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东

【采访笔记】王晓阳长得白白净净，体格结实，看上去很憨厚。谁也没想到，为了帮亲戚做生意，王晓阳竟然能在饭店当两个月的“卧底”。结果，这位23岁的湖南小伙子还真卧出了点名堂。

“过去吃火锅怕饭店放大烟壳让顾客上瘾，现在，一些不良烧烤店也这么弄了，只不过弄得更隐蔽。”王晓阳对笔者口述了他的亲身经历。

我本身和餐饮业一点关系也没有，2015年6月份时，从江苏省一所大学的土木工程系毕业，回到老家岳阳市还没等找工作，我四叔（远房亲戚）就来找我。

事情是这样，我四叔打算开一家烧烤店，恰好在繁华地段有一家烧烤店出兑。他既然想干，首先就得弄清这家店为什么不肯继续经营，究竟什么地方亏钱。这一打听，了解到非常怪的一件事——这家烧烤店其实已经几次易手，换言之，谁干谁赔。原因是在这条街不远处，还有一家烧烤店，虽然两家店规模、档次都差不多，但偏偏那家店火得不得了，天天爆满，出兑的这家已经连续两年被抢得毫无生意。

这不正常。四叔说，他去那家烧烤店品吃过，觉得烧烤出来的东西闻上去似乎更香一点，但吃起来和出兑这家没太大差异，凭什么就能让食客盯住这家吃起来没完？

盘下烧烤店需要五六十万元的投资，这也是四叔所有的家底，他不敢马虎，思来想去，必须弄清这家烧烤店的后厨到底有什么秘方，做到知己知彼。于是，就想到了刚毕业回来的我——我在外上学几年，已是生面孔，而且几个月后就会离开本地去找工作，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对我个人构成什么影响。

这家烧烤店正在招聘零工，我想来想去觉得这事挺有意思，在家把《无间道》这部老电影反复看了几遍，觉得已经梁朝伟附体，便去应聘了。

由于不计较收入和超长的上班时间，又是本地人，我很容易就被录用。成天在后厨收拾鱼、切肉、穿羊肉串、洗菜、烧炭、刷碗。初期给我最大的感受就是再也不能去饭店吃饭，实在太脏了，很多东西说出来都恶心。

这些其实是中低档饭店的常态，我的关键任务是弄清烧烤秘方。这倒让我犯了难，因为这家店除了更脏一点之外，实在没什么特别之处。我曾偷偷看师傅配置腌肉或鱼的汤汁配方，回来跟四叔说，结果也都是正常手法。至于各种海鲜更是稀松平常，因此每天晚上，我看到这家店内外所有桌子都坐满人，也感到不可思议。

酒后吐秘方

后来还是让我发现了点什么，就是烧烤的调料。这家店的老板别的事情都不亲自动手，但像孜然、辣椒、芝麻、朝天椒、胡椒等所有调料都是他亲自采购，而且连打粉都是亲自做。

其实，在其他烧烤店里，孜然、芝麻之类的调料都是不打粉的，无论烤鱼、扇贝、鲍鱼、蚬子、鸡翅还是羊肉串，都是烤的过程中直接撒上去。偏偏这家不同，样样打粉，混在一起交给炉边烧烤的小伙子，即便辣椒不混在一起，也一样要打粉。烧烤用的甜面酱、蒜蓉酱等酱料，也要事先掺上这些粉。

干到第二个月，我和炉边专门负责烧烤的小伙子成了朋友，他是老板的亲戚，有一天后半夜一点多，客人散差不多了，他留下来看店，但没有饭了，我把中午剩下的白米饭和鸡蛋在一起炒了一下，又把店里的卤花生盛了一盘，抬了一箱啤酒，陪着他看店。

我边喝边拍马屁，说老板真厉害，这条街数咱们烧烤店火，他说那当然。我随后又说，咱们店里有好几个人说你烤的手艺一般，很多东西都烤到半熟就端上去了。他一听来气了，说他们懂什么，咱们店之所以有这么多回头客，关键就在于这火候，如果烤的老了，撒上去的佐料很难入味。

这就说到佐料上了，也是我最怀疑的地方。赶紧问为什么，他喝得高兴，直接跟我说，老板在佐料里都是掺了大烟壳粉的，撒完佐料之后不能烤太长时间，烤焦了就没劲儿了。

我吃了一惊，过去听说过火锅店在底料里掺罂粟壳，没想到这家店给移植到了烧烤领域。但又赶紧不懂装懂，说那玩意作用不大啊。

他摇头，说咱们店不一样——有些店想弄，至多是从网上买 “云南白面”之类的调料，那种袋装的“云南白面”三四十元一袋，算下来才200元钱一斤，里面能有多少罂粟壳粉？咱们老板是托熟人花500元一斤的高价，从云南那边弄来的纯罂粟壳，自己用钢磨打粉，再掺到孜然面里，而且掺的比例高，别的店一斤肉用一克“云南白面”，我们店一斤肉用上的比例是10克，只要客人连吃两次，第三次肯定来。

但罂粟壳粉也有缺点，不能耐受太高温度，因此只要烤的东西已经开始冒油，撒上佐料后就应该尽快离开炭火，温度一降肉串收缩，佐料就和油脂一起重新吸收回到肉里，而且成分也没被破坏。至于烤鱼或其他海鲜，也要在刷油时把握这火候。

“罂粟壳真有这么大作用？”他很严肃地点头，说：“其实说加了罂粟壳不会变太香，但吃完之后会觉得很痛快，吃两次之后就留下很深的记忆，今后一提烤串，脑海中立刻就想到我们这家店，就像抽大烟一样。”

网购毒调料

第二天，我把这件事说给四叔，他也是大吃一惊。四叔以前干过饭店，在六七年前，很多卖佐料的店铺确实偷偷卖罂粟壳，都是从云南那边运过来的，价格很贵还真假难辨，采用的饭店不多，现在几乎快绝迹。听我这么一说，四叔立刻上网一搜，才知道这种东西在网上已经是一条龙销售，只要搜索“米粟壳”“御米壳”“樱粟壳”“米壳”等字眼，就会出来这类商品，但叫得最多的是“云南白面”，一袋才二三十元钱。

我试着和网店店主聊天，他们都明侃“云南白面”的主要成分就是罂粟壳粉，如果嫌这个劲不够大，还可以提供“增强型”。而购买也简单，网上付款后直接走陆运快递。

一轮卧底下来，虽然弄清了这家烧烤店火爆的内幕，但也打消了四叔在这条街开店的打算——添加罂粟壳粉对人的肝、肾、心脏都会构成危害，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能干，但正常经营肯定竞争不过这些邪门歪道的店家，举报又拿不到明确的证据，四叔只好另做打算。

而从那以后，我出去吃烧烤，也多了个心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