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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霍克尼

2017-03-01托马斯·胡特林

海外文摘 2017年2期
关键词:霍克尼香烟大卫

托马斯·胡特林

作为波普艺术明星而成名的他,直到今天,其创作才能还未枯竭。除了绘画,他对香烟的渴望也从未枯竭。此次,记者造访了国际画坛大师——大卫·霍克尼的住所。大卫·霍克尼作品甚多,我们马上就可以看到他厚厚的作品集了。

这会儿,他正坐在厨房桌子旁边,手还在iPad上不断划着。他戴着一顶白色鸭舌帽,上身穿着一件绿色的羊毛衫,这主要是为了抵抗伦敦多雨天气产生的湿气。我注意到,在他的羊毛衫右边袖子上还有两个被香烟烫穿的小破洞。我看不清楚他的面孔,因为他手里夹着一根烟雾缭绕的香烟。他端着一个咖啡杯,上面印着“保持冷静,继续吸烟”的文字。这就是早餐时刻的大卫·霍克尼。

用iPad作画的八旬老人

我依稀可以从霍克尼的iPad上看出一个形状,像是一个尖角的,哥特式拱形建筑物。“这是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霍克尼向我介绍道。就在前天,霍克尼刚刚与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主教见面,主教想重新装饰教堂的窗户。想必大家对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不会陌生,好几个世纪以来,这座大名鼎鼎的教堂是历届英国国王加冕和下葬的场所。霍克尼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主教的请求,而且马上开工了。

霍克尼在iPad上选取了紫色和黄色。“我在想,山楂树丛是不错的灵感,这与大教堂的风格很相配。”他喃喃道,这是工作时的大卫·霍克尼,全身心投入。霍克尼马上就要迎来80岁生日了,然而年龄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所谓。尽管已经如此高龄,霍克尼依然放不下他的画笔。如果还有什么让他放不下的,那就是香烟了。

这两者都是霍克尼生命中的快乐之源,他可以两者同时进行,一边画画,一边抽烟。艺术和香烟对于霍克尼而言是一体的。在他看来,西方社会对于吸烟设下的种种限制,无异于一场阴谋。“那些坏心肠的人们一次又一次地恐吓道,要在冬天刺骨的寒风中将抽烟的老头赶到大街上。”霍克尼说道,他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藏在厚厚的眼镜镜片后面的蓝色眼睛因为笑意而闪着光。这时候,浓烟在他的面前升腾。深吸了一口烟,他继续笑着说道,“说真的,还需要更多证据来表明那些吸烟反对者很多都是一些道貌岸然的坏蛋吗?”

在霍克尼看来,一个从来不吸烟的人是很少见的。不过,他觉得更加奇怪的是,就是经常有人问他:“你的周末过得怎么样?”他有些激动地說道:“我不是一个特别在意周末的人”。霍克尼认为,周末也是由一周的某些天数组成,平时和周末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都差不多。每天早上差不多9点,霍克尼就会准时地坐在厨房餐桌旁,一边吃早饭一边绘画。霍克尼一直保持着乐观、好斗的个性,这也是他一直能如此高产的原因,这甚至让很多艺术中介商都感到吃惊。

到今天,霍克尼一共有2000张绘画作品,很多作品都是由他本人保留着,并没有在市场上出售。霍克尼认为现在的市场环境不是很好,此外,波普艺术在今天不是那么受欢迎了。而“波普艺术”这个标签一直伴随着霍克尼,世人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波普艺术家的代表人物。

波普艺术的“扛把子”

没错,在上世纪60年代,霍克尼与安迪·霍尔、亨利·格特擦勒等波普艺术家齐名。当时,通过染了一头水手般的金发和戴上圆圆的眼镜,他将自己打造成像阿波罗一般的享乐主义者和乐天派。不过,霍克尼给自己的定位始终是一名画家和摄影师,一个认真学习绘画技艺,不断成长的人。他不是通过一些花里胡哨的前卫主义或者亚文化概念来迷惑大众,追求声名的人。霍克尼并不是一个想要不断往上爬的游戏绘画业从业者。

你可能难以想象,理所当然的乐观主义精神打从一开始就一直伴随着霍克尼。在他艺术生涯的早期,他是英国绘画界一个充满活力的独立个体。即使他居住在伟大的同僚卢西恩·佛洛伊德和弗朗西斯·培根所主宰的“伦敦派”附近,“伦敦派”的那种忧郁、复杂和高深莫测、难以捉摸,也完全没有影响到霍克尼。

从霍克尼的艺术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出细致的愉悦、优雅的讽刺、游手好闲等,他对俗世人生抱有莫大的兴趣。正因如此,他很少将对于自己的限制和挫折看做是威胁,反而将其视为一个可以突破其极限的可能性。那时的霍克尼,就像是一个金黄色的氢气球一样,一路向西,朝着新兴艺术的方向飞着。这只氢气球后来在水里着陆了,回顾霍克尼的创作之路,他60年代的大量作品都是“泡”在水中,泳池、沐浴等这些题材都是他那个时候钟爱的创作题材。

一根烟完了,霍克尼又点起了一根。和他住在一起的,位于霍克尼伦敦肯辛顿住所的还有3个男人。与霍克尼一样,这3个男人年纪也都已经不小了。他们一起组成了一个艺术家庭,这不是“黄金女郎”,而是“黄金男孩组合”了。其中一位负责霍克尼的展览事项,一位负责霍克尼的房产和家务,一位负责饮食。“你想什么时候吃午饭,大卫?”负责饮食的人问霍克尼。“差不多一点钟”,霍克尼回答道。他一边吐出烟雾,一边在他的iPad上画教堂的窗户。

在厨房和起居室之间的立架上放着一本很大的画册作品集,这本画册不久之后就会出版。这里面包含了468张霍克尼的绘画作品,当人们想要了解霍克尼时,看这本画册就行了。这是迄今为止霍克尼最大的作品集。霍克尼对于这本画册感到非常骄傲。好几十年以来,霍克尼一直被认为是未来主义或者前卫主义的代表人物。现在,他开始回首过去,看看他能给后人留下什么东西。

“在历史长河中,大部分艺术家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人遗忘”,霍克尼说。“这是自然现象,如果要为此而捶胸顿足,那么我们可以直接在破烂和废墟中吊死自己算了,”他接着说道,“19世纪出现了那么多作曲家,到今天大家还能叫得出谁的名字?我现在最多也就能说出10~15个人的名字。”他说。

灰暗的城市,他是明亮的光

霍克尼作品中绚丽的颜色、明亮的色调与他所成长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出生在英国布拉德福德,这是一座位于约克郡西部的灰色城市,这座城市上空经常笼罩着着乌云。霍克尼一家日子过得并不宽裕,不过他们拥有其他文化财富,比如拼字游戏、古典音乐。霍克尼一家对他人总是礼貌而愉悦,他们对生活有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这一点,霍克尼的父亲对他影响很大。他的父亲认为,孩子不应该顾忌其他人的观点,应该自由成长。

当人们今天问起霍克尼,他的家庭在二战后阶级分明的英国社会,是属于工人还是中产阶级家庭时,他又露出了那种标志性的戏谑笑容。“我认为我们是第一等。”他说。在青少年时期,霍克尼经常会坐在双层巴士上面的第一排,逛遍整个布拉德福德。第一排,这是他常坐的位置,那时的霍克尼会张着大大的眼睛观察周围的一切,然后开始绘画。在上世纪50年代的布拉德福德,如果谁说他的职业理想是成为一名艺术家,这简直就像说“想当一名流浪汉”那么可笑。而这恰恰正是霍克尼的计划。

霍克尼明白,想要实现这一愿望不会容易。但因为担心和害怕而放缓自己前进的脚步,不是他的风格。霍克尼反而更加努力去扩展他的视野。当时,他并不能保证自己有朝一日能画画谋生。不过,还是青少年的霍克尼刚开始参加一些绘画比赛赢得了一些小奖,他在利兹以10英镑卖出了一幅作品,这已经让他感到很兴奋了。

霍克尼回忆道,他最后一次向父母要钱是1957年,那时他20岁。当时,他给父母写信,因为他没有足够的硬币来支付他在英国萨福克租房的暖气费。父母给霍克尼寄了半个克朗,相当于30便士。他马上花15便士买了一包香烟,在他吞云吐雾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了。“从现在开始,你要自立了,大卫。”他对自己说。

对于年轻的霍克尼而言,自己真正想要在哪里生活,这个问题他想的并不多。霍克尼今天回忆道,反正当时他脑海里只有两个地方:伦敦郊区和“波西米亚”。作为伦敦郊区的布拉德福德他已经住了好几十年了,那么只有第二个选项在他的考虑之内了,即波西米亚。这里他所指的并不是地理上的波西米亚,而是代表着一种精神,一个自由的乐土。在这个地方,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艺术家,不需要很多钱就可以生活,两个男人相爱不会被判刑和唾弃。在这个地方,没有人命令他熄灭香烟。“波西米亚不可能没有香烟。”霍克尼说。

从英国到美国,寻找“波西米亚”

当时,霍克尼就读于伦敦皇家艺术学院,这个地方对于他而言也是一种“波西米亚”,虽然他在伦敦待的时间并不长。在60年代早期,尽管英国首都伦敦依然是帝国的中心,但是新的文化艺术中心已经诞生,在霍克尼看来,艺术热点已经从英国北部转移到美国了。

霍克尼憧憬着大洋彼岸的美国。在这里,抽象表现主义艺术家聚集在威廉·德·库宁、贾思培·琼斯和马克·罗斯科这些大人物周围。在这里,生活应该热闹非凡,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异常充实。因此,有一天,一个人在伦敦的街上问霍克尼是否需要一张飞往纽约的机票,霍克尼马上说了好。尽管这张机票售价40英镑,而当时他手里只有12英镑,霍克尼马上想办法筹到剩下的钱,飞往下一站——布鲁克林,也是霍克尼心中的“波西米亚”。

霍克尼非常喜欢美国纽约。在这里,很多以前不敢想的事情都变成了现实。在这里,他不仅可以和一个男人睡觉,而且还可以住在一起。他将自己的头发染成了金黄色,因为电视广告是这样宣传的,“金发乐趣更多”。不过,与伦敦一样,美国东海岸的冬天也是一样阴冷,而且也没有暖气。而且,在这里也看不到肌肉贲张的冲浪者。

之前在英国的时候,霍克尼经常在一些美国西海岸杂志上看到那些浑身充满肌肉,皮肤像热可可一样可口的冲浪者,像《体格画报》中的模特。1963年,他那时候还在伦敦,就以此为灵感画了一些赤裸的男人沐浴的场景。通过他在伦敦举办的画展得到的钱,他买了一张從纽约到美国西海岸的机票,到了加利福尼亚。这里对于他这样的同性恋简直就是天堂。在这里,霍克尼早上画画,下午去沙滩,晚上去不同的酒吧饮酒作乐。有一点对他来说很重要,就是这些酒吧凌晨两点打烊。“这个宵禁时间对我来说很理想”,霍克尼说,“如果是凌晨4点,就有点太晚了。第二天的工作就得遭殃了。”

霍克尼还在向我讲述他在加利福尼亚的幸福生活,这时候传来一阵敲门声。负责霍克尼饮食的人进来了,他告诉我们,午餐已经做好了。这是一顿非常男性化的正餐:没有沙拉、没有水果、没有蔬菜,只有一长串烤肠和一条松脆的法式面包。男人们将烤肠放在面包中间,就用手拿着吃。他们唯一的佐料就是一管芥末,接下来自然又是香烟时间了。看上去,如果你想要打进大卫·霍克尼的圈子,那么将尼古丁作为食物会很有帮助。对于霍克尼而言,香烟就像是无法放弃的“主食”。

洛杉矶,既是天堂也是陷阱

后来,霍克尼又从加利福尼亚去了洛杉矶。毋庸置疑,今天的洛杉矶是西方世界中一个最有活力的文化中心。但当大卫·霍克尼上世纪60年代到达那里的时候,这座城市的大型娱乐场所没有一家画廊。“你为什么要去那个文化荒漠呢?”霍克尼的一个朋友对于他的决定表示不解。“文化荒漠?”霍克尼反问说,“这里有高雅文化的源泉,它的名字叫好莱坞。”

霍克尼说,好莱坞在某种程度上就像是他的第二故乡,他在这里成长很多。从英国约克郡灰色的天空走出来,霍克尼走进好莱坞的电影院,开始到处旅行。为什么会选择去洛杉矶?霍克尼说是因为一部电影。在这部电影中,斯坦·劳雷尔和奥列佛·哈台,这两位美国著名的喜剧演员饰演一对卖圣诞树的搭档。在电影中,这两个人穿着厚外套沐浴在冬日的阳光下,圣诞树和他们都投射出阴影,光影交融的场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是霍克尼在12岁时看的电影。霍克尼说,他当时就决定,以后也要生活在这种光影中。不像布拉德福德,人们在这里很少能看到太阳,电影中的光影对于他来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在洛杉矶,霍克尼收获了很多:阳光、同性恋自由、冲浪者、水、轻而易举获得的财富。所有这些要素,大家都可以从霍克尼在洛杉矶创作的作品中看到,这也是霍克尼最重要的创作阶段。这些作品在闪耀,在发光,但是在这些画的深处却存在着阴郁的一面,这实际上就是暂时性和倏忽性所投下的阴影。这种明亮下的阴影在这个时期霍克尼的代表作《更大水花》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可能大家回想起的就是游泳池那片永恒的蓝色和那个大水花。画面上有一块跳水板,无人而水花四溅,蓝色水池对面有一把空椅,有正午时分的投影,池边有入水的虚影,背后游泳馆的大玻璃映出这边未入画的投影。这是霍克尼用最精细的笔法和技艺,花了好几个星期精雕细琢出来的佳作。

上世纪60年代晚期,霍克尼在洛杉矶创作的作品是如此强有力和独立,这让他成为了一个大明星。如今,他所追求的光芒都照耀在他身上了,不过这光芒有时候也会是异常无情和冷漠。早在70年代,就出现了第一批对于霍克尼的批评。“他已经画不出什么新意了”,“霍克尼已经完蛋了”,这是当时批评家的一些言论。

霍克尼突然意识到,那个让他变得富有和出名的洛杉矶,现在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沼泽和陷阱。游泳池里的那抹轻快的蓝色,给他带来了财富,现在却沉重地横亘在他未来的道路上。接下來他应该画什么?难道是更多游泳池吗?

绘画与香烟就是他的生命

为了寻求突破,霍克尼后来去了巴黎,然后去了伦敦,最后又回到洛杉矶。他直接在太平洋旁边买了一所房子,不过这所房子就像是从来没有人居住一样。因为在霍克尼画完太平洋之后,他很快就感到无聊和厌倦了。霍克尼用他的作品给这个世界施了魔法,但是对于他自己而言,再画同样的东西让他感到空洞。作为一个享乐主义者,霍克尼不满足于这种中庸的生活,他必须再向前进,突破自己。

作为新具象派代表人物,霍克尼在现代艺术中很多时候都是一个特例。与其他很多画家不同,霍克尼热爱这个世界,在他的作品中可以看出他对这个世界的赞美,而且他还是一个勤奋、高产的画家。他的特立独行让一些批评家轻视他,看低他的艺术成就。痛苦、丑恶、死亡,这些被具象艺术所看重的元素,离霍克尼的作品却如此遥远。

拉里·高古轩是当今世界上最富有,最有势力的艺术中介商,他在上世纪70年代早期就认识霍克尼了,那时候的高古轩才在美国韦斯特伍德拥有一家装饰画店铺而已。一直以来,高古轩总是向霍克尼提出想要当他的代理商,而霍克尼一次又一次拒绝了他。“拉里满脑子所想的就是卖卖卖而已。”霍克尼说,然而他并不想这样。

霍克尼曾经患过一次心肌梗塞,他在4年前还中风过,后遗症是他有时候会失语。所有这些损失和挫折,也许会让其他人怀疑命运或者怨天尤人,但却并没有夺走霍克尼的活力和风趣。霍克尼的作品越来越大。例如,在伦敦皇家艺术学院挂着一幅霍克尼画的约克郡森林,这幅画铺满了一整面墙。为了完成这幅作品,在很多个春日,霍克尼经常早晨6点就来到那片森林,开始作画。“当看到雨水落到一个小水坑时,我觉得非常激动。这给了我作画的灵感。我得说,没有多少人能和我一样体会到这种激动。我觉得,生活应该刺激且丰富多彩。无论做什么事,我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了确保这是我想要的人生。”霍克尼说。

如果你和大卫·霍克尼呆上好几个小时,到后来你会越来越疑惑,他到底多大年纪。霍克尼的活力和能量就像无穷无尽似的。他不停地画着,与人交谈,他抽完一根烟又点燃了另一根。翻到霍克尼作品集的最后一页,是一个躺在烟灰缸里点燃的香烟。除了绘画之外,香烟就是他的生活了。

[译自德国《明镜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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