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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戏剧音乐管窥
——从元杂剧《汉宫秋》到现代话剧《王昭君》

2016-07-16赵君英天津外国语大学天津300270

名作欣赏 2016年26期
关键词:元杂剧王昭君话剧

⊙赵君英[天津外国语大学, 天津 300270]

戏剧天地

我国戏剧音乐管窥
——从元杂剧《汉宫秋》到现代话剧《王昭君》

⊙赵君英[天津外国语大学, 天津300270]

元杂剧与现代话剧都属于广义的戏剧,而音乐作为戏剧中不可或缺的元素,随着戏剧形态的变化,也在逐步发生改变。本文梳理了从元杂剧到现代话剧不同的阶段音乐所呈现的状态,并结合具体的作品进行分析,得出我国戏剧中音乐的变化为相同机制下的“量变”而非“质变”的结论。

《汉宫秋》 王昭君结构音乐

一、从元杂剧到现代话剧

元杂剧作为戏剧形态成熟的重要标志,从产生之初,就是诗、乐、舞的合体。王国维讲“必合言语、动作、歌唱以演一故事,而后戏剧之意义始全”,正是这个含义。杂剧的成熟,经历了深厚的积淀,它汲取了唐宋大曲、宋元诸宫调等讲唱文学的形式,以杂剧所处地域的音乐(主要是北曲)为本,与舞蹈、科诨、说唱技艺等表演要素结合,成为一个独立的门类。“元杂剧在情节结构上可以表现得非常松散,而只要它严守一本四折的规范,并且有脍炙人口的优美唱段,它就有可能成为一出好戏”①,指出杂剧对音乐结构的重视。如元杂剧《汉宫秋》,一本四折,其中的人物矛盾冲突并不明显,甚至故事的情节也不算完整,而第四折都在展现汉元帝落寞的心境,却并不妨碍其成为脍炙人口的名篇。元杂剧所严格遵守的“四折一楔子”正是曲体结构,而非情节结构。除却结构,杂剧的语言也极富音乐性,唱词采用演唱的形式,宾白也具有吟咏的意味。元杂剧对宫调的限制也很严格,一折中的套曲只能选用同一宫调,演唱方式比较单一,一折只能由正末或正旦一人独唱。这种程式化的戏剧样式在经历短暂的繁荣之后,很快便走向了衰落,被同时期的南戏取而代之。南戏的产生要早于元杂剧,从整体上来讲,南戏在音乐上的要求不如元杂剧严格,以场为单位,一场一景。一场为一出,每出不再限于同一宫调,演唱方式也较灵活,可对唱、轮唱、合唱。

明清传奇是在南戏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曲调的运用更加自由,不再限于北曲套数,可以混用南北曲。在宫调的运用上,不限于同一或相近宫调,甚至分属不同宫调只要可衔接的曲子,也可以构成一个套曲。清中叶,地方戏开始勃兴,音乐结构有了进一步变化。元杂剧、南戏、明清传奇都属于曲牌联套体,清地方戏以花部、雅部为主导,花部戏中的有些剧种,基本上已经摆脱了曲牌联套体的结构,出现了新的音乐体式——板腔体。“板腔体的出现,是中国戏剧结构形式的变化,它可以根据作品的内容,需要唱就唱,不需要唱就不唱。从此,一个戏不必都以唱为主了。”②板腔体的出现,促进了戏剧结构的调整,也说明明清戏剧开始由剧本向舞台艺术转移,但这种转移并未真正撼动音乐在中国传统戏剧中的重大地位。要之,中国传统戏剧,从元杂剧到清地方戏,音乐在其中的地位虽有所变化,但仍为戏剧中至为重要的一个元素。

音乐在戏剧中的地位真正发生改变应从话剧开始。“五四运动”以后,中国政治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的思想发生了重大转变,生活节奏加快,传播媒介更加多元。传统戏剧“缓慢的节奏,程式化的表演”已不再适应当时民众的生活。“我们很容易直觉地发现国剧(即中国古典戏剧,笔者注)与话剧的不同,这种根本性的不同就表现在话剧以人物的对话来展现戏剧内容,而对于国剧而言,音乐则是无时不在的,它总是不失时机地将音乐手段穿插到戏剧整体中……”③为了表达上的需要,话剧改变了戏剧的表现方式,以简单直接的对话来展现作者所要弘扬或批判的主题,音乐在话剧中的作用基本上处于边缘地位。但出色的话剧家们并未完全摒弃音乐,而是将音乐元素以另一种方式展现在作品中。即便不像元杂剧一样直接套用音乐结构来组织全篇,仍会将音乐作为一种隐形元素加入剧作中。所谓“同而不同”,正可以概括音乐在中国戏剧不同发展阶段所呈现的状态。下面以马致远的《汉宫秋》与曹禺的《王昭君》为例,具体论证中国戏剧音乐的渐变。

二、《汉宫秋》与《王昭君》在音乐表现上的共通性

(一)音乐表达效果的相似性

作为“乐”本位的艺术表现形式,元杂剧对音乐结构的重视程度要高于内容,音乐在杂剧中最基本的功能首先是奠定情感基调。元杂剧一般为四折,根据每折的内容,选用合适的宫调。以《汉宫秋》第二折为例,第二折讲面对匈奴的无理要求,汉元帝虽为君王却不得不做出让步。马致远本折选用了“感叹悲伤”的南吕调,韵部上选择了表现悲愤之情的“尤侯”韵,奠定了悲伤无奈的情感基调。话剧不再沿用“依声填词”的方式,但剧作家仍意识到音乐传递情感的作用,如郭沫若所言:“近代的话剧亦须仗言语的音乐性以诉诸观众的感应而传达意识。”④《王昭君》第四幕,温敦与呼韩邪的矛盾充分激发。为表现这一情绪,此幕开端便是苦伶仃拍打着沉重的羯鼓,低声演唱《月儿偏了西》,为全幕奠定情感基调。曹禺在剧中也多次穿插胡乐的演奏,如“胡笳时而呜呜地吹着”,并掺杂着狼狗的嗥叫等自然音响,使本幕的情感达到高潮,故事情节也随着向前推进。

其次,音乐也用来刻画人物的性格。苦伶仃形象的塑造主要是通过音乐,他能吹胡笳,奏胡琴,打羯鼓,还能即兴编曲,暗示他虽为奴隶,却乐观、洒脱。《汉宫秋》中汉元帝的性格也通过唱词来展现,伴随着凄惨雁叫的低吟浅唱“哀怨似作薤露哭田横,凄怆似和半夜楚歌声”,将他懦弱、无能、悲剧性的命运都涵盖其中。

(二)表现方式的相似性

(1)显性音乐元素。显性音乐元素主要是指乐谱、唱词等的直接呈现与音响的化入。《王昭君》中贯穿全局的乐曲《长相知》,是颇具代表性的显性音乐。虽然乐谱没有在剧本中出现,但是我们已经感觉到了它的旋律总是在耳边回荡: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毋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长相知啊,长相知。

《上邪》本是配乐歌唱的汉乐府情诗,从二言到六言不等,错落有致,口语色彩浓重,活泼奔放。句末“长相知啊,长相知”与句首“相知”遥相呼应,有一种回环往复的效果。元杂剧也多用唱词来展现作者的情绪。

另外,音响的随处化入也是音乐展现的有效手段。“戏剧音响是利用人为手段把自然音响再现于戏剧中,用以营造剧中的自然环境,烘托角色心理情绪,创造演出氛围艺术。”⑤在这一点上,《王昭君》对《汉宫秋》进行了有效的扩展。《汉宫秋》充斥全文的音响为雁叫,整个第四折,雁叫出现了五次,反复渲染汉元帝在昭君和亲以后,自己独守深宫的落寞。而《王昭君》除了雁叫、琵琶的弹奏外,还加入了喜鹊叫、虫鸣等自然音响,并加入羯鼓、胡管等少数民族音乐,使戏剧音响更加多元。

(2)内在音乐元素。所谓内在音乐元素是指通过字词句的排列组合,如重章叠句、平仄押韵或辞格的使用,如反复、顶针等修辞手法而形成的节奏感。适当地运用重字叠句、双声叠韵,以及平仄押韵,可以协调音调,使语言节奏感强,增强语言的形象性和音乐性。⑥如《汉宫秋》【尧民歌】:

呀呀的飞过蓼花汀,孤雁儿不离了凤凰城。画檐间铁马响丁丁,宝殿中御榻冷清清,寒也波更,萧萧落叶声,烛暗长门静。

一曲中用了“呀呀”“丁丁”“清清”“萧萧”四组拟声叠音词,声情并茂,令人如见其形,如闻其声,营造出凄清冷落的氛围。

在《王昭君》中,押韵不如《汉宫秋》频繁,但也有使用。如苦伶仃的演唱:

战场上,天陷地沉,/厮杀的人马,像洪水滚滚。/但是啊,/真诚的人有真诚的心,/冲破黑夜,冲破刀兵,/向着她的主人。

节奏明快、紧凑,充满了战争的气息,其中的“滚”“心”“人”是很具有代表性和典型性的诗歌中的偶韵现象。

辞格的适当运用同样可以收获意想不到的效果,《汉宫秋》中最为人称道的曲子就是【梅花酒】:

返咸阳,过宫墙;过宫墙,绕回廊;绕回廊,近椒房;近椒房,月昏黄;月昏黄,夜生凉;夜生凉,泣寒;泣寒,绿纱窗;绿纱窗,不思量!

第三折选择的是表达强烈情感的“江阳”韵,二十七韵连叶平声“唐”韵,一韵到底,令人叹服。在修辞上,运用了“顶真”的修辞手法,欲语还吐、哽哽咽咽,把汉元帝万分无奈的心境展现得一览无余。

《王昭君》在修辞上运用了回环往复的手法,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昭君第一次献歌给汉元帝的乐曲:

长相知,才能不相疑;不相疑,才能长相知。

回环往复,形式上表现为词语相同而语序相反,耐人寻味,增加了语言的厚重感与说服力。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见出,从元杂剧到现代话剧,音乐的实现方法确实发生了一些改变,从套用音乐曲调的结构到将音乐作为隐性因素来展现作品内容。但从整体上来讲,其表达效果与表现方式也存在一定程度上的相似性。也就是说这种转变是在相同机制下的“量变”,而未发生真正的“质变”,音乐仍是现代话剧中的关键因素。

①③傅瑾:《中国戏剧艺术论》,山西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97页,第28页。

②章诒和:《中国戏曲》,文化艺术出版社2009年版,第73页。

④郭沫若:《郭沫若全集·文学编》(第19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2年版,344页。

⑤谭霈生:《戏剧鉴赏》,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50页。

⑥郭怀玉:《游走在曹禺研究的边缘》,新华出版社2011年版,第152页。

作者:赵君英,天津外国语大学国际传媒学院2014级研究生。

编辑:赵红玉E-mail:zhaohongyu69@126.com

本文系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阶段性研究成果“百年话剧中的音乐元素研究”2013BWX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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