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兵

清朝嘉庆年间，江南泾县琴溪村里有一位木匠，名叫陆春生，手艺好得闻名四里八乡。这年三月，他被外县的一户人家请去做家具，一呆就是一个多月。

这天，陆春生终于做完了活，结了工钱之后，他挑着木匠家什，动身往琴溪村赶。一天后，他来到了距离琴溪村不足五十里路的一个镇上，感到有些饿的他，走进了一家小酒馆，打算吃点东西，打打尖。

要了一碗饭、一盘菜，陆春生大口吃了起来。正吃得起劲，他忽然停下了筷子，侧耳听了起来。听着听着，他的双手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原来，在邻桌坐着两位汉子，正一边喝酒吃菜，一边压低声音说话。开始时，陆春生一点儿也没在意那两位汉子在谈论什么，可后来，他隐约听见了“琴溪村”三个字，这才留神听了起来。

只听一位汉子说：“咱们这一趟琴溪村算是没有白跑，琴溪村可真富啊，家家户户都住着讲究的宅子，穿着也不一般。我进了一户人家，假装讨水喝，发现那户人家的粮仓里，堆满了谷子，墙上挂满了腊肉，条几上摆着两只花瓶，很像是古董。那户人家的家境可真殷实啊，不知藏着多少金银呢……”

另一位汉子接着道：“是啊！琴溪村那么富有，真令人眼馋啊！咱们得赶紧回山寨，将此事禀告给大当家的，然后选个日子，去琴溪村一趟……”

陆春生听到这里，明白了，那两个汉子是土匪，并且已经去琴溪村踩过点了！他顿时气得双手抖了起来……

不大工夫，两个汉子吃饱喝足，走出了酒馆，陆春生连忙结了账，悄悄地跟了上去。走着走着，两位汉子和陆春生先后走进了一片大山之中。陆春生为何要跟着那两位汉子呢？原来，他想顺藤摸瓜，找到土匪聚首的山寨。

陆春生知道，琴溪村虽然不大，只有三十多户人家，但村里的人家，大多以做生意为生，生活富裕，远近闻名。如今，琴溪村被土匪盯上了，不知哪一天，他们就会来琴溪村抢劫，到那时，不但村里人值钱的家当会被洗劫一空，说不定还会闹出人命！到那时，好端端的一个村子，便会毁于一旦。因此，他必须让土匪们在去琴溪村抢劫之前，便被剿灭。陆春生是这样打算的：等我跟在那两名土匪的身后，找到了山寨，我便去县衙，将此事禀报给官府，到那时，官府便会派出官兵剿灭那伙土匪，这样一来，土匪们便抢劫不成琴溪村了。

陆春生跟着两人在大山之中转来转去，半个时辰后，那两个汉子竟然在陆春生的眼前消失了。陆春生找了好大一会儿，也没能找到他们的身影，只得叹了一口气，走出大山，一路紧赶慢赶，回到了琴溪村。之所以没去官府禀报，是因为他没能找到土匪的老巢，口说无凭，官府肯定会不以为然。因此，陆春生只能回到村里，提醒大伙，想个办法，对付土匪！

一进村口，陆春生逢人便说，土匪即将来村里抢劫，他让大家赶快想办法，可村里人都说，琴溪村从来都没被土匪抢劫过，因此，陆春生的话不可信，甚至有人怀疑他是不是在发高烧说胡话。

在村里挨家挨户跑了一圈，竟然没有一个人相信土匪会来琴溪村抢劫，陆春生只得又失望又着急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当天晚上，他一夜未眠。

琴溪村三面环山，山上杂树、荆棘丛生，没有道路，又高又险；村前有一条小河，三丈多寬，两岸陡峭，河上有一座木桥，是村里人出入的唯一通道，桥边有一道台阶，通向水边，供村里人洗涤、挑水之用。陆春生不但会做家具，而且会架桥，那座木桥便是他领着几位木匠亲手架设的。

第二天，陆春生早早起了床，握着一把锤子，来到了河边。他先是上上下下打量着那座木桥，然后上了桥，用锤子敲敲打打起来。

正敲打得起劲，刚从河里挑起了两桶水的邻居李旺，忽然奇怪地问道：“春生，你敲打个啥呢？”陆春生一愣，然后漫不经心道：“我这是在紧桥的榫头呢，这样，桥就会更牢固些。”李旺点点头，挑着水走了。

两天后，村里的一户人家娶亲，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正走在那座木桥上，忽然，大家的耳边响起了一种尖利的声音，那声音又大又刺耳，直冲云霄，直到迎亲的队伍下了桥面，那声音才消失。一开始，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那种声音是从哪里发出的。后来，大家看看那座桥，一琢磨，终于得出了结论：声音是从桥上发出的，之所以发出那种声音，肯定是因为它的榫头松了，木料与木料之间产生了摩擦。这可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现象啊——好端端的，榫头为何忽然松了呢？

李旺正站在桥头看热闹，他当然也听见了木桥发出的刺耳的声音。而当他听大家说是因为榫头松了的缘故时，不禁想起了两天前，陆春生在桥上敲敲打打的情景。于是，他拔腿来到陆家，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不解地问：“春生，两天前，你不是刚紧过木桥的榫头吗？为何今天榫头竟然松了？”陆春生随口答道：“看来，那些榫头还没被紧够，我得再去紧紧！”说着，陆春生拿起一把锤子，赶到了桥上，又敲打起来。可不管他敲打得多么细心，在李旺看来，他都是装模作样。

转眼，日子又过去了三天。这天深夜，陆春生睡得正香，忽然，一阵尖利的响声将他惊醒了，他侧耳辨了一下方向，咬着牙道：“他们终于来了！”

陆春生飞快地起了床，拎起一把锤子，悄悄地出了屋……

村里很多人都被那阵尖利的声响惊醒了，大家正觉得奇怪，忽然，四处响起了砸门声，接着有人大喊：“我们是土匪，大家快打开家门，否则，我们就把你们的房子烧了……”

村里的每家每户，只得打开大门，土匪们把村里的人都赶到了一块空地上，这时大家都在心里头埋怨自己，不该不相信陆春生的话，不该不早早做好准备……

明火执仗的土匪们挨家挨户搜起了钱财。一个时辰后，土匪们搜完了全村后，把钱财装上了一辆马车。村里人眼都红了，不少胆大的男子撸起袖子，准备和土匪拼命，陆春生连忙拦住了他们，小声道：“土匪们有刀有枪，咱们拿啥跟他们拼？咱们可不能白白丢了性命！”李旺鄙夷道：“春生，想不到你是个贪生怕死之辈！难道就这么白白地让土匪们将咱们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财抢走吗？”陆春生似乎胸有成竹：“别急，等会儿，有土匪们的好看！”

土匪们装完钱财，赶着马车，一窝蜂地往村外走去。不一会儿，他们上了那座木桥，而只要过了那座木桥，他们往大山深处一拐，人们就再也寻觅不到他们的踪迹了。

村里人也来到了桥头，眼巴巴地望着已被拉到桥上的那车钱财，许多人心痛得直掉眼泪。就在这时，木桥忽然又响了起来，比上回的响声更尖利、更刺耳，桥上的土匪们不得不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緊接着，只听“轰隆”一声，那座木桥忽然塌了，桥上的土匪，连同那辆马车，一起掉进了河里！一时间，“扑通”声此起彼伏。

木桥为何忽然坍塌了？这事可真奇怪啊！村里人正在惊奇，忽然，陆春生拉着一辆板车，飞快地赶了过来，板车上堆满了棍棒和麻绳。陆春生把棍棒和麻绳分发给了村里的青壮男子，然后带头守在那道台阶的边上。

土匪们在河水里扑腾着，想爬上岸，可河岸又高又陡，他们哪里爬得上去？折腾了一阵后，他们发现了那道台阶，于是争先恐后地涌了过来，想从台阶那儿上岸。陆春生连忙让村里的青壮男子们，挥舞棍棒，将土匪们手中的兵器打落，把他们往河里赶……最后，呛够了水的土匪们，只得无奈地举起手，请求让他们上岸。陆春生喝令他们在水中排好队，一个接一个地走上台阶，而土匪刚一上岸，便被村里的青壮男子死死地按住，用麻绳绑住了手脚。

忙活了一阵后，土匪们全都被绑了起来，一共三十二名。村里人将马车上的钱财都搬上岸，各自领回了家中。陆春生又让村里的两位男子连夜赶往县衙，请求官府派来官兵，押走土匪。

忙完了这一切，陆春生正想歇会儿，李旺忽然走了过来，若有所思道：“春生，这一切都在你的盘算之中吧？”陆春生点点头：“是这么回事……”

原来六天前，陆春生见村里人不肯相信土匪即将来琴溪村抢劫，便在一夜无眠后，想出了一个办法：将木桥上的榫头弄松，如此一来，桥上同时走过的人一多，木桥承受的重量一大，榫头因为摩擦，便会响起那种尖利的声响——这便是那天迎亲的队伍过桥时，木桥响起那种声音的原因。今天晚上，陆春生被那种尖利的声响惊醒后，知道土匪们进村了，于是，他悄悄绕到桥上，将榫头弄得更松了，致使土匪们赶着马车，再次过桥时，木桥因承受不住那么多的重量而散了架，从而让那些土匪全部落入了河中……

听完陆春生的一番话，李旺忍不住道：“这主意真妙！”村里的其他人也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特约编辑 缪 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