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琛

摘要：聊斋俚曲是蒲松龄创制的一个艺术品种。这一艺术品种涵盖八大系统，正是这八大系统的丰厚内容构成了俚曲的丰满血肉之躯。本文从系统论的角度审视俚曲，这里仅是提纲挈领式的展示。它为我们深入认识俚曲提供了一个新的参照。曲牌是聊斋俚曲形成的首要标志，是聊斋俚曲的立命之本，也是当前保护传承的首要之举。

关键词：聊斋俚曲；艺术品种；八大系统；曲牌；立命之本

中图分类号：I207.37 文献标识码：A

一、聊斋俚曲与《聊斋志异》并肩媲美

聊斋俚曲是蒲松龄创制的一个艺术品种。它用明清俗曲作曲牌，以白话方言为载体，用曲牌联套为结构形式，以唱白相间、散韵交织作文体，编织成了包含小曲、说唱、戏曲等多种艺术形式在内的艺术综合体。聊斋俚曲是蒲松龄一生俚曲著作的总称，其中包括了他十六岁时写的《督丈词》，以及后来的小曲若干首，和直到晚年的《磨难曲》《墙头記》等十多部著作。

俚曲的选材立足民间，着眼大局，看似平常事，实则都是关乎民生国计的大题材、大热点，体现了蒲松龄在俚曲创作上的大构思，大手笔！俚曲的创作，囊括了蒲松龄一生的社会阅历和感悟心得，汇聚了他家乡及前代的奇闻趣事，耗费了他毕生的心血，运用了他所有的艺术才华，调动了他几十年的创作经验，立体式地勾勒出了清朝封建统治的官网结构，倾尽了他苦辣酸甜的满腔激情，艺术地全景式地描绘出了封建社会后期的社会风俗图。俚曲作品对平民百姓勤劳、善良、勇敢、贤孝的优秀品质进行了热情地歌颂；对他们所遭受的压迫、穷苦给予了无限的同情；对封建皇帝及其整个封建官僚集团的贪酷罪行揭露得淋漓尽致。作品所涉及的社会面更为广阔，所反映的社会矛盾也更为深刻；作品充分暴露了封建社会末期吏治的种种弊端，揭示了封建社会一定会灭亡的社会发展客观规律，奏响了一曲封建社会的挽歌，敲响了旧时代的丧钟。从聊斋俚曲对封建社会的揭露和批判的广泛而深刻程度来讲，它比《聊斋志异》更高出一节；从聊斋俚曲与《聊斋志异》中同一内容的相关篇目比较而言，它比《聊斋志异》更胜出一筹。如果说《聊斋志异》被世人推崇为“世界短篇小说之王”的话，那么，将聊斋俚曲尊称之谓“通俗话本之最”那是一点也不为过分的。正如邹宗良所说：“聊斋俚曲的写作，反映了蒲松龄的思想不断发展的过程。而正是这些反映了蒲松龄晚年的思想变化的俚曲作品，表现出了超出《聊斋志异》的思想高度。”认识到这一点，就会更能看清聊斋俚曲的真谛，就会更能认识它的社会意义和艺术价值。

二、聊斋俚曲是一个系统

聊斋俚曲这个独特的艺术品种由八大系统构成：

（一）以儒家忠孝仁义为核心的思想体系。俚曲以儒家忠孝仁义思想为核心，结合佛家的阴阳轮回、因果报应、度人度己，道家的出世修道，以及明代进步思想家的民本、民主、人文思潮，构成了它的总的思想体系。

（二）以明清俗曲为主体的音乐声腔体系。俚曲的音乐声腔体系以具有“全国一致性” ① 的明清俗曲为主体，结合具有山东淄川一带特点的民歌，以及具有方言字音特点的民歌唱法，构成了俚曲的基本腔系，另外还吸收了南北曲、昆曲、梆子、弋阳高腔以及江南小曲、船歌、陕西西调、东北的满调等为辅助的多种有代表性的声腔，构成了它的综合性的声腔体系。这个声腔体系既古老传统又新鲜时兴；既有全国一致性又有地方特殊性；既单一简易又多元丰满；既可单曲叠唱又可联套成章；可歌可吟可怒可赞。

（三）以村农生活和社会现实生活为中心的故事来源体系。俚曲的故事内容来源取自于以村农生活为中心的社会现实生活，其中以《聊斋》故事为蓝本的近一半，取自于现实社会生活的也要近一半，以民俗故事、《三国》《水浒》《西游记》、明代的历史人物、八仙的神话故事、民间的狐仙故事、佛教的冥间故事，还有二十四孝以及民间流传的唱本为素材的，或集中或分散地掺杂着，但它们有一共同特点，即常常都与社会现实生活密切联系在一起，俚曲便是将这些故事重新改编、组合的一个完整系列。

（四）以曲牌为基本单位的套曲结构体系。聊斋俚曲的文体结构形式广采博纳，由博返约，创造了以曲牌为基本单位，以“唱白相间 散韵交织”为基本文体手法，取诸宫调的多宫联章，仿元曲的套曲结构，小说的章回结构，以及曲牌运用中的主插体、回旋体、连环套、十样锦等多种联套形式。

（五）可唱可演的艺术形式体系。俚曲是由小曲、说唱、戏曲三种艺术形式组成的各自独立运用的艺术综合体，曲牌可以清唱。说唱形式中又包含有鼓子词、转踏、唱赚，以及与淄口令打岔结合的民间说唱体等不同类型。戏曲则是以明清俗曲为唱腔的三本戏，而非以南北曲为声腔的《戏三出》。

（六）以普通白话为主体的语言体系。俚曲摒弃文言，选取以普通白话为主体，杂以淄川方言、俚语、民间成语、歇后语、典故新用的语言，力图接地气唱民声，为当地民众易于理解和接受。语言风格也以明白晓畅、幽默诙谐、尖刻辛辣、寓庄于谐、让人喜闻乐见为标尺。

（七）以曲牌体的长短句为主的诗歌体系。俚曲有一半以上的篇幅是用韵语写作，而且还要和以一定的曲牌词格。这就要求它的诗歌体系是以曲牌体的长短句为主，此外还包括小令，绝句，民歌小调体，说唱体、戏曲体的七字句、十字句，以及淄口令打岔，歌谣体等。

（八）创作思想。贯穿整个俚曲的“愤世嫉俗、惩恶劝善”的精神，是指导蒲松龄创作俚曲的原创动机和结果，这既是他的思想精神支柱，也是俚曲内容的精神实质。聊斋俚曲的另一创作指导思想是艺术创新，这是支持聊斋俚曲不断超越的力量源泉，这里包括对明清俗曲的成功抓取；对巫戏的借鉴改造；对民间文学的点石成金；对《聊斋志异》构思的成功超越；以及对前代艺术形式框架模式的继承与突破；对曲牌套数的创造与发展；在曲牌音乐上的创造与贡献，等等。最后，他有明确的服务对象，为广大民众而写，来自民间回到民间则成了俚曲的本源与归宿。

这是一个完整的艺术系统，有了这一艺术系统，便保证了聊斋俚曲这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艺术活体的横空出世！

三、曲牌是聊斋俚曲体系形成的核心要素和首要标志

蒲松龄用他那艺术睿智而超凡的眼光选定了俗曲作为他的声腔体系，俗曲也因此成就了聊斋俚曲。聊斋俚曲是蒲松龄思想境界和艺术境界的又一升华！

有了自己选定的曲牌，自己的声腔系统，那些故事、小说或是神话、传说就再也不是原来的面貌了，它成为了人们喜爱的俚曲。只因有了自己固定的曲牌，它才是俚曲，离开了这些自己固定的曲牌，它就不是俚曲！《禳妒咒》就仍然是《江城》，《磨难曲》也只能是《张鸿渐》。自清初以来人们就有这样那样的称呼它，什么通俗杂曲，通俗俚曲，聊斋俚曲，蒲松龄俚曲……你说，我说，他说，为什么都丢不掉“俚曲”？因为它的特点就在于俚曲，没有了俚曲曲牌它就是别的什么艺术。这就是聊斋俚曲的核心所在！把它改了，就不是“俚曲”了。这也就告诉我们，聊斋俚曲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我们应保护、传承它的什么呢？自然，它的唱本那是要保护的，而那些唱本不是可以换上别的唱腔吗，什么京剧、吕剧、五音、川剧、秦腔、河北梆子……但那还是“俚曲”吗？它已经改名换姓了！就因为使用这俚曲曲牌，所以它才叫“俚曲”！因此说，曲牌是聊斋俚曲体系形成的核心要素！是聊斋俚曲体系形成的首要标志！

由于有了自己的曲牌，自己的声腔系统，俚曲便有了独立于艺术之林的能力和资格！没有自己的声腔体系，便没有聊斋俚曲。曲牌是聊斋俚曲的立命之本！

曲牌在中国传统音乐中占有重要地位，它是有着悠久历史的音乐母体，是中国传统音乐创承的基因和载体。

聊斋俚曲所使用的曲牌有五十支，流传下来的仅有五支，其余都失传了。这对于聊斋俚曲来说是一个致命打击，至今没有一部作品可以完整地唱下来。因为没有了曲牌，俚曲也就无法唱了。这又证明，曲牌是聊斋俚曲的立命之本！

四、赝品曲牌是俚曲的致命祸根

近代，有人乘机用自己的编曲替代原来的明清俗曲曲牌，出手无据且又不懂曲牌规律，于是闹出了破绽，被视为赝品。人们对此深恶痛绝，蒲学专家杨海儒愤慨地说：“它不仅在当时给文学史特别是聊斋文献制造了极大的混乱，而且还贻害至今。因此，对其辨伪并彻底否定之，是极为必要的，笔者不揣谫陋，奋力为之”。他在《有正本〈原本加批聊斋志异〉对原著的肆意篡改》一文中以大量的事实揭穿了作伪者的卑鄙手段和目的，他说：“有正本对原著近六十篇的篡改，竟达百余处之多。其中，有的是‘偷梁换柱即在关键之处抽去原话填充伪作以改变文章主旨；有的是大段砍掉原文，字数少则几十、多则数百乃至上千；有的是无中生有塞入伪造之说；有的是变有为无妄称‘原本无有；有的是任意裁剪乱拼凑；有的竟乱改篇题另换名；还配以别有用心的眉批。如此折腾，其结果已使原著面目全非。……其目的，无非是藉以抬高其身價，蒙骗读者，以图赚钱而已。”

假文化的流毒渗透到俚曲曲牌中来是人们预料不到的，最初我也不认识，被它蒙骗过，后来才对它反戈一击。北京音乐研究所的吴钊先生1963年两次来蒲家庄调查俚曲的情况，演唱者蒲人润（蒲松龄八世孙）亲口说，[呀呀油]是他用[拉麻线]套上唱的，[黄莺儿]和[跌落金钱]是他自编的。庄里老人都说从来没听见过这些曲子，盲艺人韩秉祥说听他师傅唱过[呀呀油]，在《刘二姐逛会》里有，但不是这个样。事情是如此清楚，[呀呀油][黄莺儿][跌落金钱]都不是原来的明清俗曲！蒲人润敢作敢当，勇于承认错误，令人尊敬！我在1997年就已经证实蒲人润的[呀呀油]为赝品，现在还把这些赝品称作“活化石”就不应该了。蒲学中的假文化不但诗歌中有，俚曲中也有；俚曲中的假文化不但历史上有，而且当今仍有人在胡编乱造什么[叠断桥][黄鹂调]。岂不知这些曲牌的曲调、词格都是有定格的，变体也得有所依据。即是另起锅灶，为何要沿用旧曲牌名？他们以假乱真，故意制造混乱，诋毁优秀文化的影响，遮拦真品曲牌的光辉。假曲牌的危害已达半个世纪之久，已经蒙蔽和欺骗了许多人，给俚曲的保护传承所造成的危害、给民族文化的发展所造成的危害是难以估算的，难道还要任其泛滥？值得声讨笔伐！对待假文化要像老鼠过街那样人人喊打！

九月下旬，西安举办“2015第二届丝绸之路国际艺术节”，我有幸被邀请去参加“丝路文化·长安论坛”音乐分论坛的“丝绸之路·明清俗曲展演学术研讨会”，会上我作了《俚曲是一个系统》的发言。据有关的高层领导讲，俚曲在申遗评审的当时，争议很大，不仅因为它的影响面很小，而且曲牌几乎遗失殆尽，也无演唱流传。这是一点内幕细节。虽然勉强通过了，但十年后的今天并未加以弥补。因为它的真实价值还没有被人们所认识，因为它的曲牌绝大部分还没有露面，人们对这种艺术形式的原始状态也从未见过面。

五、曲牌是俚曲保护传承之首

我认为，曲牌问题是当前俚曲保护传承之首。这是这个艺术品种保护传承的需要，应是目前最基础和最重要的工作。如果脱离了这些艰辛的基础工作，其“保护传承成就”将如同是在沙滩上建造的“高楼大厦”。

为此，我已将失传曲牌恢复到86%，这些失传曲牌的教唱工作也已进行了近两年，十多首失传曲牌已经得到传唱，还有更进一步的工作正在展开。我们不是传承人，但我们热爱传统文化，崇敬蒲学文化，我们的活动已经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我们也希望得到有关方面的关注和支持。

（责任编辑：谭 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