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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法化视角下名词后缀“子”产生的动因与机制

2016-08-01马玲玲

大观 2016年7期
关键词:语法化动因机制

马玲玲

摘要:“子”由表示“婴儿,兼指儿女”到附加在名词性、动词性、形容词性词素后作名词后缀,经历了一个实词虚化的历程。本文从“子”的语法化过程、语法化动因和机制等方面对其进行了详细的分析,以期对相关研究有所补益。

关键词:子;语法化;动因;机制

引言

“语法化”历来属于历史语言学的范畴,通常指语言中意义实在的词转化为无实在意义、表语法功能的成分这样一种过程或现象,我国传统的语言学一般将其称为实词虚化。汉语词“子”从“指儿女”到“加在名词性、动词性、形容词性词素后作名词后缀”,经历了从表义实在的实词到无实在意义、表语法功能的虚词这样一个过程。本文将以历时的角度梳理“子”的语法化过程,并指出其语法化的动因和机制。

一、名词后缀“子”的语法化过程

汉语词“子”作为实词,意义主要发生了以下发展变化。

(一)兼指儿女

“子”是象形字,甲骨文字形象小儿在襁褓中,有头、身、臂膀,两足象并起来的样子。许慎《说文解字》解释为:“十一月阳气动,万物滋,人以为偁。古文从巛,象发也。籀文从囟,有发、臂、胫,在几上也。”实词“子”本义是婴儿,兼指儿女。如:

(1)乃生男子,载寝之床……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诗·小雅·斯干》)

(2)故子生三月,则父名之,死则哭之。(《仪礼·丧服》)

(3)衡山王赐,王后乘舒生子三人,长男爽为太子,次男孝,次女无采。又姬徐来生子男女四人,美人厥姬生子二人。(《史记·淮南衡山列传》)

(二)泛称人

“子”在其本义的基础上引申出“泛指一切人”的意思。如:

(4)招招舟子,人涉卬否?毛传:“舟子,舟人,主济渡者。”(《诗·邶风·匏有苦叶》)

(5)时中常侍王甫、曹节等奸虐弄权,扇动外内,球嘗拊髀发愤曰:“若阳球作司隶,此曹子安得容乎?”(《后汉书·酷吏传·阳球》)

(三)男子的尊称

特指有学问的男人,是男人的美称。如:

(6)乡人或歌之曰:“我有圃,生之杞乎!从我者子乎,去我者鄙乎,倍其邻者恥乎!”(《左传·昭公十二年》)

(7)秋,天王使王季子来聘。其曰王季,王子也;其曰子,尊之也。(《穀梁传·宣公十年》)

(四)动物的下一代,动物的卵,植物的种子、果实

“子”在指人的基础上,也开始转指与动植物相关的内容。如:

(8)鹤鸣在阴,其子和之。(《易·中孚》)

(9)鹅子鸭卵,照曜于银盘。(张鷟《游仙窟》)

(10)树在道边而多子,此必苦李。(《世说新语·雅量》)

(五)小而坚硬的块状物或颗粒状物

“子”在指物的意思上进一步泛化,用来指小而圆的东西。如:

(11)掷五木子,十掷辄鞬,岂复是掷子之拙。(《南史·文学传·卞彬》)

(12)时有水手王姓者甚怒,而力素弱,问:“何人助我运子?”(《东方兵事纪略·海军》)

(13)覆图闻夜雨,下子对秋灯。(郑谷《寄棋客》)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发现,在实词范围内,“子”所指称的对象由人到物越来越多,使用的范围越来越广,但随之离本义也渐趋渐远。这样,在缺少相关语境的情况下,单独用“子”可能会让人们感觉不知所指,或者产生歧义。进而使得“子”独立运用的能力弱化,需要在它前面加上与之相应的限制成分来明确意思。久而久之,这个限制成分承担了区分意义的重要使命,开始变得比“子”更为重要,“子”本身反而像是附加上去的,这应该是“子”虚化的起步。

二、“子”虚化的历程

(一)先秦两汉时期

此时期属于“子”实词虚化的萌芽期,因为它的实词意义还起作用,并未完全消失,而且数量也还不多。

1.由“泛指一切人”意义的虚化

基于“泛指一切人”意义上的虚化,出现了诸如“童子、车子、才子、孩子、婢子、灵子”等词。如:

(14)五羖大夫死,秦国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谣,舂者不相杵。(《史记·商君列传》)

(15)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齐圣广渊,明允笃诚,天下之民谓之八恺。(《左传·文公十八年》)

2.由“动物的下一代”意义的虚化

基于此义的虚化,出现了“虎子、狮子、狸子、丁子”等表达。如:

(16)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后汉书·班超传》)

(17)郢有天下;犬可以为羊;马有卵;丁子有尾。(《庄子·天下》)

3.由指“小而坚硬的块状物或颗粒状物”意义的虚化

在这个意义上的虚化,有“珠子、眸子、瞳子”等。如:

(18)却与小姑别,泪落连珠子。(《玉台新咏·古诗《为焦仲卿妻作》)

(19)舜二瞳子,是谓重明。(《淮南子·修务训》)

上面的实例证明,“子”在先秦两汉时期就已经具备了作为名词后缀的雏形,但因为意思还未完全虚化,用法尚未普及,所以,此时期只能算作是其语法化的萌芽期。

(二)魏晋南北朝时期

此时期是“子”后缀形成的过渡期,词汇意义几近消失,以它为词尾构成的词语数量在原来的基础上逐步增加。出现了诸如“姑子、瓮子、崽子、盒子、奁子、筒子、茄子”等高频率用词。如:

(20)淑女总角时,唤作小姑子。(清商曲辞二·欢好曲之一)

(21)即命取床后盒子开之,取金枕一枚,与度为信。(搜神记·秦女卖枕记)

(22)种茄子法:茄子九月熟时,摘取,擘破,(《齐民要术·茄子》)

(三)唐宋元明清时期

从唐宋时期开始,“子”后缀的用法日臻成熟。“子”附着在名词后面构成新词已经比较普遍,像“桌子、椅子、瓶子、燕子、冠子、扇子、朵子、杯子、格子”等大批词都在这个时期产生并广泛使用。如:

(23)张千,借个桌子来,等相公坐下。(《救孝子》)

(24)元宝家有一皮扇子,制作甚质。(《开元天宝遗事·龙皮扇》)

(25)秋去春还双燕子,愿衔杨花入窠里。(《杂曲歌辞十三·杨白花》)

值得注意的是,此时期还出现了“子”附着在动词、形容词后面构成名词的情况,像“叫子、戳子、招子、抿子、瞎子、冷子、驼子、矮子”等。如:

(26)世人以竹木牙骨之类为叫子,置人喉中吹之,能作人言,谓之“颡叫子”。( 《梦溪笔谈·权智》)

(27)大凡到药铺里抓药,药铺里总在药方上盖个戳子,打个码子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四五回)

(28)大官人家里取些砒霜来,却教大娘子自去赎一帖心疼的药来,把这砒霜下在里面,把这矮子结果了。(《水浒传》第二四回)

(四)近现代时期

近现代时期,“子”作为典型后缀用来构词已经成为了其最主要的功能。《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对其释义为:“名词后缀。a)用在名词性词素后:帽子|旗子|桌子|命根子。b)加在形容词或动词性词素后:胖子|矮子|乱子|垫子|掸子。”可见,名词后缀“子”已经作为重要的一员参与到“词根+词缀”的构词行列中。

三、名词后缀“子”的语法化动因

(一)语音双音节化的趋势

古汉语词以单音节为主,“舌、耳、秫、发、粮、颔、石”等单个字就可以表达完整的意思。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语言的进步,文学作品的涌现,单音节词逐渐被双音节所代替,以上单音节词需要用“舌头、耳朵、高粱、头发、粮食、下巴、石头”这些双音节词来取代。在汉语词双音节化的发展背景下,“子”后缀有了充足的发展空间。从雏形期的“童子、舟子、车子”,发展到过渡期的“姑子、瓮子、盒子、茄子”,再到后来成规模的“桌子、椅子、扇子、瓶子、杯子”等,直至现在“X子”的广泛运用,正是受到了语音双音节化趋势的影响。

(二)语义虚化的推动

一个词的语法化通常要经历意义实在到没有实在意义、表语法功能的成分,或者一个不太虚的语法成分变成更虚的语法成分这样的过程,“子”后缀的语法化现象属于前一种情况。如前所述,“子”的本义是婴儿,兼指儿女。在此基础上引申出了“泛指一切人”、“男子的尊称”、“动物的下一代,动物的卵,植物的种子、果实”、“小而坚硬的块状物或颗粒状物”等意义,不难发现,这些引申义已经开始泛化,进一步发展的结果便是语义虚化,为后缀“子”的大范围使用提供了语义基础。“X子”词族的批量产生,是受“子”本身语义虚化的直接推动。

(三)语用心理的影响

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和思维工具,是人们进行沟通交流的主要表达方式,自产生之日起就是为人们的社会生活服务的。人们对新颖语言形式的发掘和追求,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动着语言的发展。所以,一种语言现象的出现一旦契合了人们的语用心理,便会得到广泛的使用,获得较快的发展。当“X子”产生之后,一方面适应了汉语双音节化的需求,另一方面又可以利用有限的语言资源创造出大量的实用词语来满足人们语言生活的需要,于是,这一语言形式得到了快速而稳步的发展。

四、名词后缀“子”的语法化机制

(一)泛化

“泛化”这个词本身是指“由具体的、个别的扩大为一般的”,在语法化研究中是指某个词汇成分,原来只用于同这个成分的词汇意义有关的事物,但随着其使用范围的扩大,逐渐用于指称与本来的词汇意义无关的事物,从而使得该成分慢慢虚化成某种事物的标记,词汇意义渐趋消失,“子”后缀的发展正是如此。“乃生男子,载寝之床……乃生女子,载寝之地”中的“男子、女子”还是“子”的本义,指“婴儿”。“舟子、童子、婢子、夫子”等词中的“子”,虽然已不是本义,但还与“人”相关。及至“瞳子、眸子、珠子”,“子”已泛指“小而坚硬的块状物或颗粒状物”。而当下常用的“桌子、椅子、扇子、梳子、镜子、挑子、乐子”等,“子”与其本义更是相去甚远,成为了指称名词的标记。

(二)类推

著名结构主义语言学家索绪尔认为,“类推”就是以一个或几个其他形式为模型,按照一定的规则构成的形式。汉语中不同的词根之所以能够添加上相同的典型后缀不断构成新词,就得益于这种类推机制。当作为后缀的“子”开始参与构成“珠子、盒子、茄子、筒子”等词之后,人们便开始以“X子”为模型,推广仿造新词。于是,除了“名词+子”,构成大量的诸如“燕子、格子、被子、凳子”等词外,又相继出现了“动词\形容词+子”表人或事物名称的词,如“扳子、凿子、盖子、垫子、骗子、傻子、矮子、胖子、瘦子”等。

(三)重新分析

重新分析是一个实词语法化过程中的重要机制,它从底层改变了语言内部的组合规则,使成分之间的语义关系和语法属性发生了变化。后缀“子”实词虚化的演变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它从具有实在意义的指人名词,逐步虚化为指称人或事物的名词标记,就离不开“重新分析”这种重要的语法化机制。从“男子、女子”到“童子、婢子、才子”,再到“柜子、掸子、空子”等,可以明显地看出,“子”的意义由实到虚,与前字的衔接越来越紧密,结构的整体性也越来越强。而且,“子”已渐渐地不再是词语的语义重心所在,读音也有了弱化的趋势。在这种重新分析的机制下,“子”完成了语法化的转变。

五、结语

“子、儿、头”当属汉语中的三个典型后缀,它们在丰富汉语词的构造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但是,就目前来看,对于“子”后缀的研究成果并不丰硕。本文以语法化的相关理论作为关照,尝试性地分析了“子”后缀的语法化过程、语法化动因与机制,与之相关的其他名词后缀问题还有待于进一步研究。

【参考文献】

[1]蒋宗许.汉语词缀研究[M].四川:四川出版集团巴蜀书社,2009.

[2]吴福祥.语法化与语法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3]刁晏斌.汉语语法研究[M].沈阳:辽海出版社,2007.

[4]赵艳平.现代汉语词缀研究[D].河北大学,2014.

[5]马清华.汉语语法化问题的研究[J].语言研究,2003(02):63-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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