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秀宏

人的过度幸福，竟然是一种罪过。

在济南的一家“全驴馆”，有一道名叫“炖驴膀”的主菜，其做法是将驴仔购进后，饿它一二天，等屎尿排空后，便关进一个大炕房，炕房里烧着木炭火炉，放着一个用各色天然香料配制的卤汤槽。那驴仔身经火烤，口干舌燥，就去拼命饮那汤汁，愈热愈渴，愈渴愈喝，如此3日过后，臊汗出透，鬃毛脱尽，那五香卤汁早已扩散到了周身，然后宰杀烹制。此为一种“美食刀”。

我的一个学生，习惯称自己为“吃货”，她与我说的时候没有半点儿羞耻，甚至还自以为荣。那一天，我在运动场上看到她，她不停地吃牛肉干，一会儿就报销了两袋，只是看着别人运动。我对她说，你应该减肥了，她回答，吃是一种美丽。我无语。此为一种“美食控”。

无论是“美食刀”与“美食控”，都有一个核心的问题：舌感大于一切，只要有美好的舌感，可以失去人对动物的道德，可以忘记美食对健康的侵忧。

作家张丽钧写有一个等式：纵宠舌尖欲望=纵宠灵魂沦陷。济南这位发明“炖驴膀”美食的老板、我的这位“美食控”的学生，他们的灵魂沦陷了吗，我无从知道。如果还没有达到沦陷的程度，起码他和她的灵魂被金钱和美食迷醉了。

沉迷地吃，过度地吃，玩命地吃，美食就变成了一把刀。刀锋是温柔的，高脂肪、高血脂、高血糖的祸害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但把吃奉为美丽的人已游走在祸害的边缘。

中国原本以素食为主，但生活的富裕让各种美食登堂入室。猛吃、爆吃、接连吃、小吃连大吃、野蛮疯狂吃，吃的宴席一场连一场。“我又长肉了”“吃完了就想睡，提不起精神来”“越吃越馋，真管不住自己的嘴”，这样的声音不绝于耳。

美食是舌尖的盛宴，是智慧的灾难，更是残忍的呈现。吃猴脑，吃大雁，吃活蛇，吃麻雀，吃西藏鱼，吃果子狸，吃掉了多少人的善良，吃掉了多少人的敦厚！

把一切都吃个遍，你的嘴变成了什么，难道是一把刀吗？动物性的食材越搞越稀奇，鲜活入口的现场美食秀越弄越刺激，人的嘴巴变成了杀掉一切生物的武器。没有耻辱感，更没有怜悯感，自私地吃，狂热地吃，不停地吃，最终这些生物的大分子在人的体内蓄积，慢慢形成一把杀人的刀。

“民以食为天”没有错，其实这个“食”是不饿肚子、可以吃饱的意思，因为“天”是相对不饱满的，而不是变着花样地吃个不停，把吃样样都落到实处。用吃来证明自己的优越，是低层次的局部文明，也是缺乏理性的群体表现。

美食这把刀，催生了一个个胖子，杀掉了一段段的精神内质。

智者有言：“一个人要想获得灵魂的自由，首先必须摆脱和超越舌尖上的囚禁。”有良知、有节制地吃，才是美食；因为现时他（她）的心灵是美丽的，未来的身体也是无忧的。用心、用爱去品尝生活，需要有知、有觉，请把美食这把刀嬗变成心灵的一弯明月，人生才会呈现优雅的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