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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土地上的女性的天空
——谈萧红笔下女性的反抗意识

2017-03-11王妍妍

皖西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金枝萧军萧红

王妍妍

(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9)

黑土地上的女性的天空
——谈萧红笔下女性的反抗意识

王妍妍

(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9)

萧红是二十世纪女性作家的独特存在,她短暂而漂泊的一生向世人诠释着她对女性命运的深入理解与思考。她性好反抗,从自身体验出发,将反抗意识熔铸在她笔下的女性人物形象中。萧红小说中的女性人物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贫苦大众形象,她们生存艰难,受到来自男性的欺压,命运凄惨,但她们在挣扎中反抗,用自己的方式向黑暗的封建社会发出属于自己的呐喊。

萧红;女性;反抗意识

萧红,原名张遒莹,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呼兰区人,“民国四大才女”之一,被誉为“三十年代的文学洛神”。她是活跃于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文坛的女作家,她短暂的一生颠沛流离、漂泊不定,反抗与漂泊是对她仅仅走过短短31个春秋的生命的概括。萧红每一次辗转流浪的背后,都是对命运的抗争,对整个封建时代的对抗。她的一生是不幸的,家庭的冰冷、亲情的冷漠、爱情的悲苦、失子之痛、饥饿贫穷、客死他乡……她是寂寞的,孤独的,忧伤的而又痛苦的。而她又是幸运的,她对生命的理解与思考、对生命价值的诠释、对女性反抗意识的书写给世人留下了宝贵的财富,引导广大女性开始关注自身、作为生命个体存在的意义,促进了女性主义文学的发展。坎坷的人生经历和独特的生命体验是她一生创作的源泉和不竭动力,在本该获得爱与温暖的年纪里,却过早地尝遍了世间的沧桑,反抗的种子早已在她花样的年华里生根、发芽。因此,她以自身体验和女性视角为出发点,关注女性的命运,描写女性的生存困境,将自己对命运的抗争的热情诉诸她笔下的女性人物形象中。从她的笔端,我们读到了女性的精神觉醒和个性反抗意识,她所传达给我们人类的是女性要通过自身的努力来摆脱命运的枷锁,寻求精神之路,追求自由与平等,向着爱与温暖出发。

一、萧红小说中的个体反抗意识的缘由

(一)时代巨浪下的个性解放

个人的命运尤其是女性的命运往往是一个时代的缩影[1]。五四新文化运动提倡民主与科学的新思想,主张将人们从封建主义的牢笼中解放出来。它提倡个性解放和精神觉醒,尤其为女性的思想解放提供了契机。在哈尔滨这个大都市里,萧红深受新文化新思想的洗礼,接受先进知识的熏陶,对封建家庭的厌恶日渐上升,渴望着挣脱呼兰河家庭里的虚伪与无情。

在风起云涌的时代背景下,为了反抗封建包办婚姻,在表哥陆振舜的帮助下,她逃离了那个封建专制的家庭,继续读书,继续接受个性解放、平等自由、婚姻自主等先进思想的洗礼。然而迫于经济的压力,还是向家里低了头,被父亲软禁在家里。笼里的鸟儿向往着天空的自由,最终在姑姑的帮助下逃了出去,从此过着漂泊与流浪的生活,始终再也没有看呼兰河一眼,“那样的家我是不能回去的,我不愿受和我站在两极端的父亲的豢养”[2](P445)。亦如她作品中的女性人物,她们生活悲苦,却不乏反抗精神。

(二)童年记忆里的两重世界

童年是一个人生命中短暂的过程,孩提时代的童年记忆往往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给人打下一辈子的烙印。正如冰心所说:“提到童年,总使人有些向往,不论童年生活是快乐,是悲哀,人们总觉得都是生活中最深刻的一段;有许多印象,许多习惯,深固地刻画在他的人格及气质上,而影响他的一生”[3](P24)。萧红童年的主色调是悲伤与痛苦,而又夹杂着丝丝明朗与欢快。

封建时代的末端,轰轰烈烈的辛亥革命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彼时的中国社会正在进行着一场风云变幻的变革,也在见证着一个女婴的呱呱坠地。然而,萧红的到来,并未给这个封建地主家庭带来多大的欢喜,她的女儿身遭到了本就重男轻女的亲生父母的厌弃。童年于她,是灰色与暗淡。“父亲常常为着贪婪而失掉了人性。他对待仆人,对待自己的儿女,以及对待我的祖父都是同样的吝啬而疏远,甚至于无情。”[4](P293)在萧红的眼中,父亲张廷举是残酷的、专制的,自私而又无情的,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萧红,有的只是无尽的打骂。母亲是生命成长过程中不可或缺的角色,而萧红的亲生母亲姜玉兰却是个脾气不大正常的女人,一个可有可无、仅仅依靠着血缘关系来维系着的女人,她给予萧红的永远都是无休止的呵斥。九岁时,母亲死去,父亲马上又娶回来一个新母亲,“这个母亲很客气,不打我,就是骂,也是指着桌子或椅子来骂我。客气是越客气了,但是冷淡了,疏远了,生人一样。”[5](P265)祖母也不喜欢萧红,为了惩罚三岁孙女捅破窗户纸,竟用针刺痛那稚嫩的指尖。祖母的这一无情的举动也深深地伤害了萧红幼小的心灵。在成长过程中,父爱与母爱的双重缺失,她享受不到家庭的爱与温暖,养成了她清冷、孤寂、敏感的性子,同时也刺激了她叛逆的个性。常常和父亲打斗着生活;为了报复祖母,用手指将祖母屋里的窗户纸全部捅破;偷家里的鸡蛋馒头拿去与穷人家的孩子分享……封建家庭里寂寞孤独的生活,使她早早地便感受了女性所遭遇的不公与歧视,意识到女性将要面临的命运,反抗的意识早已在她的脑海里孕育而生。

而祖父的爱恰似一道温暖的阳光,照进萧红幼小的心,抚慰她受伤的心灵。萧红童年里唯一的快乐便来自乡绅祖父,将她视作掌上明珠,给予她无尽的爱与呵护。萧红和祖父在后花园里一起劳作玩耍,是萧红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和最美好的回忆。也是从祖父那里,她才知道人生除了冰冷和憎恶而外,还有温暖和爱。于是她就朝着这爱与温暖,怀着永远的憧憬和追求。为这永恒的爱与温暖倾其终生,她执着反抗,而她笔下的女性人物形象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她本人的化身,寄托着她的期盼。

(三)感情世界中的酸甜苦辣

爱情是萧红一生的主题,她倾其所有,只为一份美好的爱情,一个安稳的家,命运却好似跟她开了个玩笑,带给她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当父亲对她说出那个婚约时,萧红便疯狂地反抗,但最终迫于经济压力,与未婚夫汪恩甲在哈尔滨东兴顺旅馆过起了同居的生活。结果,怀孕的她被他无情地抛弃在旅馆中,还欠下旅店一大笔债,走投无路的萧红只好写信向《国际协报》求助,阴差阳错的有了她和萧军的第一次相遇。萧军的爱温暖了萧红冰冷的心,让她第一次享受到了爱情的甜蜜与滋润。然而,萧军的敏感多疑、大男子主义、多情,使二萧的感情渐渐地走上了情感的分叉路口。由于萧军的大男子主义,他需要的是一个依附于自己、顺从于自己的女人,而萧红是新时代的女性,她想要的是感情生活中的平等与尊重,而不是他的附属品。经历感情的多次创伤,最后萧红和他分手了,永远和她的三郎分开了。而后又与端木蕻良结合,但他胆小懦弱,一遇到困难便扔下萧红,独自逃跑,让萧红原本就破碎的心更加没有安全感,给她造成了严重的伤害。爱情的路上充满了太多的泪水,于她,一份简单的爱情是多么的奢侈。对爱与幸福的执着追求与向往,让她认识到了女性的地位,不断地挣扎与反抗,追求独立。

二、萧红小说中的反抗意识的类别

(一)无言反抗

小说《生死场》中,金枝怀着少女时代对爱情的渴望和追求,爱上了成业,因未婚先孕而匆匆地嫁给了他,婚后的日子并非金枝想象中的那般甜蜜。成业对金枝只有性的欲望,而女人只是男人宣泄的工具,像玩物一样任他们打骂与欺凌,没有一丝一毫的地位可言。金枝每天拖着沉重的身子从早忙到晚,换来的竟是丈夫给予的无休止的痛苦。于是,她出嫁还不到四个月,就渐渐地诅咒自己的丈夫,感到男人是炎凉的人类。那一刻,她便认识到男性的欺压和女性生存的可悲境地!在丈夫和女儿死后,为了生存,为了获得独立的经济地位,她勇敢地来到了都市,为着生计,为着一元票,遭到了男人的强暴。身心俱疲的金枝,发出自己的那声愤恨:“从前恨男人,现在恨小日本鬼子。”最后她转到伤心的路上去,“我恨中国人呢,除外我什么也不恨。”[5](P76)由此可见,金枝对男性的痛恨和内心强烈的反叛意识。为了逃离这个以男性为主宰的社会,金枝决定出家当尼姑,可在日军的侵略下尼姑庵早已空了,金枝才发现自己无处可走。

《呼兰河传》中的王大姑娘是一个面容姣好、人见人爱的姑娘,每个人见了都免不了要赞赏一两句。然而她在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情况下,私自与冯歪嘴子同居生子后,人们对她的态度便陡然发生了变化,左邻右舍都在议论着、谴责着,但她依旧过着自己的生活,和冯歪嘴子努力过好属于他们的日子,最终还是在生下第二个孩子后死了。王大姑娘敢于追求自己的爱情与幸福,用自己默默无言的行为与封建社会制度抗衡着,她是传统社会道德下的反抗者。

(二)以死反抗

《小城三月》中的翠姨是给我们留下印象深刻的女性人物形象。她是一个美丽、善良、聪明的女性,是萧红笔下少有的完美女性形象,却依旧逃脱不了命运的枷锁。翠姨爱上了堂哥,不愿嫁给那个又矮又小的男人,以读书为由,她要念书,否则她是不出嫁的。日渐消瘦的翠姨病倒了,婆家一听说就想立刻把她娶过去,本想以生病为理由来推迟婚期的翠姨,一听到这个消息只盼着自己能赶紧死,拼命地糟践自己。在封建礼教的束缚下,女子没有追求爱情的自由,只能服从封建包办婚姻和封建家长的安排,翠姨最终抑郁而死。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翠姨终究无法摆脱自己的命运,她以死亡抗争着黑暗的封建社会,她的死亡向世人诉说着她内心世界的不平以及她的独特的反抗。

(三)决绝反抗

《生死场》中的王婆是萧红笔下最具有反抗意识的叛逆女性,她既勇敢又果断。农妇王婆的一生坎坷不平,曾多次改嫁,又经历女儿和儿子的死亡,苦难的人生境遇渐渐地摧毁着她活下去的勇气与信心。她在绝望中自杀,最后又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在生与死的挣扎过程中,王婆最终选择倔强地生活下去、坚强地活着,用自己的微弱力量来反抗自身的悲剧命运。王婆是村里唯一一个具有蛮性的人物形象,她始终以一个反抗的生命个体而存在。她不惧封建世俗的眼光,一次又一次的改嫁;设法为丈夫赵三弄来枪炮,教他怎样装火药,怎样上炮子;支持“镰刀会”铲除地主恶棍;积极参加抗日活动,逐渐成长为一个积极的抗日分子。在民族压迫的危亡关头和在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农村社会,王婆的斗争与反抗是女性精神的觉醒,只有奋起反抗才能改变女性的悲惨境遇。王婆既是社会最底层的贫苦女性,又是反抗压迫的叛逆者,在苦痛和绝望面前始终不曾向命运屈服,坚定而执着地反抗着。

三、萧红小说反抗意识的局限性

萧红的文学创作体现了独特的女性反抗意识,她企图通过小说作品中对一些女性人物形象的塑造来唤醒人类女性的觉醒,向以男权为核心的封建社会发出抗争。然而,尽管她的认识是独到的、深刻的,反抗意识在当时的人类社会依旧是不成熟的表现。《小城三月》中的翠姨爱而不敢大胆地吐露自己的心声,一味地服从封建家长的安排;想要追求美好的爱情却又没有勇气冲破封建家长制的束缚,只能不断地折磨自己,在压抑中而死。一方面,她用自己的死亡向封建礼教发出了挑战;另一方面,她的死又源于自身的缺陷,女性的思想意识只有获得真正地觉醒,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呼兰河传》中的王大姑娘,勇敢地追求幸福,最终还是在人们的非议和难产中死去。个人的反抗是无力的,沉重的社会枷锁严重阻碍了女性的发展,只有改变这个愚昧的封建社会,女性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萧红从很小的时候便开始思考女性的命运,她笔下的女性人物有着或深或浅的反抗意识,却终究无法摆脱自己的命运。首先,来自整个封建社会的压迫和男权文化的压制。“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边的累赘又是笨重的……我要飞,但同时觉得我要掉下来。”[6](P30)女性想要在压迫中爆发,奋起反抗,奈何社会地位的低下,终究无法得到女性的自由与平等。萧红早年与父亲水火不容,受到父亲的压迫。为了逃离父亲安排的婚姻,离家出走后便再也没有和家里联系,其父甚至要将萧红的名字逐出族谱。在与萧军的爱情中,一直处于从属地位。萧军的大男子主义深深地伤害了萧红的自尊;萧军的多次出轨使萧红极度地缺乏安全感。萧红深受社会的压迫,也表现在小说中的女性人物身上。封建思想的毒害,要求女性遵守三从四德、顺从家长制,如翠姨的包办婚姻;王大姑娘嫁给爱情后人们的谴责等等。其次,来自女性自身的局限性。萧红逃离呼兰河的那个家后,为了寻求经济上的帮助,与汪恩甲同居;无论萧军说什么,她只有默默地接受着,不敢反对、不敢反抗。在以男性为主宰的世界中,女性有着对男性的依赖与依附。《小城三月》里的翠姨自从订婚以后便很有钱,什么好看的新东西总要抢着买回来,始终在男性的依附下生活。由于自身的局限,女性并没有获得真正的精神觉醒,从而走上思想解放之路。

四、结语

萧红临死之前说过:“我这一生最大的不幸却是因为我是一个女人。”[7](P256)在生命的弥留之际,萧红发出了最后一声哀叹,这是对自身命运的哀叹,同时也是对人类女性命运的哀叹。萧红短暂的一生都在苦难的生活中挣扎与反抗,却始终未能摆脱命运的悲剧。从创作伊始,萧红便始终一如既往地关注女性的生存境遇和悲苦生活,描写女性的不幸,结合自身的生命体验书写女性的反抗意识,猛烈地抨击封建社会的黑暗以及男权文化对女性的摧残。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萧红所传达出的女性反抗意识,无疑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使广大女性开始关注自身,关注女性的生存境遇,鼓舞着人类女性反抗封建礼教的束缚,追求平等与自由,同时也为二十世纪以来的女性文学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1]赵秀,周喜贵.论萧红小说的女性意识[J].曲靖师范学院学报,2015(2):43-47.

[2]黄海晴.萧红作品精选[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3.

[3]范伯群.冰心研究资料[M].北京:北京出版社,1984.

[4]黄海晴.萧红作品精选[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3.

[5]萧红.生死场[M].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2016.

[6]聂绀弩.怀念萧红[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1.

[7]夏墨.萧红传:苦难冰河绽孤红[M].北京:中国工人出版社,2015.

Women’s Sky on the Black Land— On Women’s Resisting Consciousness in Xiao Hong

WANG Yanyan

(SchoolofLiberalArts,AnhuiUniversity,Hefei230039,China)

Xiao Hong is a unique existence in twentieth Century female writer. Her short drifting life show to the world her interpretation of in-depth understanding and thinking on the fate of women. She has rebellious spirit. She, starting from their own experience, infuses the rebellious consciousness into her female characters. The female characters in Xiao Hong’s novels are the image of the poor people living in the bottom of society. They live hard and suffer from the oppression of men with miserable fate, but they struggle to rebel, letting out their own cry to the darkness of the feudal society in their own way.

Xiao Hong; woman; rebellious consciousness

2017-04-02

王妍妍(1993-),女,安徽合肥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I207.42

A

1009-9735(2017)04-009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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