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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吃公家

2017-05-24冯延飞

特别健康 2017年4期
关键词:公家大锅苞米

◎冯延飞

可怜的吃公家

◎冯延飞

那时候几乎家家都缺吃的,如果有机会在外面混上一顿饭,那就意味着给家里省下一顿粮食,给家里人创造一份福利。于是人们无一例外地在吃的方面用劲,尤其是向公家用劲。公家就是生产队。生产队是什么?用队长的话说生产队就像一盘子大酱,谁瞅空子都想上来抹一把。

春天田里爆种子吃

春天吃公家,首先吃的是种子。杏花开了,杨柳绿了,各个生产队也都开犁播种了。人们睡眼惺忪地从生产队仓库领出了种子,用麻袋装上放在缓缓前行的木爬犁上,懒散而木然地走向田野。农人们没有赏花观柳的闲情,只是例行公事般扶犁点种。

种地的时候最盼望的是歇气儿。歇气儿,是歇一口气的意思。歇气儿的时候人们有的抽烟,有的闲谈,有的则躺在地上补觉。我们这帮青皮后生则缠着队长弄点儿吃的。这吃的就是爆点儿苞米或黄豆吃。一般情况下队长都是先“拿”一会儿,这时候的队长在等着奉承,等着夸奖。一切都等来之后队长就会顺水送个人情。其实他也不是铁打的汉子,和社员一样地饿。通常情况下队长是不会那么麻利批准的,他得把权威用足,或者浅浅一笑,或是嗔怪地骂一句:“你们这帮馋货……”于是我们便发一声喊,撒腿奔向四处去捡拾干枝,捡拾那风干的牛粪。

风干的牛粪是这旷野中最好的燃料。火着起,便在春风的吹拂下撒欢似的燃个不停,片刻就如炭火般通红。待旺火消退,火堆的边缘有白灰出现,这时便将苞米种或黄豆种倒入火中,再用手中的树枝木棍不停地搅拌抽打,只听见火堆里不断传出苞米粒或黄豆粒爆裂的声音,再有半袋烟的工夫,这爆米花或黄豆就烧好了。用木棍将火堆摊开来,于是人们就围将起来,小牙放跑、大牙放颠地开始了人间盛宴。人们双手麻利地捡起滚烫的爆米花或黄豆粒不停地送入口中,没人再说一句闲话,个个全神贯注,无一不脸上淌着油汗,嘴巴都吃成了黄鼠狼般一圈黑色。

夏烧麦粒秋烤苞米

吃公家,真的能把人吃出积极性来,也能吃出智慧来。

夏天是最没啥可吃的季节。青苞米没有下来,黄豆没有结荚,但可以烧麦子。烧麦子火候最要紧,麦粒小,火大了麦子糊了,根本不能吃。火小了麦子不熟咬在嘴里冒浆。烧好的麦粒很难吃饱,因麦粒小,捡不上手。麦粒也没有苞米黄豆那么闯口,但人们仍然吃得很香,因为吃到嘴里的是细粮。

一入秋,这大地就开始变得丰硕起来。玉米熟了,黄豆熟了,一切可吃的东西都熟了。于是那田野四处冒火,处处生烟,空气中弥漫着香气。这当中最诱人的当属烤苞米。人们捡来干枝或陈年的玉米瓤大大方方地堆积在一起。火点燃,有风借风,没风造风。人们脱下自己的八卦仙衣大汗淋漓地使劲煽风点火。功夫不负有心人,火终将会旺起来的。

烤苞米有两种烤法。一种是带叶子扔入火中。火过后,嫩绿嫩绿的玉米叶早被烧得张飞模样,被烫得不断倒着双手扒开外面的玉米叶,里面的玉米粒一片金黄,早已被烫烧得半熟。这时稍稍烤一下便熟。另一种烤法是待火落架之后,把扒成裸体的玉米棒轻轻地放在旺火之上并不停地翻动,也能烤出怡人模样。

烧苞米也好,煮苞米也罢,品种一定要选好。有一种叫做“火苞米”的最佳。这种苞米短粗,粒浅且圆,吃起来比其他品种的苞米不知香上多少倍!

冬夜吃荞面片

庄稼院开始打场了,这冬天也就来了。

现在想起来都可笑,甚至不可思议。一个生产队,百八十垧的地,好几十号劳动力,从春忙到秋,收到场院的粮食也就能打个百八十石。碰上灾年连百八十石也收不到。可就是这几十石的粮食要足足耗去近半冬的时间,打完场就要过年了。整天能听见场院的碌碡响,就是不出活计!那时候就是盼夜战,因为夜战兴许能混到夜餐,也就是说又能吃到公家。这夜餐也没什么好吃食,我干活的那个地方种的是旱田,没有水田。麦子由于低产,每年只种那么一点点,去了留种的都分到各家各户了。

众目睽睽盯着的是生产队里的那点荞麦。一到夜战,人们就撺掇队长磨荞面,吃荞面片。赶上队长顺心,也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于是人们个个喜形于色,积极性空前绝后。磨面的磨面,张罗伙食的张罗伙食。公推的老师傅腰扎个麻袋权做围裙,把生产队的大锅马马虎虎地刷洗几遍,添上火便呼呼地烧了起来。按理说应该先炝锅才是,可是没油,没葱花,只是抓几把大粒盐扔里了事。大师傅一边往灶膛里添柴,回过手来还要和面,人们看在眼里也就不再挑剔他那手干净不干净了,反而还要恭维几句,夸他干净利落,夸他手脚麻利。待水沸后,大师傅便拿一把钐刀头或其他刀具往锅里削起面片来。

等这饕餮大宴的人们早早从家里拿来了筷子和搪瓷盆大瓷碗来,一边打着哈哈一边目不斜视地盯着锅里。人们没有拿小碗来的,因为小碗装得太少。面片熟了,或是还没全熟,等不及的人们只要有一个人带头伸手,不用号召人们便把那口大锅围个风眼不透。文明一点儿的用勺子盛,心急的则把自己手中的家什直接伸进锅里捞起便走。人们或蹲或站,立时听得满屋喉咙响,片刻工夫那大锅就见底了。还有那穷追猛打者拿着铁铲或铁勺在那空空荡荡的大锅里刮个不停,发出让人倒牙的声音……

场终于打完了,冬天真的来了,吃公家的机会也没有了。可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么?熬过了三九、四九……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又到吃种子的时候了……

那时候的我,或者我的乡亲,一点儿也不高尚。只要是吃公家,标准一点儿都不高,吃啥都行,吃啥都来劲,吃啥都来精神,吃啥眼睛都放光。一个饿,把人折腾得走了形,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摘自《夕阳红》2017年第1期 图/丁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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