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龙飞

天猫，最出名的恐怕要数它那张被LOGO的猫脸：黑面白须，双耳直立，两道细长的眸子见光不散、炯炯聚焦，毫不掩饰地箭射而来，让你的钱包顿时有被洞穿的感觉。

商家取一张猫脸做门脸，首先脸是可以当门用的。一则用以阻隔、遮蔽，一则用以样貌、标识。脸是有态度的，其含义的多歧，不亚于一幅三维全息图。王菲哀哀嘤咛：“攀过你的脸/想不到那么蜿蜒/在你左边的容颜我搁浅……”所以，能不能看明白一张脸，对于浪迹江湖，辨识世态炎凉，不是一般的重要。那花样繁多的表情，被聪明人借某些符号固化，分门别类，勘定为脸谱。而相面有术，更是穿越时空，迄今亦被尊奉为“学”，可以凭它摘硕夺博。

最出彩的脸谱在国粹舞台上，忠奸善恶，盖棺论定。曹操的脸被世代承袭的“正能量”生生刷上一层白，于是，毛泽东曾愤愤不平道：“说曹操是白脸奸臣，书上这么写，剧里这么演，老百姓这么说，那是封建正统观念制造的冤案。”他老人家以此为由，出手反拨，逸兴遄飞：“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自豪于“换了人间”，自负于魏武“遗篇”。几十年弹指一挥，识读脸谱，犹有毛泽东的诗词在。

猫王生前，唱过一首《偶然的笑脸》：（偶然的）“笑脸/装得像老友一般/笑脸/让你揣摩不透/后面包藏的凶险/当心/那伸过来的手/里面就藏着毒蛇/当心/那亲热的勾肩搭背/也许就是黑出的一掌/他们在编造谎言，却要你相信/那是真理”；“所以好好看看哪，看看我的脸”。

哎哟喂，假设这辈子我只知道猫王这一首歌，他在我脑子里生成的脸谱，一定是一张线条坚硬、六月飞雪的脸。

这张脸，想必跟“偶然的笑脸”撞过脸，直撞得眼冒金星、鼻青脸肿；这张脸，也许还挨过“黑出的巴掌”，中伤在冷不防喷射的毒液下。结交过这样的 “老友”，足以让人敏感到疏远所有的“笑脸”；经历过如此糟心的人生桥段，怎能不杯弓蛇影，从此怕极了“真理”？所以呀，“好好看看哪，看看我的脸”，那只是面具，为误导而诞，以假面造影。

拜整容术高度发达之所赐，我们不能不趟过锥子脸美眉鹜集的视窗浑水，不得不忍受小鲜肉们一个更比一个娘的荧屏错位。行走在人性最崎嶇峭拔的背阴处，我们不得不与一个全民看脸的时代邂逅，看人脸和给人看脸，正在摆脱公序良俗的羁绊，刷新为工具性的潜规则——出门看天，进门看脸；你要别人的脸，别人也要你的脸；人前欲露脸，人后须没脸，尊卑贵贱二皮脸；说翻脸，就翻脸，只为你生就一张龙套脸；要长脸，先丢脸，长官面前不要脸；是骡子是马，全凭会变脸；造假脸不白，假造不白脸；台上人脸，台下鬼脸，人鬼脸对脸；要脸不容易，不要脸更难，给脸不要脸难上加难……

网上盛传对一位商界大佬的面相分析，因为他的赫然雄起，因为他的巨富无敌，还因为某市为当初拒纳而悔青了肚肠。网民无须投票而结论一致：此人具有非地球人的异禀。依据是，他天生一张天猫的脸。

（摘自《新民晚报》 图/王建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