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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待小僧伸伸脚

2017-03-11刘江滨

文学自由谈 2017年2期
关键词:费正清士子顾炎武

刘江滨

且待小僧伸伸脚

刘江滨

平常读书看文章,最腻歪的还不是水平差,见识浅,而是一些颇有名声的人写作不仔细,率尔操觚,稀里马虎,出现“硬伤”,犯低级错误。轻了说,是学风不严谨;重了说,是作风浮躁,要不一些本可避免的错舛怎么就轻易溜达出来了呢?

最近读书看文,发现了几个案例,忍将不住,写出来晒一晒。

一、《文学自由谈》2016年第6期李美皆 《林徽因与抗战时期的空军飞行员》一文写道:“林徽因在信中对美籍华人、汉学家费正清的美国妻子费慰梅说:他们以一种很天真的孩子气的方式依恋着我们……”这里把费正清先生称作美籍华人,让人吃惊。费正清是出生在美利坚土地上的地地道道的美国人,父母都跟中国不沾边。他的英文名是John King Fairbank,是哈佛大学的终身教授,哈佛东亚研究中心创始人,也是享誉世界的中国问题专家,著名的中国通,曾两次到中国任职。他的中文名字“费正清”和妻子的中文名字“费慰梅”都是好友梁思成、林徽因夫妇取的。费氏夫妇俩从未加入中国国籍,怎么就成了“美籍华人”?其实,作者写作时翻检一下有关书籍,或请“度娘”帮帮忙,都可避免失误,可惜作者懒得这样做。李美皆是近年来声名鹊起的年轻女评论家,路还很长,该更加珍惜自己的羽毛才是。

二、著名作家熊召政的新作《大金王朝》第十八章《请功》中,写大宋特使赵良嗣到燕京给阿骨打送国书,与守将完颜娄石有段对话——

分手时,赵良嗣问:“娄石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到阿骨打皇帝?”

“天亮以后,我会尽快通报。”

“我们有大宋徽宗皇帝亲笔写的国书,要亲手交给阿骨打皇帝。”

“我说了,天亮后通报。”

看出问题了吗?宋朝特使称本国的当朝皇帝为徽宗。常识告诉我们,中国历史上皇帝有谥号、庙号之称,都是皇帝死后的追谥追尊。谥号一般都很长,最长的甚至有二十多个字,都是好词的堆积,让人记不住,如宋徽宗的谥号是“体神合道骏烈逊功圣文仁德宪慈显孝皇帝”。而这个祖,那个宗,就是庙号,好记。宋徽宗就是赵佶的庙号。在书中,赵佶还在皇帝宝座上好好活着,你就给人家弄出了庙号,熊召政先生是在开历史玩笑吗?让我不解的是,熊召政以写历史小说见长,当年的长篇小说《张居正》获得了茅盾文学奖,怎么会犯这样常识性的错误?如果说是大意疏忽了,还可原宥,可惜“宋徽宗”在《大金王朝》的宋朝臣子嘴里不止说了一次。

三、《心同山河——顾炎武传》(陈益著,作家出版社2014年第一版)中有如下文字:

临别时,万寿祺画了一幅《秋江别思图》相赠,顾炎武则写了一首诗作为回礼。万寿祺说:“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但愿下次见面,你不是现在的这个模样……”

顾炎武抱拳道:“兄长的深意,宁人心领了!”

我们知道,古人有名有字。《颜氏家训》云:“名以正体,字以表德。”名主要用来自称,同辈或长辈也可称呼用。字有尊重的意味,专供他人称呼自己时用。古人自称字的情况极为罕见,除非特殊原因,不然显得此人没有修养,妄自尊大,为人耻笑。顾炎武,名绛,因为尊崇文天祥的学生王炎午的为人,改名炎武,宁人是他的字。上述引文,作者让顾炎武自称“宁人”,置这位明末清初的大思想家于何种境地?今人常有戏谑自称“我老人家”,莫非作者也想替亭林先生幽默一把?

四、《中国文人的非正常死亡》(李国文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11月第三版)封底标注:本书曾荣获“首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这样的获奖图书,我却读出了一些错误。如果这些错舛属于编校问题,我就不在此饶舌了;如果是常识性错误,就有必要指出来,免得误人子弟。该书第35页就有3处错误:(1)“立刻唁唁然如狂犬状,连爹娘都不认。”“唁唁然”显然是“狺狺然”之误,国文老大概认为“狺”读作“言”吧,故而和“唁”搞混了;(2)“孔融是这个营垒里的一个马首是瞻的人物,一直是曹操的反对派领袖。”国文老把这个“马首是瞻”和后边的“领袖”看成是一个意思了。“马首是瞻”在《现代汉语词典》里的解释是:“古代作战时士兵看着主将的马头决定进退,比喻跟随别人行动或听从别人指挥。”那么,孔融是听从别人指挥还是指挥别人呢?所以,在“马首是瞻”前面加上“惟其”二字,才是一个合理完整的句子;(3)“而祢衡本就忭急躁狂,这一捧,更加谵妄失常。”“忭”是高兴、欢乐的意思,怎么和“急”“躁狂”弄到了一起?把“忭急”改为“褊急”才合适。还有,第50页这样写阮籍:“或像亚当夏娃似的,把衣服脱得精光,像一个大字躺在屋当中,人家笑话他荒唐,他却说我以天地为房舍,以屋宇为衣服,你干嘛钻进我的裤衩里来呢?”这个段子很有名,载于刘义庆的《世说新语》。可惜国文老把刘伶的糗事移花接木安到了阮籍的头上。李国文先生名气很大,到了“天下谁人不识君”的地步。年高之后,写了大量随笔,手挥目送,俯仰自得,舌灿莲花,纵横捭阖,深受读者喜爱。上述几处错误,露出了些许破绽,确让读者如我等如鲠在喉。

想起明人张岱在他的《夜航船序》里讲的一个小故事:昔有一僧人,与一士子同宿夜航船。士子高谈阔论,僧畏慑,拳足而寝。僧人听其语有破绽,乃曰:“请问相公,澹台灭明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曰:“是两个人。”僧曰:“这等尧舜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曰:“自然是一个人!”僧乃笑曰:“这等说起来,且待小僧伸伸脚。”上面提到的几则例子,是可以让“小僧”放松一下,也伸伸脚了。

《台湾新世纪文学史(2000-2013)》

古远清 著 花木兰文化出版社

作者用真诚、善意、犀利的文笔,记录与评价新世纪台湾文坛汹涌而来的政治小说、波澜壮阔的回忆录以及长流不尽的各种创作,用一颗端然中带有迷惘但决非沮丧的心,书写着台湾新世纪文学走过的旅程,其中包括收获、焦虑、争辩、遗憾与歌哭、欣喜和感动。这里有电闪雷鸣般的文学事件,更有云淡风轻般的审美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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