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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体的构建
——拉康“镜像阶段”理论对阿尔都塞“意识形态”理论的影响

2017-03-10唐解云

怀化学院学报 2017年9期
关键词:阿尔都塞俄狄浦斯拉康

吕 惠, 唐解云

主体的构建
——拉康“镜像阶段”理论对阿尔都塞“意识形态”理论的影响

吕 惠, 唐解云

(安徽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芜湖241002)

目前,国内外学者基本都已肯定拉康“镜像阶段”理论对阿尔都塞“意识形态”理论的影响,关于这两者之间关系的论述似乎已在学界达成一致。但依旧很少有人对阿尔都塞在《意识形态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①中对拉康“镜像阶段”理论的援引进行分层解读,通过完整地呈现主体的构建过程,向人们展示资产阶级大主体如何运用资产阶级意识形态来复制象征世界的镜像结构,以保证主体之间持续而自觉地进行彼此之间的相互建构,维护资产阶级的统治地位。

意识形态; 主体; 误认; 想象性

受拉康式主体的启发,阿尔都塞确立了主体作为被不断构建的过程,并且,在主体的逐渐消亡中,找到了另一种呈现主体的方式——意识形态。他认为主体的建构是意识形态发挥功效的成果,这不仅提升了意识形态的地位,并增加了意识形态的内容。阿尔都塞从拉康的象征界以及弗洛伊德主义的无意识出发,提出了主体和质询的理论。他在自己的“意识形态”理论中所提及的想象关系和主体构建的问题不仅是“意识形态”理论创新的啜英咀华,也是他对拉康“镜像阶段”理论的取精用宏。

一、主体构建的前提——想象性误认

在《镜像阶段》中,拉康引用科勒②的论点,认为情境统觉③作为一种自我意识的形成是“婴儿智力行为中必然需要经历的一个阶段。”[1]75在这一阶段之前,婴儿的世界里并没有明确的“我”的存在,直到6至18个月,在性欲力比多和人类世界本体论结构的根本推动下,婴儿才逐渐陷入“以游戏的心态,通过一系列的手势(或姿势),以体验一种(并没有实际存在的)关系”[1]75之中。这种体验正是阿尔都塞在《马克思主义和人道主义》中所提出的意识形态与人类之间的关系,即人类通过意识形态体验其与自身存在条件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是“真实关系和想象关系的多元决定的统一。”[2]230

拉康通过罗杰·凯洛伊斯的拟态学、科耶夫的承认和欲望的辩证法来分别对想象关系和误认的必然性进行了说明,而这两者正是个体成长过程中必不可少的阶段。生物个体只有通过对同一空间中的另一个同类(或是个体的镜中之象)进行认同,并将认同对象(或是镜中之象)看作是“理想自我”的存在,个体才能够将自己看作是一个独立的整体,才能够促进“我”的形成。但是,在与他者发生承认的辩证关系中趋向对象化之前,在语言还没有对“我”进行重构,使之具有主体间性的作用之前,“我”都只是以一种原初形式存在着。这也即是说,他的一切行动都是性欲力本学这一根本推动力的直接结果,他的认同必然是一种以自体情欲为目的的自恋性认同[3]351。

拉康的“我”是想象性误认的结果,在“我”形成之后,这种想象性误认成为了“我”认识自身和世界的必然途径与方式。这种误认并不是将张三误认为李四式的误认,而是一种对被掩盖了真相的表象给予承认式的认同。阿尔都塞将这种认同引入到自己的主体理论之中,认为它是“意识形态本身两个作用其一的意识形态承认作用(其反面的形式是误认作用)。”[4]190它明显可见地存在于主体的生活当中。比如我们叫一个人的名字或者按照别人的职业来称呼别人之时,我们便已然将他们与其姓名和职业进行了对等。但这只是象征界的认同,这种认同同时也只存在于言语之中,言语并不能说出主体的真相,它的局限性决定了当我们用言语来陈述主体时,我们不仅不能把握主体的真相,并且我们会在陈述言语的过程中丧失自己的需求,因为我们没有办法用言语来彻底地表达出主体的需求(当我们用言语来表达主体的需求时,需求只会转变为需要)。这也即是说,凡是明显可见的东西,我们往往会以言语的形式给予其名称或意义,可一旦我们用这种形式将其禁锢在了象征界之中,我们也便用意识形态的方式掩盖了其真相。

“就作者写出声称是科学的一种言说这几行字的这个范围来说明,作者作为一种主体是完全不存在于他的科学言说里(因为一切科学的言说定义上是一种没有主体的言说,除非在科学的意识形态里头,否则没有科学的主体)的这个问题,是一种不同的问题,这个问题我要暂时搁下。”[4]189在这里,阿尔都塞暂时搁下的正是关于言语和主体真相之间的关系。无论是语言学家索绪尔还是拉康,都将语言看作是一种结构性的存在,而言语只是象征界的符号。在拉康的精神分析理论中,主体是无意识的主体,它不同于个体与自我意识,后两者都无法把握主体的真相,因为后两者只能在象征性的符号,亦即言语的范围去理解事物。拉康认为主体总是处于一种需求当中,但它无法表达自身的需求,尽管有时也会通过口误等形式来显示其自身、表达其需求。但因言语的限制,这种需求一经言语的转述终究会发生变化,在别人对言语有限的接收中转变成需要。所以,言说根本无法把握主体的真相,这些所谓的明显可见也只是意识形态层面上的象征性存在,都只是符号而非其本身。当阿尔都塞在陈述意识形态的物质性时,他是在象征界的符号中陈述着意识形态,它不是真相的集合,而只是主体想象性误认的结果。

无论是拉康的“我”还是阿尔都塞的主体都离不开自我意识的功能与作用,而对于自我意识而言,想象性误认是其发生作用的必然方式,只有通过表象体系的认同,自我意识才能发生作用,而这也正是阿尔都塞的“主体”认识世界的方式,只有拥有这种认识世界的方式,主体才能进行一系列的社会活动。而在主体建构的过程中,自由发挥自我意识的能动作用,主体才能够通过意识形态体验一系列的真实或者想象关系,才能够被构建成为主体。所以说,想象性误认是主体建构的前提。

二、主体的构建

阿尔都塞在《意识形态》中阐述了统治阶级对被统治阶级的统治手段——镇压性国家机器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统治阶级通过这两种机器相辅相成的作用对被统治者进行统治,以维护自身的统治地位。阿尔都塞认为在统治阶级夺得政权或是不能使用镇压手段之时,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将发挥更重要的作用。而无论是对于意识形态还是意识形态国家机器而言,“主体的范畴才是一切意识形态的构成范畴”[4]189,并且意识形态只有通过将个体构建成为主体才能够对其进行统治。

(一)主体构建的机会——主体的缺失

虽然拉康并没有十分明确地告诉我们在“我”形成之前,个体以怎样的形式存在,但他以“早产儿”的方式告诉我们,体内依旧残留着母体体液的婴儿被迫脱离了在母体中享受自足的状态,他没有选择地被抛掷到这世上,以一种混沌的状态真实地存在于实在界之中。可就是在这样一种内部机体依旧处于分裂的状态下,与母体的陡然分离和自身机体功能的不足使得婴儿自出生便处于一种主体缺失的状态,唯一能够说明其真实存在的只有一副格式塔式的外形,他没有任何的意识或是能力去选择自身的存在方式,唯一能够弥补他这一创伤的办法便是回到母体的自足状态之中,但这一事件的不可能性使得婴儿从出生之时起便处于一种存在的匮乏之中,这种命定的匮乏构成了主体的原初欲望。

弗洛伊德在对梦的解析过程中告诉我们,我们在孩童时期所无法得以满足的经验会以记忆等形式保留在无意识之中,随着年岁的增长,它们不仅不会被忘却反而会以愿望的形式转化为一种心理驱动力,这种驱动力总是以各种方式(比如在梦中)促使主体在某个对象身上弥补这一愿望的缺失。拉康在很大程度上继承了弗洛伊德关于愿望的论述,他将这一概念引入到自己的欲望理论之中,但他并不认为这种欲望能够得以最终的实现,尤其是从母体诞生的这一创伤,它将作为一种存在的匮乏永久地成为主体的缺失,而正是这一缺失的状态给予了“我”形成的可乘之机。

在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理论中,个体还未出生便已然踏入了被构建为主体的旅途之中。当母亲被查出怀有身孕之时,人们便已经开始对这即将来到世上的小生命报以种种期望——父母为其取名、邻居为其编织衣物、祖母构思着他的未来……这种种期望都将局限在象征界之中,以言语的形式表达出来。而这种出生之前的被建构正是因为主体的缺失,只有处于一种缺失的状态,个体才能被构建成构建者们所期望的主体。但是,这些建构的原初并不是个体对自身进行的自由建构,它是主体处于一种缺失的状态下,已然形成的其他主体对其进行具有某种目的性的建构,这种建构通过意识形态的物质性发生作用(比如孩子的姓名),它是建构者欲望的集中体现。

阿尔都塞在论述意识形态构建作为主体的个人时重复运用“明显可见”[4]189来说明意识形态中的主体范畴,其实质并不是告诉我们个体在被构建为主体的过程中是自由的、伦理的,而是告诉我们这种“明显可见”是已然存在的主体通过意识形态对个体进行的一场禁止反抗、乘人之危的主体构建。而正是个体自身的主体缺失,使其在面对其他主体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因为他并不知道主体意味着什么,他也需要通过成为主体来获得意识形态这一认识世界的通行证。所以“我们不得不承认这种明显可见,而且在其面前我们又免不了和自然要喊出(高声或以出乎内心的低呼):就是这样!真对!是真的!”[4]190于是,意识形态便达到了其最基本的效果。

但是意识形态并不只满足于乘人之危下的这一硕果,它需要被构建的主体真正地、自觉自愿地在不断的自我承认中按照意识形态的旨趣实现自身的建构,并且建构出其他的主体。

(二)个人总是已然是主体——以家庭为例

“个人总是已然是主体”[4]193这一阿尔都塞对于主体范畴的命题正是上文中个体在主体缺失的状态下被构建成为主体的概括性论述。在这一命题中,阿尔都塞借助弗洛伊德关于新生儿意识形态的仪式告诉我们,如果个人总是已然是主体,主体作为一种象征符号是抽象的存在,那么个人也便总是以抽象的形式存在着。这种抽象的形式并不是虚无缥缈的类似于上帝的抽象,而是将个人意识形态化,也即主体的构建。而作为大多数生命的诞生地——家庭——它不仅是个人已然成为主体的首要场所,也是社会现实的缩影,如果要分析主体的建构,我们就必须得从这一场所入手。

“这种家庭意识形态的构造就其独特性来说,是严密地建构着的,而且正是在这个无法改变又多少带有病态(假定改词有可确定的含义) 的结构里,前面那个将成为主体的主体一定必须找到它的位置,即变成他事先已是有性别的主体(男孩或女孩)。可以看得出来,这种意识形态的强制和事先指定,以及哺育和家庭教育种种仪式,都跟弗洛伊德对生殖前和生殖的各种性活动阶段形式的研究,也就是说,对弗洛伊德把它的作用说成是无意识的这种支配的研究,有着某种关系。可是让我们也把这点搁下不谈。”[4]194

虽然阿尔都塞说他将这种关系暂时搁下不谈,但实际上他已经通过引用了俄狄浦斯情结理论来述说家庭对主体进行意识形态的构建。并且这种俄狄浦斯情结并不完全是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而是拉康式的俄狄浦斯情结理论。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中的家庭理论通过母子关系和父子关系这一心理剧场景向我们展示了俄狄浦斯情结理论的核心地位,突显了主体对与自己性别相同的父母之间所怀有的一种爱恨交织的无意识心理,它主要呈现的是个体的生物性本能。拉康将家庭看作是类似于一种“建制”,是现实社会有机体的构成单位,主张不仅得从心理学的角度对其进行研究,更应该从社会结构的角度对“家庭在个体的‘行为与表征结构’的形成过程中所起的作用。”[5]102这也正是拉康的家庭理论与弗洛伊德家庭理论的不同之处,他剔除了后者这一理论中的生物性本能,强调社会性的情结——社会现实(文化环境等)与主体发展相互作用的结果。并且,受克莱茵的影响,拉康将情结与意象(或者我们也可以将其称为“无意识表征”)紧紧联系在了一起,认为情结不仅是对具体的个人,而是对这一具体个人所代表的一系列意象的认同。很显然这种一系列的认同并不局限于个体单纯的经验,它是这一系列具有普遍性的原型在个体心理中的实现。家庭情结通过“无意识表征”的形式对某种社会现实进行复制,而主体与这种情结之间所形成的相互作用的关系又保证了这种关系的延续。

阿尔都塞在他的意识形态理论中只提及了弗洛伊德关于家庭无意识的理论,但正如我们所知,弗洛伊德的家庭理论以生物性本能为根本出发点来论述俄狄浦斯情结,这与阿尔都塞想要将这一情结放入到主体在社会现实生活中的构建问题上并不能提供实质性的帮助。而拉康的俄狄浦斯情结是孩童以一种非性欲的方式走进现实。他强调主体在这一情结当中的构建作用,并以资产阶级世界为背景,向我们展示了资产阶级家庭对社会建制进行复制的过程中,父亲意象的作用——父亲这一角色所代表的权威性无论是在弗洛伊德还是在拉康的精神分析学说中都以绝对的主导地位存在着。他在压抑着孩童(主体)性欲的同时又以模范的形式引导着处于自恋性认同时期的主体走向成熟,是阿尔都塞在象征世界所定义的大主体的缩影。并且,父亲在俄狄浦斯情结中所规定的绝对禁忌是社会法制的象征,由父亲为主导而进行建构的整个家庭结构正是西方资产阶级通过大主体对资本主义世界进行建构的缩影。这也正是阿尔都塞想要通过家庭理论向我们展示意识形态对主体的建构手段,至此,他所想要谈论的家庭理论是出自于弗洛伊德生物性本能的俄狄浦斯情结还是拉康的社会性俄狄浦斯情结便不言自明了。当然,我们还需补充的是,拉康并没有完全否认弗洛伊德俄狄浦斯情结中的生物性。他在《镜像阶段》一文中以原初嫉妒的方式承认着俄狄浦斯情结中的性欲力比多(也即阿尔都塞所说的“性活动”),指出正是“我”对家庭中他人意象的认同和这寓意着性欲的俄狄浦斯式的原初嫉妒,才使其在镜像阶段结束之时迎来另一种开始——“我”在主体间性的辩证关系中进入了象征界(现实社会)。这种进入意味着他者的引入,意味着“我”由自恋性认同对他者欲望的转向,并在主体间性的辩证关系中“构建了与其相对等的抽象的对象。”[1]79这是“我”的一种成熟的标志,也是界定“我”从此受到人类文化干预的节点,“就如俄狄浦斯情结对性欲对象的选择一样。”[1]79

阿尔都塞没有明说,但他却从拉康式的俄狄浦斯情结这一充斥着性欲力比多的“病态”结构里找出了个体总是已然成为主体的原初动力。以父亲意象为核心的家庭结构总是以俄狄浦斯情结来产生其对孩童的作用,而阿尔都塞将家庭结构看成是现实社会的缩影。父亲意象即俄狄浦斯情结这种无意识表征就如同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它是家庭和孩子建立联系的必然手段。一旦孩童不知不觉接触了这种无意识表征,它便会潜移默化地沉淀在孩童的无意识之中,就像无色无味的空气,谁都离不开它,更无法阻止它对自身的作用,除非选择死亡。而在上文中我们已经论证过主体的缺失给予了个体被构建成为主体的机会,这种无意识的表征正是这一机会的持有者,它不痛不痒地进入到我们的无意识之中,并将我们构建成为了这一表征所规定的主体。

(三)意识形态的复制——从大主体到主体

阿尔都塞从家庭出发,是想向我们论述父亲意象这一无意识表征在主体建构过程中的作用,也从拉康精神分析学说的角度向我们展现了在现实世界中父亲意象所象征的大主体。他以宗教意识形态为例,认为正是在大主体——认为自身是自有永有的上帝的名义下,宗教意识形态才把所有人建构成了主体。上帝认为正是因为有了自己,其他一切的主体才会存在,他们是上帝的镜象和反映。上帝之所以会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出其他的主体,其根本原因是上帝自身对这些主体的需要,他需要这些主体对他进行臣服,并自觉自愿地承认上帝的存在。虽然阿尔都塞在这里并没有明确说明这里存在着的一种悖论,但他的论述方式已经向我们呈现出这一问题所在——自有永有的上帝为何需要主体的存在。

1.大主体对主体的构建

前面我们已经说过,当阿尔都塞在谈论弗洛伊德之时,他不仅仅真的只是在说关于弗洛伊德的学说,弗洛伊德对他而言更多的是精神分析学说的象征。同样,当阿尔都塞在这里谈论上帝之时,他并不是真的要带领我们去探究上帝如何造人以及帮助人获得解放的问题,他只是以上帝来映射统治阶级这一大主体的存在。

如同上帝一样,统治阶级将自己的大主体身份看作是一种自有永有的存在,是合乎常理并能够得以永生的权威,他们通过命名、定义、制定规章制度、学校教育等一切意识形态的结构,通过“一种镜像结构和双重反射”[4]197来将个体建构成为主体。这种镜像结构和双重反射正是拉康在《镜像阶段》文章中“我”形成过程中想象关系的双重镜像:婴儿眼中被反射的客观环境的镜中之象以及婴儿自身的镜中之象之间的关系;被复制的现实和虚拟的情结之间的关系。可无论是哪一种关系都只是“我”的想象性误认。

阿尔都塞将这种镜像结构和双重的反射运用到意识形态的构成之中,告诉我们“主体的范畴才是一切意识形态的构成范畴”[4]189。主体的确需要通过意识形态来体验自身与世界之间关系的多元性,但如果没有主体,便不存在意识形态。可是,主体想象关系的必然性使得自身在对现实世界进行认识时只能是对镜中之象的误认,主体看到的并不是真真切切的现实世界本身,而是被反射的、被复制的现实世界。

在“三界”的拓扑学中,拉康认为象征界是我们能够“真实”体会的世界,它以符号的形式构成,无论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提及什么,我们都必须以符号的形式对其进行描述,这些符号成为了现实世界的代表。可当我们以符号的形式代指一件事物之时,我们实际是在谈论关于这一事物的符号而非其本身,而象征界即是这样一个被符号充斥的世界,而非被现实本身所充斥,它只是现实世界的反射。那么现实世界的本身在何处?拉康告诉我们,在实在界这一大荒漠之中,这一领域没有符号的描述,没有意识形态的存在,也没有被认识的可能,它只能以倒影的形式出现在象征界之中,被主体以想象性误认的方式冠以各种意识形态化的符号,并在意识形态之中向主体显现自身。它不仅不会向我们呈现真相本身,并且以象征符号的形式掩盖了主体的真相,我们只能在我们的梦以及日常口误等看似并不正常的意象中窥见其意向。这种意向是欲望主体的一种体现,也是精神分析师们终其一生所要探寻的本质性存在。但同时,它向我们呈现出的镜中之象却是我们进入可见世界的唯一入口。

当阿尔都塞在谈论拉康的镜像结构时,他即是在谈论象征界的符号意象,符号意象对实在界的反射正是其意识形态对现实世界进行复制的理论来源。与拉康的意象理论相对等的是,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复制同样是对现实世界的镜像复制。他从拉康的家庭理论中抽出父亲意象这一象征着最高压抑和模范的无意识表征,将其运用于自己的意识形态理论中,给予他大主体的至高地位。正如拉康以资本主义社会为历史背景对父亲意象进行阐述,阿尔都塞对意识形态大主体的阐述也是对资本主义世界中占统治地位的资产阶级的影射。为了维护自身的统治地位,大主体便通过犹如父亲意象对孩童的压抑和模范作用来构建主体。在这一状态下被构建的主体会因这双重的作用产生对大主体的臣服机制。这一过程已然成为了一种“明显可见”的镜像结构,大主体只需将这种镜像结构进行不断的意识形态复制便能够“制造”出一批又一批臣服于他的主体,即使有个别主体不愿臣服于他,或者一些特殊顽强的个体拒绝被构建成为符合臣服机制中的主体,大主体也会以镇压性国家机器某个部门介入的办法给予解决。

2.主体间的相互建构——质询

但是,这种大主体通过意识形态复制对主体进行的建构并不足以满足大主体对主体建构的欲望。他们需要的是一种一劳永逸的主体建构方式,这种建构方式不仅能够使主体自身自觉自愿地将自己建构成为主体,心甘情愿地臣服于大主体,而且还能帮助大主体进行更多的主体建构——即主体之间的相互建构。

在《镜像阶段》中,当“我”从自恋性认同阶段转向另一更为成熟的阶段时,他者的介入成为这一转换的重要标志,更准确来说,是他者欲望的介入。而从这一时段开始,人们的所有知识都果断地发生了颠覆。因为“我”已经不单单存在于想象界之中,他并不能继续依靠自恋性认同来确定自身的存在。随着象征界文化符号的引入,他者也必然以符号的形式出现在“我”的世界之中,对“我”的自恋性认同也失去了它的效用。此时,承认的辩证法的对象不再是“我”与“我”的镜像之间的关系,而是一个主体与另一个主体之间的辩证关系。而在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理论中这样的关系通过相互咰唤的关系得以实现。

在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一文中,他以姓名或约定俗成的一些日常对别人进行咰唤的方式向我们展现了主体之间的相互构建。让我们一起来重温下阿尔都塞为我们举出的例子吧:当一位朋友在我们家门外敲门时,我们会问,“是谁?”朋友只用回一句,“是我!”我们便会知晓“我”之所指,这种个体对自身“我”的身份认同和对方对“我”身份的承认即是一种典型的主体建构。

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这种咰唤几乎无处不在,它不仅是如上所说的一种对主体称呼的咰唤,只要我们从象征符号的角度来看待这个世界,我们便已经在一切认知之中服从了象征符号的咰唤,我们便已经被这些象征符号咰唤为主体。因为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是一个被象征符号所结构的世界,从对一个小物件的定义到对一种规章制度的阐述,都是这个象征世界的内容。当一个主体与这个世界产生脱节时(比如对一个名词不了解,对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章制度不遵循),其他的主体便会“帮助”这一主体(通过解释或者劝说甚至举报制止等行为)重新回归对象征世界咰唤的顺从之中去,而个体也会殷切地期盼成为主体,以“正常”地生活在这个被象征符号所结构的世界之中,与其他的主体一起相互承认,监督彼此更好地顺从。这种主体之间的互相建构一旦形成,便为统治阶级意识形态的复制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它甚至可以说是统治阶级一劳永逸的统治方式,是比镇压性国家机器更为长久及“和平”的统治手段,这也正是统治阶级一开始为何大费周章进行意识形态复制下主体建构的原因。

三、总结

拉康从未直接地论述过意识形态,但他的精神分析学说中浓厚的哲学色彩却让他的分析理论中充斥着对意识形态的批判。他暧昧的政治立场虽没有明确自己的政治批判对象,但他却毫不犹豫地承认西方资本主义世界剥削性质的事实,并且认为这种曾经占据绝对权威的“父亲意象”在工业发展中日渐衰落,被主体间对共同理想目标的追求所代替。拉康不仅从这种现实中看到了修正弗洛伊德自我认同理论的可能性,更看到了现代资本主义国家更加注重主体间相互建构的原因。

阿尔都塞虽然并没有在他的“意识形态”理论中提及拉康,但他对精神分析学说的肯定以及自身长年苦受精神疾病的困扰,使得精神分析学说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阿尔都塞“意识形态”理论中的创新正是来源于精神分析学说,而非马克思主义。弗洛伊德认为意识形态的基础是人的本能和心理结构,而非马克思所认为的社会经济基础。因为在原始社会,并没有所谓的经济,但关于乱伦的道德观已然存在。这是为了抵制本能中的攻击性和性冲动。对于弗洛伊德而言,意识形态是一种压抑体系,是为了防止性本能对原始部落进行毁灭性的破坏。阿尔都塞并没有从弗洛伊德性本能和性压抑的角度出发去阐述自己的创新性“意识形态”理论,而是从拉康镜像结构中“我”与象征世界的双重镜像出发去阐述资本主义世界的主体建构。这也正是资本主义统治阶级意识形态建设的秘密所在。

注释:

①以下简称《意识形态》

②科勒(Wolfgang Köhler),美籍德国心理学家,格式塔心理学的代表人物之一。他主要研究了知觉规律,提出知觉的格式塔原则;还进行了猿猴行为的研究,提出动物学习的顿悟理论。

③统觉(apperception):一般指当前事物引起的知觉与过去的知识经验相结合,以提高意识清晰度并充分理解事物的意义的心理活动。这里,拉康提出的情境统觉,即婴儿在镜前的行为不只是物理光学反射所带给他的视觉感知,而是婴儿通过镜中的视觉表象与自己过往经验(父母或其他人的视觉表象)相结合,逐渐提高了自己的意识清晰度。

[1]Jacques Lacan.Ecrits[M].trans.by Bruce Fink.New York:W.W.Norton,2005.

[2][法]路易·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M].顾良,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3][奥]弗洛伊德.弗洛伊德文集07——力比多理论和自恋[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4.

[4][法]路易·阿尔都塞.列宁与哲学[M].杜章智,译.台北:远流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90.

[5]吴琼.雅克·拉康[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

Construction of the Subject:The Influence of Lacan's Mirror Stage Theory on Althusser's Ideology Theory

LV Hui, TANG Jie-yun
(College of Marxism,Anhui Normal University,Wuhu,Anhui 241002)

The influence of Lacan's Mirror Stage theory on Althusser's Ideology theory, at present, has basically been recognized by scholars from home and abroad,and the discussion on the relationship in between seems to have reached an agreement in the academic field.Nevertheless, so far, a few have conducted layered interpretation of the quote in Althusser's Ideology and Ideology of the State from Lacan's Mirror Stage theory,showing people the way the Subject of the bourgeoisie reproduce the mirror structures representing the world by virtue of the bourgeois ideology so as to ensure a constant and conscious interconstruction between subjects and to maintain the bourgeoisie'dominant status as well.

ideology; subject; recognition; imaginative

B17

A

1671-9743(2017) 09-0070-05

2017-08-22

吕 惠,1990年生,女,安徽芜湖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

唐解云,1994年生,男,湖南邵阳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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