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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头衔论”把学术变为争夺资源的游戏

2017-03-04熊丙奇

神州学人 2017年2期
关键词:杰出人才人才观头衔

熊丙奇

院士,年薪、安家费和购房补贴面议;“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获得者、“长江学者奖励计划”特聘教授,学校提供薪酬最高可达到120万元左右,安家费和购房补贴总和最高可达到300万元;国家“千人计划”专家、广东省引进领军人才、广东省引进创新团队带头人,学校提供薪酬最高可达100万元,安家费和购房补贴总和最高可达到210万元;“国家优秀青年科学基金”获得者,学校提供薪酬65万元,安家费和购房补贴总和150万元;国家“青年千人计划”入选者,学校提供薪酬40万元-60万元,安家费和购房补贴总和135万元;学校给上述杰出人才所配置的科研启动经费视学科发展需要而定,最高可达2000万元……

以上是一所广东地方高校为“杰出人才”开出的“价码”。

首先声明,我列出这所学校给“杰出人才”开出的优厚待遇,纯属偶然,因为在网上随机搜索“大学”“重金”“全球”“招聘”,可以获得很多高校的招聘启事,基本“套路”都是一样的,皆是院士年薪多少,“杰青”多少、“长江学者”多少,一一明码标价。在某些高校眼里,所谓“杰出人才”,就是拥有各种“头衔”的人才,他们对这类人才的“饥渴”程度,甚至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这样的招聘,必定有人欢喜有人愁(仇)。欢喜的当然是那些已经拥有各种头衔的人才,他们走到哪里都吃香,哪怕这头衔是10多年前获得的。当然,我并不否认获得这些头衔的过程中充满了艰辛与努力,但有些人获得头衔之后,并无更新更好的学术成果,可是“一旦拥有,终身享用”,只要顶着这个“头衔”,就永远有饭吃。

愁(仇)的自然是那些没有头衔的,越是高薪招聘,他们越是不是滋味,因为这样的高薪,不可能属于他们;更不是滋味的是,如果他们质疑这样的招聘条件是“只看衣帽不看人”,他们会遭到无情的嘲讽,“你有本事,为什么没有弄到头衔呀?”当这样的嘲讽,来自家庭亲人时,真是“生无可恋”了。

值得注意的是,海归人才在这样的招聘体系中,是有很大优势的,如果有海外名校的博士学历、教职、教授职务,或是其他更为显赫的“头衔”,将会成为国内各类人才计划争抢的对象。

但是,海归人才对此需要有理性的认识。为人才明码标价,并不能说明所有高校都真正重视人才。在某种程度上,有些高校更为看重的其实是人才的“头衔”。这种唯“头衔”论人才的人才观,会令“杰出人才”既“受用”又“受害”——当你有对方需要的头衔时,你是人才,而当他人有比你更加显赫的头衔时,你就不是人才了。试想,如果在一个科研团队中,大家都追逐头衔,争名夺利,还有多少人会关心真正的学术?所以,理性的海归人才,应推进国内改变这种“唯头衔论”的人才观,而不是享受这种人才观。

我有一个朋友,一直郁郁不得志。10多年前,他从国外留学归来时,与同学院另一名海归教师的能力和水平差不多。但那名教师在申请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中“胜出”,这成了两人事业的分水岭:获得基金者,由此得到重视,以基金再获基金,进而入选某类人才计划,成为高层次“杰出人才”,而我的朋友则依然是学院普通一兵。

个体的欢喜和忧愁,其实并不是我想讨论的重点,任何一项政策,都难免会有几家欢喜几家愁。我想讨论的是,这样的人才评价政策,对中国的教育和学术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一直不解的是,国家设立各类科学基金和人才计划的初衷,原是希望通过基金和计划,给入选者以经费支持,以便让他们有更好的研究环境,进而取得一流的研究成果。可是,为何到了某些用人单位那里,却演变为一个人一旦获得某项基金、入选某类人才计划后,就拥有了某种“头衔”,就功成名就了呢?

其实,用人单位对获得基金和入选计划的学者,应该有更加严格的考核标准才是。你拿了高于别人的资助,理应比别人取得更高的学术成就才对。不能拿了纳税人的钱,却什么也不做,只是享有各种好处,甚至把“拿钱”一事也变为光荣与骄傲。

试想,一个上世纪90年代入选“长江学者奖励计划”的“人才”,在聘期结束后,尽管没有什么突出的成果,可他却依然能够被作为“长江学者”对待,一直到现在还是如此。这是何道理?

这种把入选某一计划、获得某项基金作为成果的人才评价模式,会引导很多学者把精力用到获取“国家级学术化肥”上,而不是耕耘学术田上。如果一名学者弄到上万吨“国家级学术化肥”,就被列为“高层次种田高手”,即使没种出优质产品,但获得万吨学术化肥的“头衔”,会让其继续在学术界享有“盛誉”。与之相反,如果一名学者没有利用任何“國家级学术化肥”,种出了不错的庄稼,却非但不会被认为是种田能手,反而还会被淘汰——你不要种田了。听起来虽荒谬,然现实中确实存在。

长此以往,会把学术变为争夺资源的游戏,把学术共同体演变为利益共同体。而更令一些学者绝望的是,获得资源者进而会主导游戏,成为游戏规则的制定者和把关人。

学术“头衔化”的本质是学术特权化、利益化。有意思的是,对于学术特权化、利益化,社会公众的观念,也表现得颇为混乱。比如,在谈到院士“特权”时,社会舆论会呼吁进行院士改革,将院士回归荣誉;可在面对高校重金招揽院士时,大家又认为这是高校重视人才的表现。

2014年“两会”上,全国人大代表、贵州大学校长郑强抱怨:“西部对高端人才很饥渴!在教育部和贵州省的支持下,贵州大学开出了每引进一个‘长江学者,给予120万元年津贴,一个院士给予180万元的优厚条件,还提供科研平台和经费。但在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都没有一个人报名。”

针对郑强的话,有不少舆论呼吁改善中西部高校环境。可是,以“头衔”论人才,恰恰制造了人才竞争的不平等环境。从某种程度上说,按“头衔”引进人才,并非是在真正建设人才队伍,而是在追求人才政绩。不客气地说,那些唯“头衔”高薪招聘“杰出人才”的学校,是很难构建良好的学术生态系统的。

归根结底,人才“唯头衔论”,源于对教育和学术的行政评价,由行政部门主导的各类科研基金和人才计划,使行政化和利益化纠缠在一起,进而造成人才观的异化。

我国要建设一流大学、一流学科,必须去行政化、去功利化。不要用“头衔”论人才,而是要不拘一格降人才;不要人为制造学术等级和特权,而是要给所有人才创造一个平等的竞争环境。这样引进的人才才能真正符合高校的实际发展需要,才能真正支撑起学校教学、科研的未来发展。

(作者系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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