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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个“DIY”丙申新年

2016-08-01逄春阶

党员干部之友 2016年2期
关键词:饽饽二伯水饺

□ 逄春阶



过个“DIY”丙申新年

□ 逄春阶

黎 青/图

乙未年远去,丙申年来临。一元复始,万象更新。上了点年纪的人,都在感叹,不愁吃不愁穿的,年味却淡了,像周末的双休,像左手握右手,越来越没了感觉。何以如此?年没变,是人变了。

春节,也就是我们说的“年”,是农耕文明的产物。清代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曰:“夏曰岁,商曰祀,周曰年,唐虞曰载。年者,取禾一孰(熟)也。”我们的先辈,一年四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终于到了年终,慢慢熬,慢慢盼,到了除夕,则是慢慢品。而现在进入了信息化时代,人们图快捷、图免费、图省事,没有了过年的耐心。远的不说,以我本人“60后”的经历,过去盼年,是盼着吃顿水饺,穿身新衣服。现在,只要想吃水饺,可以天天吃;只要想穿新衣服,可以天天换。如此说来,我们其实天天在过年。天天过的生活,有什么稀罕的?稀缺的才稀罕。年可不就成了寻常的日子?

窃以为,现在的年,没了味道,还有个重要原因被大家忽视了,那就是过去的年是跟手有关的,都是经手的,亲力亲为的,是手工年、工艺年,是神秘的仪式之年。

业师陈炳熙先生曾有民俗小文说:“旧历年节气氛,实自腊八开始。此时朔风猎猎,吹遍城厢(近城曰‘厢’),天寒地冻,檐冰盈尺。腊八时在三九,正当严寒顶峰,故潍城旧有‘腊七腊八,冻杀叫花’的俗谚。然而这又是一个传统的佳节。因为这天能喝到美味的腊八粥,又从此一天天接近新年。”腊八粥,是手工的,讲究的人家用糯米,一般的人家用黄米,配以山枣、栗子、花生、白果等象征吉祥的八样东西,熬成的粥。那是手工的,一点点地熬。而现在呢,八宝粥,现成的,超市里就有卖。还用得着费那么多劲吗?

八宝粥不讲究了,水饺呢,现在也是现成的,买来下锅。过去呢,是手工的,要剁馅子、要饧面、擀、包、煮,一家人围着包水饺,为图个吉利,还要在水饺里包上糖块或者小硬币,谁在大年夜里吃到糖块或小硬币,就高兴得不得了。

蒸饽饽,做面鱼,也是几家人一起。酵母,俗称老面,一家一家传递。忙年蒸饽饽是个热闹日子,力气大的揉面,力气小的团个,大闺女、小媳妇,东一句,西一句,拉着家常,说着笑话,每个人都成了巧手。经手的面都如有了生命一般,一点点变幻着,做好的饽饽、面鱼儿都排到了高粱秸穿起的盖垫上,着实可人。灶前早有了人等着,下锅蒸,热气腾腾,灶房里弥漫着饽饽的香味。现在呢,胶东大饽饽、潍县大馒头等成品,都整箱整箱地热卖。

过年是一年中最隆重的庆典。为了过好年,须置办多种吃用物品,而置办,都是亲手的,俗称“办年”。不像现在,需用的物品网购到家。“办年”的过程,累一点,但是享受。当然,亲手的还有大扫除,用自己的手,让自己的小家窗明几净。现在呢,有家政。不用动手了,只剩下啜着淡茶袖手旁观了。

过年贴春联,也是遍及全国的传统风俗。它的前身即桃符。开始时只在桃木板上写神荼、郁垒二神的名字,以驱邪祟,后来才发展到在上面书写联语。王安石诗《元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就是指此。《宋史·蜀世家》记载:“孟昶命学士为题桃符,以其非工,自命笔题云: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这就是最早的春联。

我的老家安丘景芝,明代学者顾炎武在其所著《天下郡国利病书》中曾称景芝为齐鲁三大古镇之一。直到20世纪90年代之前,景芝镇村民每年手写的春联在诸城、安丘、高密三地中都首屈一指,而如今正在消失。农家贴的多是集市上买的印刷春联或银行、保险公司等单位赠送的植入广告的印刷春联。

印刷好的春联,怎么也觉得不如手写的感觉好。原来出门拜年,见有好的对联都琢磨半天,互相比着谁写得好。闻着的是墨香,而现在则闻不到了。

去年春节回家,我的一位兄长说:“现在的春联,内容全是财和宝,什么‘九州进宝、八方来财’‘好运随春到,财运步步高’等等,不是说这些对联内容不好,而是说应该有点诗意。比如,多年前我见过这样一副对联,至今不忘:‘春色常随梅色至,节声爱伴雪声来。’多有个性,我想找人写,可是又怕麻烦别人。”

我曾采访过全国楹联学会副会长、山东省楹联艺术家协会主席高宝庆,谈到手写春联的消失,他感到很遗憾:“手写楹联少,一是印刷技术提高了,原来对联纸是单色印刷机印刷,现在到了四色印刷,有烫金的、有镭射的,印上去的字特别好看,高密市夏庄镇东里、西里两村每年就印7000多吨纸;二是写春联的人少了,原来每个村都有一些老先生字写得好,现在这些老先生大多过世了,而年轻人又不会拿毛笔了。印刷的春联,有两个问题:一是内容陈旧,几年一贯制;二是所编楹联不规则,不讲究平仄、对仗,也就是不懂楹律。春联作为一种独特的文学形式,有悠久的历史。明清两代尤为兴盛,发展到今天已有1000多年了。这么好的艺术形式,就此消失,确实太可惜了。”

写春联,是一种工艺。老潍县有位叫裴星川的才子写过一本《竹枝词》,其中有一首是:“围炉磨墨写春联,丹纸洒金色最鲜。偏与诗人添逸兴,新词独撰费精研。”写出了年关将近、握管泼墨的雅兴。犹记得30多年前,一进腊月,我的本家二伯,就在生产队里支起桌子,为社员们写春联。窗外雪花飞飘,室内墨香盈鼻,炉上燎壶吱吱响着。我当时负责牵纸,二伯写几个字,我就往下牵一牵。我牵纸的工夫,他会端起茶杯抿一口,端详着自己的字。如今,二伯作古多年,而生产队的办公室也早已荡然无存了。二伯当时就讲,他的上一辈写春联更讲究,都精通音律,严守平仄,辞采精致,而自己只是粗通文墨罢了。他说:“要靠你们小一辈了。”让二伯失望的是,我这小一辈,竟然连毛笔都拿不起了。

年俗,往往与古代的神话及宗教迷信有关,相沿日久,就形成一种习俗。旧时的大年除夕之夜,传说为诸神下界之时。面对诸神,守岁的人们是需要噤声的。在凛冽的寒夜,闪烁着烛光,大家一起分享神秘的辞旧迎新之乐。《红楼梦》第53回《宁国府除夕祭宗祠,荣国府元宵开夜宴》中提到除夕神秘的祭祀,宗祠内“香烛辉煌,锦幛绣幕,虽列着神主,却看不真切。只见贾府人分昭穆排班立定,贾敬主祭,贾赦陪祭,贾珍献爵,贾琏、贾琮献帛,宝玉捧香,贾菖、贾菱展拜毯,守焚池。青衣乐奏,三献爵,拜兴毕,焚帛,奠酒,礼毕,乐止,退出。”“那晚各处佛堂灶王前焚香上供,王夫人正房院内设着天地纸马香供。”过去的年俗,很明显有一种仪式感,而仪式感传递出的就是神秘色彩。神秘色彩就给人以刺激,让思绪飞出世俗,飞到一个遥远的境界,未尝不是一种别致的体验。

富有仪式感的还有拜年。在我们老家,过去晚辈都要给长辈磕头,这是一种礼,尊老之礼。时评家戴志勇说过,中国长期被称为礼仪之邦,礼之所以能成为社会的基本规则,其一是由于它植根于社会生活的自然分寸,其二是由于它有一套仪式,通过周身的熏陶练习,来一次活生生的感知和认同。而仪式,也就是亲力亲为,有手工的味道。

我们迎接新年,可不可以有意识地来个“DIY”迎年呢?DIY源于英文DoItYourself(自己动手做)。让我们行动起来,对春联,自己撰、写、贴,对水饺,自己擀、包、煮,对房间,自己擦、抹、收拾,对年夜饭,自己炸、炒、烹、拌。

自己动手,是累点,但大家一起动手,一年不就一次吗?如果手老不动,就退化了,就被“年”忘了。

(作者为《大众日报》高级记者、山东省首批签约文艺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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