽烟成性的男人,明知道抽烟有害身体健康,但如果你让他戒烟,就是要了他的命。更何况在我们身边,喝油茶长得水嫩的漂亮妹子和长寿老人到处都是,谁敢说油茶不是好东西?

婆婆与丈夫也是同一论调,婆婆胃不好,有一次喝了油茶不舒服,便将责任推到油茶身上,视油茶为异物,拒而远之,因此在喝油茶这件事上,婆家人与我观念是对立的。但我还是爱喝,不听劝阻天天往家里跑。有时候丈夫发火了,会冲我吼上这么一句:不喝油茶你会死啊?我想了想,答案是肯定的。不让我喝油茶,比什么都难受。谁让我从小都是喝着这种东西长大的呢,我甚至怀疑自从我会吃奶的那一刻起,就会喝了油茶。母亲月子里一定是喝了油茶的,她通过乳汁把油茶传给我。于是在我的生命里,油茶成了我的另一种乳汁,它与母亲的乳汁一起,流淌进我的身体里,成为我血液的一部分。所以,外人是没法想象我是有多爱喝油茶的,就像婆婆说我,喝油茶像抽大烟那么上瘾,这个比喻,算是到家了。

结婚以后,与婆婆公公生活在一起,因为公公不是瑶人,婆婆也不是本地人,他们压根儿就没有打油茶的习惯。遇到周末下冷雨,不方便回家,就忍不住自己打油茶自己喝,虽然喝得有些没劲儿,但也聊胜于无。在冬天,我还特意把油茶打多一点,这样便于一壶油茶能喝上两三天。而这两三天,我就可以不用冒着冷风冷雨回母亲家了。但母亲就会打电话来问,怎么两天不回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却不好说自己打了油茶不回去了,这样会让母亲认为油茶比她还重要,也怕她因为我自己打油茶成习惯,就不再天天念着再为我打油茶。于是,我只好暂时放下自己打的油茶,又跑回母亲家喝她打的。回到自己家,看到自己打的油茶没喝,又觉得可惜,等肚子有些消化了,又开始喝自己打的油茶。就这样,有时候一日三餐都喝着油茶,喝到连饭都不用吃,整个人,就像被油茶浸淫着,晃到哪儿都是一股子油茶味。到最后,只要母亲还在县城的家里,我自己极少打油茶,一念及油茶,咂吧咂吧嘴,骑上车,就飞奔回去。

喝油茶这个习惯,必须得追溯到我的奶奶,一个从大山里嫁出来的过山瑶,能打一手大山油茶的过山瑶。

传说以前的瑶族人,为了逃脱官府的追剿,从一座大山迁徙到另一座大山。他们长年居住的深山老林,湿气瘴气像满山的云雾,缭绕不散。为了驱赶身体里的湿气,瑶民们便发明了这样一种用油、茶叶和老姜打出来的茶并一代代传下来,从大山深处传到广阔的平地上,再传到了更多人的手里。奶奶嫁给爷爷之后,打油茶的习惯从山里带到了白鹭塘我的老家,之后就一直传下来。之后是母亲嫁给父亲,从奶奶手上学会了打油茶的手艺,搬到县城之后也把这一习惯坚持了下来。到了弟妹嫁入我们家,也是从不喝油茶到喝油茶成了习惯,最后发扬光大还开了一家油茶铺子,把经营油茶当成了一种营生。

奶奶打的油茶,有山里人的特点,偏重姜味。每天早上,她都到村里的小溪边舀上半桶山泉水来打茶,将晒好的干粗茶叶用温水泡洗过一次,滤去第一道茶水的涩味,用炒米、老姜和上几瓢泉水,敲打出澄黄色的液体。打好的油茶香中带着少许涩辣味。那时候,父亲跟叔叔、奶奶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家里的劳动力下田干活的时候,奶奶就负责在家收拾家务,接近中午,就开始烧柴起灶打油茶,等着饥渴劳作的家人回来,大碗大碗地喝下去。

母亲打的油茶则偏重香味。可能是因为生活好了,母亲舍得放米放油去做底料,茶叶也舍得买贵的,因此打出的油茶香味更浓厚,味道也更香。

到弟妹这一代,生活变好,油茶从传统的大锅抹炒,升级到将茶叶与各种底料用豆浆机混合打碎,再将茶沫放到锅里直接烧开,一锅香到蚀骨的油茶便出锅了。

到了我这儿,就只会喝了。虽则自己也会打油茶,但打茶的功夫,跟她们差远了。儿子的民族成份跟我,也是瑶族。尽管每次打油茶,我都要逗他喝,培养他成为自己的油茶伴侣,但他始终不肯接受。儿子长得极像我,却没有遗传我身上的嗜茶基因,这很奇怪。在孩子的哺乳期,婆家人是禁止我喝油茶的,怕油茶过奶传给孩子。因而孩子的哺乳期,简直成了我的恶梦。那些整天喝鸡汤蛋汤骨头汤的日子,并没有带给我多少精神和身体上的滋养,反而因为不能喝油茶而落下了念想忧郁症。现在,我把孩子没有遗传喝油茶习惯的原因,归结为月子里没有喝上油茶。母亲却懂得心疼我,知道我半年没喝油茶,难耐,常常打电话来说想外孙了,就让我抱儿子回家玩。我回去她自然少不了打一大锅新鲜油茶,让我喝上一两碗,说没事,你小时候,刚出生几天,我就开始喝油茶了,你还不是照样好好的?而事实也证明,我喝了油茶,孩子也没有事,于是之后动不动就以外婆想外孙为名,抱着儿子频繁地回母亲家。一回母亲家就放开了喝,喝到高兴才放手。婆家人还是看穿了我的借口,但因为孩子没事,也知道怎么劝,也劝不到我,最后还是听之任之,不再约束。

喝油茶需要各种茶点一起喝,没有茶点的油茶,是单调乏味的。就像喝咖啡需要咖啡伴侣一样,缺了茶点的茶事就不叫喝油茶。在我生活的这座小城,除了爆米花、果馀、花生米、葱花各这些必须组成的佐料之外,还包括超市里各种饼干,一切我们觉得可以当茶点吃的食品。在母亲家里,每天都放着一包茶点,里面的内容极为丰富:各种蛋糕、曲奇、麻花、花生、鸡爪鸡翅、香辣豆腐干、牛肉干……茶龄几十年,超市里几乎所有零食区商品,都未能逃过我们的掌心。各类超市美食渐渐地吃烦了,就吃大街上卖的糍粑、油条、烧饼、烤羊肉。去到鄉镇,就会在乡镇的集市上搜罗县城里没有的小吃,比如福溪村的奶子粑、朝东集市上的排散、麦岭镇的黑狗粑、柳家乡的油炸泥鳅……过年过节,母亲也积极地做各种面食来就油茶:棕子、艾糍、大肚糍、芝麻果条、油煎饺子……最后,当一切食物都吃完,凑巧没有时间买的时候,油茶喝得不是滋味,只好拿当天煮的菜来就油茶喝。如果碰巧连菜都没有,必然得有一两个人立马出去,到街上去,兜一圈回来,就又有一大堆茶点摊到了桌上。油茶让我们对零食变得刁钻,挑剔,我们仿佛有了猎犬一样灵敏的嗅觉,只要听说哪里有好吃的,就能循着味道去,非吃到手才罢休。因为油茶,我们走遍了各个乡镇集市、乡村。多年的广泛猎食,让我们到了外地,吃别人的东西时,总觉得没法跟家里的比。亲戚朋友到母亲家来玩,也是买茶点的多。他们知道,只有各式的茶点,才能让我们两眼发亮。

以前,在农村,最贵重的茶点,要属果条了,这是一种把面粉和芝麻加工制作成跑道状的食品,吃到嘴里“嘎嘣”脆,浸到油茶里又特别软。生活不那么富裕的时候,不是贵客,这种果条是不轻易送的。客人也知道果条的珍贵,不轻易收,但主人又特别热情,非得给到手不可,一个非要送,一个坚决不要,为了一根果条,两位农村妇女可以一抢就是半天。有些从家门口追到村口,到了村口还在抢,看着让人忍俊不禁。现在,民间竟有妇女自发组成做果条的作坊,一到过年,就大批量地做了来卖,很是满足了爱吃果条的油茶吃货们。生活好了,农村妇女们做果条的数量也越来越多了,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为了一根果条而客气地争抢半天。但农村人的热情,总还是不变,那就是不管你去到哪个村,从哪家门口经过,只要打了油茶,那家人都会招呼你进去喝碗油茶,就像唤自家人一样。过年的时候,当我们去农村走一遭,车上总塞满了果条,这家塞一些,那家塞一些,最后,分不清果条是谁的了,总之这些果条在过年之后,还能吃上好一段时间,每每看着这些成色不一样的果条,那浓香的油茶与亲切的乡音总在眼前萦绕。

堂妹打电话回来,说过几天又要回富川了。自从她们家买了车后,回家的次数就多了,我之前的忧虑与埋怨,也渐渐平息。

几年前,在广州打工的堂妹告知亲戚们要跟一个江西的小伙子结婚时,我无法抑制的生起闷气。如果我早知道她的跨省恋爱,是必定要反对的。在我的人生观里,爱情永远不值得一个女人背井离乡去饱受那些乡思之苦。更何况那时候,她要丢下婶婶和一个贫困的家庭,去投靠另一个也不算富裕的家庭。

去参加她的婚礼,十多个亲戚租了整整一辆中巴走了整整一天。叔叔过世得早,婶婶又不能坐车,父亲作为家族中最有权威的长辈,带领着七大姑八大姨千里迢迢地奔赴江西的某个遥远小镇。堂妹看到我们来时,眼泪马上就掉了下来。我知道,她纵然有离乡的孤独无助之悔,现在也于事无补了。三妹热情地招待着家里人,脸上放着光,忙碌的身影穿梭在亲戚当中,仿佛亲戚们一来,就给她撑足了腰。她不停地替父亲、姑姨们拿着糖果、水果,高兴得不亦乐乎。

父亲有些沉痛地说:“三妹啊,这回嫁得这么远,要回去一次就难了。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啊。”几位姑姑忍不住泪眼婆娑。堂妹从小都是她们最乖巧的侄女,一直以来每个姑姑都拿她当女儿宠着护着。

堂妹也是掉下了眼泪,狠狠地点点头。不说话。

后来她对母亲说:“娘娘,我想再喝一次你打的油茶呢”。堂妹又何尝不是跟我一样,是喝着奶奶打的油茶长大的,父亲的六个兄弟姐妹,没有一家人是不打油茶不喝油茶的。堂妹在县城读书的时候,跟我一块儿住,一起喝母亲打的油茶,在县城打工的时候,也是常回母亲家喝油茶。对于母亲打的油茶,自是深有感情。

可是江西没有打油茶的茶叶。母亲只好委屈了一包高档的碧螺春,找了一些姜、米,在遥远的江西小镇打起了油茶。那天的油茶吃起来并没有家乡的味道,但有着家乡的亲情。姑姨们开玩笑,这是世界上最珍贵的油茶,因为用了高档的茶叶,用了最浓的亲情。我依然记得那天的油茶颜色是褐绿色的,碧螺春在油盐的混合下,已经失去了本身的甘味,油茶的香也不是专用茶叶敲打出来的香味,而是一种经过加工后精致的混香。而这油茶在彼时彼刻喝下去,也并不是滋味。

堂妹喝着油茶,泪湿了妆容。我们不忍再哭,只是一味地说话,转移到别的话题。

转眼五六年过去,堂妹每次回来过年,都要带一大包家乡的茶叶和果馀过去,如果茶叶打完了,还会嘱我再帮寄些过去。我也常常是连茶叶、果馀、爆米花这类佐料一起打包寄过去的。家乡的味道,少一点,都不纯正。堂妹知道大家担心,常常传回信息,说在那边生活还好,她也经常打油茶喝聊解乡愁。我常常想,如果并不纯正的油茶能让一种乡愁获得慰藉,那也不失为一件让人欣慰的事。

父母亲到广州姐姐家度假去了。姐姐想父母去那边儿玩玩,当然也是想让母亲过去给她打几天油茶,好让她尝尝久违的味道。她就幸福了,可这就意味着,我的时间每天都空出一段,这段时间,像电影突然断片出一幕空白,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这就意味着,我必须要自己打油茶,才能度过这漫长的没有油茶喝的一个多星期。想到父母一段时日不在身边,多少有点沮丧和落寞。

我只好自己在家打油茶,一个人喝油茶。我喜欢奶奶传统的打法,涩涩的味道,仿佛带着大山里草木的香味。拍几瓣金黄色的老姜,用铲子把茶叶翻来炒去,抹出茶叶的香味,然后放水,这样的油茶,更接近原味而不会被其他食物的香气所遮掩。油茶飘着热气,我仿佛又回到小时候,坐在奶奶身边,看奶奶在泥砖灶里燃起一把火,把柴火凑进去慢慢打茶的情景。油茶在灶上“咕咕”地冒着白色的雾气,香气从锅里溢出来,飘出褐色的木窗,飘到黛瓦的屋顶上去。

一个人喝着油茶,想念父母在家的种种好。但油茶总是喝得索然无味,仿佛缺少了什么。

喝完油茶,一个人悻悻地去上班。车子到了红灯十字路口,习惯性地停在直走的车道上,等着车灯亮起来,又像平常一样所向披靡地冲回去。等左转的车子鱼贯而出的时候,才猛醒父母亲还在遥远的另一个城市,想蹭过左边的车道已经来不及了,绿灯亮起,我必须直走。那就只好将错就错,回到母亲家去,看看空空的房子,清冷的灶台,心里空落落的。

就在一个多月前,母亲在我上班的时候,特地打了个电话给我,让我回家一趟。母亲的话里仿佛带着一些无法言喻的情绪,让我好一阵揣摩。

回到家,是满桌子的好菜和满满一壶新鲜的油茶。

“有什么好事?”我到厨房问母亲,她正从锅里盛出一碗峨嵋豆炒瘦肉。

“今天亲家让了块地给我们。”母亲说,脸上带着喜悦。

“不是说不建房子了吗?还要地干嘛?”我不解。

“那块地是用来作坟的,我跟你爸死后,就葬去那里。”母亲平静地说。对于未来有着落安顿,他们内心好像充满喜悦。母亲还请了亲家和表哥来帮忙,把那块坟地用砖围起来,算是与别人的地划清了界线。大家似乎都表现出做了一件大事之后的欣慰,只有我,一下子不知所措。我突然想到作家慢慢,也曾写到她的母亲说到死,说到后事。当我看到那些文字的时候,那话像刀在不远处闪着冰冷的光。现在,这话也出现在了母亲的嘴里,那种痛,是刀子直接剜到了心上。

“不是回老家的吗?”我强忍着泪水问,连“葬”字都无法说出口。现在,许多在外工作的老一輩人,去世了也都会葬回家乡去,父母为什么不是葬回自已的家乡。

“老家哪里还有地。”母亲说,我看得出,她平静的表情下极力地遮掩着一种痛楚。如果说到死,已经是一件悲痛的事,那么不能葬回自己的家乡,那又是怎样的一种痛?

我不忍再听下去,出了厨房,心情沉重。父母亲如此早地就给自己安排好了后事,而我每天沉浸在做女儿的幸福中,从来没有为他们的后事着想过,就算想过,也觉得是许多年以后的事了。人生必须经历的生离死别,总会在将来的某天降临,但不到临近的那一刻,我们总是喜欢选择回避。

那天,我没有喝一口油茶,推说有事就走了。一出门,泪水汹涌而出。

如果没有了父母,我们会不会像断乳的孩子一样营养不良萎靡不振?而我们终将会面临这一天的到来,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

这是唯一一次,我不在家里喝母亲已经端上桌的油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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