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胜

陈金梅给女儿新家买了一台空气净化器，正巧小区物业工作人员上门收卫生费。他问陈金梅：“房子是你们租的吧，什么时候搬进来？赶紧去物业办登记。”陈金梅一头雾水：“房子是我女婿买的，房产证都有。”对方说：“不可能，这房子没换过业主。”陈金梅听了，赶紧找女婿韩卓理论：“你把房产证拿给我，我去房产局验真伪。”韩卓的脸红到了脖子根，被迫说出实情……

准丈母娘出马讨婚房

这原本应该是一件喜事。2012年7月，韩卓和女友潘薇大学毕业了。小情侣都是北京人，时年23岁。一番奔走求职后，韩卓在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潘薇在一家贸易公司做文员。

像很多“85后”情侣一样，潘薇和韩卓的爱情时尚浪漫。每个星期，两人要吃一次烛光晚餐，看一场电影；双休日还经常去北京周边短途游……因此，两人虽然月薪都有四五千，但没有积蓄，属于“月光族”。

一晃到了2014年，潘薇25岁了，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已不太年轻，父母开始逼婚。潘薇向男友提出结婚，韩卓自然求之不得。婚事摆上了小情侣的议事日程。购置新房是第一要考虑的事，可两人积蓄加在一起还不到4万元。这笔钱只能在五环外买两平方米。此后，潘薇与韩卓紧缩一切开支，共同存钱买房。两人不再吃烛光晚餐，偶尔看一场电影也在网上买团购票。中午在单位吃饭，就是去路边摊或者便利店里买便宜盒饭。

2015年夏天很快来临，往年这时候，潘薇要添置一些时尚夏装，可今年，她不仅没买一件新衣服，连防晒霜都舍不得买。潘薇的母亲陈金梅不解：“你是不是降工资了？怎么过得像灰姑娘？” 潘薇道出实情。陈金梅责备道：“就凭你们两个，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买得起房子？婚房应该由韩卓的父母买。”

潘薇觉得有道理，便将母亲的意见转达给男友。韩卓长叹一声：“我爸妈是普通工薪阶层，这些年为供我上大学，已是勒紧裤带过日子，哪有能力买房子？” 潘薇清楚韩卓家里的经济状况，沉默了。

一个星期后，陈金梅打电话将韩卓叫到家里，开门见山地说：“我对你没别的要求，只有一个硬指标：必须有一套婚房。”韩卓为难了：“北京房价那么高，我们家买不起。” 潘薇也为男友辩解：“妈，你别逼韩卓了，又不是他们家不愿买房子，实在是条件不允许。”陈金梅训女儿：“还没结婚就向着外人，妈真是白养你了！没有房子，你休想结婚！”

当晚，韩卓将陈金梅的话原原本本转述给父母。耿兰芬与丈夫深感自责：儿子结婚是终身大事，做父母的买套房子并不过分，可他们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为与陈金梅拉近关系，耿兰芬主动给对方打电话，坦陈家里的经济状况，希望先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办了，买房子的事慢慢来。陈金梅坚决不同意：“谁家没有困难？男方买婚房天经地义。你去打听，有几家父母不给儿子准备婚房的？”耿兰芬无言以对。

尽管还没结婚，但潘薇和韩卓早有了肌肤之亲。这年8月，一次避孕失败，潘薇怀孕了。陈金梅要求女儿去医院做掉孩子。潘薇不同意：“妈，我和韩卓准备尽快结婚，想把孩子生下来。”陈金梅知道做人流对身体伤害很大，默认了。陈金梅是京城一家商业集团的办公室主任，性格强势，她就潘薇一个女儿，想将她风风光光嫁出去。

9月11日，陈金梅和丈夫乘公交车赶往延庆，与韩家交涉。耿兰芬热情为陈金梅夫妇沏茶、削苹果，以最高礼遇招待他们。一番寒暄，陈金梅单刀直入：“潘薇怀了韩卓的孩子，婚事得赶紧办，当务之急是你们尽快准备婚房。”耿兰芬面露难色：“亲家母，我家条件你也清楚，要不我们将这套房子重新装修，给孩子们作婚房，我和韩卓爸去外面租房住怎样？”

陈金梅连连摆手：“那不成，孩子们在城里上班，如果住延庆，每天在路上都得花好几个小时，这班还怎么上？”陈金梅的丈夫生气地说：“我们要是有个儿子，拼老命也得为他买套婚房。做父母的，谁不希望儿女过得好？”耿兰芬和丈夫被训得面红耳赤，说再想想办法，看能否买套经济适用房。陈金梅夫妇这才离去……

工薪父母

打工替儿子筹房款

陈金梅夫妇的造访，给耿兰芬夫妇带来巨大心理压力。他们一走，夫妇俩就四处打电话，咨询申请经济适用房的各項条件。得知自己有购房资格，耿兰芬和丈夫激动起来。经十多天奔走，他们终于准备齐了各项资料，一家人满怀期待在家里等。可经济适用房中签率只有千分之七，两个多月下来，韩家始终没有中签。

耿兰芬如实将情况告知陈金梅。对方没好气地说：“看样子孩子们的婚事一时半会是办不了了。”陈金梅的不近人情，让耿兰芬夫妇非常反感，又不是自己捂着钱不愿买房子，她怎能这样步步紧逼？

傍晚潘薇下班回家，陈金梅忿忿地说：“韩家不把你当回事，你明天就去医院做掉孩子。”潘薇心里很难过：“妈，你别逼他们了，好多人租房结婚，不是过得也很幸福吗？”“我们是北京人，结婚连个房子都没有，会让人笑话！你看好多外地人在北京结婚都买了房子，难道你连个北漂女孩都不如吗？”母女俩吵了起来。第二天，陈金梅以绝食逼女儿就范。父亲劝潘薇：“我和你妈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好，你要理解我们。”几天后，陈金梅押着潘薇去医院做了人流。

知道这个结果，韩卓心凉了，用尖刻话语数落潘薇父母的不是。潘薇为维护父母的尊严，又与韩卓吵了起来。之后，韩卓又将此事告知父母，愤怒和愧疚在耿兰芬心中交织：她恨陈金梅夫妇势利，恨自己和丈夫没本事，没能力给儿子买婚房。耿兰芬含泪对丈夫说：“看来没有房子，儿子结不了婚。”夫妻俩一番商量，决定晚上去街头卖羊肉串，赚钱给儿子买房子。

耿兰芳夫妇每天下班后，用三轮车推着炉子、木炭、马扎等来到街头卖烤羊肉串。每隔两天夫妇俩就去银行，将一堆花花绿绿的零票换成整钱存起来。生活上他们也异常节俭，一个星期才吃一次肉。每当看到存折上多了一笔钱，耿兰芬和丈夫就如释重负：离给儿子买婚房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3月的一个双休日，韩卓回家休息。都晚上11点了，父母还没有收摊。他去街头找父母，惨淡路灯下，他看到父母站在瑟瑟寒风里，脸上堆满谦卑微笑。风吹乱了父母的花白头发，泪流了韩卓一脸，如果不是潘薇父母逼自己买婚房，父母也不用如此辛苦奔波。

考虑良久，韩卓拨通潘薇电话，说：“我无法满足你父母的要求，咱们分手吧。”潘薇哭了：“我父母是有些过分，但你不能将气撒到我头上。”韩卓没有解释，挂断了电话。

此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韩卓都不再与潘薇联系。一套房子把两家人伤成这样，这是韩卓不愿看到的。平心而论，他和潘薇是有感情的，内心深处，他还爱着潘薇。那天，韩卓接到潘薇电话，她泣不成声地说：“我想你，这辈子离不开你。”一句话让韩卓分手的决心土崩瓦解，两人重修旧好……

韩卓已27岁，到了一个男人的黄金结婚年龄。见陈金梅夫妇没有让步的迹象，韩卓焦躁不安。等自己有了婚房，恐怕已40岁了，难道要等到那时候才结婚吗？耿兰芬夫妇与儿子一样心焦，整夜睡不着觉。夫妇俩经常一到凌晨4点就醒来了，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怎样才能多挣钱帮儿子买婚房。

谎言戳穿

新郎命丧租来的婚房

2016年9月1日，韩卓一位同事租房结婚，婚礼办得风光体面，岳父母并没有因为女婿买不起婚房而小瞧他。韩卓在唏嘘感慨时，萌生了一个大胆念头：自己也租房结婚。回到家，他将想法告知父母。耿兰芬夫妇忧心忡忡：“潘薇的妈妈很难缠，万一她以后知道了怎么办？”韩卓说：“我们做得隐蔽些，不露蛛丝马迹。等我与潘薇结婚了，生米做成了熟饭，她总不能逼我们离婚吧。”儿子这样一分析，耿兰芬夫妇同意了。

一个星期后，韩卓与父母在西四环租了一套两居室，每月租金3200元。为将戏演得逼真，韩卓还伪造了一本房产证。10月16日，韩卓来潘薇家求婚。陈金梅问：“婚房准备好了吗？”韩卓将房产证摆在她面前：“我爸妈拿出大半生积蓄，还借了一圈亲戚朋友，买下了这套房子。每月2800元房贷由我爸妈承担。”

意识到此前自己言行有些过火，陈金梅在电话里向耿兰芬道歉：“我以前有些话可能伤了你们，别计较。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孩子们好。现在婚房有了，咱们尽快将孩子们的婚事办了。你们买了房子，家电家具由我们出。我和潘薇爸还打算给他们买辆车作为陪嫁。”耿兰芬心里忐忑不安，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只得配合儿子将戏演下去。

11月21日，韩卓与潘薇在民政局领取了结婚证。随后两家人坐下来商量，将婚期定在2017年元旦。嫁女也是大事，陈金梅夫妇开始为女儿挑选家具、家电和轿车。看着女儿满脸甜蜜，陈金梅说：“当初要不是妈妈态度狠一点，韩家根本不会买房子，你这个婚也结不成。”潘薇微笑不语。

然而百密一疏，韩卓的谎言还是无意中被戳穿了。那天，陈金梅给女儿添置一台空气净化器，韩卓配合工作人员一道将空气净化器安装到窗台上。上午11点，小区物业工作人员上门收卫生费。他问陈金梅：“房子是你们租的吧，什么时候搬进来的？赶紧去物业办公室登记。”陈金梅一头雾水：“房子是买的，房产证都有。”对方走后，陈金梅咄咄逼人对韩卓说：“你把房产证拿给我，我去房产局验证真伪。”韩卓的脸红到了脖子根，被迫说出租房实情。潘薇一时无法接受男友的欺骗，哭了起来。陈金梅怒不可遏，在电话里训耿兰芬：“你们一家人真是垃圾，想出这种卑劣手段骗婚！”

长久积聚的愤怒和屈辱在韩卓心头发酵了，他冲陈金梅吼道：“别侮辱我妈妈，你才是不近人情的垃圾！”陈金梅转而与韩卓开撕：“你这个骗子，像你这样没出息的男人，就该打光棍！”韩卓问潘薇：“你表个态，咱俩的事怎么办？” 气头上的潘薇冷漠地瞪了韩卓一眼：“你一个人结婚吧！”

潘薇的话伤了韩卓的心，往日痛苦屈辱的一幕幕在他脑海出现。韩卓含泪问自己，自己本科毕业，外形帅气，就找不到一个不要房子的女孩吗？回到家，韩卓咬牙告诉父母：“这个婚不结了，我要与潘薇离婚。”耿兰芬夫妇也被陈金梅折腾得心力交瘁，支持儿子：“有这样的丈母娘，你即便结了婚，以后也不会幸福。”

第二天，韩卓在电话里与潘薇摊牌：“咱们定个时间办离婚手续吧。”陈金梅抢过电话吼道：“这事由不得你们！我们请帖都发了，酒席也定了。你一句话不结婚，我们怎么做人？”“这都是你们逼的！”韩卓“啪”的一声挂断电话。两家人彻底撕破脸皮。

当晚，陈金梅在电话与耿兰芬交涉：“女儿嫁入你们这样的垃圾人家，不可能幸福，我支持她离婚，但有些事我们要当面做个了断。”耿兰芬答应了。她想，双方坐下來把事情说清楚也好，免得以后两家再起争端。

12月6日，两位妈妈约定在租来的新房里见面。耿兰芬一家赶过去时，陈金梅与丈夫女儿，及潘薇的舅舅陈海已等候在那里。两家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陈金梅怒视耿兰芬：“我女儿受了很大伤害，你们必须赔偿10万元青春损失费。还有，我们花8万元买的家具家电，你们必须按原价买下来。”耿兰芬针锋相对：“孩子们走到这一步都是你作的。你明知我们买不起房子，还百般刁难。我儿子与你女儿谈恋爱，也付出了青春和激情，他的损失谁赔偿？”耿兰芬还表示，家电家具都是陈金梅一厢情愿买的，赶紧拉走。

一席话将陈金梅气得浑身发抖，她像一头暴怒母狮，与耿兰芬撕扯在一起。陈海帮姐姐，将耿兰芬推推搡搡。韩卓看不下去了，冲过去护住母亲：“不准欺负我妈妈，否则我与你们拼命。”陈海挥拳打来，韩卓抄起凳子回击。陈金梅大声吼道：“替我教训这不懂事的一家人。”两家人缠斗在一起，潘薇吓得躲在一边哭。两位妈妈你抓我头发，我扯你衣领；两位父亲拳脚相加；韩卓与陈海拼命。突然，陈海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朝韩卓肚子上连捅三刀。韩卓面部扭曲，痛苦地倒在血泊中……

这突如其来的血腥一幕，让现场打斗的人住了手。救护车很快赶来了，载着韩卓往医院赶。途中，韩卓因脾脏破裂，失血过多身亡。当天陈海被公安局刑拘。

儿子凄惨离世，耿兰芬和丈夫悲痛欲绝。陈金梅陷入深深懊悔中，如果不是她给女婿下硬指标，逼他买房；如果不将无辜弟弟牵扯进来，惨案也不会发生。最痛苦的莫过于潘薇，自己还未举行婚礼，丈夫就死在租来的婚房里，今后的人生一定会蒙上阴影。

编后语：现在流行一句话，丈母娘推高了房价。这话虽然有失偏颇，但还是折射了一个现象：相当多的丈母娘嫁女儿，把婚房作为了一个硬指标。随着房价的节节攀升，很多工薪家庭出身的男孩根本买不起婚房。小年轻的感情受到阻挠，结不成婚，还闹出了很多的故事。如果大家都能现实一点，理智一点，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了。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