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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与欲望:《罗克珊娜》中的女性叙述解读

2017-03-08阮世勤

关键词:笛福亲王男权

阮世勤

(广州民航职业技术学院,广东广州510403)

权力与欲望:《罗克珊娜》中的女性叙述解读

阮世勤

(广州民航职业技术学院,广东广州510403)

《罗克珊娜》是英国十八世纪著名作家丹尼尔·笛福的最后一部小说。小说以女主人公罗克珊娜为叙述者,但在叙述本文中,女性叙述者缺乏叙述的权力,而这种权力缺乏的叙述有渗透着对欲望的叙述。而这种女性叙述也揭示了笛福基于父权文化的性别政治思想。

男性;权力;女性叙述者;身体;金钱;欲望

《罗克珊娜》于1742年出版后受到了评论界的抨击,一度被列为禁书。虽然,弗吉尼亚·吴尔夫对《罗克珊娜》评价颇高,认为“可以与那些为数不多的、堪称伟大的英国小说并列”,[1](P49)但由于小说叙述的内容过于露骨,长期以来被学界所忽略。《罗克珊娜》叙述了女主人公罗克珊娜在丈夫破产远走高飞之后,为了生存,利用自己作为资本,用谎言和高超的手腕周旋于富豪爵爷们中间,猎取金钱名誉的经历。小说中主人公的经历比笛福的其他小说中的更为丰富、性格也更为独特,命运一波三折,结局更为凄惨。

一、女性叙述者的叙述权力

在《罗克珊娜》中,笛福沿用了《鲁滨逊漂流记》和《摩尔·弗兰德斯》中的叙述方式,以女主角为叙述者,采用第一人称叙述,整部小说为女主角罗克珊娜的自传。表面上看,男性作者退出文本,安排罗克珊娜叙述,将叙述权力交给女性叙述者,似乎女性叙述者处于文本内的核心,对叙述有主导权,但女性叙述者在叙述并无真实权威,整个叙述依附在男权之上。

首先,从叙述结构上来看,小说的叙述结构不同于其他两部小说,小说的叙述进程过于松散,虽然以时间为先后顺序叙述了罗克珊娜的个人经历,但缺乏篇章划分。语篇经常会出现“顺便提一下”;“还是说正题吧”这类提示词。叙述插入提示语表明了女性叙述者对叙述行为缺乏整体性把握,使叙述显得杂乱;叙述者有时甚至放弃叙述责任,采用戏剧对话形式,将人物对话直接呈现给读者,使读者逾越叙述者直面小说人物;叙述缺乏确定结局。笛福并没有像《摩尔·弗兰德斯》那样,安排叙述者交代结局,也没有提及其仆人艾米和上门相认的女儿的结局,转而笼统地提及女性叙述者未来生活的穷困潦倒,给读者留下想象空间。

其次,从叙述本文来看,男性对女性的权力是整个叙述的焦点。小说中,罗克珊娜在叙述中反复地强调亲王属于她一个所有:“我可以说,我完全占有了他”;[2]“也就是如前面说的,亲王是完全属于我一个人的了”。[2]但情妇的身份注定女性叙述只是空洞无力的个人宣泄。按照当时的社会性别政治及法律国家机器,女性是男权的附属品,“依照英国普遍法的庇护习俗,妇女不仅自己的一切财产都归于丈夫所有,就连她人身也成了他的财产”。[3](P59)亲王本质上不可能按照女性叙述者所宣称地那样属于她个人,因为他们所维持的关系是婚外情侣关系,得不到法律以及社会伦理道德规范的保障。与亲王发生所属关系的客体是亲王的王后,因此,事实上女性叙述者甚至不是亲王的合法财产。对亲王而言,罗克珊娜只是用金钱置换来可随时遗弃的私人物品而已。女性叙述者叙述了这样一个小插曲:亲王曾经用手扣着她的脖子,后来在她脖子上给她带上了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这样的行为隐喻亲王的男性权力对女性叙述者的控制权力。在两者的关系中,他是主体,控制她的身体,既可以将她的身体毁灭,亦可以选择给她更多财富,前提是物化的罗克珊娜必须要取悦他,屈服于男性权力。王后逝世后,亲王由于“良心发现”[2]终止了与女性叙述者的关系。叙述者早有所觉悟,进行了预叙:“一个最终他将非常遗憾地抛弃的人”。[2]因为,女性叙述者作为叙述主体,在男性权力主导的文本中是无法取得主导权,无法掩饰作为情妇在社会伦理道德规范的主体身份的缺失,最终只能落得被遗弃的悲惨结局。

最后,从叙述参与者来看,女性叙述的几乎所有人物都没有名讳,而是用其职业或社会地位来称呼:其第一任丈夫被称为“酿酒商”;追求者和情人们被冠以“珠宝商”、“亲王”、“荷兰商人”等名号。这样的名讳直观展示了男性身上所掌握的财富和地位,赤裸裸显示了男性权力的影响力,也突出了女性叙述者对金钱的虚荣。在小说中,读者都不能确定叙述者的真实名字,罗克珊娜其实是其他人赋予。“由于这场舞会,我就此得到了罗克珊娜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传到了朝廷,传遍了全城,似乎我受洗礼时给取的就是罗克珊娜这个名字”。[2]在这之前,叙述者是匿名的。到了“罗克珊娜”出现,才开始以罗克珊娜的名号进行叙述。虽然作者在前言提及隐去名字是为了维护隐私,但男性作者安排女性叙述者隐去名字所折射的是女性叙述者叙述权力的缺失。同时,面对文学上父权男性文化霸权,女性叙述者无法进行公开主体叙述,使用自身的名字来表证个体的主体性存在。

二、女性叙述中的欲望叙述

由于女性叙述权力的缺失,男性作者把女性叙述者罗克珊娜塑造成了对金钱和地位有无限欲望的女性角色,让她在叙述中赤裸裸地谈论着对金钱和地位的追逐。“我晓得,我当一个情妇的话,按一般的情况,我就可以不断地向情夫索取各种各样的值钱的东西”。[2]而对金钱和地位等的追求,使得叙述者罗克珊娜习惯用金钱来衡量事物,无时无刻不在计算着自己的金钱,甚至将自诩为“女商人”。在每一个阶段,都能找得到罗克珊娜对自己的财产情况的详细叙述:“我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大概拥有一万磅钱的主人”;[2]“除了留下来的珠宝之外,我手上的现金和储存在阿姆斯特丹银行里的钱,一块加起来就共有二万一千多比斯托”[2]等等。在与他人的交往中,叙述者也是以金钱来考量他人的行为动机和价值。当荷兰商人真心实意地来向她求婚的时候,她自以为是地认为荷兰商人并不是爱自己,而是在算计自己的财产:“我认为他这是冲我的钱而来的”,[2]因而她一再地拒绝他的求婚,虽然荷兰商人在亲王离开她之后,不仅帮她转移了财产,还拯救了她的性命。与金钱,其他的事物如情感或者亲情都是无关紧要的。

在追逐金钱和虚荣的叙述中,女性叙述者罗克珊娜是欲望叙述的主体也是客体,一方面,男性作者操控的女性叙述中,她是文本关于金钱与欲望的主体叙述的行为执行者。如果说最初是为了生活所迫,不得不出卖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来维持生计的话,到了后期,当她衣食无忧的时候,男性身上所附带的这个金钱和虚荣对于她也是同样具有诱惑力的,而她也主动地去选择和接受这些诱惑。“一开始,是苦难使我堕落了,贫困迫使我做了一个妓女。而对金钱和虚荣心的贪得无厌,又使我继续不断地堕落,无法抵抗大人物的引诱吹捧”。[2]为了追逐金钱,女性叙述者不择手段,利用谎言甚至是身体来置换,“沦落为一种男性互相争夺的性资源”。[4](P44)例如,在珠宝商被谋杀后,她隐匿了珠宝商的财产并且利用所处的不幸地位从亲王那里捞到了大笔的金钱。另一方面,罗克珊娜又是叙述中男性欲望所指向的客体。其美貌和身体在叙述中被商品化,构成女性叙述的诱惑男性触发欲望的基础。作为商品的身体在对男性进行诱惑叙事的展示后,都会获得金钱等回报。小说中,当罗克珊娜在舞会上,穿上土耳其的衣物跳起异域舞蹈。这样的舞蹈是女性叙述者在进行展示自己身体的叙述,她用这种独特的方式来推销作为商品的身体,引发男性的欲望。她的欲望叙述是相当成功的,甚至国王都被吸引了过来,“在朝廷上,罗克珊娜成了大家共同的主题;大家再也不为健康祝酒了”。[2]

虽然男性作者整体上将女性叙述者叙述得唯利是图,但却偶尔有矛盾性。女性叙述者不否认作为情妇所得到的自由和财富,但又不断地对自己的行为进行谴责,在叙述中对自己的身份进行降格:“虽然有这么多财富,我却只不过是一个妓女”。[2]面对可能面临的道德方面的谴责,女性叙述者倾向于向男性权力求助,希望通过与男性的结合,回归父权传统的男女主客体系统关系,这也就是虽然她深谙婚姻中女性地位的低下,但最后还选择了结束情妇的生涯与荷兰商人结合,放弃叙述,成为男性的合法财产,进入男权主导的父权制婚姻的藩篱。

三、结语

有学者认为笛福在《罗克珊娜》中的女性叙述者的塑造反映了他是女性权益的真正代言人。[5]这样的论断值得商榷,因为笛福本人对女性的态度深深地植根于男权文化中。他所主张的合理伴侣关系将女性看作是男性的附属品:“一个知情达理、风度娴雅的女子是天地万物中最美两多娇的东西…….是上帝所能赐予的和男人曾经接受的最美好的礼品”。[6](P102)而为了防止妇女做出有伤风化的事情,他主张单独设立妇女学院,“只要把男子从妇女身旁实际隔开,就可以防止偷情私通这类勾当”。[6](P105)其实他的主张的本质是为了维护男性对女性的占有权力,防止因为女性选择自由恋爱,而使得她的物主的男权受到他人的侵害。

在《罗克珊娜》中女性叙述者的安排对叙述中男性和女性的权力关系并没有本质性的冲击,相反的,男性作者一直在叙述中隐含地调侃压制着女性叙述者,表面上他给了女性叙述者叙述权力,但是整个女性叙述都是围绕着女性对男权的依附展开。而虽然笛福将罗克珊娜的堕落归咎于贫困,但他又安排叙述者自责,把堕落的原因归结于本身的意志不够坚定,无法抵挡住诱惑,似乎是应该受到谴责的应该是女性自身,将无助的女性“认定为地狱的召唤和文明的敌人,成了恶魔撒旦用来引诱人们堕落的伎俩”,[4](P72)缺乏对男性权力的鞭笞。虽然男性作者也借助于女性叙述者之口抨击婚姻制度,但他始终认为婚姻是女性的归属,并在最后安排女性叙述者回归婚姻。可见男性作者并没有真正地触及到造成女性不幸的基石,没有注意到是整个父权制文化存在的性别政治使得女性失去了社会地位与权力。

《罗克珊娜》出版至今已经近300年的历史了,小说的副标题为“幸运的情妇”,但是女性叙述者罗克珊娜却是命运多舛的,其遭遇反映了那个历史时期作为弱者的女性在男权社会中的悲惨境遇。而虽然女权运动在过往风起云涌,推动了整个社会女性地位的提高,但在现实环境下,由于整个社会依然深深地植根于传统的男权文化,将女性商品化的现象依然很严重,女性身体依然在社会生活的诸多方面同金钱挂钩,被展示被叙事,被利用来构建女性诱惑的欲望叙事,折射和满足男性权力的欲望。要达到真正地使女性摆脱男权的控制,解放女性身体,自由地进行言说进行叙事,人类社会依然需要变革,需要从传统的男权至上的文化中解脱出来。因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罗克珊娜》依然具有超时空的文学意义。

[1]弗吉尼亚·吴尔夫.论小说和小说家[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6.

[2]丹尼尔·笛福.罗克珊娜[M].陈少莎,译.吉林:吉林摄影出版社,2004.

[3]殷国明.女性诱惑与大众流行文化[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4]王晓焰.18-19世纪英国妇女地位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

[5]冯建文.妇女权益的真正代言人——论笛福作品中的女权主义观点[J].科学经济社会,2007,(1):79-82.

[6]丹尼尔·笛福.笛福文选[M].北京:学苑音像出版社,2005.

2015年广东省高等学校优秀青年教师培养计划项目(YQ2015171)

阮世勤(1980-),男,福建南安人,硕士,广州民航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访问学者,主要从事英国小说,电影评论,英语教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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