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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尼玛原型与沈从文笔下的湘西少女形象

2017-03-12

关键词:阿尼玛萧萧翠翠

潘 浩

(连云港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文学院,江苏连云港222006)

沈从文的乡土小说中经常出现一些柔美如水、纯洁天真的少女形象,如《边城》中的翠翠、《三三》中的三三、《萧萧》中的萧萧、《长河》中的夭夭、《阿黑小史》中的阿黑和《媚金·豹子·与那羊》中的媚金等。这些湘西少女大多十五六岁,脸黑身子白,柔美如水;纯朴天真,不谙世事,了无心机;往往只有一个亲人。作为乡土文学大师,沈从文为何反复描写年龄、相貌、性格、亲情结构等方面如此相似的少女形象?更值得深思的是,读者并没有因为他笔下反复出现这些如此相似的少女形象而感到厌倦。很多文学作品常常隐伏着深层次的心理诉求,原型批评就是要打破作品与作品之间的界限,研究作品中存在的普遍性因素,以更加开阔的视野宏观地把握文学现象的规律,揭示文学现象背后的深层心理模式。

自叶舒宪1987年编选的《神话——原型批评》问世以后,国内兴起了原型批评研究。移植、借鉴原型批评理论研究沈从文作品的成果主要有王海燕的《湘西观音信仰与沈从文乡土小说》,该文指出观音是翠翠等少女形象的原型[1];黄书宇、张然的《沈从文笔下湘西女性原型分析》认为沈从文小说中的湘西少女、妓女、情妇等女性形象均以高唐神女为原型[2];黄献文的《试论沈从文湘西小说中的人物原型》将翠翠等少女形象溯源至曹植《洛神赋》中的洛神、屈原《九歌》中的湘夫人,指出这些少女的原型具有楚文化背景[3],但黄献文并没有指出这些少女形象属于何种原型;胡斌、靳新来的《中国现代诗化小说与阿尼玛原型》认为废名、沈从文、孙犁和汪曾祺等现代小说家笔下的少女形象是阿尼玛原型的投射[4],但没有对沈从文的阿尼玛原型进行深入阐释。这些研究为用阿尼玛原型阐释沈从文笔下的少女形象、探究其阿尼玛的气质特征提供了可以借鉴的经验。

一、阿尼玛原型及其表现

原型是构成集体无意识的重要内容,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心理模式。荣格认为,无论男性还是女性,他们的身上都蛰伏着一个异性形象。从生物学的角度讲,在男性身上存在的少数女性基因形成的一种女性形象,一般停留在男子的无意识之中,荣格将这种女性形象称为阿尼玛。就男性而言,阿尼玛表现为男性对女性形象的一种理想,是通过遗传而来的因素。换句话说,男性心中都有一个理想的女性形象,但具体到每个男性,这些女性形象不尽相同,也就是说不同男性的阿尼玛特征不尽相同。因此,荣格认为阿尼玛只是一个形式,其具体内容是由个人在生活经历中逐步填充进去的。

在日常生活中,男人往往会把自己的阿尼玛形象投射到一个真正的女人身上。阿尼玛使得男子在初次见到一位与自己的阿尼玛原型相近的女子时,会产生与这个女子似曾相识的感觉,觉得与她的关系一向很密切,甚至体验到极强烈的吸引力,乃至一见倾心。当男子所投射的是阿尼玛的正面形象时,女子有着女神般的魅力;当男子所投射的是阿尼玛的负面形象时,女子便有着巫女般的魔力。比如希腊神话中的海伦属于阿尼玛正面的投射;中国神话中的高唐神女在一些神话中的正面投射是纯洁天真的少女形象,而负面投射是淫乱的女子形象。

根据荣格的理论,那些在神话传说、文艺作品中反复出现的原始意象,实际上是集体无意识原型的“自画像”,这种自画像有“象征”和“摹本”的性质,象征和摹本虽然可以有种种变化,但是它们所象征和摹写的原型都是不变的[5]6。许多优秀的文学作品都存在阿尼玛原型影响作家创作的证据,荣格在谈到阿尼玛对文学作品的影响时明确指出歌德笔下的海伦就是阿尼玛原型的体现[5]79。需要注意的是,在不同作家的笔下,阿尼玛的具体表现形式不一样,比如在曹植的《洛神赋》中表现为美丽缥缈的洛神、在屈原的《九歌》中表现为相见无缘的湘夫人、在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中表现为天真烂漫的婴宁、在曹雪芹的《红楼梦》中表现为多愁善感的林黛玉、在小仲马的笔下表现为美丽善良的茶花女、在纳博科夫的笔下表现为狡猾刁钻的洛莉塔。这些阿尼玛原型无论表现形式如何,都属于作者审美心理中理想的女性形象。作品对这些女性的外貌、性格、生活环境等方面的描写,更多地受到作者生活经历的影响。在沈从文《边城》最初发表之时,湘西师范学校的学生甚至争相跑往辰河边看是不是真的有翠翠这个人。沈从文笔下的这些少女形象所蕴含的阿尼玛原型,引起了读者集体无意识中的阿尼玛原型共鸣,从而深深打动了读者。

二、沈从文笔下湘西少女形象的阿尼玛原型阐释

夏志清很早就注意到沈从文小说中这些少女形象具有的相似性,认为“像萧萧这样的女孩子,纯洁无邪,事事对人信任,常在沈从文的小说中出现”[6]142。他将翠翠、夭夭、萧萧、三三等少女与西方文学中的少女做了对比后指出,“萧萧的身世,使我们想到福克纳小说《八月的光》里的利娜·格洛芙来。两人同是给帮工诱奸了的农村女,可是两人人格之完整,却丝毫未受侵害。由此看来,沈从文与福克纳对人性这方面的纯真感有相同的兴趣(并且常以社会上各种荒谬的或残忍的道德标准来考验它),不会是一件偶然的事情……如果我们可以把沈从文的小说世界分成两边,一边是露西(Lucy)形态的少女(如三三、翠翠),那么另外一边该是华茨华斯的第二种人物:饱经风霜,超然物外,已不为喜怒哀乐所动的老头子”[6]142-143。钱理群等学者则将这种相似性与沈从文对人性美的追求联系起来,并发掘这些少女身上所寄寓的作者的审美理想,认为这些少女“都是作者美的理想的化身:恬静、温柔、纯净、忠贞,从外表到内心都姣好无比。围绕翠翠描述的宁静自足的生活,淳厚的人情美、人性美,人心向善,正直、朴素、信仰简单而执着的地方民族性格,加上乡村风俗自然美的渲染,由此,托出了作者心向往之的那块人类童年期的湘西神土”[7]279。

但是,沈从文作为一个极具艺术天赋的作家,在创作中理应不断寻求创作的突破,而不是重复描写相似的人物形象。因此,把翠翠、三三、萧萧、夭夭这些少女形象归于露西形态,或者仅仅说她们来源于现实中的某个或某几个人物,并不足以解释她们之间的相似性。汪曾祺在《又读〈边城〉》中就曾指出,这些少女形象应该“不是三个印象的简单的拼合,形成的过程要复杂得多。沈先生见过很多这样明慧温柔的乡村女孩子,也写过很多,他的记忆里储存了很多印象,原来是散放着的,崂山那个女孩子只是一个触机,使这些散放印象聚合起来,成了一个完完整整的形象,栩栩如生,什么都不缺。含蕴既久,一朝得之。这是沈先生的长时期的‘思乡情结’茹养出来的一颗明珠”[8]281。荣格认为优秀的文学作品在本质上是某种超越个人的客观的东西,它不是个人意识经验的表露,而是超越人类意识经验范围内的集体无意识的象征[5]14。优秀作家的卓异之处,就在于他以独具个人意义的生命体验沟通了自己所属群体共通的生命经验,并且将这种体验与经验用恰当的文体和语言表达了出来。比如,鲁迅笔下的阿Q能引起读者的共鸣,说明阿Q这个形象蕴藏着读者具有的某种共通的东西,“精神胜利法”这一概念的提出也证明了这种共通的东西确实存在。

时间已经证明沈从文是一位优秀的作家。他以湘西生活体验为背景的创作突破了个人体验的表述,传达出人类共通的生命经验,为我们用原型理论来分析他的作品提供了现实的可行性。沈从文极力强调了文学创作的艺术性和单纯性,认为文学的意义不在于宣扬社会道德,而在于使读者从作品中接触到另外一种人生,并且受到这种人生景象的启示,从而对人生或生命作更深一层的理解[9]118。沈从文认为这种理解既有消极的作用,也有积极的作用。积极的作用能够引导生命超越饱暖欲求,向更高的层次发展,“这种激发生命离开一个动物人生观,向抽象发展与追求的兴趣或意志,恰恰是人类一切进步的象征”[9]118。沈从文曾说:“个人只把小说看成是‘用文字很恰当记录下来的人事’,这定义说它简单也并不十分简单。因为既然是人事,就容许包含了两个部分:一是社会现象,二是梦的现象,便是说人的心或意识的单独种种活动。但是第一部分不大够,它太容易成为日常报纸记事。但是第二部分也不够,它又容易成为诗歌。必须把‘现实’和‘梦’两种成分相混合,用语言文字来好好装饰、剪裁,处理得极其恰当,方可望成为一个小说。”[9]117荣格将文艺创作分为心理模式和幻觉模式。心理模式的文艺创作处理的素材来自人的意识领域,比如生活经验,情感体验等;幻觉模式的文艺创作处理的素材来自集体无意识领域,这些素材独立于日常生活经验之外。梦与神话传说一样,都是体现原型的重要素材来源,我们完全可以借鉴原型理论剖析沈从文乡土小说中的少女形象。

当从原型批评的视角审视沈从文作品时,我们对他笔下的湘西少女可以做出这样的诠释:沈从文在创作这些少女形象时,不仅受到个人意识的影响,而且受到集体无意识中阿尼玛原型的影响,后者才是造成她们相似的深层原因。通过分析这些少女形象的相似性,我们还可以进一步概括出沈从文阿尼玛的气质特征,即沈从文在他的阿尼玛中填充的年龄、样貌、性格、亲情结构等内容。

三、沈从文阿尼玛的气质特征

(一)年龄特征

沈从文笔下的少女如翠翠、三三、萧萧、夭夭等,大多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边城》中,翠翠在开篇出场时年仅十三岁;主要故事情节发生在此之后的三年内。《萧萧》中,萧萧开篇出场时是十二岁,最初受花狗调戏时才十三岁,在山上迷迷糊糊受了花狗的引诱把身子给了他时是十五岁,生下肚里的孩子时年仅十六岁。《三三》中,绝大部分的故事情节发生在三三这个小姑娘十五岁那一年。

为什么沈从文笔下的这些少女的年纪都在十五六岁前后呢?如果从生殖崇拜的角度来看,并不难理解,因为十五六岁正是少女生理成熟、可以生育的年龄。中国古代将十六岁的女子称为破瓜之年。《辞源》注“破瓜”:“瓜字可分剖成二八字,故诗文中习称女子十六岁为破瓜之年。”[10]2242晋朝孙绰创作的乐府诗歌《情人碧玉歌》中有这样的诗句:“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倒。芙蓉陵霜荣,秋容故尚好。碧玉破瓜时,相为情颠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11]285沈从文将少女年龄定位在十五六岁这个年龄阶段,就是表明这些少女在生理上由不成熟过渡到了成熟,并且在心理上开始对异性产生好感。沈从文在《长河》中介绍当地风俗说:“年纪到十五六岁时,就和丈夫圆了亲,正式成为家中之一员,除原有工作外,多了一样承宗接祖生男育女的义务。”[12]350

(二)性格特征

一是心思单纯。《萧萧》中,萧萧从小被卖作童养媳,十二岁时嫁给了还在吃奶的小丈夫;出嫁那天还像往日一样笑,既不害羞,也不怕,懵懵懂懂地就做了人家的媳妇。长工花狗对萧萧有了心机,给她唱有挑逗性的山歌,萧萧立刻显露出“我全知道”的神情,说它是骂人的歌。《边城》中,翠翠在渡口遇到陌生人看他时,就眼瞅着陌生人,作出随时可以逃到深山里的架势;等到明白别人并无恶意,又从从容容地在水边玩耍了。《三三》中,三三长到十五岁,还只是同河里的鱼和家里的鸡、鸭、狗为伍,这种自给自足的生活环境使得三三很少接触到外界的人群,在身心发育过程中很少受到纷乱世俗的影响,养成了纯朴天真的性格。

二是对爱情的懵懂。三三起初以为城里的白脸人欺负了她,心里默念“狗来了,狗来了,你这人吓倒落到水里,水就会冲去你”[13]282。即使对白脸人有了懵懂的爱情之后,心里还是有些糊涂。等到管事先生来提亲时,三三听懂了意思,“这喝酒意思,她是懂得到的,所以不知为什么,今天却十分不高兴这个人。同时因为这个人同母亲一定还说了许多话,所以这时对母亲也似乎不高兴了”[13]299。《边城》里翠翠知道自己见到的那人是二佬,想起自己先前骂人的那句话,心里又吃惊又害羞,再也不说什么,默默地“随了那火把”回去了。对这段爱情中的纠葛,翠翠在祖父死后才将事情的始末串联起来,明白了自己的不幸。沈从文以满含忧伤的笔触将这些少女对爱情懵懵懂懂的心思写得贴切细腻,使读者产生了无尽的惆怅。

按照荣格的看法,某个人一旦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符合他阿尼玛形象的少女,便会被这个少女深深地吸引,同时也会不自觉地从这个女性身上搜寻内容填充进阿尼玛,从而使自己的阿尼玛形象越来越具体。1928年,沈从文任上海中国公学讲师时认识了纯洁天真的张兆和。沈从文给张兆和写了大量的情书,因为得不到她的回应急得要跳楼自杀。从沈从文写给张兆和的情书中,我们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沈从文对张兆和如痴如醉甚至狂热的爱,“我把你当作我的神。许我在梦里,用嘴吻你的脚,我的自卑处,是觉得一个奴隶蹲到地下用嘴接近你的脚,也近于十分亵渎了你”[14]256。张兆和收到沈从文情书后,紧张得有点不知所措,还稍稍起了一点反感,这一态度显然与她的性格有关。张兆和母亲去世较早,在单亲家庭中长大,对家庭之外的人与事接触得不多、知晓甚少。按照张兆和好友的看法,张兆和虽然已经十八九岁,但是根本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所说的话带有明显的孩子气。在翠翠、三三、萧萧、夭夭、阿黑、媚金、三翠等少女形象中,翠翠和三三的性格最为相似,而这两个少女形象都是沈从文在遇见张兆和之后在作品塑造出来的。沈从文在《水云》中谈及翠翠形象的原型时说:“就用身边黑脸长眉新妇作范本,取得性格上的素朴良善式样。”[9]111《三三》中少女的名字“三三”,就是沈从文对张兆和的称呼。可见,沈从文将张兆和的性格特征嵌入自己阿尼玛的形象之中,使得其阿尼玛的性格特征更为具体。

(三)亲水而居

沈从文阿尼玛的形象特征还体现在与水的亲密关系上。沈从文往往将少女命运与水的描写结合在一起。《边城》这样描写溪水:“小溪宽约二十丈,河床为大片石头作成。静静的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却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鱼来去皆可以计数。”[12]180其中蕴含的对溪水的柔柔情感,与沈从文对翠翠这一少女形象的感情何其一致!在《边城》的末尾,翠翠的祖父在雷电交加的雨夜里随着白塔的倒塌溘然而逝,翠翠吓得慌乱无措,这条小溪也随即发生了巨大变化,“再走过前面去看看溪里,才知道溪中也涨了大水,已漫过了码头,水脚快到茶缸边了。下到码头去的那条路,正同一条小河一样,哗哗地泄着黄泥水”[12]285。原本静静的清澈见底的溪水,在人物命运突变的时刻,开始哗哗地流着黄泥水了。小说将翠翠命运的展现与溪水的描写相结合并贯通全篇,在某种意义上说,翠翠的命运也就是溪水的命运,溪水的命运也就是翠翠的命运。

《三三》也将三三的命运与她家边水潭的变化结合在一起加以描述。当城里的白脸人最初来磨坊时,三三对他有些许的防备心理,希望狗儿跑来把白脸人吓到水里去,水在这里成了三三的保佑者。三三为白脸人的话感到烦恼时,就坐在了水潭边,“坐了一会,凉凉的风吹脸上,水声淙淙使她记忆起先一时估计中那男子为狗吓倒跌在溪里的情形,可又快乐了”[13]284,潭水又成了帮助三三消除烦恼的妙药。当三三对白脸人的好感更明显些的时候,沈从文又结合溪水对三三的心思有了一段深入的描写,“到外边站到溪岸旁,望着清清的溪水,记起从前有人告诉她的话,说这水流下去,一直从山里流一百里,就流到城里了。她这时忖想……什么时候我一定也不让谁知道,就要流到城里去,一到城里就不回来了。但若果当真要流去时,她愿意那碾坊,那些鱼,那些鸭子,以及那一匹花猫,同她在一处流去”[13]292。这儿展现的三三想象顺着溪水流到城里的情形,实则是在写她模模糊糊意识到的嫁到城里的情形。

沈从文曾谈到水在他作品中的重要性:“我所写的故事,多数都是水的故事,故事中我所最满意的文章,常用船上岸上作为背景,我故事中的人物性格全是我在水边船上所见到的人物性格。”[9]75沈从文为阿尼玛填充具体内容时,借助水赋予了少女柔美的特质。和水结合在一起的少女之所以能给人留下柔美的印象,是因为她们符合人潜意识中存在的生殖崇拜原型。在生殖崇拜原型中,水是经水的象征,古代人们认为经水多的女子生殖能力强。

此外,从这些少女的相似性中我们还能发现沈从文阿尼玛的其他特征,比如脸黑身子白。脸部黑象征着身体健康,比如《边城》中写道:“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12]181再如《阿黑小史》中写道:“他觉阿黑这时可以喊作阿白,因为人病了一个月,把脸病白了,他看阿黑的脸,清瘦得很,不知应当如何怜爱这个人。”[13]202又如,《三三》中的年青男子是个白白脸庞的人,这年青男子身体一直不好,最后病死了。这一特征的形成可以从沈从文早年经历中看出端倪。沈从文在湘西时曾暗恋过一个白脸女孩,被她骗去了家中交给他保管的钱,使得他对白脸的女孩缺乏好感。沈从文的阿尼玛形象还具有“只有一个亲人”的亲情结构特征,如《边城》中翠翠与祖父生活在一起,《三三》中三三与母亲相依为命,《长河》中夭夭与父亲生活在一起,《阿黑小史》中阿黑与父亲相依相伴。这种亲情的缺口由女孩身边的其他事物做了填补,比如《边城》中的渡船、《三三》中的碾坊、《长河》中的橘园、《阿黑小史》中的油坊。渡船也好,碾坊也好,油坊也好,沈从文在小说中都是把它们当作生物来写的,它们对这些少女的日常生活具有庇护功能,是大地母亲原型的体现。

总之,从翠翠、三三、夭夭、萧萧等少女形象中,我们不难发现沈从文在后天生活中给他的阿尼玛形式填充进去的内容。沈从文的作品具有广泛的象征性,正像凌宇所说,“只有全面理解沈从文及其创作与西方现代心理学的这种关系,才能对沈从文的人生观——生命观及其创作有更深一层的理解。”[15]希望原型理论的介入,有助于对沈从文小说中更多的现象做出心理层面的阐释,促进沈从文作品研究的多样化和深入化。

[1]王海燕.湘西观音信仰与沈从文乡土小说[J].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1):140-144.

[2]黄书宇,张然.沈从文笔下湘西女性原型分析[J].前沿,2012(15):192-193.

[3]黄献文.试论沈从文湘西小说中的人物原型[J].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5(3):104-108.

[4]胡斌,靳新来.中国现代诗化小说与阿尼玛原型[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7(10):185-188.

[5]荣格.心理学与文学[M],冯川,苏克,译.北京:三联书店,1987年.

[6]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M],刘绍铭,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

[7]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

[8]汪曾祺.汪曾祺散文[M].桂林:广西人民出版社,2006.

[9]沈从文.沈从文选集:第五卷[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

[10]商务印书馆.辞源(修订本)[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

[11]曹道衡.乐府诗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

[12]沈从文.沈从文小说选:下[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

[13]沈从文.沈从文小说选:上[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

[14]凌宇.沈从文传[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88.

[15]凌宇.沈从文的生命观与西方现代心理学[J].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版),2002(2):3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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