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昉

昔吴道子所画一钟馗，衣蓝衫，鞟一足，眇一目，腰一笏，巾裹而蓬发垂鬓。左手捉一鬼，以右手第二指抗鬼眼睛。笔迹遒劲，实有唐之神妙。收得者将献伪蜀主。甚爱重之，常悬于内寝。

一日.召黄筌令看之。筌一见，称其绝妙。谢恩讫，昶谓日：“此钟馗若母指掏鬼眼睛，则更校有力，试为我改之。”筌请归私第，数日看之不足。别絣绢素，画一钟馗，以母指掏鬼眼睛，并吴本一时进纳。昶问曰：“比令卿改之，何为别画？”筌曰：“吴道子所画钟馗，一身之力，气、色、眼、貌，俱在第二指，不在母指.所以不敢辄改。筌今所画，虽不及古人，一身之力，意思并在母指。”昶甚悦，赏筌之能，遂以彩缎银器，旌其别识。

（选自《太平广记》，中华书局1961年版）

【注释】

钟馗：中国民间传说中驱妖逐邪之神。鞟（kuo）一足：用皮革裹着一只脚。眇一目：眯着一只眼。腰一笏（hu）：腰里插着一只笏板。

【今译】

当年吴道子曾画一钟馗，穿着蓝色衣服，裹着一只脚，眯着一只眼睛，腰里还插着一只笏板。头_上包裹着头巾，头发散乱蓬松。左手捉一只鬼，用右手第二指挖鬼的眼睛。用筆刚劲有力。尽显唐朝画风神韵。收藏者将画献给了后蜀国君孟昶。孟昶非常喜爱这幅画。常常将它悬挂于卧室的墙壁上。

一天.孟昶召见黄筌，让他欣赏这幅画。黄筌一见画，就称赞绝妙精彩。等到谢恩后，孟昶对他说：“这个钟馗如果用拇指挖鬼的眼睛，那么比现在会更有力，你试着为我改画。”黄筌请求带画回家几天，反复看也看不够。他另外准备了画绢，重新画了钟馗用拇指挖鬼眼睛的画.与吴道子的画一起呈给孟昶。孟昶奇怪地问道：“本来是让你改画，为什么另画了一幅？”黄筌回答说：“吴道子画的钟馗一身的力量、气质、神色、眼神、外貌都在第二指上，不在拇指上。所以不敢擅自改画。我现在画的这幅画，虽然及不上古人所作，但是一身的力量、意念都在拇指上。”孟昶非常高兴，赞赏黄筌的能力，于是以丝绸、银器嘉许他不同于常人的见识。

【阅读延伸】

作者首先对吴道子的画有一番细致的描摹，特别是“衣”“蒋”“眇”“腰”等词语的使用，准确有力，简洁生动，从侧面烘托了吴道子画艺的精湛。黄筌超凡的艺术鉴赏力和对吴画的珍爱更表现在他的言行上：冒着得罪君王的危险，没有去违心地改动原作，而是另画了一幅。文末又以孟昶的信服和赏赐进一步从侧面衬托了黄筌的不凡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