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偉男

《里耶秦簡（壹）》文字補釋二則

蔣偉男

一

里耶古城一號井第五層出土的簡牘中，有數枚帶有明顯的“戰國時期楚國文字的書寫特徵”。①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里耶發掘報告》，嶽麓書社2007年，第179頁。對於這些帶楚系文字風格竹簡的性質，整理者表示：“不敢遽定爲楚國時物。秦簡中最晚的二世二年，極可能秦政權在湘西的崩潰即在這一年，此時去楚未遠，仍有熟悉楚文字書寫的人著意爲之。”（見《報告》第180頁注釋3）按：就里耶簡的出土情況看，帶楚文字風格的簡只出現在較晚的第五層，而秦簡則出現在了較早的堆積層中，此令人費解，但《報告》推斷是秦滅亡前有人“著意爲之”則難以讓人信服。J 1堆積形成的時間問題，《報告》認爲：“推測不會太長，應在兩個月左右，最多不會超過三個月，而且是在夏秋草本植物生長旺盛時節。”（見《報告》第44頁）對此也有學者表示不贊成，如劉瑞：《里耶古城J 1埋藏過程試探》，《中國里耶古城·秦簡與秦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科學出版社2009年。所以，要釐清第五層中帶楚文字風格簡牘的真正來源，還有待材料的進一步公布和研究。其中有一枚編號爲5－10的殘簡，《里耶秦簡（壹）》所作釋文（以下簡稱“原釋文”）爲：

按：《校釋》訓“箸”爲書，完全正確。但讀“ ”爲“工”或“功”則可商榷。“工具”一詞使用較晚，“功具”亦於先秦典籍無徵。“ ”應分析爲从“戈”、“工”聲，應是“攻”字異體。“ ”在郭店楚簡和上博楚簡中多次出現，如：（郭店《成之聞之》10）、（上博二《容成氏》2）、（上博九《陳公治兵》16），均爲“攻”字異體。①《上博二·容成氏》的“ ”，整理者李零先生讀爲“矇瞽”之“瞽”（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251頁）。或有學者分析 爲从工戈聲，似不可據。

簡文“攻具”當指“戰具”、“攻戰具”之類的戰争器械，典籍中相關記載很多。《六韜·虎韬·軍用》：“修治攻具，砥礪兵器，爲巧手三百人，此舉兵用之大數也。”《漢書·王莽傳》：“……當須更始帝大兵到。即引軍至華陰，治攻具。”《三國志·滿寵傳》：“（滿寵）募壯士數十人，……從上風放火，燒賊攻具，射殺權弟子孫泰。”《漢書·淮南衡山濟北王傳》：“王心以爲上無太子，天下有變，諸侯並争，愈益治攻戰具，積金錢賂遺郡國。”

此簡在“攻具”之後應斷讀，釋文當爲：

以爲 （攻）具，箸（書）至日……

“書至”與“書到”義同，里耶簡中屢見，如：

陳治國先生在《從里耶秦簡看秦的公文制度》一文中對里耶簡中的公文制度作了比較詳細的分析研究，陳先生認爲“書到”是指收到公文的機構對發送文書機構的回覆用語。①陳治國：《從里耶秦簡看秦的公文制度》，《中國歷史文物》2007年第1期，第61—69頁。與上舉秦簡一樣，5－10號簡亦當爲政府機構的往來文書，記載傳達的可能是與軍械製造相關的事務。如果此簡確係楚國時物的話，那麽我們就可以據此推知，在“遷陵”地區，楚國和秦代在公文書寫的格式和用語方面有相似之處。

此外，6－37號簡中有一字作“”，二書皆釋“功”。按，二書所釋有誤，此字顯爲“攻”字。②《校釋》第27頁。此簡簡文爲“□□五攻六宅”，語義待考。

二

8－218號簡殘斷，餘一行十七字，分爲四段，簡文爲（我們將要討論的字形以大寫字母代替）：

原釋文疑A爲“鉤”，釋B爲“鉤”，釋C爲“鈞”。《校釋》將A、B、C都釋爲“鈞”。③《校釋》第117頁按：C爲“鈞”，二書所釋相同；對A、B二字的釋讀，二書有所出入。下面我們對這三個字形略陳短見。

首先説C。C从“金”、“匀”聲，原釋文及《校釋》釋“鈞”爲確。里耶簡中的“鈞”除C外，還有兩處：（8－1048“……石一鈞廿五斤”）、（8－1510正“五石一鈞七斤”）。④《校釋》第268、341頁。此二形字迹較模糊，但據辭例細審，仍可得之。此二形右側的“匀”譌似“月”形，與嶽麓簡的“鈞”字寫法一致，如：（數·80）、（數·80）、（數·117）、（數·158）。⑤朱漢民、陳松長主編：《嶽麓書院藏秦簡（貳）》，上海辭書出版社2011年，第12、17、22頁。里耶簡中从“匀”的字還有“ ”、“均”：

其中，“均”字的後二形所从之“匀”，與上舉“鈞”字相類，也譌似“月”形。

七鈞。 鉤六十六。 二石一鈞八斤四兩。 車二兩。需要指出的是，在8－1943號簡中，有一疑似用爲人名的字作“”，二書均釋爲“笞”。③《校釋》第409頁。按：二書所釋有誤。從字形上看，此字可分析爲从“竹”、“句”聲，即“笱”字。《説文》句部：“笱，曲竹捕魚笱也。从竹从句，句亦聲。”此字秦漢簡牘中數見，一般用爲“苟”。④方勇：《秦簡牘文字編》，福建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58頁。

此外，5－20號簡中，有一殘字作“”，原釋文未釋，《校釋》分析此字从“竹”。①《校釋》第13頁。方勇先生據秦漢簡牘中的“笱”判斷此字爲“笱”的殘字，其説可信。②方勇：《讀〈里耶秦簡（壹）〉劄記（一）》，簡帛網（www．b s m．o r g．c n）2012年4月28日。

附記：拙文草成之後，蒙徐在國師審閲並指導修改，此致謝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