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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尘埃落定》中权力话语对自我认同的渗透

2016-07-12广州航海学院思政部广州510725

名作欣赏 2016年6期
关键词:尘埃落定土司傻子

⊙陈 沁[广州航海学院思政部,广州 510725]



论《尘埃落定》中权力话语对自我认同的渗透

⊙陈沁[广州航海学院思政部,广州510725]

摘要:可以认为,第五届茅盾文学奖作品《尘埃落定》是一部有关权力的寓言,也是一部有关人格和身份的寓言,用阿来自己的话说,就是揭示出权力的秘密,看其怎样产生、有何作用,并且怎样影响人的命运。在小说中,我们不难发现这样的再现实践,自我认同不断受到权力话语的渗透,又因本我的对抗和权力话语本身的荒谬而产生游离,但最终还是被权力话语同化而进入权力话语的正轨。然而,由于历史的抉择,权力话语面临变迁,在新的权力话语面前,自我认同失去了方向,整合相当困难。

关键词:权力话语自我认同阿来《尘埃落定》

一、引言

2001年,四川藏族作家阿来以三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尘埃落定》获得了第五届茅盾文学奖。《尘埃落定》之所以能获得巨大成功,无疑有诸多亮点起作用,如优美灵动的语言、浓郁的异质情调等,但笔者认为,或许更重要的是小说对人的生存境遇和人性的思考在读者中引起了广泛的同频共振,尤其“以文化上的隐喻而备受青睐”①。

近年来,权力话语越来越成为批评性话语分析的重要研究领域。鉴于其繁琐性,本人将采用法国思想大师福柯(Michel Foucault 1926—1984)的观点来阐释权力话语的概念。在《性史》第一卷(1976)和《主体与权力》(1982)中,福柯对自己的权力概念进行了概括,按照福柯的说法,权力是各种力量关系的集合,“(权力)是各种力的关系在它们所运作及构成它们自身的组织的领域里所展现的多样性;(权力)是一个过程,经由不断的斗争与对立、转化、加强或倒置力的关系;(权力)是这些力的关系在彼此之间找到的支持,于是形成一个锁链或一个系统,或是相反的,是(这些力的关系)的歧义与矛盾,使得它们彼此孤立;最后,(权力)是这些力的关系可凭借而产生效用的策略,使它们……可以显现在国家机器中、法律形成过程以及各种社会霸权中”②。

在福柯那里,“话语”有着广义、狭义之分。从广义上讲,“文化生活的所有形式和范畴”都是“话语”。③狭义的“话语”,是提出有效性主张的“语言形式”。④所以,在福柯看来,话语与权力是一种辩证的同构关系。影响、控制话语运动的最根本因素是权力。权力是通过话语来实现的,话语既是权力的产物,又是权力的组成部分。正如福柯更加热衷于探究权力话语的实践功能,本文在此所侧重的更是话语运行的轨迹及其作用。

毫无疑问,有关认同和自我认同的概念与界定非常繁复,也莫衷一是。⑤根据英国当代著名社会学家安东尼·吉登斯(Antony Giddens)的理论,“自我认同”(Self-identity)是个体依据个人的经历所反思性地理解到的自我。⑥个体通过向内用力,通过内在参照系统而形成了自我反思性,人们由此形成自我认同的过程。自我认同并不是被给定的,而是作为个体动作系统的连续性的结果,是在个体的反思活动中必须被惯例性地创造和维系的某种东西。

回到《尘埃落定》上来,当权力话语碰上自我认同,到底会是怎样的结果?它们之间的复杂纠葛又如何剖析?

二、混沌、失序、权力主宰一切的土司文化是傻子崇拜权力的根源

“在我所受的教育中,大地是世界上最稳固的东西。其次,就是大地上土司国王般的权力。”⑦土司世界,是权力主宰一切的世界,是人的尊严受到挑战、话语权力受到压制的世界。

1.话语权被牢牢控制在土司手中

关于土司及土司社会的来源,傻子提到了三种说法:一、黑头藏民是顺着一根羊毛绳子从天而降的;二、土司是来自西藏的贵族战胜当地土著自立为王,土司称号则是汉族皇帝赐封的;三、土司是从风与大鹏鸟的巨卵中诞生的。这些浪漫神秘的传说给小说带来了浓郁的异质风情,但相互矛盾的三种说法告诉我们:土司社会实际上源自荒诞。

在土司统治下,百姓们完全没有表达思想的权力与自由,“一直等到要死了,才会讲点什么”。“如果你觉得自己是杰出的人,而又不是生为贵族,那就做一个喇嘛为人们描绘来世的图景吧。”但宗教也不过是腐朽的封建土司制度的附庸。门巴喇嘛和济嘎活佛等佛教圣徒,为了生存也表现出世俗化的入世求生态度,臣服于土司的权力。来自圣城拉萨,拥有格西学位的翁波意西想要以宗喀巴大师所创立的伟大的格鲁巴教派取代信奉巫术的宁玛巴教派,却无人接受。他想以辩经的方式取得有权势者的支持,却因为主张废弃土司而被割去舌头,贬为奴隶。后来,因为为傻子辩护,刚恢复说话能力的半截舌头又被连根拔出。“君不见,那些想要说点什么的舌头已经烂掉了。”“割舌”象征着土司对老百姓话语权的残酷剥夺。

2.等级制度森严,没有法律却设立规矩,处罚残忍

土司社会信奉的教法来自白衣之邦——印度,并承袭其关于“种姓”的信仰,而授予土司权力的黑衣之邦——中国,则传达出类似门第的观念。人们依照骨头(即种姓)的高低贵贱划分森严的等级制度:土司——头人——百姓——科巴——家奴。这之外,还有一类地位可以随时变化的人——僧侣、手工艺人、巫师、说唱艺人。

土司是土司社会的最高权威,土司社会里人的等级、地位、尊严、财富甚至命运等都是由土司的权力来决定的,土司权力意味着作威作福和为所欲为。土司们世袭王位,承传家规,收纳贡赋,开设刑堂,凡违规者土司们按自己意愿指使行刑人实施野蛮残忍的割剐杀等惩罚手段。这些规矩和刑罚实际上是用来支配和控制人们以使他们有利于土司王国的运转。

3.藏民们崇拜传统权威,遵奉“规矩”,安分守己,逆来顺受

关于土司权力的神秘传说,森严的等级、残酷的刑罚造就了一批“驯服的身体”“麻木的灵魂”。在土司王国里,人一生下来便被囿进一种规矩中,人的思维与行为都被规矩所束缚。比如,行刑人世世代代都叫一个名字;土司们在婚姻上“都是宁愿跟敌人联合,也不会去找一个骨头比我们轻贱的下等人的”;大少爷把边界上的仓库修成“又一个麦其土司官寨”;杀手多吉罗布本没有足够的仇恨,只是规矩让他举起复仇的刀子;杀手不在河边杀“我”,因为“我”不是麦其土司,必须杀死一个真正的麦其土司,才能算报了家仇;身为土司儿子,傻子尽管具有创新意识和自审精神,质疑土司制度,可在规矩面前也不能免俗——按规矩逼走杀手,心甘情愿死于复仇的规矩。

人们相信土司的权力是除大地以外最稳固的东西,并对权力顶礼膜拜,尽管土司的统治专制残暴,百姓们也逆来顺受,心甘情愿地接受土司的奴役。活佛争取到了欢迎贵宾的资格,受宠若惊;傻子二少爷出行,“每一次回头,都有壮实的男人脱帽致礼,都有漂亮的姑娘做出灿烂的表情”;为了替汪波土司盗取罂粟种子,他们前赴后继地捧上自己的脑袋,并让罂粟种子在自己脑壳里生根发芽;傻子巡行所到之处,众人顶礼膜拜,每晚都有不同的美女侍寝;饥民们在即将要饿死的情况下也一声不吭,只会期待傻子二少爷发慈悲;解放军俘虏了傻子,奴隶们即将翻身做主人,本该大声欢呼,他们“却大张着愚不可及的嘴哭起他们的主子来了”。

除了对藏民群像的描述外,小说还刻画了索郎泽郎、尔依、桑吉卓玛等生动的下人形象,而从这些形象中,我们看到了他们是如何被权力话语改造、如何由一个个鲜明自动的个体变成没有个性、只有奴性和惯性的“工具”。在权力的淫威下,这些藏民们都变成了“顺从的身体”,在某种程度上成为由权力手段制造出来的机器人。他们认识世界的方式、行动的方式、形成的价值观和志向,以及他们对事件的反应都为权力“作用”,由“规矩”制定。

三、家庭里的权本位价值观念——傻子权力欲萌发的土壤

正如T·S·艾略特所说:“文化传播的基本渠道是家庭,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完全逃出其从儿时环境中获得的那种文化,或完全超越这一文化层次。”⑧傻子虽然经常表现得像一个智者,力图以理性的态度应对生活与环境,但他毕竟生活在这样一个强权者家庭,从小就对“统治者的真理”无师自通(即使是奴隶,有人也有权更被宠爱一点)。在权力至上的土司社会,父子、母子、兄弟关系都打上了权力的烙印,两性关系更是跟权力密切相关,相辅相成。

1.母亲的教导——傻子的权力欲启蒙

曾做过妓女、从社会底层跻身于土司这一权力金字塔顶层的土司太太,比任何一个人都更能体会权势和金钱的重要。为了继续享受权力带来的好处,土司太太除了绞尽脑汁坐稳土司太太宝座,就是想方设法让儿子当上下任土司,尽管她也认为儿子是一个傻子,但仍不轻易放弃,抓紧一切机会对儿子进行权本位思想灌输教育,时时刻刻提醒他认识自己的地位,训练他利用手中的权力,竭力把儿子往土司继承人的位置上引。她对权力的爱悦、对儿子的期望潜移默化地对傻子产生了影响,傻子出人意料地对土司继承人的位置产生了觊觎之心。

土司太太对儿子权本位思想的启蒙教育可以说是身体力行、诲儿不倦。在日常生活中,她表现出安逸享乐、矫揉造作、慵懒虚荣、无病呻吟的所谓贵妇人气质,对身边的下人咄咄逼人、盛气凌人,以此强化儿子的等级意识。她在傻子面前,有意刁难、嘲弄前来争取参加土司迎接特派员的大型典礼的活佛,意在炫耀土司至高无上的权力。在傻子十三岁那年,土司太太带着他一起走出官寨迎接黄特派员,傻子威风凛凛地骑在高头大马上,“我每一次回头,都有壮实的男人脱帽致礼,都有漂亮的姑娘做出灿烂的表情”。这一次高高在上,备受追捧的出行,激发了傻子最初的权力欲望。

当傻子参与土司的统治管理事务后,土司太太的心理也随着事态的发展呈现出发人深省的起伏变化,土司太太的母爱掺杂着功利的成分,并不断地传递给傻子。当傻子初显才智、在一些重要的事情上判断准确时,沉溺于鸦片的土司太太深感后悔:“儿子,我不该抽那么多大烟,我要给你出出点子”;当傻子被拥戴他的百姓们扛上肩头奔跑时,土司太太激动得流泪;当傻子没有顺势而为成为土司,土司太太“脸色灰黑”“心事重重”“一夜没睡”;当麦其土司决定逊位于大少爷时,傻子看到“几大滴眼泪从母亲眼里落下来,吧吧哒哒落在了地上”。而出人意料的是,当大少爷被仇人杀死,“一向是想让我继承土司位子”的土司太太态度却暧昧起来,看到连母爱也被权力击败,傻子一方面内心隐痛,另一方面也认识到了权力的魔力,坚定了角逐权力的决心,他告诉妻子:“你会成为土司太太。”

除此之外,土司太太的双重性格也对傻子产生了影响。土司太太的城府很深,充满机心,她处心积虑地维持自己的地位,为儿子铺路,但为了安全又害怕被人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而百般掩饰。母亲的言行举止令傻子从侧面了解到所处环境的险恶以及自己在土司家庭中的位置,也强化了他的权力欲——只有当上土司,才能改变这种压抑、被动的处境。

2.父兄的示范与压制——权力的诱惑与刺激

大权在握的麦其土司和大少爷旦真贡布养尊处优、为所欲为。麦其土司滥杀无辜,掠夺人妻,贪得无厌;旦真贡布热衷战争,沉迷女色,滥施刑罚。傻子不可避免地受到他们的影响并被笼罩在他们的阴影之下。

一方面,长期耳濡目染,父亲和哥哥行使权力的做派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傻子,傻子也学会了一些权术之道,甚至运用得更加高明,出神入化:他知道“即使是奴隶,有人也有权更被宠爱一点”是统治者的真理,并成功把下属调教成最忠实的仆从;他去牢房看翁波意西,后者报以微笑,他“学着父亲和哥哥的样子举一举手,而且,立即就发现这样做的好处,是觉得手里真有着无上权力,心里十分受用”。他对嫌他是傻子不情愿陪睡的姑娘施以轮奸的惩罚;他治服了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管家、拉雪巴土司、茸贡女土司;他也知道权力可以使他得到心爱的女人;在温泉边了断与卓玛的缘分后,傻子向草原深处走去的那一幕场景,更是表现出他对拥有权力的习以为常、乐在其中。字里行间,他性格中权力主义的一面展露无遗,流露出对权力的神往以及即将登上权力宝座的踌躇满志,此时的傻子已与权力融为一体;另一方面,父兄因为沉迷权力而对构成潜在威胁的傻子施以压制、打击,令他深感压抑和痛苦,但也更加刺激了他的权力欲,对傻子而言,角逐权力既是反抗的形式,也是自我保护的手段。

顶着傻子的名号,未成年的傻子不谙人事、无忧无虑,得到众人的宽容与宠爱。然而,如傻子所言,“要是我是个聪明的家伙,说不定早就命归黄泉”。傻子巡行时发现了汪波土司利用人头盗取罂粟种子的秘密,哥哥痛心疾首,“他对我竖起表示轻蔑的那根指头:‘你一个傻子知道什么?’”此后,哥哥“不像从前那样爱我了”,开始对傻子咄咄逼人,而傻子也不甘示弱,“我开始管不住自己了”。在关系家族前途的罂粟与粮食栽种的选择上,事实证明了傻子的正确,之前受到奚落的傻子讽刺哥哥:“你不要难过,麦其家的好事来了你却要难过,人家会说你不是麦其家的人。”哥哥嫉恨的耳光使纯真的傻子第一次意识到人性的丑恶和阴暗。成为继承人的旦真贡布因为书记官为傻子辩护而滥施酷刑,用刑前的对话更暴露了他即将加害弟弟的阴鸷之心。更卑鄙的是,为了打击傻子乘人之危勾引弟媳塔娜。权色的诱惑使两兄弟变得针锋相对、势不两立,以至于后来,没有足够仇恨的杀手在傻子的意愿的驱使下,杀了哥哥旦真贡布。

而父亲麦其土司在傻子初露锋芒,出人意料地成为权位竞争对象时,一则害怕传位的麻烦,二则害怕傻子的崛起威胁自己的权位,不管是在精神上,还是权力上,都是傻子最大的压制者。傻子从边界胜利而归,被父亲、哥哥当成突然进攻而受到提防。百姓们肩着傻子狂奔,对他表现出空前的热情拥戴时,惊惧的麦其土司既担心威胁自己的王位又怕大儿子夺位发生内讧,以小儿子是傻子为由急忙宣布逊位于大儿子,而大儿子被刺死,傻子成了唯一的合法继承人时,他又“重新焕发了活力”,无情地排挤傻子。麦其土司贪恋权力,不肯让位,傻子只有回到边界,“等着当两个土司”。

3.妻子、侍女的殷切期望——傻子权力欲的催化剂

性是傻子生命形态的启蒙,是他权力图谋过程中的动力,也是影响他自我认同的重要因素。他生命中的几个女人是他生理成长过程和心智成长过程的几个节点,是她们激发了他潜伏在心灵深处、不同凡响的灵性与潜能和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与自信。在《尘埃落定》中,权力是两性关系的主宰与砝码。在一次次与异性的交锋中,傻子感悟到了雄性的滋味和权力的妙处,为了满足心爱的女人从而实现自我,傻子身不由己地陷入权力争斗的漩涡,并一步步走向权力的巅峰。

傻子的第一个侍女桑吉卓玛是他的性启蒙老师,是她,使混沌初开的傻子迅速成长起来;也是她,使傻子认识到权力对两性关系以及他人命运的掌控。卓玛是傻子最初的情感寄托,通过她,傻子领略了美妙的男欢女爱,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作家用诗一般的语言描绘了一个少年性意识觉醒之初的美好感受。

当然,傻子之所以能随心所欲,并不源于爱情,而是土司阶层的性特权。在出行迎接黄特派员时,卓玛却与银匠曲扎一见钟情,醋劲大发的傻子罚她一遍又一遍地唱同一首歌,情感受挫的同时,傻子也学会了运用权力打击别人尊严来恢复自己的尊严。失落的傻子迅速成熟,他逐渐接受了现实,无奈地答应了卓玛下嫁的请求。然而,卓玛却说傻子“做不了这个主”,“你又不能继承土司的位子”。这些话强烈地刺激了傻子,卓玛使傻子意识到,做土司不但意味着拥有土地、财富、女人,而且还意味着能掌握别人的命运。

而第二个侍女塔娜则使傻子体会到了作为一个男人的权力和自信——对异性的支配感。从她身上,傻子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傻子内在的征服欲被激发出来,他第一次感受到驾驭女人的骄傲,怕老鼠的毛病也不治而愈。塔娜是傻子心理逐渐走向成熟的一个媒介,使他对女性从仰视变成了平视乃至俯视,真正成为“懂得男女之事的大人”了,而“变成真正的男人”意味着傻子已经具备了权力角逐的条件。

茸贡女土司的女儿塔娜则使傻子登上了权力的巅峰。她一出现就迷倒了所有的男性。的确,为了得到塔娜,他把潜在的智慧发挥得淋漓尽致:开辟了市场,轻而易举地就达到了权力之巅;对言而无信的茸贡女土司来了个“釜底抽薪”,调回了帮她打仗的机枪手和投弹手,以此为要挟娶到了塔娜。但这场交易婚姻一开始就埋下了不幸的伏笔,权力成了爱情和忠贞的砝码,只有当上土司,傻子才能得到和留住塔娜的“爱”。所以,看到傻子在别的土司面前一言九鼎,塔娜“一下就爱上了”他;而当傻子痛失继位机会,塔娜伤心失望之余却背叛了他,投向土司继承人——傻子哥哥的怀抱。在回到边界后,傻子许诺塔娜会成为土司太太,塔娜开始安分守己。愉悦的夫妻生活,成功的事业,富甲一方的傻子成为两个土司的前景愈加清晰,他似乎找到了安身立命的地方,不再“犯傻”追问,塔娜也决定为傻子生育。应该说,傻子爱塔娜,作为她的丈夫,他希望满足她,实现她的愿望。妻子塔娜对傻子的自我认同的影响是巨大的。她对权势的向往像一条鞭子时时抽打着傻子向土司位子奔去。

四、结语

福柯认为,权力从无数角度出发,在各种不平等、变动关系的相互作用下运作,它是人们对既定社会中“复杂的策略性处境”的一个称呼。⑨所有的社会现象都有权力关系的存在。“虽然权力在人们身上的作用并不平等(即一些群体被权力的作用支配、剥削和虐待),然而权力作用于每一个人,不管他们是支配者还是被支配者。”

我们或许可以认为,《尘埃落定》是一部有关权力的寓言,也是一部有关人格和身份的寓言,用阿来自己的话说,就是揭示出权力的秘密,看其怎样产生、有何作用,并且怎样影响人的命运。上面的问题,在本文中被归结为权力话语与自我认同的遭遇。阿来别具匠心地设置了“傻子二少爷”这样一个主人公作为切入社会生活的审美视角,在他身上积淀了深刻的历史文化内涵,并通过观照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和内心感受,表现人物精神世界中蕴含的带有普遍意义的社会人生内容。

相当可悲的是,在这样一个外部环境中,就算是傻子,也被逐渐世俗化,由一个不谙世事的纯真的“傻子”异化成一个依“规矩”办事却失去自我的“聪明人”。当然,也因为是傻子,仍然更多地保留着作为本真的人的一些美好的天性。这互相矛盾的两面必然撕扯着傻子的内心,给他造成极大的困扰,但同时却又更能凸显出权力话语与自我认同遭遇的复杂纠葛。

①白烨:《2000年度文坛纪事》,漓江出版社2001年版,第26页。

②⑨米歇尔·福柯:《性经验史》,余碧平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68-69页,第69页。

③米歇尔·福柯:《知识考古学》,谢强、马月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版,第228页。

④汪民安、陈永国、马海良编:《福柯的面孔》,文化艺术出版社2001年版,第84页。

⑤在国内语境中,单单是考察中国文学与文化认同的关系,就足可召开一场国际会议仔细讨论,具体可参考周宪主编:《中国文学与文化的认同》,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

⑥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与自我认同》,赵旭东、方文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版,第275页。

⑦阿来:《尘埃落定》,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58页。(文中有关该作引文皆出自此版本,故不再另注)

⑧T·S·艾略特:《基督教与文化》,杨民生等译,四川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17页。

作者:陈沁,文学硕士,广州航海学院思政部讲师,研究方向:20世纪中国文学与文化。

编辑:魏思思E-mail:mzxswss@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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