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博杰

望乡总有一种不归的痛感
——重温日本影片《望乡》

高博杰

日本电影《望乡》，取材于山崎朋子①的社会性非文学类作品《山打根八番娼馆》。影片反映了自幕府末期（1867）至昭和初期（1926），日本政府为了积累资金发展资本主义，曾将输出女性以卖春为赚取外汇的一个手段。而一些贫苦人家的女子正是这一手段的受害者，无论是精神抑或肉体都留下了无法愈合的创伤。研究女性史的圭子出于对历史的负责，前往曾是南洋姐阿崎婆的故乡调查，通过阿崎婆终于忍不住地声声泪，字字血，从而更深层次地揭示了日本近代女性悲惨的命运。

日本 近代女性 命运

日本影片《望乡》是一部反映20世纪初期，日本少女被贩卖到南洋充当 “南洋姐”的血泪史。

剧中人 “阿崎婆”是贫苦人家的女儿，为替家人还债，忍受与家人的分离之后被迫去南洋卖身，承受了精神与肉体的凌辱。当她返回祖国后，却遭到同胞和家人的冷漠、排斥、歧视……

重温影片，再次深刻体验到当年日本政府为经济的发展、国力的崛起是建立在“南洋姐”的血泪史上，在为国家赚取了大量外汇之后，回国留给她们的却是精神与肉体上无法愈合的创伤。电影《望乡》反映的这段历史令人辛酸、震撼。从而更深层次地揭示了日本近代女性悲惨的命运。

一、望乡——回首不堪回首的往事

人的一生都有些个值得回首的东西，尤其是回首不堪回首的往事。

回首之一：阿崎婆独自居住在一间茅草房里，陪伴她生命的是几只弃猫、织网的蜘蛛和睡席下不时出没的小虫。

回首之二：饱经风霜的阿崎婆将她向圭子索取的一条使用过的旧毛巾紧紧地捂住脸庞，细微的温暖使她久久号啕大哭。

回首之三：圭子来到山打根的森林中、荒草间，那里耸立着许许多多南洋姐的墓碑，碑全部背对着她们的祖国日本。

《望乡》的巧妙之处在于将三个迥异的时空段，通过两个有血有肉的女性使其紧密地衔接在一起，仿佛一颗心脏，动静两脉循环不已。究竟什么叫“望乡”？

远远凝望甚或身已抵达而灵魂依旧流浪。从南洋婆罗洲到故乡九州天草的崎津町，其实一直是以反方向走在回家的路上。

二、国耻下悲剧人物归宿的伤痛

影片的尖锐与深刻围绕于两个典型的悲剧人物：阿崎婆和阿菊妈。同属南洋姐，阿菊妈选择了客死他乡，所以说她死在表面的安详；阿崎婆选择了叶落归根，所以说她活在冷眼的尖刀。均为空洞无助的眼神，一个绝望去了天堂的中心，一个迷茫去了地狱的边缘。边缘处的阿崎婆延续并增添着伤口，哥哥、嫂嫂、儿子等为了自身的干净和体面，皆视她为可怕的瘟疫，纷纷避她远去，尽管她曾为他们付出了沉重乃至惨重的代价。返故乡举目无亲，回故里充满陌生。梦深处团圆，也只能借此聊以自慰了。何处是归宿？命里未必注定。

夜，谁能比阿崎婆更辗转反侧？两个撕心裂肺的场面始终起起伏伏。在被夺走贞操的那个晚上，她不曾哭泣、不曾呐喊，只有黑暗背景前一双圆睁欲燃的眼睛，随后她冲入瓢泼大雨之中，任凭雨水冲刷永远刷不掉的屈辱。这一切为什么，为了拼命赚钱，好让哥哥盖房娶妻。多年后早已盖房娶妻的哥哥，对她的归来异常冷漠，生怕妹妹要回房屋，私下厉声说我早就将房产登记在我的名下了，她一根指头都别想碰，否则她会很快再回南洋。在隔壁沐浴的阿崎婆无意听见这扎心的话，她含着眼泪咬紧嘴唇一头扎进水中，将那凄怆痛苦久久泣于无声。前者是无情的陌人，后者是绝情的亲人，阿崎婆明了此言彼行，行是钝器，言是尖刃，杀伤力的顺序？

再回到那位女中豪杰阿菊妈，她一直以南洋姐保护神的身份存在。她晚年不仅为自己也为死于山打根的姐妹们打造了一座公墓，残存他国或祖国，祖国流言蜚语，他国隐姓埋名。家，最终不过一把凝似的净土。她们的墓碑镌刻的都是谨慎的“戒名”，如“得操信女”、“端念信女”、“妙鉴信女”等等。信女、信女，对于人间深信不疑。枝上的蓓蕾枝下的烬，秋风掠，美无痕。试问这朵花可有过盛开的妙龄，说不清的观花人不打算说情是初衷。阿菊妈的另一个举动是临终前把她积攒的一小麻袋各式戒指分给了姐妹们，并反反复复嘱咐她们千万不要返回日本，返回意味着更加凄风苦雨。这一枚枚戒指是她每次接客不收钱币而索取的，一地戒指，悲愤一地。“我感觉很累”，阿菊妈夹杂着半个多世纪凌辱的苍老声音在南洋的苍天回荡不已。是否可以这样认为，有时某个国民处于国家逼迫下的某些被迫行为应归于国耻。国耻，一个国家的内伤。假如这个国家是反思的、反省的、这旧伤将永续地隐隐作痛。痛乃警惕、痛乃清醒，无限敬畏人类方无限融入人类。《望乡》中阿崎婆同阿菊妈无论是原型还是演员均已作古，那么是生者复活了亡灵抑或亡灵摧残了生者，相互渗透天衣无缝。同在天涯沦落，重重心事不必道出。好演员演技并非必须，必须的是自然流露，水到何处渠成。

三、情感深处征服心灵、震撼灵魂的经典

这部影片其所以具有征服心灵、震撼灵魂的强大冲击力，我想除了原著者山崎朋子功不可没外，没有根基，怎能发挥？我们还须深深感谢导演熊井启、阿崎婆的扮演者田中绢代②与三谷圭子的扮演者栗原小卷③，他们都是全身心地投入，把自己淹没在那片情感汪洋的深处。他们就生于崎津町、长于婆罗洲、殒于荒草森林之间，无我了才有我的存在、我的独立、我的天马行空。

导演熊井启④，日本著名的社会派导演。1964年因自编自导的《带银世间。死囚篇》而一举成名，此后拍摄了一系列日本现代史题材的重要作品，其代表作有《日本列岛》、《黑部太阳》等，都是具有深刻社会意义的政治影片。他的作品

田中绢代，日本电影史上著名的表演艺术家。她15岁即进入日本松竹下加茂制片厂，参演的首部影片是《村庄的牧场》。1927年她因在《害羞的梦》里扮演一个平民少女形象而深受广大观众喜爱，她不断地拓展自己的表演领域，向各种不同的艺术角色挑战，她凭借一人前面惟妙惟肖的精湛功底，开创了日本影坛的“田中绢代”。由于她的深思熟虑、不动声色、大智若愚的表演绝艺，因而被誉为“日本性格女演员的活字典”。翻开字典，字字活灵活现。《望乡》中的阿崎婆是田中绢代塑造的最后一个艺术形象，在这部影片里她以隐忍、孤寂、善感传神地揭示了阿崎婆丰富的精神世界，加之恰如其分的眼神、表情、语气以及手势，致使阿崎婆的形象归于绝唱。

栗原小卷，日本电影界优秀演员。她主演过熊井启执导的《忍川》、她主演的另一部爱情片《生死恋》，曾在中国刮起一阵狂热的“风”。20世纪90年代初，她在中日合拍的影片《清凉寺钟声》扮演一位和蔼可亲的日本妈妈，当时她被称为中日友好的重要使者之一。恬静的笑影、可人的目语兼细腻的察颜是她向有的表演风格，润物无声，顽石开花，这一切在《望乡》中发挥地何等淋漓尽致。最是结尾处她跟角色不约而同地面对沧桑阿崎，由衷地喊了一声亲爱的“妈妈”，宛然世界一片回声。老泪纵横的闸门谁人打开，乃感动感动了感动！片中的圭子善于换位思考，和不幸者和睦相处的前提，是至少予之些许的幸福，哪怕属幸福的感觉。比如帮孤儿找回双亲的旧照，比如帮盲童在盲文里与玫瑰相认，再比如一贫如洗的深知阿崎婆只求和风细雨。人与冰的沟通关键在于融甚而燃，耐下心来必然细水长流。又回到结尾处圭子告别的前一天，她为阿崎婆破旧的房屋进行了简单地装修：新的窗纸、新的草席、新的门板、阿崎婆的反应似一个孩子又蹦又跳，不停地夸奖“真美呀，像皇宫一样”。一个非诗人说出了诗人的语言，感恩系诗歌清澈无比的源泉，美德丰富，感恩抢先。大千春秋，冷暖自知，当他人代你倾诉，亦算温馨。让田中绢代、圭子、栗原小卷、阿崎反复交替邂逅吧，每一次的意外都将掀翻许多人思想的破船。怀点儿史吧，正也好野也罢。力透纸背的凡人劫总处字里行间之外。

四、国家的制度国民的归宿

记得荣获1929年诺贝尔文学奖的德国著名作家托玛斯·曼⑤曾一针见血：“在我们的时代，人类命运的含义以政治来呈现”。我们的主人公当时处于什么时代，是幕府，是昭和，前者将军，后者天皇，虚虚实实一人天下。一人的天下，万人的肃杀。我不曾听说过一个国家为了自身的高速发展，竟大量输出国民充当性奴，奴成了珍宝，性成了黄金。帝国大厦的基础想必累累白骨，也许一声叹息摇摇欲坠。什么是爱国与爱国主义？我倾向于某种理想化的观点，即国家同国民的地位理应平起平坐，民反感高高在上。当爱国脱离了活生生的形象，从属于冷冰冰的抽象，也就从属了虚无主义。对于一次一次灾难的记忆，每每受害者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清晰，而加害者嗜好健忘甚至失记。所以说一些特殊人群的记忆恢复，乃和平的迫切需求。

近年来资本主义高度发展的日本出现了两种奇异的现象，一，众多垂危的老人被亲友抬入深山老林临时搭建的草棚，让他们在大自然中静静地等死。二，很多60岁以上的老人把监狱当作“养老院”，通过有意地犯罪进入不自由的自由，一旦释放，重新犯罪，延续囹圄无生态。究其根源我想除了深层次的经济和政治原因，依旧要回到在一定的社会制度与一定历史条件下形成的人的本性。何谓七情六欲？欲为主，情其次。一个信奉佛教的国度，令佛不寒而栗！

五、结语

《望乡》是一部入木三分的草民史诗，她尖锐地提出于生命和尊严间的两难选择，为尊严而死归一种无畏，但为生命而辱归一种无奈，熬过去活下去又成了最低的必然。东瀛姑娘一脸南洋的地貌，扶桑易容樱花落红，总有怀念自己的念头，来日少于十指。要学就学清空所有的静尼，听天籁木鱼，来生无缘正值慢秋，山打根一个个瘦小的背影，消失于夕阳那冷静的激情之中……。

望乡抑或望乡？无奈忘吧，忘可止痛，虽说违心。

注释：

①山崎棚子，1932年生于福井县.日本纪实文学作家、女性史研究者.长期以来一直关注着近代日本底层女性的命运，以日本和亚洲为舞台进行了大量细致的采访和研究工作.其作品《山打根八号娼馆》1974年被拍成《望乡》.

②田中绢代（1909-1977）日本电影女演员，导演.拍摄了250多部影片，并在大部分影片中担任主角。在《望乡》中扮演阿崎婆.

③栗原小卷1945年3月14日生于日本东京.日本表演艺术家.她主演的多部影片，在《望乡》中扮演记者三谷圭子.

④熊井启（1929-2007）出生于日本长野县.日本导演、编剧.1964年，推出处女座〈帝银事件：死刑囚〉.1965年，创作了推理电影《日本列岛》。1974年执导电影《望乡》.

⑤德国小说家，散文家（1875年6月6日-1955年8月12日），20世纪最著名的现实主义作家和人道主义者，1929年度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代表作〈不登布鲁克家族——一个家族的衰败〉，〈魔山〉等.

［1］李志颖.艰难的自我建构---解读电影《望乡》中的“南洋姐”阿崎婆形象［J］.东南亚研究，2010（1）.

［2］吕芳.20世纪七八十年代日本电影在中国的影响［J］.学理论，2010（14）.

［3］刘永宁.20世纪七八十年代中国银幕上的日本电影及其对中国电影观念的影响［J］.艺术百家，2008（06）.

［4］顾晓卉.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影视作品对国内着装的影响［J］.苏州大学，2006.

［5］李一鸣.初识当代日本电影［J］.大众电影，2007（21）.

（作者单位：西安培华学院）

本文系陕西省教育科学规划2014年课题“外语类大学生批判性思辩能力培养与测量之行动研究”研究成果之一（编号：SGH140881）。

高博杰（1980-），女，汉族，陕西省西安市人，硕士研究生，现日本聖心女子大学在读博士、研究员，西安培华学院国际教育学院，讲师，研究方向：日语教育、日本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