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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麦女孩》中的性别叙事分析

2016-12-20张良

电影文学 2016年22期
关键词:身份权力情感

[摘要]《丹麦女孩》是英国导演汤姆·霍珀最新的口碑佳作,这部影片以真实的人物事迹为基础,并根据大卫·艾伯肖夫的同名小说进行改编,展现了画家艾纳发现自己真实的心理认同性别并逐渐接受这一事实的过程。在这部影片中,性别作为一个关键枢纽,连接了权力关系、身份认同和情感转变几个关键因素,将整体的叙事贯穿于其中,使得影片的视点不是仅仅局限于个人的心理变化,而是与社会、时代产生更为广泛的联系。因此,《丹麦女孩》能够从更广泛的视野出发,为观众开启认识与理解的可能性。

[关键词]《丹麦女孩》;性别;权力;身份;情感

随着社会观念的不断进步,人们对社会中的边缘人士有了更多的关注,传统、保守的价值观正逐渐被多元、开放的价值观所替代。在日益开放的社会环境下,性少数群体的现实境况与权益得到更多重视,其中跨性别者在常规意义上与同性恋、双性恋者一起被划入性少数群体,但跨性别者的情况实际上更为特殊,因为他们面临的不是性取向的问题,而是他们在心理上无法认同自己与生俱来的性别,相信自己应该属于另一种性别。并非所有的跨性别者都会通过医学手段改变自己的生理性别,但也有部分人希望达到心理和生理性别的统一,因此他们会选择成为变性人。这一群体在社会中仅占据很小的比例,他们进入公众视野的方式往往是通过影视这一重要媒介。

在2015年获得金球奖与奥斯卡奖等多个奖项题名的《丹麦女孩》就是这方面的最新力作,这部电影由英国导演汤姆·霍珀执导,埃迪·雷德梅恩、艾丽西亚·维坎德、本·卫肖等实力派影星参与演出。影片中的主人公原型是世界上首个变性人,影片本身则根据大卫·艾伯肖夫的同名小说改编,全片饱含古典的优雅与克制,再现了20世纪20年代一位知名的丹麦画家如何面对真实的自己并承担自己的感情的过程。

《丹麦女孩》的精彩之处不仅在于再现了首位变性人的心路历程,让观众对这一群体有更为深入的认识,同时也因性别问题折射出当时的社会性别观念与性别态度,尽管距离故事的发生年代已经过了近百年,影片所提供的视角依旧能够对当下关于变性人的认知存在重要的启发意义。

一、性别与权力关系

影片的主人公艾纳是一位知名的风景画家,他的妻子格尔达同样是一位画家,但名声和成就却与艾纳无法相提并论,因此,影片开始就在二者之间埋藏了一种无形的张力。影片的叙事以艾纳的画展作为开端,来访的客人向格尔达抛出一个问题:“你是否希望画得能像你丈夫那样好?说真的,你一定很为他感到骄傲。”表面上看来这是对艾纳的赞美,但对于格尔达来说却是无形的压力。但影片并没有继续强化二者之间的张力关系,而是沿着另外的脉络展开,即丈夫对妻子在艺术上给予的支持与鼓励。

艾纳与格尔达可谓模范夫妻,十分恩爱,但这并不能够改变当时社会对女性的限制,当时的社会观念较为保守,从整体上而言仍为男权主导的社会。因此,格尔达作为一个人物画像家,在为男性单独画像之时,对方却要感谢她丈夫给予他们独处的机会。实际上,格尔达为男性画像的行为逆转了常规意义上的看与被看关系,格尔达说:“一个男人要习惯被女人注视很难。女人当然已经习惯了,男人要屈从于女人的注视会让人不舒服。”这的确道出了男权主导的社会中的隐含权力关系,观看是一种权力,在男权主导的社会之下男性公开地拥有这项权力,可以将女性作为被看的客体,女性在这一对立关系中处于被动的地位,她们若想扭转这一权力关系则十分艰难。格尔达作为一个艺术家,试图寻求一个有效的方式将观看的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艺术不仅是她的表达手段,同时也是她作为女性的生存方式,即确认女性主体权力的重要方式。

然而格尔达的画作始终无法得到专业人士的认可,格尔达真正欠缺的是一位理想的绘画对象。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她让丈夫穿上她要画的女性舞者的袜子和鞋,以帮助她及时完成画作。但这种尝试却一发不可收拾地进行了下去,艾纳此后还尝试了女性的服饰和妆容,而这正是格尔达的理想绘画对象。不难发现,在艾纳和格尔达的关系中,作为女性的格尔达始终处于主导地位,她成功地将丈夫作为自己艺术表达的客体,成为被看的对象,而且通过影片我们可以得知,二人在初识之时也是格尔达采取主动的姿态俘获艾纳的心。因此,故事发生的背景虽然在男权主导的社会之下,但是二人的关系却逆社会潮流而行,颠倒了常规的关系模式。

对于艾纳和格尔达而言,被动的一方并不是被迫的,而是完美地配合。一方面,艾纳找到了自己的艺术灵感来源,扮女装的丈夫成为她的理想表达对象;另一方面,艾纳在女装之下找到了真正的自我,他开始从内心逐渐认同自己作为一个女性的身份。通过艺术的媒介,二人都发现了真正能够表达自我的方式。只不过,对于格尔达来说,她的目的是让丈夫拥有女性的姿态以更好地完成画作,而艾纳则真心希望自己彻底变成一个女性。从这个分歧出发,影片的叙事开始不再着眼于权力关系的表达,而转向了二人对艾纳女性身份的认知与态度。

二、性别与身份认同

当艾纳扮成女性的时候,他称自己为莉莉。当艾纳逐渐开始认同女性自我的时候,他越来越多的时间是作为“莉莉”而存在的,“艾纳”的存在越来越少地出现在生活中。艾纳想要变成莉莉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同时需要承担自己身份改变的后果,首先作为一个丈夫,他需要处理与妻子之间的关系;其次作为成功的画家,他需要面对大众的目光。性别与身份紧密关联在一起,性别的转变若不能与身份的转变同步进行,则必然会发生扭曲。

格尔达认为莉莉是她和丈夫一起创造出来的角色,他们只是在玩一个游戏,显然这个游戏已经失去了控制。对于艾纳来说有些东西发生了改变,当格尔达想要终止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无法达成目的了。艾纳的性别转变虽由妻子促成,却只能够通过自己来完成,他开始沉浸在莉莉的角色之中,摆脱固有的身份,寻求新的自我。这个过程展开得相当艰难,原本与他并肩的妻子开始成为某种反对的力量。这一切开始于亨里克·桑达尔的出现,在一次宴会上二者相识,桑达尔吻了他,这一幕被妻子格尔达看到了,但艾纳并不愿承认他对桑达尔的好感,转而瞒着妻子与桑达尔交往。在这一过程中,艾纳的精神状态发生了分裂,作为男人的艾纳坚信自己爱着妻子格尔达,而作为女人的莉莉却爱着桑达尔。艾纳并不想对妻子隐瞒自己,在对她的坦白之中,艾纳承认莉莉早已存在于他的心中,只是从未被激发。在他年幼之时,曾短暂地作为莉莉对瓦埃勒的少年汉斯动心,只不过被自己的父亲粗暴地扼杀了。实际上,艾纳的风景画始终都在描绘瓦埃勒的风景,由此可见莉莉才是真正的艺术家灵魂,只不过莉莉的形象一直处于隐藏之中,直到妻子为他扮女装才重新激发了这一切。

作为男人的艾纳与作为女人的莉莉同时存在,不巧的是艾纳的身体开始出现不良反应,而当时的心理学还没有对性别认知有专门的研究,于是艾纳不可避免地认为他是内分泌失调导致的疼痛、男性性征的错乱和不育,并采用放射疗法对他进行治疗。治疗的目的是让他恢复“正常”,成为一个彻底的男性,从而忘掉莉莉的部分。医生认为艾纳产生了妄想,已经完全发疯了,在这个时候,格尔达却选择相信自己的丈夫。

转机发生在格尔达笔下的莉莉得到认可的时刻,她被邀请到巴黎开画展,继续创作莉莉的画像。在日常生活中,格尔达之所以不能够理解丈夫的转变是因为她需要艾纳承担自己作为一个丈夫的身份,但她忽略了艾纳更重要的身份是画家,而艾纳的画家身份却只能当他作为莉莉的时候才能实现。医生的目的是抹除艾纳的女性特质,也就是杀死莉莉。这意味着,如果艾纳成为一个完全的男性,他也将不能作为艺术家继续创作,而格尔达此前并不能完全领会,只有当她发现莉莉之于她的绘画意味着全部灵感来源的时候,她才真正懂得对艾纳而言艺术家身份要远远比其他身份更为重要。通过艺术,艾纳的性别与身份得以统一,作为艺术家的莉莉是女性,艾纳内心的真正性别也即女性。

影片至此做出了足够的铺垫,让艾纳变成一个女性,找到真正的自我,成就自己的艺术让莉莉进行创作,成就格尔达的艺术让自己成为她笔下的莉莉。由此,画家身份的焦虑被消解,艾纳选择尝试变性手术就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了,尽管手术面临很大的风险,但这却是他继续生存下去的方式。

三、性别与情感

在影片的后半程,当艾纳发现了真正的自我之后,格尔达却需要更多时间来接受这一切,最深沉的情感不是要求对方为自己改变,而是尊重对方的选择。从某种程度上说,影片的后半程与艺术无涉,而更多的是艾纳对自己的认知与格尔达对他情感上的支持。

就当时的医学条件而言,发生在艾纳身上的一切并不容易被理解,有的医生想要在他的头部穿孔,有的医生认定他为同性恋,还有医生认为他是精神分裂患者,试图将他关起来。艾纳处于不断的自我怀疑之中,而此时格尔达站在他的立场上与他一起面对这一切,并帮他找到一个愿意帮他施行变性手术的医生。格尔达的支持让他有勇气面对一切,尽管一旦手术完成艾纳就再也不是她的丈夫了,但她终于知晓一个真正完整的人格要比一个丈夫更为重要。格尔达的爱超越了夫妻之爱,因为她决心让自己深爱的丈夫变成他想要成为的人。情感的力量消除了性别的局限,爱的最高境界是成全,格尔达决定以此来成就埋藏在艾纳心中的莉莉的灵魂。格尔达的选择不仅是包容,也是牺牲,但这种选择本身拥有巨大的情感力量,让艾纳可以成为真正的自己。

医生华纳克诺斯要通过手术来为艾纳带走那不属于他的男性身体,原本坚定的艾纳在上手术台之前却面临了情感的决堤而痛哭起来。在这样的关头是格尔达的再次出现让艾纳变得坚强,他的力量来自于格尔达诚挚而深沉的情感,使得手术得以顺利进行。在第一次手术结束之后,艾纳变成了莉莉,身体恢复后开始用女性的身份选择职业——在女装店做售货员,并逐渐被新的群体认同。莉莉的生理性别与内心认同性别第一次达到了统一,因此莉莉的身份也与女性发生关联,而不再是一个画家。

对于格尔达来说,她在情感上需要跨越的第二道心理障碍是接受全新的莉莉,而不是把她当作艾纳的另一种存在方式。莉莉不能够再承担艾纳作为丈夫的身份,她有自己全新的生活要过,并最终更为彻底地改变自己,实施第二次手术。莉莉的第二次手术并不顺利,格尔达在她身边精心照料她,却无法阻止她的死亡。死前的莉莉对格尔达说:“我怎么配得到这样的爱,再也没有什么能让我害怕了。”而比莉莉的死亡意义更为重大的事情在于她终于在死前完成了新生,做了片刻完整的女人。在很大程度上,是格尔达的爱让莉莉获得了这一次重生,能够让她的心灵重归婴孩的质朴状态,带着微笑看这个世界。在影片的结尾,汉斯带着格尔达看了艾纳此前反复画的风景,她的丝巾被风吹到了高空,这条丝巾此前曾传达了她给莉莉的关爱,因此格尔达决定让丝巾自由地飞走,随着莉莉的灵魂一起飘向了无尽之处。

最终,影片完成了情感上的表达,让艾纳的故事鼓舞更多跨性别者正确认识自己的内心,有勇气成为真正的自己。正如影片所呈现的,性别的问题从不应被剥离相应的社会环境独立地看待,社会上固有的性别模式以及与性别相关的身份、认知问题都是理解性别问题的镜子,能够清晰地折射出其真实性与复杂性。《丹麦女孩》从性别的维度出发,一方面为我们展示了一个人的性别认知过程,另一方面则从权力与身份的层面为我们提供了更为开阔的社会认知的视角,性别叙事的层次可谓丰富而有深度,并在今天已经能够产生启示性的作用,为大众更好地理解变性群体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窗口。

[参考文献]

[1] 大卫·艾伯肖夫.丹麦女孩[M].台北:麦田出版社,2015.

[2] 安东尼·雷恩,HZJ.《丹麦女孩》:真我至上[J].电影世界,2016(01).

[3] 申丹.叙事形式与性别政治——女性主义叙事学评析[J].北京大学学报,2004(01).

[作者简介] 张良(1979—),男,天津人,天津电子信息职业技术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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