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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甸军人与政治关系的现状与趋势

2016-10-18宋清润

东南亚研究 2016年5期
关键词:民盟昂山军方

宋清润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南亚东南亚及大洋洲研究所 北京 100081)



缅甸军人与政治关系的现状与趋势

宋清润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南亚东南亚及大洋洲研究所北京 100081)

缅甸;军人;政治

在从1948年1月4日独立至今的68年间,缅甸军人直接掌权或由其扶持的政党执政的时间共约56年。2015年11月8日,昂山素季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在大选中获得压倒性胜利,军方扶持的联邦巩固与发展党惨败。2016年3月30日,民盟资深成员吴廷觉总统领导的新政府宣誓就职,取代退役将领吴登盛领导的巩发党政府。缅甸军人长期直接或间接执政的历史暂告结束,这是缅甸民主转型的里程碑。但依照缅甸宪法,军人仍保留诸多权力,是与民盟政府并立的另一权力中心,军人与民盟政府关系好坏将是影响缅甸政治发展的关键因素。缅甸军人完全退出政治尚需时日,不排除其再度干政的可能。

(Institute of South Asian, Southeast Asian and Oceanian Studies, China Institutes of Contemporary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Beijing 100081, China)

一 选题思路与理论分析框架

缅甸1948年1月独立至今,文人执政共约12年,而军人执政共约56年。不过,2015年11月8日,昂山素季领导全国民主联盟(以下简称“民盟”)在大选中获得压倒性胜利,军方扶持的联邦巩固与发展党(简称“巩发党”)惨败。2016年3月30日,民盟资深成员吴廷觉总统领导的新政府宣誓就职,退役军官吴登盛领导的政府卸任,标志着缅甸军人长期直接或间接执政的历史暂告结束,军人与政治的关系发生巨变,进入“文官主政,文军共治”的新历史阶段。不过,依照宪法,军人仍有强大政治权力,是与民盟并立的另一权力中心。缅甸民主转型步入巩固期,但仍有诸多挑战。军人与民盟政府关系好坏,军人何时彻底退出政治,是否会再度干政,将是影响缅甸政治发展与民主转型进程的关键因素。

关于缅甸军人政治,国内外学者做了不少研究。比如,国内方面,贺圣达《缅甸:军人执政的20年(1988—2008)的政治发展及趋势》分析了缅甸军政府执政20年的政治状况,并评估其发展趋势*贺圣达:《缅甸:军人执政的20年(1988—2008)的政治发展及趋势》,《东南亚纵横》2008年第8期。。李晨阳《试析缅甸军人政权的发展趋势》分析了丹瑞军政府退出政治舞台的条件和路径等*李晨阳:《试析缅甸军人政权的发展趋势》,《东南亚研究》2007年第6期。。王子昌《缅甸民盟的胜选及其执政难题》中部分内容分析了民盟新政府和军队的关系*王子昌:《缅甸民盟的胜选及其执政难题》,《东南亚研究》2016年第2期。。国外研究方面,知名学者塞缪尔·E.芬纳在其著作《马背上的人:军队在政治中的作用》中,分析了缅甸军人的政治优势和劣势、军人干政的类型等*Samuel E.Finer, The Man on Horse Back: The Role of the Military in Politics(The Fouth Printing), New Jersey: Transaction Publishers, 2002.。知名学者摩尔科·邦特在论文《缅甸向准军人统治的转变:从统治者到监护者?》中回顾了缅甸军人统治史,分析了军人2011年部分退出政治的原因,指出吴登盛政府上台对民主转型的意义*Marco Bünte, “Burma’s Transition to Quasi-Mlitary Rule:From Rules to Guardians?”, Armed Forces & Society, published online, July 5, 2013, http;//afs.sagepub.com/content/early/2013/07/02/0095327 X13492943。资深缅甸问题专家戴维·斯坦伯格的论文《军人持久的主导地位》分析了缅甸军人统治史、军人角色、吴登盛政府执政特点等*David I.Steinberg, “The Persistence of Military Dominance”, in David I.Steinberg ed., Myanmar:The Dynamcis of an Evolving Polity, Colorado: Lynne Rienner Publishers, Inc., 2015.。

国内外专家相关研究成果有很多真知灼见,不过,对2015年大选后民盟胜出及2016年执政后的军人与政治关系、新形势下军人完全退出政治的影响因素的系统研究较少。本文尝试就此做些探索,并与方家交流。

分析缅甸当前及将来的军人与政治关系,既要分析军人在2015年大选后为何不再强力干政或执政,又要分析军队未来完全退出政治的内外条件。关于军人干政的动机与条件,笔者参考采用塞缪尔·E.芬纳的分析框架:“军人干政动机”(motive)主要有:军人政治使命感、维护国家利益、维护军人利益,但军人干政动机要转化为行动还需要“干政情绪或心境”(mood),即心理因素刺激,包括军人自豪感、可怕的高自尊(对文人政府有些做法感到愤怒)等;而军人要成功干政还需机遇,包括文人政府更依赖军人,需要军人帮助应对国内难题和危机,出现权力真空,军人受欢迎等[1]。关于军人退出政治的条件,笔者参考采用摩尔科·邦特的理论框架:军人退出政治取决于内外因互动,内因是关键,外因发挥重要作用。其中,内因有军人理念、军人凝聚力、军人个人利益、军人集团利益等;外因有政党、公民社会等组织的力量、经济发展、国内安全(如分裂运动)、外部威胁、国际环境等[2]。

二 军人集团2015年大选后交出执政权及其原因分析

缅甸军人曾长期直接执政或扶持政党执政,2015年大选后,军人及其扶持的巩发党政府顺利把执政权交给民盟政府,是多种因素作用的结果。

(一)军人曾长期是缅甸政治主导力量

20世纪40年代,昂山将军等领导的军队是缅甸独立运动的核心力量。昂山将军1947年遇刺后,被尊为“国父”,显示出缅甸人对他及军人地位的尊崇。缅甸1948年1月独立后,吴努、吴巴瑞等文人执政共约12年(1948年1月至1958年10月、1960年3月至1962年3月),而军人长期主政是缅甸独立以来政治发展的鲜明特色,先后经历了奈温将军领导的军人看守政府时期(1958年10月至1960年2月)、奈温军人统治时期(1962年3月至1974年1月为奈温领导的缅甸联邦革命委员会统治时期,此后至1988年9月为退役军人奈温领导的缅甸社会主义纲领党执政时期)、苏貌将军及其继任者丹瑞将军统治时期(1988年9月至1992年4月是苏貌执政,1992年4月至2011年3月是丹瑞执政)、巩发党政府时期(吴登盛政府,2011年3月至2016年3月)。值得指出的是,1988年至2015年,军政府与昂山素季领导的民盟之间的博弈是缅甸政治发展的主要矛盾。民盟在1990年5月大选时获得压倒性胜利,但军政府以“先制宪,后交权”为由,否定大选结果,一直执政到2011年3月,并打压民盟等反对派,断断续续软禁昂山素季长达15年。不过,丹瑞政府同时推进“有纪律的繁荣民主”的转型进程,2008年颁布保障军人利益的宪法;2010年11月大选前,军政府颁布利己的选举法律,继续软禁昂山素季。昂山素季认为大选不公平,领导民盟抵制大选,结果,巩发党胜选,军人将执政权“从左手交到右手”。吴登盛政府2011年3月开始执政,但其加快民主转型,放开社会与媒体管控,发展经济,推动民族和解,获得国内外较大肯定。

(二)2015年大选后军人顺利交出执政权

2015年11月8日,缅甸举行大选,民盟再次获压倒性胜利,主导新的联邦议会和多个省邦议会,巩发党惨败。在人民院,民盟赢得255席,占人民院全部440个议席的半数以上,而巩发党仅获30席;在民族院,民盟赢得135个席位,超过民族院全部224个席位的半数以上,巩发党获得11席;在14个省邦议会中,民盟共获496席,巩发党仅获76席,民盟在多数省(缅族聚居区)邦(少数民族聚居区)议会占据多数席位;在联邦议会,巩发党总席位仅占民盟总席位的约10%。少数民族政党、其他缅族小党的议席则更少[3]。

从2015年11月中旬大选结果出炉到2016年1月底,军方、吴登盛政府与民盟展开多次权力交接会谈,新联邦议会在2016年2月1日召开。由于昂山素季亡夫和儿子是英国人,受制于宪法不能参选总统,3月15日,联邦议会选举昂山素季助手吴廷觉为半个多世纪以来首位真正的文人总统、退役军官吴敏瑞为第一副总统、民盟钦族议员亨利班提育为第二副总统。3月30日,吴廷觉领导新政府高官宣誓就职,吴登盛政府卸任,完成新旧政府权力交接。截至6月,军人未再推翻民选政府。

(三)军人不再强行干政或执政的原因

在军人直接执政或退役军人执政时期,现役和退役军人主导联邦政府部长级以上高官和省邦行政长官人事任命,统管国家内政外交。现在则由民盟主导上述高官任命,新高官多为文人。军人占据一个副总统职位及国防、内政、边境事务三个部的部长职位,在联邦及省邦议会还占25%席位。当然,民盟出于利益平衡考虑,还任命两名巩发党人担任联邦部长、一名巩发党人担任人民院副议长。

2015年大选后,缅甸军人不太具备强力干政或执政的条件,需要跟随缅甸民主转型而自我调适。

1.主观层面

笔者将军人干政动机和情绪(心境)放在一起分析,因为两者关联度较高。

缅甸现代军人的自豪感、使命感主要源于20世纪40年代昂山将军、奈温将军等军人领导缅甸独立运动时期,当时军队是争取民族独立的核心力量。缅甸1948年1月独立后,吴努总理等文官执政,但军队的政治使命感和自豪感持续,并继续扩充政治权力。因为文官执政失败,局势混乱,1958年10月,吴努被迫将政权交给奈温将军领导的军人看守政府,奈温政府执政至1960年2月。同年3月大选后,吴努再次出任总理,但其并非军队缔造者,军中威望逊于昂山、奈温等军队元老,无法掌控军队,无法管制缅甸失控的乱局。1962年3月,奈温领导军人发动政变,推翻吴努政府,直接掌权。但奈温军人统治导致缅甸经济从独立时亚洲较富国家沦为世界最穷国之一,内战不断,民怨沸腾,1988年上半年爆发全国性示威,奈温等高层领导承认政策失误,奈温于1988年7月辞职[4]。军人自豪感、自尊心因此受挫。

1988年9月,为维护军人集团利益,奈温下属苏貌领导军人再度政变,武力平息示威,造成大量死伤,强行掌权。不过,迫于内外压力,1990年缅甸举行大选,军人想方设法扶持民族团结党得胜,欲将政权“从左手转到右手”,结果该党在大选中惨败,而成立不久的反对派民盟大胜。尽管军政府否定大选结果,压制民盟、少数民族地方武装(以下简称“民地武”)等反对派,高压执政至2011年3月,但始终未能解决执政合法性问题。1990年大选显示,民众极不喜欢军政府,2007年的“袈裟革命”(僧侣领导的大批民众示威)再次展现了“反军政府民意”,从逻辑上讲,大选失败和民众抗争应使军人有“失落感”。2010年11月,军政府组织大选,主导选举规则、进程和结果,代表军方的巩发党获胜。民选的吴登盛政府2011年3月底取代军政府执政,推动缅甸民主转型,扩大社会自由,推动民族和解,扩大对外开放,2011—2015年缅甸年均经济增速超过6%,政绩尚可[5]。但吴登盛政府部长级以上高官多为退役军官,仍被视为军人以政党和选举方式延长执政,难获民众普遍认可。巩发党在2015年大选中惨败,苏貌军政府扶持的民族团结党仅赢得民族院1个席位,民盟则又像1990年大选时那样取得大胜。

综合观察1988年奈温被迫辞职、民族团结党1990年大选中惨败、2007年“袈裟革命”、2015年大选中巩发党惨败等事件,尽管军人很少表达沮丧心境,但从逻辑上讲,其自豪感、自尊心势必受挫,强行干政或执政的“心气不足、底气不足”。

在维护国家利益方面,2015年大选后,缅甸并未面临严重内乱或分裂危机,也未有严峻的外国军事威胁;政府军与多支“民地武”的冲突虽然频发,但以中小规模冲突为主,且冲突集中在缅北掸邦、克钦邦等局部地区,并非全面内战。这种局面与1962年奈温军人政变时迥异。当时,吴努政府失去对国家的控制,罢工事件迭起,多支“民地武”与政府军的冲突将国家拖入内战,掸族、克伦族多个少数民族要求高度自治甚至独立,国家濒临分裂。因此,奈温政变掌权客观上维护了国家稳定、统一和领土完整,有一定贡献,但即便如此,民众也从未中断对奈温政府的抗议。而今,如果军人再打着“维护国家利益”的旗号发动政变,推翻2015年大选结果,名不正、言不顺。

尽可能多、尽可能长时间地维护军人利益,是缅甸军人的追求,但靠否定2015大选结果和政变来实现目的,不合时宜,也得不偿失。

第一,军人和巩发党即便丢失执政权,军人主导制定的2008年宪法还保障军人诸多权益。比如,军人议员占议会25%的席位,可否决任何修宪案;军队独立处理军务,国防部、内政部、边境事务部的部长为军人;总统领导下的国家国防与安全委员会共11名成员,军人占6席;联邦、省和邦、联邦直辖区、民族自治地方应有国防军总司令提名的军人参与国防、安全和边境管理等工作;当国家出现重大危机时,国防军总司令可依宪接管和行使国家行政、立法、司法等权力,等等[6]。因此,军人不必冒极大的失败风险来推翻大选结果,而且,让百姓看看民盟执政业绩好坏,说不定会给巩发党“东山再起”的执政机会。

第二,过去20多年来,丹瑞、吴登盛等军方开明派领导了自上而下的民主转型,按照军人主导制定的2008年宪法,吴登盛政府是2010年大选后产生的。2015年大选时,在野党民盟获胜,军方不能因为己方政党败选而否定大选结果。如果军方继续以某种方式强行执政,不仅会遭到民众抗议,也等于自我否定军方开明派此前推动的民主转型进程。

第三,昂山素季经历了20多年政治历练,已经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理性的政要,2015年大选后不再提“清算军人”等敏感字眼,令军人对移交执政权后的权益保障暂时有所放心,这与1990年大选后的局势迥异。1990年,民盟赢得大选后,军方和昂山素季等民盟骨干无法协商出令彼此满意的权力分配方案。军方提出,新政府成员要通过军方审核,新政府不得干预军务,不能审判奈温等退役和现役军方将领,要保证军方利益。但昂山素季等民盟骨干理想化地想撇开军人执政,推动民主,有些民盟“少壮派”议员甚至提出要审判奈温、苏貌等军方高层,这令军方更加担心交权后的人身安全。军政府与民盟的权力争斗矛盾激化,拒绝交权。民盟大批当选议员则抵制军方法令,组建“平行政府”,有些极端人士甚至在缅泰边境与克伦武装联合对抗军政府。军政府则严厉打击民盟,继续软禁昂山素季,抓捕民盟成员和学生,取缔大量政党[7]。2015年大选前后,昂山素季多次强调自己是昂山将军女儿,与军队有深厚感情,不仇恨军队,为了国家发展愿与军方合作,要组建“和解政府”,与国防军总司令敏昂莱、总统吴登盛、联邦议长吴瑞曼举行有关国家和解的会晤,登门拜会前军政府领导人丹瑞[8]。此外,笔者一行2015年11月24日与民盟中央执委中排序第二的吴温滕座谈时,他表示,民盟不会忘记军人对民盟的打压,但为了国家利益可以原谅他们,因为激进清算军人会引发混乱。尽管外界无从得知昂山素季与军政高层会晤的核心细节,但从公开的会晤照片看,气氛较好。从双方利益角度推测,民盟保障军人利益,军人确保民盟执政,应是会晤关键议题,双方最终达成共识,实现政权顺利交接。

2.客观环境层面

缅甸国内政治社会环境与国际环境均制约缅甸军人2015年大选后强行干政或发动政变。

一方面,军人长期执政,在政治、安全、经济、社会等领域拥有强大影响力,还有宪法保障的诸多权益,是与民盟并立的另一权力中心。面对缅甸难题丛生的局面,民盟执政须借助军方支持,尤其是在解决民族矛盾和宗教矛盾、维护社会稳定和实现国家统一等方面。不过,民盟对军人并非达到依赖程度,只是在某些事务上需要借助军队的力量。而且,大选后民盟依据宪法执政也是必然的。大选后没有出现局势大乱,没有出现权力真空,未来大多数经济社会事务由文官处理,军人没有理由接管政权。反而,民众厌恶军人执政,希望“换党换人”执政,连部分军人家属、公务员及其家属也投了民盟候选人的票。大选前,缅甸绝大多数私营媒体都在宣传昂山素季等民盟候选人竞选集会摩肩接踵的盛况,却几乎一边倒地批评巩发党,很多人还自发上街为民盟选举活动造势。因此,170多名退役军官参加2015年大选,最终却只有28人当选议员[9]。

另一方面,在国际层面,西方国家选前多次敦促缅甸举行“自由公正大选”,选后敦促军方和吴登盛政府实现新旧政府的和平权力过渡。2015年3月,美国、澳大利亚、丹麦、欧盟、挪威、瑞士、英国7个国家与地区驻缅使馆联合发布公报称:“2015年大选对缅甸来说是历史性的,是缅甸向世界各国表明已成功迈上民主道路的重要证明,7家使馆将全力推动实现透明、公正大选,支持缅甸民主改革。”[10]11月8日大选投票顺利,联邦选委会9日起每天公布计票进展。西方观察员表示,大选基本自由公正,尽管有一些问题和有待改善之处[11]。这客观上确认了民盟获胜事实。美国总统奥巴马致电时任总统吴登盛,祝贺缅甸大选成功,两人讨论了各方尊重大选结果和组建新政府的重要性[12]。奥巴马等西方政要也祝贺获胜的昂山素季和民盟,称组建新政府是缅甸民主转型的重要一步[13]。美国负责东亚和亚太事务的助理国务卿拉塞尔11月9日称,缅甸大选后成功的权力交接和政治改革的进步,是美国缓解对缅制裁的重要考量因素[14]。拉塞尔随后访缅,会晤缅甸朝野高官,敦促包括军方在内的缅甸各方尊重民意,摒弃分歧,为国家利益而对话、和解、合作,称美国全力支持缅甸实现顺利、和平的权力交接[15]。

军方不得不顾及国内民意和国际压力,不敢轻举妄动,或者没足够必要去冒险发动政变,否则,即便延续军人统治,也会面对国内抗议,并再度面临西方国家严厉制裁,生存艰难。在民主转型推进多年的情况下,维护军人利益的可行方式便是顺势而动,与民盟合作,展示支持民主转型的姿态。敏昂莱多次表示,将尊重大选结果,不会让1990年军方否决民盟胜选结果的事件重演,并将与昂山素季和民盟合作,应邀参加高层政要有关国家和解的会晤。军方还公开祝贺“民盟在大选中赢得压倒性胜利”[16]。吴登盛承诺在2016年3月任期届满时向新政府交权[17]。丹瑞执政时与昂山素季关系很差,2015年12月4日他会晤昂山素季时表示,如果昂山素季真致力于发展国家,他将全力相助[18]。多方和解、合作的局面非常珍贵,确保了权力顺利交接。

(四)军人与民盟在权力过渡期总体良性互动,但亦存在博弈

民盟想扩权,军方想保权,双方在权力过渡期发生过几次激烈交锋,不过,并未逆转合作大局和权力过渡的整体进程。

一是双方在个别关键人事问题上互不让步。昂山素季2015年推动修宪被军方议员否决,2016年2月推迟议会选举总统的时间,民盟议员提出“冻结”或修改限制昂山素季参选总统的宪法条款,再遭军方反对。军方不愿在巩发党败选后,政治上“节节败退”,也不会在无重大利益交换的情况下同意修宪,倘若让威望甚高的昂山素季出任总统,就更难予以制衡。据说,军方高层与昂山素季讨论权力交接问题时,希望获得仰光省、掸邦、克钦邦、若开邦四个省邦行政长官职位,但民盟坚持主导提名14个省邦长官的全部人选,且人选没有退役军人[19]。因为仰光省是缅甸经济、文化中心;掸邦是缅甸人口最多、面积最大的邦;克钦邦与中国和印度接壤,被称为“缅甸北大门”,资源丰富;掸邦和克钦邦总面积占缅甸国土面积的40%,且是缅甸“民地武”数量最多、总兵力最强的地区,贩毒、玉石走私、人口贩卖等跨国犯罪猖獗;若开邦的佛教徒与穆斯林不时爆发冲突。控制这些地区不管对军方还是民盟都至关重要[20]。

二是2016年3月27日,军队举行建军节阅兵式,未邀请当选总统吴廷觉和民盟主席昂山素季出席。建军节是纪念昂山素季父亲昂山将军1945年3月27日开始领导缅甸军队反抗日本法西斯的重大国事活动。敏昂莱在建军节讲话中发出“混乱信息”,既表示支持民盟政府,又称民主的两大障碍是不遵守法律和“民地武”叛乱,两者会引发“混乱民主”。他强调“法治”,被舆论视为暗指昂山素季推动修宪的举措不妥[21]。吴登盛政府卸任前,宣布若开邦局势转好,解除当地宗教冲突区的紧急状态,军方不再对危险区域进行安全巡逻,这被舆论视为扔给民盟政府的“烫手山芋”,因为后者将可能面临宗教冲突再起的难题[22]。

三 民盟执政后军人彻底退出政治的影响因素分析

一方面,军人从直接执政,到扶持巩发党执政、军人幕后掌权,到2015年大选后巩发党交出执政权,意味着军人交出执政权,在脱离政治方面迈出重大而实质的步伐。另一方面,军人的政治地位仍举足轻重,也未给出彻底退出政治的时间表。目前,军方掌握国家情报、安全等重要机构,民盟有强大民意支持,谁也不能彻底“压过谁、取代谁”,需要协作治国。不过,未来,缅甸军人会像印尼军队那样逐渐脱离政治,还是会像泰国那样频繁发生军人与文人政府、政党的激烈博弈,军人再度直接或间接执政?

下文参考摩尔科·邦特的内外因互动理论框架,结合缅甸具体国情,分析影响缅甸军人彻底退出政治的因素。

(一)内因

在理念层面,从丹瑞、吴登盛、敏昂莱、吴瑞曼等仍有较大影响力的退役和现役军方高层的言行看,他们本身就是“有纪律的繁荣民主”转型框架的设计者和推动者,因此,他们与昂山素季、民盟等政治力量在民主理念上没有大的原则分歧。欧盟一个智库负责人(应其要求,匿名)私下告诉笔者,他从丹瑞军政府时期至今,以讲座形式培训缅甸军官长达8年。他认为,缅甸军官思想总体上比外界想象的要更开明,但他们面对如此之快的民主转型感到不适应,而欧盟智库人士则教导缅甸军官如何调适角色,如何树立文官至上理念,如何走向职业化。

确实,目前缅甸军人要树立文官至上及职业化理念尚需时日。军人执政半个多世纪,其主导制定的2008年宪法既称民选总统是所有国民最高领导人,又保障军队不受总统限制而独立管理军务,授权军队在国家发生重大危机时接管政权。敏昂莱在2016年3月27日建军节讲话中也发出模糊信号,既表示军方将与民盟新政府、议会和民众合作,将缅甸军队建设成为比周边国家军队还强的“职业军队”,又强调宪法是“捍卫国家利益的”,强调军人在政治中的“领导地位”,不允许国家倒退到缺乏稳定、主权受侵、联邦分裂的境地[23]。此外,针对外界有关他是缅甸最有权势之人的猜测,敏昂莱在5月13日的记者招待会上又辟谣称他低于总统[24]。外界不清楚,敏昂莱强调不允许国家发生混乱,是否意味着为军方未来干政埋下伏笔?而在目前政府军和“民地武”尚存在冲突的情况下,未来多大程度的国家混乱会让军方再度出手稳定局势,甚至接管政权?军队实际上又多大程度上会听从总统调遣?这都有待于未来事实予以佐证。

在军人凝聚力层面,目前军人集团总体上较为团结,丹瑞、敏昂莱、吴登盛等核心高层努力维护军人集团整体利益,但前军政府总参谋长、前巩发党主席吴瑞曼一派已与敏昂莱、吴登盛等人闹翻,分道扬镳,投向昂山素季和民盟阵营,为其效力,一定程度上威胁军方团结,是否会导致军方严重分裂,尚待观察。2015年8月,军方高层与时任总统吴登盛等人联合罢黜吴瑞曼的巩发党主席职务及其部分亲信的党内高级职务,因为吴瑞曼与昂山素季关系密切,并阻止部分退役军官、吴登盛及其亲信成为巩发党议员候选人参加大选。2016年2月,民盟主导的新联邦议会开幕,吴瑞曼出任议会法律与特别事项评估委员会主席,巩发党籍的人民院副议长吴帝昆秒、两名民盟政府部长和两名联邦选举委员会委员,均为吴瑞曼亲信。不过,4月,巩发党开除吴瑞曼及其亲信(包括多名中央执委)共十几人的党籍,这些人指责巩发党此举违法,向现任巩发党主席吴登盛发公开信,要求召开紧急大会,并要向联邦选委会投诉[25]。吴瑞曼一派还展开反击。缅甸珠宝企业家总会5月9日向联邦议会法律与特别事项评估委员会、总统府、议会两院和相关部门投诉吴登盛和前总统府部长吴梭登等人滥用该总会巨额基金。根据法律与特别事项评估委员会指示,资源与环保部负责审查该事件。前矿业部长敏昂博士6月2日召开新闻发布会称,吴登盛并未中饱私囊,该投诉不仅是攻击他本人,也在针对巩发党[26]。两派斗争愈发激烈,加之靠拢昂山素季和民盟的吴瑞曼一派在巩发党败选后仍获得政治权力,或形成一定“示范效应”,加剧巩发党和军方的分化。

在军人利益层面,芬纳认为,军人利益能否得到文人政府的关切和保障,是影响军人是否干政的重要因素,如果军人利益受到文人政府较大侵害,军人就可能强力干政[27]。培训缅甸军官的欧盟智库负责人认为,军人和民盟政府极易产生矛盾的是现实利益冲突。

在军费开支层面,丹瑞军政府时期,估计军费开支占国家财政开支的20%-40%;民选的吴登盛政府时期,退役和现役军人仍主导联邦政府和议会,军费占国家财政开支比例过大、科教文卫开支匮乏的状况饱受诟病,因此,军费开支占国家财政开支的比例从2011—2012财年的19.2%,下降到2014—2015财年的12%,军方近年来也向议会说明军费开支比例。即便如此,2014—2015财年军费比教育、医疗经费之和还要高。而且,依据2011年《特别基金法》,军队可不受议会监督而获得额外资金,包括使用本国丰富资源的收益来购买外国武器[28]。而民盟执政后,民盟等党派的文人议员主导议会,文人总统、文人部长主导政府,民盟竞选时喊出的口号是“改变”,其施政思路是“以民众利益为出发点”,因而削减军费、增加民生开支的总体趋势将会持续。若军费缩减过快,军人反击意愿和力度就会加大。

在军队自主性、军队利益、高级军官退役后人身安全等方面,如前文所述,宪法保障了军队诸多权益。而且,亨廷顿曾指出,相比那些被推翻的威权政权(军人政权)领导人易受惩罚的情况,那些引导变革的威权政权领导人下台后的人身安全一般会受到未来民主政权的保证。他建议民主派不要惩治这些前领导人,因为此举带来的政治代价远超道德上的收获[29]。缅甸这轮民主转型是多位前军政府高层设计和推动的,2015年大选后,昂山素季和民盟政府不公开提“清算军人”,倡导合作。民盟中央执委吴温滕2016年5月表示,民盟执政后要努力与军方搞好关系,不要制造矛盾[30]。截至6月,民盟新政府暂未法办退役高级军官。

不过,军人权益和人身安全的长期保障或存变数。第一,随着民主的巩固,民盟行政权扩张与军人权力收缩是大势所趋。民盟党章和施政纲领指出:“军队应是维护民主的力量体,军队与整个国防机制应隶属于行政权下。”[31]现在是民盟执政,2020年大选后若仍是民选的非军人政党执政,他们恐会寻求通过修宪来让民选总统成为军队最高统帅。

第二,没有白纸黑字的法律文书保证不追究军方高层的既往过错。2015年大选,民众将曾与军政府对抗20多年的民盟选上台,军人和巩发党也交权了,民众备受鼓舞。民盟政府又立即释放全部政治犯,让被前军政府驱逐的流亡人士更方便地回国,前军政府时期成千上万的难民也将从泰国等国回国。媒体、民众、非政府组织近期揭露军人侵犯人权、强奸妇女、非法占地的言论增多,有更多人揭露前军政府打压反对派的行为,乃至要求惩治部分军人。2016年5月,缅甸政治犯援助协会和前政治犯社团发布报告,揭露前军政府虐待政治犯的行为,“鼓励犯罪者认错”,为政治犯寻求正义,并建议新政府和议会给予政治犯补偿[32]。5月30日,是昂山素季2003年5月30日领导的民盟政治活动队伍在实皆省遇袭的13周年纪念日,有媒体再度刊发对幸存者的访谈,描述队伍受袭惨况,称至少有70人死亡,前军政府扶持成立的联邦巩固与发展协会(巩发党前身)牵涉其中,但至今未有人受到惩罚[33]。民盟政府强调满足民众诉求,让民众更多参政,巩固民主[34]。如果民间日益形成强有力的反军人社会思潮和运动,民盟高层就需在避免与军人激烈冲突和尊重民意之间做出权衡,若其能有效引导民意,妥善处理多方矛盾,则局面可控,若其为了保住民意支持而去惩治前军政府官员,则军方可能强力反弹。

第三,民盟将修宪视为施政要务之一,民间部分人士也致力于推动修宪,若按照民盟等政治力量的诉求修宪乃至重新制宪,军人权益被削减似难避免。2013—2015年,昂山素季领导民盟、“88年代学生组织”等在野力量推动修宪,力图修改“25%的军人议员可否决任何修宪案”“配偶或直系亲属为外国人者不能当选总统”(为昂山素季出任总统铺路)等重要条款,并征集约500万民众修宪联署,但修宪案在议会被军人议员否决。2016年,昂山素季再与军方谈判修宪,为其出任总统“清障”,再度失败。吴廷觉总统在就职演说中强调,“要推动建立一部符合国情和民主原则的宪法,但需保持耐心。”[35]4月18日,昂山素季在新年全国电视讲话中宣告:“(我们)需要一部能产生真正民主联邦的宪法,需要修宪。”[36]6月10日,民盟党员、人民院议长吴温敏公开表示,缅甸将优先推进民族和解与实现国内持久和平,随后再修宪,但修宪会在本届议会5年任期内进行[37]。

民盟执政后尽管并未立即再推修宪,但增设国家顾问(也译为“国务资政”)一事在宪法问题上“打了擦边球”,因为宪法未规定有这个职务,但民盟称“总统有权根据需要而依宪增设职位”。民盟不顾军方议员和巩发党议员的强烈反对,凭借在联邦议会的多数席位优势通过议案,任命昂山素季为国家顾问,且按照总统府网站,国家顾问排在总统之后、副总统之前。军方指责民盟违反宪法,是利用民主之名,行霸道之实[38]。

更危险的信号是,民盟法律顾问吴哥尼以个人名义表示,军人议员掌握绝对否决权,民盟再尝试在议会框架下修宪是浪费时间。他认为,民盟不会再以同样方式推动修宪,可推动联邦议会通过举行“制定新宪”全民公投的议案,因为该议案仅需议会简单多数票即可通过,25%的军人议员无法阻拦。他指出,宪法规定国家主权来自国民,民盟要做符合民众意愿的事情,而不仅是做军方同意的事情。缅甸政治评论人士吴彦妙盛指出,这是民盟摆脱宪法束缚的唯一方式,2008年宪法没有限制制定新宪法,如果新的制宪进程包括军方、政党、“民地武”和其他利益攸关方,军方就没理由拒绝制定新宪[39]。其实,2013年至今,修宪呼声一直不断,民盟称其在2013年底做的民调显示,90%以上的民众希望修宪。根据上届联邦议会宪法评估联合委员会2013年12月31日的公告,从政府机构、社会组织、政党、民众中征集到的宪法修改意见共323,110条,对宪法全部15章均提出修改意见和建议[40]。2016年5月7日,1990年大选时当选的部分议员纪念大选26周年,并指责宪法缺陷是当前掸邦等地“民地武”与政府军冲突频发的根本原因,要组建修宪委员会,成员包括少数民族政党和“民地武”领导人、专家、民间人士等[41]。而且,少数民族人士非常不满人民院议长吴温敏“先实现民族和解与和平再修宪”的说法,认为不先修宪,就解决不了民族矛盾,实现不了和平[42]。综上所述,即便昂山素季等少数民盟高层不希望立即修宪,以免刺激军人,也可能会因为民意压力而加快修宪步伐。文人不管是推动修宪还是重新制宪,大原则都是扩大民主,削减军权。

丹瑞等军方高层设计和推动的“有纪律的繁荣民主”转型进程,强调“有纪律”,含义之一是军人尽可能长期主导转型进程,军人利益得到维护,而保障基石是2008年宪法。现在虽然还是实行2008年宪法,但军人丢了执政地位,民盟在宪法问题上打“擦边球”,扩张权力,加之社会上反军人言行增多,军方愈发难以掌控民主转型进程。若宪法被大幅修改甚至被废,军方将基本上丧失对民主转型的控制,诸多权益势必受到损害。军队《妙瓦底日报》2016年2月引用敏昂莱讲话称,缅甸仅推进民主转型5年,修宪应在合适时间依据宪法规定程序进行[43]。有些政治评论人士认为,军方耗费约15年制定2008年宪法,不会轻易让宪法被改、被废;民盟也应意识到,并非所有人都支持民盟,宪法也有好的条款,民盟在强行通过设立国家顾问的法案后应避免和军方再度“冲撞”,若有人故意制造混乱,军方可依宪接管政权,因此,民盟应与军方协商修改宪法中“不好的条款”[44]。未来,若民盟、民间推动修宪过急,幅度过大,军方反击可能性就加大。

第四,军人集团和部分高级军官的经济利益可能逐渐受到削弱,有些人可能受“法办”。军人长期执政使军方及依附军方的权贵组成了强大的经济势力网,军方掌控两大经济集团——缅甸联邦经济控股公司和缅甸经济公司,很多退役军官是一些公司的董事,依附于军方而形成的富豪在国家经济领域势力强大,有些权贵存在违法行为。昂山素季和民盟新政府力推反腐败,可能依法严打部分退役军官及其裙带网络,否则,反腐难有实效,如民盟难以塑造清廉政府形象,百姓也不满意。但若民盟为反腐败惩办大批高级军官或其家属、富豪,尤其是波及前军政府核心高层,或可能引发经济波动乃至政治混乱,因为军人有可能反击。

(二)外因

在政党因素层面,军队政治影响力面临日益增多并非常活跃的政党的挤压。2010年,缅甸重新允许成立政党以来,政党数量迅速增加,同年大选参选政党有37个,2015年大选参选政党猛增到91个[45]。政党已经取代军人成为执政者,成为政坛主导力量,而军队的治国权限明显减少,其参政的一大渠道是通过巩发党参选来实现。不过,巩发党在联邦议会席位仅占总席位约6%,加上25%的军人议员,也仅相当于民盟在联邦议会总席位的一半。吴登盛发誓让巩发党赢得2020年大选。该党有一定优势,执政经验丰富,人才多,党产比民盟等政党均多,仍有一定民意支持度。巩发党在2015年大选的总得票率是28%,民盟为57%,这是因为缅甸采取“一选区一议席,得票最多的候选人胜出”的制度,才使巩发党所获议席数比实际得票率更惨[46]。若巩发党能洗心革面,可缩小与民盟的支持率差距,不过5年后要重新执政绝非易事。昂山素季和民盟支持率高,在下次大选中,巩发党要想获得与得票率相当的议席,关键在于其能否推动议会修改选举法案,推行按照政党得票率来分配议席的选举方式。此事甚难,因为民盟主导议会,现行选举制度对其有利;军人背景是巩发党再度崛起的“软肋”,因为百姓讨厌军人执政;败选加内部分化,也导致其元气受损。因此,若非民盟执政出现重大失误,或遇极大挑战,巩发党不太可能“东山再起”。

在公民社会等平民力量层面,前军政府时期公民社会发展受限。过去5年,缅甸民主转型快速发展,社会高度自由,国门大开,民众更多地接触西方自由民主理念,公民社会迅速发展,各种行业协会、企业工会、非政府组织等民间组织涌现出来。其中,根据笔者2016年6月11日查询的缅甸国内外非政府组织协调机构——当地资源中心的数据,缅甸有当地非政府组织497个、国际非政府组织128个、非政府组织网络15个[47]。缅甸民间组织非常活跃,对社会与政治的影响力非常大,例如民间组织在2015年大选中在鼓励民众参选、监督大选等方面发挥了作用。民间组织意见经常影响政府决策和议会政策,经常批评军方,成为推动民主转型、限制军方权力的重要力量。

在军人经济利益层面,经济发展与对外开放正极大地改变缅甸军人经济利益,因为军企及依附于军人的企业、富豪长期被西方制裁,发展严重受限,需借支持民主转型来改善缅甸整体国际环境、改善军人和军企形象,争取西方国家尽快解除制裁,以更好地融入国际经济。就此而言,军人若再度执政,反会损害军企及其依附企业长远的、更大的经济收益[48]。目前,部分军企已转变为普通企业,规范经营,照章纳税。此外,缅甸经济改革与对外开放加速,2011—2015年经济年均增速超过6%,未来几年也有望保持类似速度的增长[49]。现代化理论奠基人马丁·李普塞特指出:“国家越富裕,出现民主的可能性越大。”[50]他还指出:“经济增长对民主化举足轻重。”[51]中国学者马奔指出:“经济发展并不直接促进民主政治产生,而是通过教育普及、财富增加与中产阶级兴起等中间变量间接促进民主。”[52]因此,缅甸经济发展会持续改变社会结构和民众理念,支持民主、限制军人参政的力量会越来越强。

国内安全层面,“民地武”与政府军的武装冲突是否平息,佛教徒与穆斯林(主要是罗兴亚人,也译为“罗兴迦人”)的冲突是否再起,将是影响缅甸军人在安全与政治事务中的权力的关键因素。缅甸独立68年以来,政府军与“民地武”的冲突始终未平息,近期,政府军与克钦独立军等武装的冲突还时而激烈。在民族和解方面,昂山素季主抓民族工作,其亲信丁妙温负责具体事务协调,拟2016年8月底召开“21世纪的彬龙会议”,让8支签署全国停火协议以及其他多支未签署停火协议的“民地武”都参加,增加和解进程的包容性。会议场面宏大,显示各方推动和平进程的意愿,但难以取得重大实质性成效。原因有二:一是,军方尽管公开表示支持民盟推动和平进程,但政府军与掸邦、克钦邦、若开邦的多支“民地武”会前仍发生冲突,政府军称必须还击“民地武”的挑衅。敏昂莱表示,在处理军务、回击挑衅时无需事先通报总统[53]。这给和平进程蒙上了阴影。二是,1947年“彬龙会议”的精神有两大层面:既促成缅族和少数民族团结建立缅甸联邦,又承诺新联邦将给予少数民族高度自治,甚至赋予部分少数民族日后决定是否留在联邦的权利。不过,缅甸独立后,中央政府和政府军主要代表缅族利益,并未兑现对少数民族的权益承诺,与诸多少数民族和“民地武”的矛盾与冲突持续了数十年,少数民族要求除国防、外交、货币等中央事权之外的高度地方自治权。此次“21世纪的彬龙会议”召开时,民盟政府并未完全答应少数民族高度自治的要求,因为这涉及到宪法修改、国家政治架构调整、央地分权(包含政治、经济、军事、资源开发、科教文卫等方方面面)。若中央政府给予诸多少数民族的权益太多,主体民族缅族不满,国家也有分裂之忧。而如果不满足少数民族高度自治的诉求,多支“民地武”就难以放弃武装斗争[54]。

另外,民盟缺乏和谈经验,吴登盛政府时期协助和谈的缅甸和平中心的一组数字更能说明民族问题的严重性与和谈的艰巨性:全国约20支“民地武”的武装总人数超过10万人,40%的缅甸人口直接或间接遭受武装冲突困扰;从2011年开始和谈到2015年10月,吴登盛政府与8支“民地武”签署全国停火协议,共历时1450天,正式与非正式的大小会谈达5000余次。这还仅仅达成与8支“民地武”的停火协议,民盟政府要与所有“民地武”达成完全解决民族矛盾的涉及政治、军事、经济等问题的协议,难度可想而知[55]。

在宗教矛盾层面,佛教徒与穆斯林积怨甚深,过去几年多次爆发流血冲突,波及若开邦、仰光省、内比都、曼德勒、掸邦等地。民盟新政府5月底成立“实现若开邦和平、稳定与发展委员会”,但宗教矛盾处理起来非常棘手,民盟政府很难立即给予罗兴亚人等部分穆斯林以公民权,因为这遭到占人口多数的佛教徒反对,佛教徒认为罗兴亚人不是缅甸国民。对于政党和政治人士而言,占人口总数85%以上的佛教徒[56]绝对是票仓。而如果不给予罗兴亚人等部分穆斯林以国民待遇,他们对国家、社会的仇恨就长期存在,两派可能再度发生流血冲突,国内外极端穆斯林势力也可能趁机开展恐怖活动。如果未来民族矛盾、宗教矛盾引发的冲突频发,国家安全与统一持续受到威胁,军方的政治地位就有望得到维持或巩固,甚至会借机扩权。

外部威胁层面,未来几年,缅甸一般不会受到严重的外敌入侵。国际环境方面,西方国家尤其是美国将继续支持缅甸民主转型,施压军方减少干政,逐渐脱离政治。美国国务卿克里2016年5月22日访缅会晤昂山素季、敏昂莱,称军人的政治、经济影响力并未彻底消除,促缅继续民主改革,但在现行宪法框架下,难以(实际上不可能)完成漫长的民主之路。他呼吁修宪,以确保军人完全尊重文官,重新划分政府不同部门的权力,并强调美国完全解除对缅剩余制裁(主要针对军方和军企)取决于缅甸民主化的持续进步[57]。因此,西方国家压力将是迫使缅甸军人退出政治的重要因素,而且,军人干政或执政将愈发不为国际社会所接受,极易遭遇国际制裁与孤立。

四 展望

综上所述,2010年11月大选至今,在诸多主客观因素综合作用下,缅甸军人退出政治迈出了实质性的重大步伐,军方通过展示支持民主转型、规范军企经营、增强公关等方式改善形象。亨廷顿认为,从军人到民主的转型过程中面临的关键问题是如何对待以前的威权官僚,以及如何减少军队介入政治,建立文官领导的、军队职业制为基础的文武关系[58]。对于缅甸而言,未来也面临类似问题。预测未来很难。估计连敏昂莱、昂山素季也未必知道军人彻底退出政治的时间表,以及这个进程是否顺畅。笔者只能就军人与政治的关系发展做一些宏观展望。缅甸军人彻底退出政治的总体态势恐难逆转,但由于缅甸国情复杂,这个进程尚需时日,可能出现波折乃至反复,军人有时会“示强”,不能排除军人再度强行干政或执政的可能。当然,如果军人逐渐自动放弃政经权益,军人和民盟、民间的博弈便会降低。

第一,从军人参政形式上看,在彻底退出政治前,总体上军人将扮演对文人政府、政党的制衡者角色,发挥“稳定器”的作用,确保民主转型过程中不发生大的动乱或国家分裂。军人在此过程中,除依据宪法保留和行使政治权力外,还会支持巩发党通过选举来参政乃至执政。除非发生严重威胁国家统一、社会安全的情况,军人一般难有正当理由直接执政,即便直接执政,也难长久,或需采取“军文共治”模式,或需短期执政后还政于民。亨廷顿认为,在一些国家,随着民主的发展,民选文人政府也出现效能低下、政绩不佳等问题,尽管这会偶尔引发军人政治回潮的极端现象,但一般而言,民众会对执政党和领导人失望,但不会对民主制度失望,因为民主制度保证民众通过定期选举更换不喜欢的执政者,给予民众宣泄不满的渠道[59]。

第二,军人退出政治是一个漫长过程,敏昂莱2016年5月13日召开记者招待会时表示,宪法未来可以修改,在国家实现持久和平后,军人将不再保留在议会的25%席位。军人的25%议席被视为其保留政治影响力的关键体现,他此番表态令人惊讶,但又没说何时可以修宪,且称暂时没有退役计划,因为他和副总司令梭温等军方核心高层年初决定延长任期5年[60]。国家何时实现持久和平是一个未知数,而且,军人不愿立即放弃庞大的既得利益。2016年5月7日,在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举行的“缅甸的未来”国际研讨会上,民盟智库——贝达研究所负责人吴妙彦瑙盛表示,他看不清军人何时会彻底退出政治。

第三,从2015年大选后军人及其扶持的巩发党顺利交出执政权的情况看,军人未来彻底退出政治进程总体上看似有望基本平稳,而且,主要利益攸关方有一个基本的利益共识:确保缅甸转型进程持续推进,防止逆转。但是,其间仍可能发生波折乃至反复,甚至不排除暂时出现逆转的可能性。因为这个进程势必充满着复杂的权力博弈:军方曾长期执政,意图努力延续巨大的既得利益,而民盟也初尝执政甜头,不断扩权,势必更多触及军方利益底线,同时,民间反军人情绪也在蔓延,会频频挑战军人权益。在长期的复杂博弈进程中,耐心、理性、智慧均非常重要,欲速则不达,反会酿成混乱。如果民盟、军方、“民地武”、民众和国际社会等利益攸关方均能总体上理性地处理观念分歧与利益格局的重塑,较清楚地认识到缅甸民主转型的特殊复杂性,彼此相互尊重,协作稳定和发展国家,在这种总体良性互动中建立高度信任,让军方感到即便退出政治,也不会遭到清算,则其可能较快退出政治。或者,另外一种情况也会迫使军人更快地退出政治,那就是:如果民盟政府未来5年解决民族矛盾、宗教矛盾成效显著,政府军与“民地武”的武装冲突、佛教徒与穆斯林的教派流血冲突大为减少或者基本消失,加之民盟其他方面的政绩也尚可,那么,国家对军方的需求就会明显降低,军队在政治中的地位自然会大降。

但如果民盟权力扩张过于咄咄逼人,借修宪(乃至重新制宪)、反腐败、压缩军费等大幅削减军人权益,甚至危及军方高层人身安全,如果民间再度掀起反对军人的社会思潮和运动,那么,已经处于守势、对继续丢失权益高度敏感的军人,则可能强力回击。再或有另外的情况,比如,民盟推动民族和解的效果不佳,“民地武”的武装斗争更激烈,或者佛教徒和穆斯林的大规模流血冲突再度频发等等,也会让军方可以趁机在政治上“示强”,甚至强势干政或执政,夺回部分失去的权益。

缅甸军人彻底退出政治的过程是多方长期博弈的过程,各方言行可能前后不一,甚至会出现“冲撞”,均需要彼此适应、相互调适,斗则俱伤,和则多利。

【注释】

[1][27] Samuel E.Finer,TheManonHorseBack:TheRoleoftheMilitaryinPolitics(The Fourth Printing ), New Jersey: Transaction Publishers, 2002,pp.23-84,pp.40-57.

[2] Marco Bünte, “Burma’s Transition to Quasi-Mlitary Rule:From Rules to Guardians?”,ArmedForces&Society, published online, July 5, 2013, http;//afs.sagepub.com/content/early/2013/07/02/0095327 X13492943

[3] 详情请参见《缅甸时报》刊载的缅甸联邦选举委员会公布的最终大选结果及各党派议席数量统计。Myanmar’s Union Election Commission, “Total: 1171 Declared/1171 Contested (100%)[incl 29 Ethnic Affairs Ministers]”,TheMyanmarTimes,November 22, 2015, http://www. mmtimes.com/index.php/election-2015/live-blog.html

[4] Michael W. Charney,AHistoryofModernBurma,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9, pp.150-151.

[5][49] 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Report for Selected Countries and Subjects(Myanmar)”, http://www. imf.org/external/pubs/ft/weo/2013/01/weodata/weorept.aspx?sy=2011&ey=2016&scsm=1&ssd=1&sort=country&ds=.&br=1&c=518&s=NGDP_RPCH%2CNGDPDPC&grp=0&a=&pr.x=35&pr.y=12, June 26,2016.

[6] 本文关于缅甸宪法的所有条款引用,均来自李晨阳、全洪涛主编《缅甸法律法规汇编(2008—2013年)》(经济管理出版社,2014年)第1-76页的《缅甸联邦共和国宪法(2008年)》及其5个附件。

[7] Maung Aung Myoe, “The Tatmadaw in Myanmar since 1988: An Interim Assessment”, Australian National University, Working Paper No.342, November 1999, p.2.

[8] Lun Min Mang, “Breaking: Daw Suu Kyi invites Military to ‘National Reconciliation’ Meet”,TheMyanmarTimes, November 10, 2015, http://www.mmtimes.com/index.php/national-news/17563-daw-aung-san-suu-kyi-invites-military-president-to-national-reconciliation-talks.html

[9] Renaud Egreteau, “The (Few) Generals That Don’t Exit in Myanmar”,TheDiplomat, November 20, 2015,http://thediplomat.com/2015/11/the-few-generals-that-dont-exit-in-myanmar/

[10] 《美国将向缅甸大选提供1800万美元资金援助7家外国驻缅使馆发联合声明称愿为大选提供帮助》,〈缅甸〉《金凤凰》中文报2015年3月12日。

[11] Ye Myint,“Elections Free & Fair EU Observers Praise Myanmar’s Polls, But Note Some Flaws”,TheGlobalNewLightofMyanmar, November 11, 2015.

[12] Myanmar News Agency,“Obama Phones Myanmar President to Praise General Election”,TheGlobalNewLightofMyanmar, November 13, 2015.

[13] Ralph Ellis, “Obama congratulates Suu Kyi on election success in Myanmar”, Cable News Network, November 12, 2015, http://edition.cnn.com/2015/11/12/us/myanmar-elections/index.html

[14] Matthew Pennington, “US urges military to honor Myanmar election”,TheAssociatedPress, November 10, 2015.

[15] Feliz Solomon, “US Diplomat: ‘The NLD Have Tapped Into a Common Aspiration’”, The Irrawaddy, November 25, 2015,http://www.irrawaddy.com/election/interview/us-diplomat-the-nld-have-tapped-into-a-common-aspiration

[16] Lun Min Mang, “Myanmar Military Congratulates NLD for Election Win”,TheMyanmarTimes, November 11, 2015,http://www.mmtimes.com/index.php/national-news

/17569-myanmar-military-congratulates-nld-for-election-win.html.

[17] Aye Min Soe,“President Pledges Peaceful, Smooth Power Transfer”,TheGlobalNewLightofMyanmar, November 16, 2015.

[18] “Former Myanmar dictator backs Aung San Suu Kyi ‘with all of my efforts’-report”,TheGuardian, December 6, 2015, 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15/dec/06/former-myanmar-dictator-backs-aung-san-suu-kyi-with-all-of-my-efforts-report

[19] Wa Lone, “NLD to keep all chief minister jobs”,TheMyanmarTimes, March 4, 2016 , http://www.mmtimes. com/index.php/national-news/nay-pyi-taw/19308-nld-to-keep-all-chief-minister-jobs.html

[20] Timothy Mclaughlin and Swan Pyae Win Naing, “Suu Kyi meets Myanmar’s military chief again as transition talks drag on”, Reuters, February 17, 2016.

[21] Gwen Robinson, “Myanmar’s military chief sends mixed signals”,NikkeiAsianReview, March 27, 2016, http://asia.nikkei.com/Politics-Economy/Policy-Politics/Myanmar-s-military-chief-sends-mixed-signals

[22] Nyan Lynn Aung, “Outgoing govt lifts state of emergency in Rakhine”,TheMyanmarTimes, March 30, 2016, http://www.mmtimes.com/index.php/national-news/19719-outgoing-govt-lifts-state-of-emergency-in-rakhine.html

[23] San Yamin Aung, “Burma Army Chief: Lack of ‘Obedience’ Could Create ‘Disorderly Democracy’”,TheIrrawaddy, March 27, 2016, http://www.irrawaddy.com/burma/burma-army-chief-lack-obedience-create-disorderly-democracy.html

[24][53][54][60] Aung Zaw, “Army to Rebrand Itself as New Political Reality Sets in”,TheIrrawaddy, May 16, 2016, http://www.irrawaddy.com/commentary/army-to-rebrand-itself-as-new-political-reality-sets-in.html

[25] Ei Ei Toe Lwin and Swan Ye Htut, “U Shwe Mann fights party expulsion”,TheMyanmarTimes, April 28, 2016, http://www.mmtimes.com/index.php/national-news/nay-pyi-taw/20002-u-shwe-mann-fights-party-expulsion.html

[26] Chan Mya Htwe, “Tribunal to investigate gem association embezzlement claims”,TheMyanmarTimes, June 2, 2016, http://www.mmtimes.com/index.php/national-news/20618-tribunal-to-investigate-gem-association-embezzlement-claims.html

[28] Ei Ei Toe Lwin, “Military spending still dwarfs education and health”,TheMyanmarTimes, March 30, 2014, http://www.mmtimes.com/index.php/national-news/10000-military-spending-still-dwarfs-education-and-health.html

[29][58][59] 〈美〉塞缪尔·亨廷顿著,刘军宁译《第三波——二十世纪末的民主化浪潮》,上海三联书店,1998年,第285页,第262-263页,第312-318页。

[30] Ei Ei Toe Lwin, “NLD hopes for better relations with military”,TheMyanmarTimes, May 18, 2016, http://www. mmtimes.com/index.php/national-news/nay-pyi-taw/20353-nld-hopes-for-better-relations-with-military.html

[31] 缅甸全国民主联盟制定,钟佳译《全国民主联盟党章与施政纲领》,《南洋资料译丛》2016年第1期。

[32] Tin Htet Paing, “Report Reveals Unending Struggles for Political Prisoners”,TheIrrawaddy, May 25, 2016, http://www.irrawaddy.com/burma/report-reveals-unending-struggles-for-political-prisoners.html

[33] “Depayin, 13 Years Later: ‘To Kill and Mutilate Was Their Purpose’”,TheIrrawaddy, May 30, 2016, http://www.irrawaddy.com/from-the-irrawaddy-archive-burma/depayin-13-years-later-to-kill-and-mutilate-was-their-purpose.html

[34][35] “Transcript: President U Htin Kyaw’s inaugural address”,TheMyanmarTimes, March 30, 2016, http://www.mmtimes.com/index.php/national-news/19730-transcript-president-u-htin-kyaw-s-inaugural-address.html

[36] “Suu Kyi Vows to Amend Junta-Era Constitution”,TheAssociatedPress, April 19, 2016.

[37][42] Ei Ei Toe Lwin and Swan Ye Htut, “Constitutional reform on backburner for now”,TheMyanmarTimes, June 13, 2016, http://www.mmtimes.com/index.php/national-news/nay-pyi-taw/20803-constitutional-reform-on-backburner-for-now.html

[38][39][43][44] Ei Ei Toe Lwin, “NLD could draft new constitution”,TheMyanmarTimes, April 22, 2016, http://www.mmtimes.com/index.php/national-news/nay-pyi-taw/19910-nld-could-draft-new-constitution.html

[40] Republic of the Union of Myanmar Pyidaungsu Hluttaw, “Joint-committee for Reviewing the Constitution of Republic of the Union of Myanmar Press Release (4/ 2013)”,TheNewLightofMyanmar, January 1, 2014.

[41] Ye Mon, “MPs from 1990 to form draft committee for new constitution”,TheMyanmarTimes, May 30, 2016, http://www.mmtimes.com/index.php/national-news/nay-pyi-taw/20556-mps-from-1990-to-form-draft-committee-for-new-constitution.html

[45] 张云飞、庄北宁:《缅甸大选三问》,新华网,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5-11/08/c_11170744

52.htm

[46] International Crisis Group, “The Myanmar Elections: Results and Implications”, Asia Briefing N°147, December 9, 2015, http://www.crisisgroup.org/~/media/Files/asia/south-east-asia/burma-myanmar/b147-the-myanmar-elections-results-and-implications.pdf

[47] 53 CSO Database, Local Resource Centre Myanmar, http://www.lrcmyanmar.org/en/cso-database

[50] 〈美〉西摩·马丁·李普塞特著,张绍宗译《政治人——政治的社会基础》,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 年,第33页。

[51] 〈美〉西摩·马丁·利普塞特等著,仕琦译《对民主政治的社会条件的比较分析》,《国际社会科学杂志》(中文版)1994年第2期。国内不同的书和刊物对李普塞特的名字翻译稍有差别,也有译为“利普塞特”的,本文引用时根据原书或特刊的译法来标注注释,作者实为同一人。

[52] 马奔:《民主化的前提条件:经济发展与政治文化的视角》,《学术探索》2006年第4期。

[55] Aung Min,“Myanmar Peace Process & Nationwide Ceasefire Agreement”, Myanmar Peace Center, November, 2015.

[56] 《缅甸国家概况》,中国外交部网站,2015年3月,http://www.fmprc.gov.cn/web/gjhdq_676201/gj_676203/yz_676205/1206_676788/1206x0_676790/。

[57] Matthew Lee, “US Secretary of State Kerry Urges Further Reforms in Burma”,TheAssociatedPress, May 22, 2016.

【责任编辑:吴宏娟】

The Present Situation and Trend of the Relations Between Myanmar’s Military and Politics Song Qingrun

Myanmar; Military; Politics

During the 68 years from its independence on January 4, 1948 to now, the National League for Democracy (NLD) won a super-majority of seats in the Union Parliament during the general election held on November 8, 2015, and the Union Solidarity and Development Party(USDP)supported by the military was defeated by the NLD. On March 30, 2016, the senior member of the NLD and the new President U Htin Kyaw took the oath of office, and it replaced the outgoing government led by President U Thein Sein which is a retired general, which meant that the long-term direct or indirect military has ended for the time being. This is a milestone in Myanmar’s democratic transition. But the Constitution still guarantees a lot of power and rights for the military, and the military is still another power center existing simultaneously, and the relations between the two sides will influence the Myanmar’s political development a lot. It still needs a long time for the military to quit politics entirely, and it will be possible for the military to intervene in politics in the future.

2016-06-16

宋清润,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南亚东南亚及大洋洲研究所副研究员,环孟加拉湾研究室主任。

中国—东盟思想库网络(NACT)项目“缅甸政治转型研究”(NACT16-12)。

D733.71

A

1008-6099(2016)05-00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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