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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耳光响亮》语言的荒诞性

2017-05-06甘林全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7年3期
关键词:反讽

甘林全

摘 要:语言是思想的外衣,东西的小说《耳光响亮》,常常借助于反讽和戏仿式荒诞性的语言,表达了作家本人对于现实生活的无奈和生存之痛的揭露。

关键词:荒诞性 反讽 戏仿

文学是作家思想情感的自然流露,也是语言的艺术加工的结晶。当作家在头脑当中酝酿着万千的言语,却没有喷发而出,那么对于读者而言,一切都还只是一个谜,猜不透作家的所思所想。只有当作家拿起手中的笔,把心中的万千思绪变成一个个充满情感的语言文字的时候,如苏东坡把“心中之竹”转化为纸上之竹的时候,我们才能“看到”作家的所思所悟。而这转化的过程当中,是存在着变化的,可能会把原来所看到的、所想到的进行改造,这就是艺术加工的过程。就如苏东坡笔下的“竹子”与他亲眼所看到的竹子是存在差异性的,而这些差异的产生就源于他的思想情感,他希望他笔下的竹子的“枝叶”更能表现出他的高洁、孤傲的气质。同样的道理,小说家为了使自己心中的思想情感能够更好地表达,更加能体现出自身的气质和风格,那么很多时候他们会选择通过语言来实现,因为语言是思想的外衣,就像“枝叶”是竹子气质的外貌一样。

小说家为了表达的需要,经常会对词语进行超乎常规的组合搭配,造成一种既有悖常规又合情合理的语言变态现象,以求得新颖、别致的效果。在语言学上,这种特殊的用语现象被称为“词语超常搭配”,即语言的荒诞性。突破常规的词语搭配,一方面可以使小说的语言显得更加幽默有趣,生动形象,体现出作者一种新的发现和创造,另一方面可以打破读者固有的语言阅读期待,形成一种“陌生化”的阅读感官刺激,激发他们的阅读兴趣。读者阅读小说,很多时候首先是被作者的语言所吸引,当读者深深沉浸在作家的文学语言的时候,他们距离发现作家的写作意图和思想感情也就不远了。因为所有的理性认识都是建立在一个个感性认识之上的,可以说,感官的刺激积累是理性升华必要阶段。

东西是个不断思考和探索的作家,他的小说语言的表达方式总是不断发生变化。其实变的只是外在的形式,本质上的东西是没有变的,那就是突破常规的认识和限制,善于运用精彩荒诞性的语言推动叙事的发展,把深邃的思想隐藏在夸张、幽默的“轻松”的语言当中。语言上的荒诞性,是为了使本已沉重的思想能够以一种较为“轻松”的方式传达出来,在黑色幽默当中领悟深层次的痛楚,是轻松式的沉重负荷,凸显了思想的深度,也显现了作家的睿智和乐观。

一、反讽

米沃什认为:“诗人面对天天都显得崭新、神奇、错综复杂、难以穷尽的世界,并力图用词语尽可能地将它圈住。这一经由五官核实的基本接触,比任何精神的建构都更为重要。”[1]3诗人、小说家都是希望用自己的语言将现实当中的万千世界转化为艺术作品,这是他们对于现实人生的深切关注和思考的见证,他们希望作品能够是对现实的一种发现,能够给予读者一种身体的体验和反应,让自己笔下的每一个细节都能让人有切肤之感。

东西的小说,在不断展示人生的生存困境、生存悖论的过程当中,习惯运用反讽的语言方式。作品中多处反讽表现为夸大叙述、正话反说、反话正说等,试图摆脱权威话语体系的束缚,并借助反讽的语言表达出其背后深刻的思想。

在《耳光响亮》中,杨春光的母亲田波认为儿子杨春光与牛红梅在一起是自毁前途,于是她想尽一起办法阻止他们的结合:用钱打发牛红梅离开杨春光,在校园里当着学生的面谩骂。当这些办法都无效时,母亲田波使出了“杀手锏”,拿着杨春光与牛红梅合拍的艳照,闯到全校老师正在开会的会议室里展示照片,要求校长阻止他们的恋爱,“田波同志举起最后一张相片时,像完成了她的历史使命,脸色突然由红变青,身子变成虾状。她用双手捂住胸口,在主席台上挣扎着,最终倒到地板上,那些相片像风中的落叶覆盖她的身体。战士死于沙场,学者死于讲座,田波死于主席台。”[2]81在这里东西把崇高的“战士”“、学者”与热衷于斗人、整人的“田波”放置在一起,运用对照把两种截然不同的因素构成了一个揭蔽去伪的互反关系,对照越鲜明,越是尖锐,则反讽的效果越强烈、越突出,最终使得言词看起来是赞誉实则是讥讽,颂扬变成了挖苦,佩服或恭维暗含了莫大的轻蔑。

反讽的语言艺术的另一种表现是反话正说、正话反说。而这种说法方式,直接就运用到了具体的小说的故事情节当中,因此来塑造人物形象。小说《耳光响亮》中,街头流氓刘小奇开一家按摩中心,为了使按摩小姐服务更“专业化”,举办了一期按摩小姐心理素质培训。在这里所有参加培训的女学员都要学会把接吻当做握手,更要学会正话反说,这样才能保护自己,才能拿到更多的钱,才能使顾客高兴而来满意而归。“不爱”必须说“爱”,“不喜欢”必须说“喜欢”,“不同意”必须说“同意”…… 可以说,这样的心理培训形式本身就是荒诞不经的,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刘小奇又是非常“聪明”的,他太懂得人性的丑陋,懂得利用这些丑陋来获取更大的利益。從作者的角度来说,他是更加聪明的,他轻而易举地把刘小奇这一类人的行为心理看透,把当今社会的每况愈下的道德水平看透,对于这样的大环境,内心充满了焦虑与不安。在这里,作品的故事语言与作家的叙事语言是重合的,可以看出作者对于故事情节的处理艺术是相当高明的。而这还不够,“冷酷”的东西还通过牛红梅人物命运的悲剧,进一步对这个社会进行批判。

与按摩小姐“专业化”发展相反的是,牛红梅因为梅坚守自己内心的真诚原则,却受到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的无情摧残和蹂躏,最后落得被强奸的下场。在读者看来,用夸张反讽的语言不断推动着故事情节的发展,这些故事情节只是作家虚构出来的一个荒诞的,滑稽的故事而已。其实不是这样的。文学来源于现实,按摩小姐的“专业化”中的种种迎合,以及牛红梅的人生际遇告诉我们,这些其实是对现代社会的一个真实反映。在大街小巷当中,在网上的新闻报道当中,在娱乐的电视电影当中,我们都可以看到这样的“专业化”的表演。面对道德水平严重下滑的社会,连老人跌倒在路旁都不敢去扶一把的社会,人们或者为了更大的利益,或者仅仅只是为了活着,不得不变得更加的小心翼翼,不得不变得聪明谨慎,不得不变得圆滑世故,变得更加容易屈服和妥协,所谓的原则、所谓的廉耻仁义,似乎在现实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人们不知道在这样一个互害型的社会里,还能相信谁,更不知道还能依靠谁。因此,只能正话反说,反话正说,虚虚实实,亦真亦假,漂浮不定。东西把这一切都看得非常的清楚,然后通过这样的一个真实的“故事”来警醒“思想沉睡的大多数”,这个就是我们生存的境遇。我们会感到一阵阵锥心之痛,因为东西的笔像是一把刀戳开了粉饰的虚假繁荣与和谐场景,人们只有真诚、勇敢面对现实存在的种种丑陋,才能痛定思痛,坚决改掉陋习。东西也完成了对于快速发展的当今社会里道德沦丧和人性扭曲的痛快淋漓的批判。唯有爱之深,情才会如此之急切,就像鲁迅先生不留遗力地对于国民性进行批判,就是希望以此来唤醒民众,达到“立人”的目的。

二、戏仿

戏仿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词语,“戏”本身意味着一种夸张、调侃之意,是一种戏说;而“仿”,首先是要先有模仿的对象,同时又不仅仅只是模仿,应该是一种超越。因此,戏仿是一种模仿之后的新发现和再创造,需要独特的眼光和智慧。戏仿是东西作品语言极为突出的特色之一,也是作者批判社会现实的常有手法。在东西的小说中,习惯插入各个时代的流行语言,毛主席语录、诗歌、戏曲、名人名言等等。对于这些语言,很多不是直接搬过来使用,更多的是进行加工,戏仿调侃。语言是时代的特征之一,这些语言的应用,一方面它可以作为一个大的历史背景存在,可以轻易把故事还原到历史的现场,展现时代潮流;另一方面语言本身是思想的外露,作者对这些语言的戏仿与改造,既是作家的一种新的创造,更是对于当时语言、思想的嘲讽、批判。

在小说《耳光响亮》中,戏仿式的语言被东西运用得淋漓尽致。“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是著名诗人北岛运用了比喻和对比的手法,将“卑鄙”、“高尚”、“通行证”、“墓志铭”四个意象有效地融为一体,“通行证”是“卑鄙者”畅通无阻的依据,而“墓志铭”则是“高尚者”死亡的最后标志。北岛所要痛斥的是那些以“卑鄙”为手段,谋求一己之私的卑鄙之人,对于高尚者充满了敬意,也对他们的处境和结局表达了同情,更在一方面在批判这个是非颠倒、黑白不分的社会。杨春光却将之改为:“卑鄙是卑鄙者的证件,高尚是高尚者的招牌。”[2](134)在这里的戏仿修改,是为了表现出杨春光对于卑鄙者行径的确认,以卑鄙的手段做着卑鄙的事情,是当今社会道德水平的下滑的一个见证。

堕落和罪恶的人会为堕落寻找千万种理由,他们喜欢寻找一种让自己的堕落和罪恶更加心安理得的借口,最好那些借口还是名人名言。小说当中的杨春光就是那样的人,他把德国诗人歌德的名句“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当成自己喜新厌旧的绝佳借口和理由,这样的行为,自然是令人觉得非常可笑和荒诞的。作为读者,对于杨春光这个负心汉的行为,我们初读时会有一丝想笑的冲动,因为他那些滑稽的小丑式的表演情节。随着深入阅读,其实内心会有一种悲凉。我们悲哀是因为东西不仅仅把它作为故事层面如此不留情面地展现在我们眼前,更重要的是他所描绘出来的情景,那么的具有普遍性,我们在这些小说的“故事”里面找到了太多的“现实”的共鸣,这才是最可怕的。因为它不仅仅是一个“故事”,而是真真正正发生在我们身边的现实,比如名人间的背叛、出轨早已成了见怪不怪的现象。当这一切发生太多的时候,我们竟然把它当成理所当然,见怪不怪,像是默许了这样的行为,我们都成了“沉默的帮凶”,这才是社会大的悲哀。反差式的写法总会有一种意想不到的效果,以乐写哀,哀胜百倍。类似的,东西在小说里面,明明需要表现的是杨春光之类的卑鄙猥琐之人的形态,却通过一些“庄严神圣”的话语,套上了“优雅高尚”的形式外衣,这样通过对比,让卑鄙者更显得卑鄙。其實在这里,杨春光的行为更加验证的是“高尚是卑鄙者的通行证”这样的一句话,因为他们意图通过“高尚”来掩饰自己的卑鄙行径,所谓的“高尚”(如引用歌德的诗句)竟然成为他卑鄙的通行证,招牌,其卑鄙形象表现得非常生动。

从语言学的角度来说,将固有的语言意义与杨春光粗鄙龌龊的语言完全颠覆了,语言的颠覆也意味着思想观念的颠覆,原来存在的美好的固有的意义将不再存在,变成了展现杨春光粗鄙不堪、龌龊无耻的新工具。东西以这样的语言形式,进行讽刺和嘲弄,形式上新颖独特,内容上一阵见血,入木三分。这是语言功力的体现,也是作家东西思想深度的体现。

三、结语

东西小说中荒诞性的语言,是他在“荒诞的处境中所感到的抽象的心理苦闷”的表现,我们读者对于他所揭示的生存世界应该有更多的思考和发现,在承认现实的同时,做出应有的改变。这是东西小说给予我们的理性认识,也是文学给予我们的温暖人心的力量。

参考文献

[1] 东西.救命序[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11.

[2] 东西.耳光响亮[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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