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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朋友圈

2017-05-20周洁茹

南方文学 2017年1期
关键词:亲友团莽原联系人

周洁茹

我有一个朋友问我,所以今年你只写了一部小说?我说不是吧,那部小说去年写的,不过是今年发了。我说不好意思啊,没被转载,所以你也不要提到了。我的朋友就很生气地说,他是从来不相信转载这种东西的。我觉得他肯定是想安慰我,因为他的职业就是看转载的小说,但我还挺高兴的,因为很多时候我也会去这么想一下,真正的好小说是不会被转载的。

那我这一年到底干了什么呢?我写了一本散文啊。但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就是,我前几天跟另外一个写小说的一起吃饭,我说你好像出了本新书啊?他说是啊,但是不高兴的样子。我就马上恍然大悟了,我说散文集吧?他说是啊。我们两个人就同时叹了口气,说,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喝酒。

喝完酒,我觉得我俩挺对不起散文的,散文又怎么了嘛,散文不是一笔一画写出来的?散文就是后妈生的?这个心态,很微妙,我觉得是因为我和他主要还是写小说,而我俩写起小说来都是非常严肃的,我看了一下他的脸,他肯定是比我更严肃一点。

当然我们写散文的心态也很严肃。只要你还在写,这个时间,以及这个地球,你就肯定是一个严肃的人。

所以我就很开心地说了,我今年写了一本散文啊,而且写得还挺好的。

跟编辑的交流也挺好的。我说我不出照片的,他说好,我说我的简介只有一句,出生地和居住地,他说好,我说我不关心字数印数,要不要凑新年新月的新书会,我不关心,我只要收入《一个人的朋友圈》,他说好。

书从交稿到上架,这个编辑只出现了三次,一次是说稿收到了,一次是说好,最后一次是问收件地址。我觉得也够了。如果中间能让我看看封面就好了,不过那样我就会少掉一个surprise!我还是要一个惊喜好了,因为我们人生的惊喜只会越来越少。

其实我要说的是,我终于可以出版我的朋友圈,那些我写在朋友圈的字,实际上它们比我的小说集还要难出,而我又很认真地写了它们。虽然确实也没有多少人看到,因为我会把我的联系人数量强迫症地维持在三百六十五个,如果有一个人必须加一下,我就得删去另一个。这三百六十五个联系人中的三百个是不看朋友圈的,他们只是联系人,就好像西部世界里面的接待员也不知道自己是个机器人,他们只是接待员。另外的六十五个,好吧,他们其实都是我的亲友团,如果我要去参加香港厨神大赛,他们肯定都能够出现。可是我现在在写的朋友圈让我丢失了很多他们,数量还不少,因为我反映出来的阴暗以及我沉醉于阴暗的态度令人们厌恶,他们只好删除我。“如果我已经很抑郁了。”其中的一个朋友跟我说:“为什么我还要看你的抑郁来让我的抑郁更抑郁呢?”她的话肯定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她可以选择不看,但是她继续看,又把她自己的朋友圈屏起来不给我看,这个行为肯定是太抑郁了。我突然意识到写作的朋友并不是生活里的朋友,也许写作的朋友可以成为生活的朋友,但是生活的朋友是绝对成为不了写作的朋友的,如果我在小說里杀了一个人,有的人是真的会去举报我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把亲友团移去了一个专门为他们设立的亲情号,我还是我,只是不得不分成生活我和非生活我,我只是遗憾我的动作慢了一点,要不我就不会失去那么多生活中的朋友。至于分组以及屏蔽朋友圈,我反正是做不出来的,别人当然有别人的理由,还很合理,我想的是,装吧就。所以水瓶星座想问题都是很神经病的,也不要去跟水瓶星座的人讲道理,她根本就看不起地球人。

我当然还得继续我的朋友圈的写作,我把它当作一个实验,写作的实验,也是生活的实验,既然我就是在一个虚拟的圈里,我当然有表达内心的权利,我的内心是真实的。

我当然也会怀疑,我又不是神。我写完一个小说都会觉得我太棒了然后又觉得我也没有那么棒吧。别的写小说的就说这是幼稚,不成熟,不自信,我倒是挺佩服那些“我太棒了我就是这么棒到永远的”脑子的。

我这么怀疑着就去问了一下一个90后,好吧,90后更好玩一点,我也不是没问过70后80后,他们都太精了,很多问题就得不到答案。

我说朋友圈到底是个人的还是公众的呢?

他说你的是个人的。

我说别人的呢?

他说别人的就是成就展啊,谈文学谈文学谈文学,展示展示展示。

90后的问题就是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希望这只是他这个个人的问题。

我说你不讨厌我太个人吗?

他说朋友圈不就应该是个人的?

我说所以我写朋友圈写得真开心,两年写两万字,我写小说都写不了这么多。

他说要是没有朋友圈你肯定能写更多。

这倒也是。

但我还是要写我的朋友圈,写作上面,我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写不写,写不写得好,我又不是靠写作活着的,这一点我重新回到了我刚刚到美国的时候,没有人靠写作活着。巫昂老师说的还是哪个老师说的,靠写小说养活自己,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小说。

原来《莽原》的静宜老师说她要发表我在朋友圈写的字,我重复地问了她好几遍,她重复地回答说是的,包括我在2000年写的。我就想了一下我那个时候为什么要那么写,肯定是因为我已经建构了一个虚拟的圈,小的、友善的、真正的朋友的。我当然不是一个坐时间机器旅行的,但是我确实也在1999年出版的《小妖的网》里说了,到了明天,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电脑,每个人都可以无线上网,世界是网络的。如果你也在1999年生活过,你当然就会知道那段话有多么不可思议,跟现在比起来,那时候的人类都是原始人。

我还是连夜写了一个短小说来配合我的朋友圈的发表,以及一个创作谈《我们为什么写作》,是我对棉棉夏天时候在《青春》发表的《我们为什么写作》的回应。我也在《青春》发表过一个我自己很喜欢的小说《到南京去》,1997年的事情了,那一年有个人跟我说,这么好的小说为什么要给《青春》呢?我说这么好的小说为什么不能给《青春》呢?所以我从来就不是地球人,我也不是多有情感,但我多少还有一点。如果你曾经把你喜欢的小说给过一个喜欢的刊物,再给一次又有什么不好的?喜欢这种东西也是很珍贵的。所以我在《莽原》发表过我最喜欢的也是我最疼的小说《你疼吗》,我也就发表了《抱抱》,隔了二十年,也许什么都不同了,但是我仍然没有什么不同的。

《抱抱》四千字,也许不是很撑得起一个小说,但是这个小说是一个开始,对于一个严肃的老是要把地球说来说去的人来说,写小说仍然是一件主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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