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珂银

小时候的妹妹就是个不依不饶的人，而今在国外定居多年的她，居然跟换了个人似的，特别温文尔雅。这次回沪因办理一些事务，需在我家“落戶”数月，我便关照她：“出门办事，打车难打到，地铁更靠谱，没拉链的开口包包不要挎，走路还是穿平跟鞋……”话未完，就被打住，“不至于吧，搞得介复杂。”她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显得我小人之心了，于是不再罗嗦。

翌日，有朋友约着去外滩，她一声名牌装束，戴上墨镜穿高跟鞋，有款有型地出门了。在外滩观浦江两岸，哇！多年不见，外滩的高楼、景观竟比东京还繁华。正感慨之际，突然，被后面的路人撞了一个踉跄，墨镜飞落，镜框散架，那可是一副近视墨镜，顿时周边景物变得模糊，正乃屋漏偏遭雨淋，不小心，脚又崴了，一瘸一拐回家，便不停地抱怨。看她出门像贵妇，回来成怨妇，让人哭笑不得。

当然，这只是一个意外，接着闹心的事又发生了，与一家美容院约了护肤，不料按约定的时间到达后却被告知，预定的房间没了，美容师彬彬有礼致歉解释，希望我们另择日期。我正不知所措，一旁的妹妹爆发了，说我们是客人，既然你们店家可以不讲信誉，那我们就索性退卡。她将美容卡往收银台上一放，俨然一副“皇帝”的派头。这一招，对方拿不住了，连忙找经理商量，让我们稍等，设法调整房间。妹妹仍坚持退卡。我只得与她耳语：“既然人家已经答应解决就算啦，好歹我是这里的常客。”“这样的服务质量你也能接受？那你继续吧，我换地方了。”她果然转身走人。突然发现，从前那个不依不饶的妹妹又回来了。

如果说美容院还可以退卡，遇上旅游就没辙了。妹妹有几个日本友人来上海游览，为此，她特去一家旅游公司办了“一日游”，日程上写明了某日上午九点半集合。但出发前一天，打来电话说改在上午八点半，这也作罢。岂料，当天上午七点左右又打来电话说改到八点整，怎么可以这样不定？对方说合同本来就是活络的，以通知为准，“难道活络没有底限？”妹妹义正词严交涉了。“如果你们实在不能成行，我们公司可以退款。”这回对方说话很潇洒。妹妹的话头反倒是噎住了，只得妥协。于是赶紧再通知友人，手忙脚乱做准备，化妆来不及了，阳伞也忘带了，一脸急躁的样子。

然而，有时候“活络”也会给人提供方便。有一回，妹妹在整理提交的文件时，发现一份证明过了有效期限，正打算重新办时，我提议打个电话去办事处问是否可以延长。她半信半疑：“这也好商量？人家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着的。”我说这可不一定，电话咨询后，得到的答复果然是还可顺延一个月。告诉她这个消息时，我甚至有几分得意，不想，她居然不领情：“我不喜欢这样的活络，一些烦躁就是在这种不定的活络中产生的，是我的错我纠正，商家就要讲信誉，机构就要讲规则，各自清清爽爽，这样的生活不闹心，做人才会优雅。”

哦，原来妹妹的温文尔雅是需要井然有序的规则做支撑的，离开了这些依然会被打回原形。她出国28年，惊叹于外滩的景观比过东京，却不得不遗憾于“软件”不同步所带来的烦恼。建筑可以一蹴而就，而底色却是个精细活。前不久在过马路等红灯时，突然发现我们的交警对违反交规的行为显示出执法的威严，路人见之，无不有动真格之感。想必，规则就是这样逐步逐条做出来的，优雅便是在这样的完善中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