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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形象的民族差异性

2016-12-07吴双

理论观察 2016年10期
关键词:锡伯族牛郎哈萨克族

吴双

[摘 要]选择汉、锡伯和哈萨克三个民族的牛郎织女传说进行比较,着眼于牛郎形象主体,揭示牛郎形象蕴含着的不同的民族审美观、宗教信仰以及风俗习惯。并进一步揭示其背后的文化品格,歌颂爱情、亲情以及人们改变命运的勇气和信心。

[关键词]牛郎;织女;汉族;锡伯族;哈萨克族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 — 2234(2016)10 — 0110 — 05

有关牛郎织女的传说,在中国流传千古,家喻户晓,人人皆知。“牛郎织女”、“孟姜女”、“白蛇传”和“梁山伯与祝英台”被称为我国的“四大民间传说”。在已有的文献记载中,“牛郎织女”的年代最为久远。早在西周时期,《诗经》中就有关于牵牛星和织女星的文献记载。牛郎织女传说中体现的男耕女织、儿女成双的情节已经成为古代中国民众生活中被广泛接受的文化模式。笔者认为少数民族牛郎织女传说是汉族牛郎织女传说影响的结果;不同民族的审美情趣与价值观念也支配着牛郎织女传说的发展。

一、汉、锡伯、哈萨克《牛郎织女》相关传说的叙事传统

伯、哈萨克《牛郎织女》相关传说3篇,其主要篇目和内容为:

汉族的《牛郎织女》①讲牛郎在老牛的帮助下和织女结为夫妇,之后织女被王母娘娘带走,牛郎带着两个孩子和妻子天各一方,化为牵牛星和织女星,每年七月七日鹊桥相会。锡伯族的《放牛娃和仙女》②讲放牛娃在小鹿的帮助下与仙女格格结为夫妻,一天仙女格格趁放牛娃喝醉,带两个孩子飞回天宫给母亲过寿,放牛娃在小鹿的帮助下来到天宫寻妻儿,而后又在妻子的帮助下攻破了岳母出的三个难题,但最终两人还是被岳母大人拆撒。哈萨克族的《孤儿和仙女》③讲塔则在库特老太的帮助下变得英俊,并与天鹅仙女结为夫妻,国王试图难为塔则来夺取仙女,塔则在妻子及妻子的两个姐姐的帮助下攻克国王出的三个难题,消灭了残暴的国王,与家人团聚,最终塔则被推举为国王。

本文讨论的牛郎形象是金荣华在《民间故事类型索引》400A的牛郎,此类故事类型称为“鸟妻”(仙侣失踪),金荣华先生概括如下:

一群以羽为衣的少女在池中或田野嬉戏,其中一人的羽衣被一名男子偷走。当她们变鸟飞离时,失衣的少女无法变化同行,就留下成为那个男子的妻子。两人生育子女后,妻子找到了以前所失去的羽衣,于是重新穿上,变鸟飞去,后来也来接子女同去。④

牛郎形象在汉、锡伯、哈萨克《牛郎织女》的相关传说的文本中体现为:

构成牛郎形象的元素在汉、锡伯和哈萨克民族中具有鲜明的民族特征和丰富的文化内容。

1.牛郎的称呼

汉族故事《牛郎织女》中牛郎的名字具有富于赞美的寓意。牛郎原本叫灵儿,因为日日夜夜与老牛生活在一起,天长日久,人们才叫他牛郎。在汉语中“灵”有聪明、灵慧之义;锡伯族故事《放牛娃和仙女》中的称呼比较口语化,如小伙子、放牛娃。哈萨克族故事《孤儿和仙女》中的称呼具有表示其外貌特征的意思。“塔则”的意思是秃子,因为塔则小时候是一个秃头孩子。哈萨克族给男孩起名时,有以所生孩子的容貌而起名的习惯,如刻拉白拉(黑孩子)、阿克白拉(白孩子)等。①

2.牛郎的出生地

汉族故事《牛郎织女》表明了牛郎的具体出生地,即南阳城西的牛家庄,南阳位于今河南省西南部,因地处伏牛山以南,汉水以北而得名。这说明河南南阳地区是中国牛郎织女传说的流传地之一;除此之外,这也说明了汉族牛郎织女传说受到男耕女织农业经济的影响,传统观念倾向于安土重迁;锡伯族故事《放牛娃和仙女》中牛郎的出生地是“在锡伯人古老的家乡”。这与锡伯族的迁移历史有关,锡伯族曾数千年生息繁衍在东北大地上,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平息准格尔之乱后,清政府为了加强伊犁地区防务,将一大批锡伯人调遣到伊犁地区。所以,新疆的锡伯族故事中所说的“锡伯人古老的家乡”是指锡伯族祖先生活过的遥远的东北地区;哈萨克族故事《孤儿和仙女》中牛郎的出生地没有提及,这与哈萨克族的游牧生活、居无定所有关。

3.牛郎的外貌

汉族故事《牛郎织女》没有提及牛郎的外貌;锡伯族和哈萨克族的故事中都把牛郎描述成英俊的青年。锡伯族故事《放牛娃和仙女》中的放牛娃“英俊”、“身材匀称”;哈萨克族故事《孤儿和仙女》中的塔则是个秃头孩子,后来遇到了库特太太,“老太太给他治好了瘌痢头,体格也健壮结实起来了,脸上也有光泽了,渐渐长成了一个精明强干的小伙子。”仙女看到他那么英俊,对塔则产生了好感。锡伯族和哈萨克族故事侧重于牛郎的外貌描写,这与他们长期生活在草原,受外物影响相对较大有关。

4.牛郎的主人

汉族故事中牛郎和主人有血缘关系,而锡伯族和哈萨克族故事中没有血缘关系。汉族故事《牛郎织女》中的牛郎和哥哥嫂子生活在一起;锡伯族故事《放牛娃和仙女》中的放牛娃是一个孤儿,“靠给人家放牛为生”;哈萨克故事《孤儿和仙女》中塔则的主人比较特殊,塔则也是一个孤儿,“为一个巴依放养牛犊”。“巴依”在突厥语中是“富裕的”,衍生出“老爷”、“贵人”之义,这涉及到了阶级意识的层面。

5.牛郎的媒人

汉族和锡伯族故事中牛郎的媒人都是动物,而哈萨克族故事中则是老人。汉族故事《牛郎织女》中牛郎的媒人是老牛,老牛的前身是灰牛大仙,体现了道教文化的特点;锡伯族故事《放牛娃和仙女》中的放牛娃的媒人是小鹿;哈萨克族故事《孤儿和仙女》中塔则的媒人是库特老太,这体现了哈萨克族的家庭和社会中传统的敬老美德。特别是年轻人,把尊重长辈视为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在哈萨克族社会,不论在什么场合见到老人,都要边祝福、边握手。①

6.牛郎遇见仙女的时间

锡伯族故事《放牛娃和仙女》和哈萨克族故事《孤儿和仙女》中牛郎遇见仙女的时间都在白天。与锡伯族和哈萨克族故事不同,汉族故事《牛郎织女》中牛郎遇见仙女的时间在夜晚。牵牛织女的最早记载在《诗经·大雅·大东》,诗云:“维天有汉,监亦有光。歧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皖彼牵牛,不以服箱。”其中只有牵牛星和织女星的名称,后来的《牛郎织女》传说增加了人物关系和故事情节。牛郎在夜晚遇见织女,可以看出汉族的牛郎织女传说最初是由两星发展而来的。

7.牛郎遇见仙女的地点

本文收集的汉族故事《牛郎织女》的采集地虽然在新疆,但这个传说的类型来源于河南省南阳市地区流传的牛郎织女传说,牛郎遇见织女的地点与汉族其他牛郎织女传说异文不同,南阳地区的传说中牛郎在茶豆架下看天上的织女,并通过坐老牛的车来到天上接织女下凡间成婚,想象奇特,这也与华夏民族最初的天人两分的宗教信仰有关,河南是华夏文明的发祥地之一,不难推断天人两分的华夏传统在河南地区遗存更多,体现在牛郎织女传说中便是织女并没有下凡洗澡,牛郎和织女也没有直接面对面遇见,而是借助神牛的车,牛郎才得以上天接织女下凡。

锡伯族故事《放牛娃和仙女》和哈萨克族故事《孤儿和仙女》受到地域特色的影响,牛郎遇见仙女的地点都在山上。其中锡伯族故事中的描写比较突出地展现了寻找地点的艰辛,同时描述风景的语言极具诗意。这再一次表明了锡伯族的祖先历尽千辛万苦的大迁徙深深地烙在生活在新疆的锡伯族后代的集体记忆中。

走啊,走啊,走了好多日子,果然见到一座大山。啊,真是山连山,白云在山顶漂浮着。放牛娃翻越一个个山坡,绕过一座座险峰,登上第十座峰顶。他纵目四望,山顶上有一座美丽的湖泊,湖水像天空一样湛蓝,像镜子一般明净,在湖泊的周围,盛开着各种鲜艳夺目的野花,一片片茂密的森林,郁郁葱葱,各种鸟儿振翅争鸣,歌声婉转悦耳。放牛娃躲在湖边的一株松树的树洞里,等待着七仙女的到来。

8.遇见仙女时牛郎的反应

汉族、锡伯族和哈萨克族中的牛郎遇见仙女时的反应差异较大。汉族故事中的牛郎是传统文化中憨厚淳朴的农民大众的典型代表。故事的叙事传统也相对含蓄委婉。

听了老牛的话,牛郎夜里就钻到茶豆架下,朝天上望去,只见一群仙女在玉池里洗澡,临走时,有一位仙女往下偷看了他一眼。第二天夜里,只见那位仙女独自来到玉池前,大着胆子看牛郎。第三天夜里,她望着牛郎微微地笑,第四天夜里,她便向牛郎点点头。第五天夜里,她端出一篮蚕。第六天夜里她偷出一架织布机,第七天夜里,她拿着织布梭向牛郎招手。

汉族故事《牛郎织女》并没有描写牛郎见到织女时的心理活动,也没有写织女对牛郎的好感,但是织女决定下凡嫁给牛郎,这可能与汉族的女性身体禁忌的民间信仰有关。按照汉族女性身体禁忌的传统文化心理,女人的身体是不可以让陌生的男人看到的,如果被看到了,那么一般情况下就只好嫁给这个男人了。②

锡伯族故事《放牛娃和仙女》中对放牛娃的神态举止描写更加详细,相比于汉族故事中的牛郎,锡伯族故事中的放牛娃更加开放主动,很有可能是受到印欧文化的影响。新疆地处欧亚大陆中心,是丝绸之路的重要要道,在丝绸之路上奔波的商旅主要是罗马人、栗特人、月氏人和印度人。这些有着深厚印欧文化底蕴的商旅不仅促进了商品的交流,还将印欧影响烙在了这片土地上。

这时,放牛娃从树洞里走出来,向惶惑不安的七仙女走去。他恭恭敬敬地向七仙女弯腰施礼,然后小心翼翼地伸手抓住了她那白净的胳膊……

小伙子对美丽的仙女微微一笑,诚恳地说道:聪慧的仙女格格呀,我是一个凡间的庶民百姓,只因我俩前世有缘,今日奉天命在这美丽的湖畔与格格相会,请别嫌弃我这个穷苦的放牛娃,让我们结为恩爱夫妻,白头到老吧。

其中,放牛娃提到“前世有缘”,这是受到藏传佛教的影响。锡伯族的宗教信仰较复杂,藏传佛教传入锡伯族地区始于元代。13世纪后期,元朝统治者由于政治统治的需要,从经济、政治等方面大力扶持藏传佛教。

哈萨克故事中塔则遇见仙女时的反应更加有趣。

小伙子一见姑娘的美貌就昏了过去,这时姑娘穿上了衣服准备飞走,当她看到小伙子那么英俊,立刻产生了爱慕之情,想和他聊一聊,没有飞走。最后他们说着说着一个愿意娶一个愿意嫁。

仙女是由天鹅变的,塔则见到仙女的美貌就昏倒了,仙女也没有害羞,反而主动留了下来。哈萨克族自古以来生活在新疆北部及中亚草原,受中原文化中男女授受不亲的传统束缚较弱。从远古起哈萨克就崇尚人体艺术,现在天山、巴尔鲁克山、塔尔巴哈台山、阿尔泰山一带的哈萨克草原遍布着古代不少的裸体艺术。③

9.牛郎的难题

汉族、锡伯族和哈萨克族故事中牛郎的难题各不相同,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和宗教信仰。汉族故事《牛郎织女》中牛郎遇到的难题是王母娘娘下凡把织女带走了,这一天正巧是七月七日。在道教神仙体系中,王母娘娘是所有女仙及天地间一切阴气的首领。汉族故事中一共出现了四次“七月七日”这一时间标志。第一次出现在牛郎坐上老牛的车上天接仙女的时候;第二次出现在金哥玉妹出生的那天;第三次出现在王母娘娘带走仙女的那天;第四次出现在故事结尾的鹊桥相会。农历七月初七的七夕节又叫“乞巧节”,“乞”又是“七”的谐音。“七”在古代具有双重的时空象征的神圣性。在时间意义上,“七”是象征生与死的生命循环的数字,象征着生命的周而复始,生生不息。①

与汉族故事不同的是,锡伯族故事增加了岳母考验女婿的情节,哈萨克族故事增加了国王刁难塔则的情节。锡伯族故事和哈萨克族故事都有三个难题,是民间故事中的三次重复手法的一种表现。

锡伯族故事《放牛娃和仙女》中放牛娃的难题都与动物有关。如:让放牛娃到北山顶上取回由一条三头蛇精日夜守护的白宝石;到东山上取回由蜜蜂精把守的一朵牡丹花;到西山的猴子国取回他们的国宝金钟。在完成这三个任务时,放牛娃在妻子的帮助下,与毒蛇、蜜蜂、猴子进行了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这些情节反应了作为狩猎民族的生产和生活方式以及锡伯族不怕苦、不怕累、勤劳勇敢的精神。②其中放牛娃智取猴子王国金钟的情节再一次体现了锡伯族的佛教信仰:

他照着妻子出的主意,在河边脱光了衣服,将河沿淤泥一把一把涂抹在自己身上,从头到脚,均均匀匀地抹了一层,然后盘腿坐在河边,双手合十,半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大约过了一袋烟的工夫,有一群猴子蹦蹦跳跳地来到河边游玩。它们看到河边的这尊泥佛,都围过来虔诚地跪拜,又一起跑去抬来了五颜六色的雕花彩轿,毕恭毕敬地把泥佛搬上了雕花彩轿,抬走了。

哈萨克故事《孤儿和仙女》中同样是三个难题:把花斑石搬到宫殿;到西面森林里活捉老虎;找一件叫“好于一切”的东西。其中也涉及到了宗教信仰,如:塔则在搬花斑石时念到“比思米拉”。“比思米拉”是伊斯兰教徒做事前念的祈祷词,意为以真主的名誉。③

10.牛郎破解难题的助手

汉族、锡伯族和哈萨克族故事中牛郎的助手都有动物。汉族故事中的神牛和锡伯族故事中的小鹿都会口吐人言,而且承担的职责(指点牛郎娶妻、上天)又是完全一样的。除此之外,两个故事中都有动物报恩的情节,牛郎织女传说大力宣扬人性,歌颂人间真情。老牛和小鹿知恩图报,成人之美,任劳任怨。汉族故事中牛郎在伏牛山上发现了病倒的老牛,便喂了它三天三夜,“每天清早采百花露水给老牛洗伤”。直到老牛的伤全好了,就跟着牛郎一道回了家。锡伯族故事中放牛娃救了被猎人围堵的小鹿,再现了典型的狩猎民族打猎的场景:

有一天,小伙子赶着牛群来到离村庄很远的大森林边上,让大牛小牛啃鲜嫩的芳草,自己坐在一边想着心事。突然,从森林里传来杂乱的吵闹声,他抬起头来侧耳细听,原来是烈马的奔驰声,猎犬的狂吠声和猎人们的吆喝声。这时,他又看见在不远的草丛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发出沙沙沙的声音。放牛娃警觉地站起来,只见一只美丽的小鹿呦呦地叫着,一瘸一拐地朝他这边跑来。

在放牛娃的帮助下,小鹿躲过了猎人的围堵。为了感谢恩人的救命之情,小鹿告诉放牛娃如何让仙女成为他的妻子。除此之外,锡伯族和哈萨克故事中牛郎攻破难题的助手都是妻子,每一道难题都有妻子的帮助,牛郎就照着妻子的吩咐做,一一化解了难题。

11.牛郎(和仙女)的结局

汉族故事和锡伯族故事都是爱情悲剧,最终牛郎和仙女无情地被拆散,天各一方。而哈萨克族故事的结局却是皆大欢喜。不仅塔则和妻子没有被拆散,而且塔则当上了国王。

残暴的国王被消灭了,人民举国欢腾。人民亲眼看到了塔则的才智,大家汇集在一起,让他坐在宝座上,推举他为国王。塔则备受人民的尊敬,他公正地领导着国家,使人民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与汉族和锡伯族故事不同的是,哈萨克族故事《孤儿和仙女》中牛郎的对手是国王,不是神。这是人与人之间的较量,是劳动人民对残暴的剥削阶级的反抗。塔则攻破了国王的难题,最终消灭了残暴的统治阶级,这一切都离不开仙女的帮助。仙女原本是天鹅,天鹅被哈萨克人称为“天灵之鸟”和大自然的神物,哈萨克族有关天鹅的创世神话,哈萨克人认为他们是白天鹅的后裔,因此天鹅逐渐成了哈萨克族的图腾崇拜。因此,我们可以看出,由汉族牛郎织女传说演变而来的哈萨克故事《孤儿和仙女》,已经打上了鲜明的民族文化思维和传统习俗。

二、汉、锡伯、哈萨克族牛郎织女传说中的文化品格

前文将汉族、锡伯族和哈萨克族牛郎织女故事中的“牛郎”分离出来进行了梳理和讨论,我们看到来其背后深层的文化品格。有如下四个方面:

其一,地域缘带关系导致民间故事共同性多。受地域影响,锡伯族和哈萨克族故事较为相似。在新疆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到处可以看到雄伟的山,清澈的湖,烂漫的山花,毛毡似的青草,看不完的飞禽走兽。锡伯族和哈萨克族故事都勾勒了一幅壮美的自然景象;茂密的森林、一望无际沙漠、受伤的小鹿、成群的骆驼商队、一座座直耸入云的险峰,这些自然万物体现了独特的地域特色。也正是因为草原狩猎民族广泛接触自然的生活方式,孕育了他们的浪漫情怀。表现在锡伯族和哈萨克族故事中,就是牛郎织女的直接浓烈的爱情描写。

其二,在宗教和哲学方面,首先,汉、锡伯族和哈萨克族故事中的仙女体现了原始宗教中的女神崇拜。仙女具备的各种神奇本领,与我们民族集体潜意识中的女神崇拜有很大关系。远古人类都经历了母系氏族阶段,由于女性在母系社会中的崇高地位和神秘的生育能力,产生了女神崇拜。考古资料表明:自旧石器时代到新石器时代,女神雕像遍布欧亚大陆。①

其次,汉族故事始终在儒释道的传统文化框架内,儒家哲学思想讲究“中庸”之道,表现在古代艺术作品中的“和”。讲究和谐,讲究节制,不过分强调作品中的某一方面。我国古代艺术家的造型审美趣味很少指向“五色”、“五音”、“五味”等炫人耳目之物,而是崇尚“清淡”和“内敛”。这就是为什么汉族故事中没有关于牛郎的外貌描写。同样,“中和之美”还体现在汉族故事的结局。故事并没有发展为一种彻底的悲剧,由此才有了流传千古的鹊桥相会,寄托了人们无数的遐想。

与汉族故事不同的是,锡伯族和哈萨克族故事更多地受到本民族宗教信仰的影响。锡伯族故事中放牛娃三次的难题都与动物又关,是锡伯族萨满教的体现。锡伯族的萨满教属于原始宗教范畴。锡伯族先民崇拜自然物、自然力以及图腾物,相信万物有灵。如锡伯族故事中放牛娃吃了大桃子,便有了神力,一路披襟斩棘到达天宫。哈萨克族故事中的塔则则是借助真主的保佑,每次破解难题前都念出伊斯兰教徒做事前念的祈祷词“比思米拉”。

其三,不同民族故事体现了人类情感的共性——爱情和亲情。以爱情为主题的作品不绝如缕,牛郎织女故事所折射出来的不仅是相亲相爱的爱情理想,同时也包括阶级社会中婚姻讲究“门当户对”的社会规则。乔叟说过“爱情是不受制约的;一旦制度想施淫威,爱神就会振翅远走高飞;爱神和其他诸神一样,也是自由自在的”。汉族和锡伯族故事中的婚姻悲剧蕴含着中国封建社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讲究门当户对”的婚姻制度和传统文化思维。也正因为如此,牛郎和织女超越了门第的爱情成就了这个传说一道闪亮的光辉。另外,牛郎织女故事普遍渗透着亲情的温暖,如汉族故事中玉皇大帝听到金哥玉妹的哭声,产生了怜悯之情,于是让他们一家人每逢七月七日相聚一次。再如哈萨克族故事中仙女的姐姐看到妹妹的信物时,激动地流泪。玉皇大帝和仙女的姐姐本是神仙,人们把神仙人格化,人情化,体现了人们对亲情的歌颂,亲情是超越民族和时空的,是人类共同的情感。

其四,在民俗方面,织女决定嫁给牛郎的可以被看作是人类早期婚姻习俗的折光。我们发现牛郎织女传说中牛郎和仙女的结合方式,通常是男子得知仙女到湖边洗澡,通过拿走仙女的衣裳而与她结合,我们称之为沐浴成亲母题。这一母题与人类早期婚姻习俗密切相关。在我国古代,高禖是掌管爱情和生育的神,为了氏族的兴旺,我国古代各氏族均要举行祭高禖的仪式②。《周礼·禖氏》云:“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无故不用令者,罚之;司男女之无夫家者而合之。”古代祭高禖常选在春天的水畔,“令会男女”即男女狂欢。

三、牛郎织女传说的故事魅力

一个简单的故事,如何有持久的吸引力?

我们认为有两方面:第一方面是,牛郎织女传说给后人留下了广阔的想象空间。牛郎出身卑微,无父无母,孤单零落。这样的身份使他之后的经历更具戏剧性。首先,广阔的想象空间体现在牛郎的出身。牛郎在独自放牛的时候遇到了他生命中的贵人,他们帮助牛郎和仙女结为夫妇,从此牛郎的命运开始改变了。其次,阔的想象空间体现在追妻情节上。这又是一次人间的力量和天上的力量的较量。身为凡人的牛郎如何能对付神仙岳母?不同民族的故事在追妻这一情节上可谓千姿百态,各不相同,想象力极其丰富。最后,广阔的想象空间体现在汉族故事《牛郎织女》的结局。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相会,鹊鸟搭桥飞渡天河,留给人们无限的遐想。

第二方面,牛郎织女传说传达了一种信念,一种勇于突破现实生活限制,追求幸福的情感。汉、锡伯、哈萨克族牛郎的形象,无论他们是以道德还是宗教作为基点,传说都传达了这样的信念:虽然牛郎出生卑微,但是他仍然有机会实现自己的幸福,并且他敢于突破束缚,勇敢地追求幸福。善良的穷小子娶上了美丽的仙女,正义者打败了残暴的统治阶级,这又何尝不是广大民众的心愿?可以说民众的审美情趣和价值观支配着牛郎织女传说的发展。结局的皆大欢喜赋予人们对美好未来的更多向往,而悲剧的结局更使牛郎织女的爱情具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其中哈萨克族故事《孤儿和仙女》传递了一种虔诚的伊斯兰教信仰。故事利用宗教渗透在传说中,让一切故事的发生成为可能。每当塔则念出伊斯兰教徒做事前念的祈祷词“比思米拉”时,总会有奇迹发生,转危为安。最终塔则打败了残暴的国王,领导着国家走向富强。从一个秃头孤儿到与仙女结为夫妇再到国王,塔则的传奇经历无不受到宗教信仰的推动。

结语

《牛郎织女》传说自西汉初成型以后,就随着国家政治中心的转移,人口的迁徙,不断地流传到大江南北,长城内外。截至目前,在我国三十一个省市自治区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广阔土地上,几乎没有一处没有《牛郎织女》传说在流传。③本文选取的汉、锡伯和哈萨克族故事都出自生活在新疆地区的讲述者之口,汉族故事《牛郎织女》来源于汉族牛郎织女传说中流传于河南南阳一带的异文。地域传统导致了汉族故事与少数民族故事的差异性。然而汉、锡伯族和哈萨克族故事三者之间的差异性主要受历史传统、民族族源以及宗教信仰的影响。汉族故事《牛郎织女》受到农耕文明以及儒道文化影响;锡伯族故事《放牛娃和仙女》受到狩猎民族文化以及萨满教、佛教影响;哈萨克族故事《孤儿和仙女》受到游牧民族文化以及伊斯兰教影响。除此之外,锡伯族故事和哈萨克族故事在汉族《牛郎织女》传说的基础上,增加了各自的情节。跟汉族故事相比,锡伯族故事和哈萨克族故事在主题上跟汉族的是一致的,表现了少数民族文化受作为强势文化的汉文化的影响。

〔责任编辑:谭 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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