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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路遥小说为例试论述经典作品中悖论式的爱情

2016-11-14张磊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6年10期
关键词:经典作品悖论路遥

摘 要:爱情是文学作品永恒的主题。古往今来,有很多经典作品演绎出一幕幕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文章拟以路遥小说为例,探讨经典作品中悖论式的爱情:我们发现路遥小说和其它一些经典作品都有一个相同悖论式的爱情模式,完美的爱情故事到头来都走向悲剧。也许这是因为生活中不存在所谓理想的爱情,理想的爱情不过是作家们在现实中得不到而虚幻的理想,真正理想的爱情不过是传奇或是神话。

关键词:路遥 经典作品 悖论 爱情 理想

爱情是文学作品永恒的主题之一。古往今来,有很多经典作品演绎出一幕幕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从《诗经·氓》到屈原《山鬼》再到“梁祝”,从王实甫《西厢记》到汤显祖《牡丹亭》再到曹雪芹《红楼梦》,从蒲松林《聊斋志异》到钱钟书《围城》再到路遥《平凡的世界》,作家们不断地叙述、演绎、探讨爱情故事,留下了一幕幕美丽、凄婉、动人的爱情故事。然而,纵观这些经典作品,我们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发现,作家们为我们构建了他们心目中最理想爱情的同时,又不得不亲手将他们毁灭掉。

这是一个奇怪的、悖论式的爱情叙事,他们让我们看到理想的爱情,正当我们契而不舍、苦苦追寻梦想中的爱情时,他们又制造了一幕幕爱情悲剧,让我们气断肝肠,唏嘘不已。文章拟以路遥小说为例,试论述经典作品中悖论式的爱情。

一、理想的爱情

爱情在人类生活中占据着重要位置,每一部经典作品中免不了会有关于爱情的叙述。那么,什么是理想的爱情呢?“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还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爱情是人类最复杂的感情之一,因为爱情是千姿百态的,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马克思明确表示:“爱情应建立在男女双方互相爱慕的基础上。互相爱慕是衡量真正爱情的唯一标准,是衡量男女感情的试金石。他说:‘如果你在恋爱,但没有引起对方的反应,也就是说,如果你的爱没有引起对方的爱,如果你作为恋爱者通过你的生命表现没有使你成为被爱的人,那么你的爱就是无力的,就是不幸的。”[1]是的,爱情是以互爱为基础的,单恋和暗恋不是爱情,那种贪恋对方的财富、美貌、门第、地位的结合,更不是爱情。对于爱情,“以文化趣味、精神默契和独立人格所构建起来的爱情模式,是作家路遥最心仪最钟情的”[2]。

在路遥的小说中,爱情在他创作中占有非常显著的位置,他一直努力地探求爱情的本真意义和超越世俗的理想之爱,为此,他为我们呈现出众多摇弋多姿的爱情。

(一)超越时代的爱

刘巧珍对高加林的爱可称得上超越时代的爱情。刘巧珍身上闪耀着新时代的光彩,她不注重家庭、地位和金钱,只注重人品和才能的择偶标准,在今天看来都是新潮的、不过时的。“她虽土而不俗,不知书却达理,自卑而不自贱。”[3]以致于连路遥本人都认为“只有《人生》中的巧珍才是我最好的‘媳妇。”[4]

刘巧珍是“全村光景最好的”“二能人”刘立本的二女儿,她有着“像白杨树一般可爱”的身材和“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用高加林的话说刘巧珍是“盖满川”。刘巧珍不仅有着一张可爱美丽的脸庞,还拥有一颗金子般的心肠,她的品性也为全村人称道。“就她的漂亮来说,要找个公社的一般干部,或者农村出去的国家正式工人,都是很容易的;而且给她介绍这方面对象的媒人把她家的门槛都快踩断了。但她统统拒绝了”[5],爱上一个“穷得满窑没一件值钱东西”农民的儿子高加林。“她爱他的飘洒的风度,漂亮的体型和那处处都表现出来的大丈夫气质。”她爱他“一身本事:吹拉弹唱,样样在行;会安电灯,会开拖拉机,还会给报纸上写文章哩……”[6]刘巧珍爱得如痴如醉,甚至“在心里无数次梦想她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情景:她把她的手放在他的手里,让他拉着,在春天的田野里,在夏天的花丛中,在秋天的果林里,在冬天的雪地上,走呀,跑呀,并且像人家电影里一样,让他把她抱住,亲她……”[7]刘巧珍爱得谨慎自卑,“在现实生活里,她的自卑感使她连走近他的勇气都没有。她时时刻刻在想念他,又处处在躲避他。她怕她的走路、姿势和说话在他面前显出什么不妥当来,惹她心爱的人笑话。”[8]

刘巧珍的爱最终得到回报,在高加林被挤掉了民办教师的工作伤心绝望之时,善良的刘巧珍勇敢地向高加林袒露出自己的情怀,她用她真诚的爱抚平了高加林内心的伤痛,使他重新燃起对生活的信心。虽然高加林曾经犹豫过彷徨过,他还是接受了巧珍,与她一起进行了一场“卫生革命”。

(二)跨越世俗之爱

田润叶对孙少安的爱跨越世俗,体现了路遥理想的情爱观。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完小学,是一个班的同学,“还是同桌。他学习好,常给润叶帮助。如果考试的时候,润叶不会,他还偷偷给她看自己的答卷。要是哪个男同学敢欺负润叶,他就不怕别人瞎说他和润叶的长长短短,站出来护着润叶。”[9]田润叶和孙少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当他们很小的时候,“村里的大人,也开过他们的玩笑,说她是他的‘媳妇。”[10]天真浪漫的孩童时代,无疑在彼此的心中埋下爱情的种子,但横跨在两人之间家庭和社会地位的悬殊,让孙少安望而却步,只能将爱深深地埋藏在心里。而田润叶却没有任何世俗的偏见,虽然她是大队书记的女儿,县革委会副主任侄女,她本人高中毕业留在县城成了一名公办教师,但她不能忘记少安。她不顾身份的差异、地位的悬殊,顶住家庭、世俗、社会等各方面的压力,拒绝了县革委会副主任儿子李向前的追求,主动向孙少安示爱。润叶对少安的爱是超越世俗的,哪怕少安因为家庭和观念等原因主动离她而去,而润叶仍执着地追求自己的爱情。甚至被迫答应与李向前结婚,仍为爱不与向前同床。润叶的爱虽然夹杂着传统道德观念,但她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敢于反抗那些腐朽的思想,“不放弃、不抛弃”的精神寄寓了作者理想的爱情观。

(三)绝响之恋

田晓霞与孙少平之爱是超越时代之爱、跨越世俗之爱、激情之爱、纯真之爱、浪漫的唯美之爱,我们不妨称之为世纪绝响之恋。他们真挚纯洁的爱情,是没有附加任何条件的,是排除了功利性干扰和社会条件约束的爱,是忘我的爱,是无私的爱,是真正的爱。他们的爱令所有人羡慕,是丹麦童话中公主爱上了穷小子的中国版,是七仙女爱上董永的现代版,这也是《平凡的世界》成为畅销书的主要原因之一,它也为正苦苦追寻爱情、备受爱情煎熬的单身男女提供了一方心灵抚慰剂。

田晓霞与孙少平虽然家世、社会地位、职业有着巨大的差异:一个是省委副书记的女儿、省报的记者,一个是农民的儿子、挖煤的工人,但几年的学校生活培育了他们共同的志趣、爱好、追求和性格特征,开阔了他们的视野,让他们对人生有着深刻理解,使他们超越了世俗的观念,跨越了社会地位的差异,摆脱了功利的羁绊,达到了心心相映的境界。

孙少平与田晓霞在心理上奉为知己,在精神上达到默契,他们陶醉在超越尘世的纯粹精神爱恋之中。他们的爱情是唯情至上的理想之爱,展现了青春期青年男女对爱的向往和追求,充满了浓郁的诗的情调与浪漫主义的色彩。

(四)柏拉图之爱

路遥小说中最让人唏嘘的当属《平凡的世界》中金波和藏族牧马姑娘的爱。他们一个是现役军人,一个是牧羊姑娘,虽然民族不同,语言不通,甚至连相互的姓名都无从知晓,但却通过一首歌的交流,做到了心灵契合,彼此爱上了对方。金波的爱富有传奇色彩,也是苦涩的,他一次次对着城阙山峦,一遍遍地反复吟唱那首《在那遥远的地方》,“他一次又一次用冰凉的态度拒绝了那些热心爱他的黄原姑娘。多年来,他一直保持着那个习惯:用藏族姑娘留给他的白色搪瓷缸每天泡着喝一杯茶水。对他来说,这几乎成了宗教仪式。”[11]

金波和牧羊女的爱情,是纯洁的,神圣的,犹如神话般令人回味无穷。“这是永远的爱,永远的痛!”[12]这是作家路遥对爱设想的最高境界,摆脱了一切凡俗的干扰,脱离了沉重肉身的束缚,上升到灵魂层面的柏拉图之爱。

在路遥小说中,还有像田润生与郝红梅的两地相盼之爱,孙兰香与吴促平的校园婉约之爱,孙少安与贺秀莲相依相守的现实之爱,孙兰花对王满银固执之爱……类似理想的爱情叙述在很多经典作品中均有涉及,如梁山伯与祝英台哀婉凄美之爱,焦仲卿与刘兰芝忠贞之爱,柳梦梅与杜丽娘生死之恋,贾宝玉与林黛玉纯真、深挚、坚贞的旷世之爱,楚雁潮与韩新月可歌可泣的师生之恋……这一幕幕纯美的爱情,写得情真意切,情意绵绵,让人回味无穷、向往至极。同时,也寄予了人们“乌托邦”式的理想,对真爱的渴望。

二、悖论式的结局

爱情是美奂绝伦的,从古至今,人们无不渴望获得真正的爱情。有了爱情,生活才会变得如此绚丽多姿,人生才会有附丽,才会有奋斗的动力。然而生活是残酷的,爱情如精美的瓷器,无法经历太多的风云。当爱情遭遇沉重的现实时,当爱情落入传统文化、世俗观念包围时,当爱情陷入琐碎平淡的婚姻时,当激情退潮面临理智选择时,悲情开始了。高加林为了进入城市,获得更大的发展,抛弃了善解人意的刘巧珍;孙少安为了不拖累田润叶,毅然到山西相亲娶了贺秀莲;而当少安的事业刚刚有所起色,秀莲又得了绝症;田晓霞为了救落水儿童,在洪水中丧生,孙少平只好走进一个孤儿寡母的家庭;金波因恋爱风波而被开除军籍,八年后再次寻找爱情,已是物事人非……路遥“亲手营造起一份份纯美的爱情,末了总要在现实的苦难中一一让它们化为泡影。”[13]为此,路遥不得不去扼杀那些鲜活的生命,“田晓霞的死是作者的理想主义爱情观和现实世俗生活冲突的结果,展现了作者面对世俗生活的冲击而坚守理想的悲壮情怀。”[14]细数路遥所有的作品,如《平凡的世界》《人生》《姐姐》《风雪腊梅》《痛苦》《你怎么也想不到》等,其作品的结局都是不怎么完美的,所涉及的爱情无不以悲剧做结。

综观诸多经典作品,我们发现这些作品与路遥小说有一个相同悖论式的爱情模式,完美的爱情故事到头来都走向悲剧。梁山伯与祝英台因封建社会的门第观念作祟,双双殉情;焦仲卿与刘兰芝因封建宗法礼教、家长统治和门阀观念的干涉,酿成悲剧;贾宝玉和林黛玉由于封建势力的阻挠和破坏,黛玉泪尽人亡,只留着宝玉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楚雁潮与韩新月由于新月的意外离去,独自留下一份苦痛让楚雁潮一个人承担……“爱情是人类生活中最美好的情感。但是平凡世界里的爱情,总是充满了现实困顿的磕磕绊绊。真诚的爱情,往往要经受人们潜意识中的悲剧宿命的磨难,最后幸存的爱情几乎成了一种理想。短暂的美好和永恒的苦难相比,显得那么奢侈,正如沈从文所说的,美丽的总留下忧伤。”[15]

三、结语

为何所有的作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这种悖论式的爱情模式呢?杨绛有过经典的表述:“作者如果让他们成为眷属,由眷属再吵架闹翻,那么,结婚如身陷围城的意义就阐发得更透彻了。”[16]“‘理想的爱情如果继续发展下去,一定会在世俗眼光的侵蚀里、在日常生活的磨擦里显出它全部脆弱的本色来。要冲破现存社会观念种种外在的、内在的、有形的、无形的束缚已属不易,两个地位悬殊的青年还要在超凡脱俗的美好爱情基础上建立婚姻,更是前途未卜。似乎浪漫美丽的爱情从一开始就隐伏着悲剧性的因子。路遥的理想主义情结使得他不忍心看到人类生活的现实吞噬掉一切浪漫和美好,所以路遥让这份爱情在最美丽的时刻戛然而止。他让田晓霞在抗洪救人中壮丽牺牲,实则为了让理想的爱情停格在最美丽最浪漫的一刻,成为一种永恒。”[17]由此可见,作家笔下之所以存在这种悖论式的爱情模式,完全是因为社会现实造成的,理想的爱情不过是作家们一厢情愿的虚幻,也就是说在现实生活中不存在什么理想的爱情。关于这一点,我们也可以从路遥婚姻爱情生活中窥见一斑。路遥的初恋因为女友成为一名工人而告吹,路遥的婚姻因为双方性格、价值观念的差异,在她离世前几天,躺在病床上的路遥,与妻子签署了离婚协议。现实生活无疑会对作家艺术生活产生深远的影响,现实生活中未能拥有的爱情折射到文学作品中,作家为读者虚构了缠绵悱恻的爱情,以弥补生活的无奈和失落,安慰作家和读者受伤的心灵。

当然,并不是所有经典作品中的爱情都存在这种悖论式的模式,像《西厢记》《牡丹亭》《聊斋志异》等作品中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不过,我们发现《西厢记》取材于元稹的《莺莺传》,一般认为这个故事是元稹的亲身经历,他假借张生替自己的“始乱终弃”的薄幸行为做辩护。这也说明了《西厢记》中的爱情在现实世界中是根本不存在的,它是剧作者王实甫不满故事的结局,为了抚慰还对爱情抱有奢望的人,人为地编造的爱情骗局罢了。而《牡丹亭》和《聊斋志异》呢,完全存在于现实生活之外的浪漫主义故事,确切地说是传奇或者是神话。

总之,不存在所谓理想的爱情,理想的爱情不过是作家们在现实中得不到而虚幻的理想,真正理想的爱情不过是传奇或是神话。

注释:

[1]余良才:《论马克思恩格斯的爱情伦理观》,南昌高专学报,2009年,第2期。

[2][17]王正:《农民爱情叙事中的文化情缘术——论<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平和田晓霞的爱情》,浙江社会科学,2010年,第6期。

[3]路遥:《路遥文集》(第二卷),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405页。

[4]罗笑芳:《传统女性的爱抚 当代女性的呼唤——从<平凡的世界>看路遥的情爱观及创作心理成因》,闽西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7年,第4期。

[5][6][7][8]路遥:《人生》,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年版,第34页,第35页,第35页,第35-36页。

[9][10][11][12]路遥:《平凡的世界》,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第80页,第81页,第355-356页,第356页。

[13][15]徐志:《美丽的总留下忧伤——论<平凡的世界>里的悲剧爱情》,长沙师范专科学校学报,2007年,第2期。

[14]金自强:《论<平凡的世界>中的理想主义倾向》,现代语文(文学研究版),2007年,第9期。

[16]杨绛:《记钱钟书与<围城>》,钱钟书:《围城》,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343-345页。

(张磊 四川德阳 四川司法警官职业学院思政部 618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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