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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施然的诗

2016-11-26施施然

扬子江诗刊 2016年5期

施施然

施施然的诗

施施然

饮茶记

这个初秋像个欲火焚身的妇人

高热不退。躺在大地的床上。

隔着两层窗玻璃,她能听到空气

微弱的喘息。“一切都乱了,世界

仿佛被注射了过量的激素。”

她端起白瓷茶杯,上面印着烟紫的印度玫瑰

太平猴魁苍绿的叶片

此时正在碧质清汤中舒展。她轻啜了一口

微甘的余味,暂时消解了她的火气

但同时,她感到了一阵孤独

她想诅咒眼前这个精神的乱世。是的

没有人能说出她内心的愤怒

2013年8月18日。墙上的日历穿越时间的碎片

翻到了二十一世纪。而人们的思维

还活在历史的体内。

她又轻啜了一口

茶色开始转浓。这些年,她一路走来,看繁花

和 罂粟同开。她啜饮美,将恶像茶叶的残渣沥

雄心勃勃,渴望万物静好。而今

透过迷失的外部世界,她逐渐看清

宁静,只和眼前的茶水温度相关。

她立起身,把额前发丝抚到耳后,再一次

为 杯中续上滚烫的清水。窗外,视线以外的山

那边

一缕橘色的光,铺过来,洒向平原

她知道,夜晚就要来临。

在曼谷

游船平稳滑行在深绿的湄南河

仿佛一种仪式。一尺多长的鱼群聚集

在河面,争夺中国游客投下的面包

一切是那么迅速,而安详。就像

船主瘦弱漂亮的五岁女儿,

为了20铢小费提着花环等候在船舱。

两小时前,我和许伯阳走在辉煌的大皇宫

红蓝宝石镶满帝王居住的泰式建筑物

他看到成吨的黄金和艺术

我看到掠夺和溅血的奴役

就 像说一口台湾国语的泰国导游,蜻蜓点水般

讲述

两位英年早逝的

君王的容貌。而我听到的,是政变

和阴谋。然而,热带的太阳从不曾停止

倾洒它融化中的金币。

一切是那么明亮而耀眼。某种深重的苦难

沉于事物的深处。船娘、警察

人妖。他们安恬而自足。

笑意仿佛镶嵌在脸上黄金的赞颂。

丹噶尔古城

让我在丹噶尔城暂借一个黄昏

我将头巾蒙面,赤脚行走

在马帮经过的青石路上

在黄幔雕花的木阁楼前

把用旧的光阴一补再补

你将听见我的骨头格格生长

那是100个丹噶尔女子

远去又回返的灵魂

如同日落前栖在树上的群鸟

血液充盈,如塞外鼓荡的风

我将带上嘲弄的笑

或欣喜的尖叫。你看

马蹄声中黎明就要来临

让我替你把爱过的人再爱一遍

把恨过的人一一宽恕

鹿门寺

先生执羽扇挥去多余兵器的时候

我还未出生。那时的汉水宽袍大袖

落在红豆杉上的弯嘴鸟,和子民一样

都操着鄂地的方言

如果向上攀援1900年,穿过这片香樟

南紫薇,大叶榉,香果树,和粗榧

杜仲在褐色的湿泥里翘首以待

远处,刀兵相见正乱了方寸

忽听“咚、咚、咚”

窗 外

“当我饥饿,上帝会递来记忆的饼干”

她平静地在我对面坐下来

左手将滑下来的一缕染过的棕发

重新抚到耳后。右手

将桌上的卡布奇诺轻轻朝里推了推

“我已经51岁了”。当我试图用目光

从她轮廓美丽的脸庞上

丈量出岁月。她坦然地说

“太可怕了!这现代的保养技术”

我用微笑掩饰住暗暗的意外

——她看起来只是个少妇

窗外,细雨冲刷掉我们来时的脚印

少女工人、黑胶、留声机、小三

唱片社女掌门

我想起那些关于她的风言风语

“是的,我比先生年龄小很多

但他很爱我

但也有一些时候,比如

生意上出了一些棘手的事情

他会拿我出气。”

“他揪住我的头发往墙上撞

他甚至把我绑起来打

你吃惊我为什么不反抗?

不,我能够理解他

甘心做他的出气筒。”

女店员用雪白的托盘

送来我的柠檬茶

我们沉默下来

一起望向咖啡馆的

窗外,一个死去多年的男人

竖起衣领站在那里。

在真武山我有些忧伤——写给母亲

从南天门进去我开始想你

青苔不言,在描金的飞檐上打着谶语

灰瓦错落,有人间素朴的庄严

铜锈的炉鼎燃起三炷高香

在还我许下的愿

我唇色苍白,需要阿胶和黄芪进补

手指尖冰冷,却也并非缺少爱情

如果道观里供的不是杨戬

为何哮天犬要在芭蕉外披红挂绿

平白地惹我忆起童年

在真武山,我走一走,停一停

可我没有遇见你

我有一些些忧伤

直到一切归于平静

我曾经对巨大的水域怀着尖锐的恐惧

大海掀起风暴。无边的引力

仿如罪孽

但其实那只是原始的存在

它容纳生。也容纳死

而今眼见水分在我饱满弹性的肌肤下

流失如我的父母兄长在生活中隐没

已走过的日子

正在汇聚成一小片海

它敞向好的事物。也坦然敞向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