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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贼

2017-03-28欧阳明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17年3期
关键词:乡里乡亲李子树田家

欧阳明

在考取大学之前,大山一直把向有田当傻子,包括他的狗。

我明明就在他们眼前,树也在动,他却啥也看不见,不是傻子是啥?哈哈。

大山说的,是他十岁那年偷向有田家李子那件事。

大山偷向有田家的李子,并不全是因为嘴馋。一是生产队只有向有田家有两棵李子树,二是大山家和向有田家有仇。那仇现在看来不值一提,甚至可笑。但在当时却不共戴天。事情起因于大山和向有田的大儿子向老大之间的口角。本来是小孩间,玩玻璃弹子争个输赢,不料竟因为几句口角,升级成了双方大人之间的打斗。双方先是恶言相向,继而大打出手,直到队长赶来了,才善罢甘休。那次事件,向有田和大山的父亲都挂了彩。两家从此结怨,不相往来。

大山偷李子的那天夜晚,一片漆黑,没星星,也没有风,只有叽叽的虫鸣。李子树在向有田家的院坝边,离房子十多米远。向家人正在屋里吃晚饭。大山悄悄溜到树下,猫一样轻脚轻手地爬上去,把身子隐藏在稠密的枝叶间,小心翼翼地把李子一个一个地摘下来,放进挂在脖子上的书包里。正当大山摘得开心的时候,向有田家的狗突然从屋里跑出来,对着树汪汪直叫。大山一惊,脚一软,竟差点掉下来。好在狗叫了几声就停下了,大山断定狗是漫无目的地乱叫,自己并没有暴露,就轻声嘘了口气,继续摘。可刚一动手,狗又叫了。难道真的被它发现了?大山开始心慌。怎么办?干脆跳下树跑!可就在这时,向有田竟端着碗从屋里出来了。大山不敢轻举妄动,急忙屏住呼吸,努力把自己藏好,可手脚不住地发抖,弄得枝桠也跟着颤动。

是不是哪个在偷李子?老子打断你的腿!向有田望着李子树说,人却没继续过来。

真的被他发现了!完了,完了!大山一个劲儿地后悔。

幸运的是,向有田吼了几句,就回屋了,还骂了狗几句:没事你叫啥,跟老子回屋去!

大山松了一口气,跳下树,一口气跑回家里,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几年后,大山被推荐上了高中。那时上高中要政审,地富反坏右的子女不能上,政治上有问题、有偷摸扒窃行为的也不能上。高中读完,高考制度恢复,大山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他被分配到老家县城工作。靠自己的努力,他从干事到办公室主任,再到局长,仅仅只用了15年时间,给父母挣足了面子。

刚参加工作时,大山还时不时地回乡下老家。知道向家由于向有田害病,一家人日子过得艰难。后来他当上办公室主任后,就把父母接到了县城,每年除了清明,就几乎没回去过了。自然,就见不到向家的人,对向家的情况也知之甚少。据来找他办事的老乡说,向有田的病越来越严重,向老大外出打工,也挣不到什么钱,日子过得艰难。

再次見到向老大,是一个夏天的晚上。那天,大山刚吃过晚饭,就有人敲门。

有点事求你。向老大见面就说。

什么事?大山问。

我爹住院了,需要手术,能借点钱么?向老大语气近乎哀求。

什么手术啊?大山问。

左下肢切除,需要一万多元,找人借了些,还差两千元。不得已,只有来求你了。向老大眼巴巴地望着大山。

大山工作后,不断有老家的人来借钱。开始,大山觉得乡里乡亲的,不帮说不过去。可一些人有借无还,大山老婆很冒火。后来,不管是谁来借,大山都借故推了。

可这次,大山没推,不仅背着老婆偷偷地借了钱,还在第二天,去医院看望了向有田。向有田感动得老泪纵横,嘴不停地嚅动,却说不出话来。

几个月后,向老大来还钱,说,拖久了,不好意思。

大山坚决不收,说,乡里乡亲的,还啥呀。

向老大不明白大山为何不收,执意要还。但却始终说不过大山,只好作罢。

向有田知道这事儿后,也很纳闷。心想,借债还钱,天经地义!于是他对儿子说,你再跑一趟,必须把钱还了,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向老大直点头,说,爹,你放心!

大山还是坚决不收,对向老大说,你爹他对我有恩。

大山知道向有田不是傻子,是在他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那天很多人都来家里祝贺。向有田也来了,却连院坝都没进,只是站在院坝边远远地看。

看着还是一脸疑惑的向老大,大山诚恳地说,回去告诉你爹,那晚我谢谢他!

向老大回去就原句原样告诉了自己的父亲,向有田听了微微点头,笑着说,我早就知道他有出息。

〔本刊责任编辑 姚 梅〕

〔原载《小小说大世界》

2016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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