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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理想、价值追求和美学观照
——从影片《百鸟朝凤》谈起

2017-01-11陈伟龄付少武

剧影月报 2016年5期
关键词:百鸟朝凤唢呐传统

■陈伟龄 付少武

艺术理想、价值追求和美学观照
——从影片《百鸟朝凤》谈起

■陈伟龄 付少武

吴天明导演的电影《百鸟朝凤》自问世以来,聚焦了部分专业人士的眼光。在今天浮华的电影市场表象下,能有这样严肃题材的电影,不能不说导演的用心良苦。从这部制作精炼的走心之作,我们不难看出返璞归真的艺术理想、执着坚毅的价值追求和宏阔深远的美学观照。

艺术理想:唤回对传统文化的关注

电影应当承载创作者对人文思想的关注,对艺术理想的追求和希冀。《百鸟朝凤》在关注传统艺术——唢呐沦为当下乡村文化失落的表征时,向观众传达创作者吴天明唤回传统文化的关注的艺术理想。

吴天明是第四代导演中极具人文关怀的代表之一。他始终用自己的眼光关注时代,追踪时代的嬗变,捕捉山乡巨变带给人们心灵的冲击,以小小的唢呐引起人们对商业大潮下农村文化裂变的关注。整部电影以全知全能的视角讲述一个农家少年游天鸣秉承父志,从被逼学唢呐、到自愿传唢呐、在大潮中迷失并最终不改初衷地努力去追求唢呐梦想的故事,在农村红白文化流行潮流变迁中呈现了农村唢呐匠的命运,通过传统唢呐艺术的兴衰折射乡村文化的变迁和失落。与乡土题材相呼应,吴天明的《百鸟朝凤》采取的总体格调返璞归真,简化了情节,将人物形象还原成朴实无华的符号,在深度诠释创作初衷中淡化了叙事技巧。这给时下盛行的一味崇尚形式、炫耀特效的电影制作怪象,敲响了一记警钟。

《百鸟朝凤》寄托了他对社会对时代所进行的极其清醒的思考。他以特别警醒的文化自觉意识,用自己的坚守建构了一所特立独行的艺术殿堂,供奉着人文关怀和启蒙精神。他在转型时期的矛盾中艰难地追求人性之光和艺术之美的复杂结合,在乡土文化衰微的痛苦和叹息中进行深刻的理性和真挚的情感分裂的文本新探。他保持着对国家对民族的深沉的忧患意识,保持着对乡土中国和传统文化一贯的思考,保持着对传统文化的守护和对国家发展的关注,在质朴家园和诚实劳动不再受到尊重的今天,他的坚持尤其可贵。他把自己的视角投向近年来中国社会加速转型中的农村,用真实的镜头表现商业的浮夸和崇洋的俗气中乡愁的失落。他锁定用唢呐艺人的价值失落来展开叙事,并非仅仅将唢呐当作一种具有地域风情的装饰性元素,并非为了城里人窥视乡下生活的猎奇心理,而是为了书写一个平时为人忽视的真实的中国,表达转型中的真实中国趣味,传递变迁转型中的中国声音,讲述商业化浪潮中的中国故事,展示在浮夸表象和传奇渲染背后的中国精神。

价值追求:注重彰显人民的情怀

真正好的作品应当是透过日常生活的鸡毛蒜皮深入到揭示生活的本质、反映时代的精神,甚至提升到文化反思的哲学高度,从而对日渐变化的价值追求进行深度观照和常态反思,进一步推动社会的进步。

农村的文化名人焦三爷钟情唢呐,以自己的唢呐艺术为光荣,以自己带出的弟子组成的焦家班为毕生的心血。他严格选择徒弟,严厉教授徒弟,给徒弟发光发热的舞台,他对唢呐艺术的珍视,对道德的推崇无处不显示他的德艺双馨。他对唢呐的要求很高,“吹唢呐者离口不离手,吹唢呐时要吹到骨头缝里”。他的人生价值就是对艺术的追求,对道德的推崇。他的唢呐“不是吹给别人听的,是吹给自己听的”。他阁楼上的珍宝就是珍藏的二三百年来代代传下来的唢呐,这不仅仅是唢呐,也是传承的象征,也是文化符号。当他选中自己理想中的传承人天鸣时,在与徒弟推心置腹推杯换盏之后,他酣畅淋漓地吹起了唢呐,吹出了他的心满意足,吹出了他的问心无愧,最后竟然情不自禁地在地上忘乎所以地睡去。在为德高望重的窦村长吹奏《百鸟朝凤》这首曲子,即使吐血,他也毫不吝惜地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崇高的敬意,奏起高亢悲愤的旋律,责问老天的薄情。正如影片所设置的细节,在无双镇,吹唢呐这门民间艺术,绝不止于消遣和娱乐,它在办丧事时是对远行故去者的一种人生评价——道德平庸者只吹两台,中等的吹四台,上等者吹八台,德高望重者才有资格吹“百鸟朝凤”,这种设置其实也是一种道德评价标准。他带领焦家班,守原则、有立场,接活出演分层次、按标准,不为乡里乡亲的面子人情所惑,不为迷人心志的物质金钱所动,金村查村长过世,不论其子怎么哀求,也只按照他心中的评价标准吹奏8台唢呐为止。在焦三爷的心中,唢呐自身携带着一种至高无上的责任感、荣誉感、自豪感,他认为“黄河岸上不能没有唢呐,婚丧嫁娶不能没有,就连干活累了解解乏,也不能没有唢呐”,他对唢呐的深情无怨无悔,矢志不渝。他意识到他必须跟他的师傅一样要把这门艺术薪火相传。他心中对艺术的传承人有一个明晰的标准,那就是以德为先。他精心挑选、反复考验,即便天赋好的蓝玉技高一筹,也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他选中的传承人必须既具备超强的记忆,更要有担当和韧性。然而这一切在商业化浪潮的冲击下,农村文化品味发生了畸形的变化,农村人在全球化的浪潮中引入了交响乐团,并且在红白喜事中唢呐团渐渐被日渐流行的交响乐团排挤。在不土不洋、不中不西的农村流行文化冲击下,唢呐的地位变得很尴尬。他又四处奔走,带病重出江湖,最后时刻还卖牛置办行头,以自己的螳臂去阻挡不可阻挡的恶俗风气,他对唢呐艺术的坚持让人感动,农村传统文化的失落让人感到这种勇于抗争的品格是多么可贵。而唢呐这种传统艺术在农村中的地位的沦丧折射乡土文化中传统文化的失落,焦三爷和天鸣的个人追求的迷失折射着大多数人的迷失。

当前,中国电影产业正经历着一场变革,技术迅猛发展的势头让特效和奢华大行其道,而思想探求的超越性、艺术观念先锋性、社会介入深刻性,却很少有人提及。甚至,在商业大潮冲击下,种种道德败坏的现象时有发生,这说明人们价值观念出现了混乱。过去现实主义题材文艺作品中对传统、对社会、对国家的守护和观照,虽然充满了浪漫主义激情,却在一定程度上温暖人心,滋养精神家园。《百鸟朝凤》在单一的唢呐艺术受到冲击的表象中深埋着复杂的文化主题,不仅反思了传统文化传承中存在的问题,同时也展现了乡土文明在商业化浪潮中的错位。究其原因是农村传统的生活美学受到流行文化的冲击,价值观发生了混乱,原本以农为本的谋生方式发生了改变,农村人跑到城市挣钱去了,农村文化后继乏力后继无人。在此时,焦三爷和天鸣他们寻找唢呐艺术的出路,坚守艺术理想的情怀,弘扬正气、传播正能量的职业操守,以及自强不息、永不言弃的精神,虽然有着难以言表的苦痛,却具有永不褪色的价值。

从焦三爷和天鸣身上,看到了一种不屈的精神。《百鸟朝凤》焦三爷选择事业的继承人,他遵循的是美德的标准,而不是天才的标准,他总是坚守着 “只有德高望重的人才配享受 《百鸟朝凤》”的艺术功用观,作为一个民间艺人,他为了传承唢呐的技艺,不惜以生命抗衡。从影片中的人物联想到导演本人,吴天明在时代已然大踏步向前的时候坚持停留在道德立场上继续拍片,不为潮流所动,坚持自己的艺术立场;在人人盯着金钱而奋力拼搏的时候,真善美变成了异常奢侈遥不可及的理想,他毅然坚持弘扬美德这种文化自觉的艺术观念;当众多人犹如片中的蓝玉在商业都市埋头挣钱,传统艺术的传承人在商业浪潮中找不到未来方向,乡村传统艺术地位沦丧,高亢嘹亮的唢呐发出了悲愤的呐喊,对艺术的坚定和执着却在社会的商业化大潮中显得无力,传统文化的传承后继堪忧,人间真情显得弥足珍贵却无济于事,理性审慎和善意援手是迫在眉睫却无处发力。吴天明把自己对艺术电影的思考倾注到《百鸟朝凤》中,将民俗引入电影叙事,并且担当充分的叙事功能,在社会主义现实主义艺术理念的基础上,以批判现实主义的精神内核,对中国艺术现状进行了价值拷问。

美学观照:直指人心人性的叩问

看艺术作品的思想含量必定离不开对意义的追问、对人性的叩问、对灵魂的查问。正是着眼于直指人心人性,才能挖掘出精湛的思想,揭示深刻的意义;艺术也因此才能感世事之变迁、立时代之潮头、发时代之先声,才能成为时代风气的先觉者、先行者、先倡者,从而推动社会的进步。

《百鸟朝凤》其实也是吴天明自己的心灵记录,他把自己投身到焦三爷身上,用一己之力来对抗现在的商业潮流。在追名逐利的影视圈乱象中,他把电影语言革新的自觉性放到一边,注重道德立场的表达;在乡村传统文化沦落的大背景下,他把锐意追逐创新的自觉性放到一边,注重价值缺席的思考;在何去何从的文化转型期,他把道德感化的煽情性放到一边,注重精神世界的超越。他在悲苦的人生磨砺中把自己完全投射成一个悲壮的寻求消弥内心焦虑的信徒,从推崇道德的励志故事中寻求生命真理的辉煌。唢呐的盛衰也寓意着民族传统文化的盛衰。焦三爷对传统文化的坚守也是吴天明的自我投射。《百鸟朝凤》不仅仅是对逝者的哀悼和敬意,也是传承传统文化的决心和使命。都市经济的发展、社会的变化、城乡的变迁,西方洋玩意交响乐开始在农村红白喜事中流行,唢呐艺术的地位受到很大的冲击,唢呐匠也随之不受重视,好多艺人为了生活不得不放弃唢呐这门技术,背乡离井,进城打工,这不仅是大势所趋,也是利益使然。蓝玉的精明、投机、世故,他在城市里大展拳脚,注定他成不了接班人,而此时,游天鸣的坚守,尤其承载着对传统艺术的真诚,对真善美的坚持,传递着向上向善的价值观念。最后,游天鸣在政府的帮助下,不仅继承了师傅的衣钵,也传承了唢呐艺术,且唢呐艺术被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从此被保护起来。在社会转型时期的乡村和城市文化的建构中,多种问题交织并进,如何用优秀的文艺作品观照人心,慰藉精神,形成道德上的感召力和感化力,这些都是当下必须直面的问题。

(作者:陈伟龄,群众杂志社文教处副编审,南京大学文学博士,南京大学政治学博士后。付少武,江苏省文联艺术部主任、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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