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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所能抵达的远

2016-05-26昌伯

雪莲 2016年1期
关键词:建设者小说

昌伯

雪归是这些年青海青年作家群中较为突出的一位女作家,小说等文学作品频频见于各类省外文学期刊,2012年被青海省作协推荐至鲁迅文学院中青年作家高研班深造,在此之前,她的小说作品还曾获得过全国电力文学大赛单篇作品一等奖、省政府文艺奖、青海省青年文学奖等,作家出版社和青海人民出版社先后出版了她的中短篇小说集《暗蚀》和《无脚鸟》,著名评论家、作家雷达、严英秀、井石、才旦、阎瑶莲、马光星等人相继为其点评作品、撰写文艺评论,刊于《文艺报》等报刊杂志。我长期关注雪归和她的作品,她对于文学的热爱与执着令我感佩,而其小说中努力书写的当代生存现状以及作品中深含的悲悯情怀,更令我肃然起敬。

着力身边资源的萃取与释放

作为一名电力作协会员,雪归创作了许多电力纪实类作品,曾先后参加了被誉为“电力天路”的青藏联网工程和新疆与西北主网联网750千伏第二通道输变电工程建设的现场采访。在柴达木腹地,在瀚海戈壁,在昆仑山下,她与数千建设者一起深刻感受了电力工程建设的艰辛与繁复,亲眼见证了高原大地上涌动的一波又一波电力工程建设热潮。当建设者“一切为了工程建设,一切服务于工程建设,一切服从于工程建设”,用勤劳和智慧,为着万千百姓的光明进行着一项伟大的事业时,她以女性作家特有的细腻去感悟、去体验、去反思,写下了《电力天路上最美丽的剪影》《黄沙碛里绿色新能源的春天》《吉祥大柴旦》等通讯和报告文学作品,发表于《中国电力报》《青海日报》《丝路阳光》《青海湖》等报刊杂志。

在雪归的报告文学作品《飞越盐湖》中,我印象深刻的有这样一段:“采访不时被打进来的电话打断,这个间隙,我留意到窗外挺拔的青杨在风中高高挺立。这是高原常见的树种之一,它把根深深地扎进这薄脊的土地之中汲取养分,它努力招展枝叶进行光合作用。为改善这大漠的环境与气候,无言地奉献着自己。看着它在窗外摇曳生姿,我联想到这些天接触到的这些建设者,他们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安家。风霜雨雪中,他们始终坚守自己的岗位,用智慧和汗水铸就就一座座无字的丰碑。”白杨树的精神是枝枝叶叶紧密团结,倔强挺立,哪儿需要它,它就在哪儿生根发芽,不论风沙雨雪,不管干旱洪水,它总是那么笔直,那么坚强,从不动摇。作者由眼前的建设者联想到高大的白杨树和白杨精神,可谓真正抓住了其精髓所在,形象地展现出了电力建设者顽强、向上、坚韧、奉献的品格。

“巍巍昆仑不会忘记,漫漫黄沙和发展中的盐湖,见证了这里曾经演绎的无数场‘战役,在促进新疆电力送出,彻底解决青海缺电问题,服务地方经济社会发展中,它们还将继续见证由无数鏖战高原的建设者实现的每一步跨越。”类似这样的片断,在她的一些电力纪实类作品中有不少,如果不是深入施工一线,如果不是与建设者同甘共苦,如果不是细致入微地体察感受,很难有这样深情而浓烈的语言。我们有些作家,总是习惯于闭门造车,自己关起门来自说自话,制造了不少假、大、空的文字,虽然我们不能否认其自娱自乐的创作行为习惯并无伤大雅,但真正的创作,一定要深入到生活中努力发掘和提炼,沉下心来认真思量,才可能有好的作品产生。雪归以文学的形式,着力对身边的资源进行了有效的萃取与释放,值得肯定。

悲悯情怀下的关注与思考

除了电力纪实类作品,雪归还创作了大量的小说作品,以关注底层弱小、挖掘美好人性为视角,用女性特有的细腻笔触,塑造了许多卑微却坚韧的生命,展示了现代社会的纷繁复杂,彰显了女性作家的人文关怀。

我坚信直观与真切的苦难体认,更有利于一个创作者灵魂深刻,精神坚挺,也许这正是雪归许多小说作品中所彰显的悲悯情怀的来源之一。譬如《请你让我开一次会》,小说写了一个人迫切地想开一次会的念头,不无夸张之嫌。那么现实中,真的有人想开一次会吗?参加一次会议的意义又在哪里?当临时工——一个不容忽视的群体进入城市,遍布每一个角落之时,他们能否真正被这个城市所接纳和认同?小说借开会说事,小说想表达的,远远超过参加会议本身,有谁知道小说的主人公何楚珪(“何楚珪”谐音“何处归”,别有深意)又将归何处?而《饥者饕餮》则是表达了一种心灵饥渴的状态。孤苦伶仃的陆马,与最低贱的鱼——麦穗子,形成了依存和对照的关系。然而,麦穗子一条条死去,陆马也被粗俗的笑声惊醒,等待落空,生活依然孤单而苦涩。他“饕餮”了所有的麦穗子,用绝望和堕落,在无望的人生里挣扎。《杏花天》则将目光移向农村,当尚秋菊进入城市,村庄烙印在她身上的痕迹越发清晰。单纯、善良、勤劳、朴实……用这些词形容尚秋菊似乎远远不够。和丈夫长期分居两地艰难度日的尚秋菊,和城里人尚敏的相遇,揭开了一段无比温情的序幕。小说中尚秋菊和城里人尚敏那种惺惺相惜的体恤和理解,以及尚秋菊最终因尚敏一家,与丈夫之间的矛盾、冲突、抵抗,无一不让人动容且心碎。《我不说》中,雪归将思考的目光投向不为人注意的角落,为弱者呐喊,在他们那孤苦绝望的心灵上抚摸。

雪归善于从细微之处入手,从很多微弱的杂相进入,一个不被人注意的细节,或者眼前掠过的一种景象,都会引发她的联想,刺激她丰富的内心。《我不说》中靠捡破烂生存的哑巴,《我把蒋之菡丢了》中给富二代当保姆的小江,《鸽子的羽毛》中站大脚的耿鸡换,《给你柴油一万吨》中一次次面临失业的小靳和“我”,《饥者饕餮》中孤苦无依的陆马,《绽放》中被欺凌和侮辱的小矮人李海山,《金碗银筷》中王根发一家窘迫的生活现状,《暗蚀》中在现实面前倍感无力的桑青……等等类类,当社会现实作为一种坚硬冷漠无可跨越的事实,让一些人进退失据时,雪归却以其独特的敏感视角去发现和捕捉,又以最直观的方式呈现在读者面前。

白先勇说:我写作是因为我希望用文字将人类心灵中最无言的痛楚表达出来。他说自己文字中的感伤和悲剧色彩与生俱来。我从未和雪归探讨过她写作的中悲剧性(有人理解为颓败),早有哲人说过,悲观是因为含了太多的希望。我相信她的骨子里,希望与悲剧色彩并存,其悲剧性色彩浓厚却隐含希望与理想色彩的一篇篇小说便是佐证。

不少人不止一次呼吁:多一点悲悯情怀,少一点看客心态。雪归借助小说文本,用她的方式,在这个急功近利的时代,怀着悲悯的情怀,执拗地表达着她的关注和思考。虽然时代喧哗掩盖了疼痛,让一些人逐渐钝化和麻木,但是,总有如雪归一样的警醒者,用自己的方式发声,主动承担起了唤醒的任务。

多维视角下的生活与生存本质体认

生存还是死亡,《哈姆雷特》中丹麦王子的经典独白在莎士比亚之前几千年就已经存在,而在他之后的几千年人们还在不断地思索。这个问题之所以难以解决,大概正如弗洛伊德所说的,生与死,都是人先天就有的倾向。关于死亡,我不想说太多,但是存在体验千人千种,只是怎样表现的问题。

雪归的小说,有许多关于生活与生存本质的体认。比如《我把蒋之菡丢了》,蒋之菡的世界乖戾无常,危机四伏;而且看不到任何改善的迹象,当小说的主人公“小姜”最终因失望而绝望,然后毅然离开冷漠的城市,回到被昏黄的灯光包裹着的小乡村。而她的回归也让她重新找到了希望。从小说中结尾的那一句“没人有穿,不是更有理由做下去吗?”,我们可以看出小说企图说明,退却,有时也是一种不妥协;小说还想表达,我把蒋之菡丢了,可我不想丢了我自己。

《我不说》中,我是哑巴,我如何能说?我怎样说?我当然不能说。当受到凌辱的“姐姐”在黑暗中一声声哀求“我”,让“我”不要说时,“姐姐”已然对这个世界完全绝望。生存的孤苦无依,希望的渺茫,生活的冷硬,这一切一切,都是压在贫弱者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当“我”存着最后的希望,回到起点想重新开始以前曾深恶痛绝但现在想来不乏温馨的地方,却发现那里变成了废墟一片,“我”只有在遍地瓦砾中,久久地失神。我似乎进退失据,出路在哪里?回去还是接着找寻,作者留下了谜题待解。

《给你柴油一万吨》中,当一万吨柴油突然进入这个小小的随时濒临关门的民刊编辑部,当利益狰狞的爪牙横空出世,两个在城市里艰难漂泊的小青年,是否能抵抗诱惑?在利益的冲突之下,他们是否能安全无虞?柴油事件,彻底瓦解了一份小小的民间刊物。其实即使没有柴油事件,《青杨坊》的生存,依然岌岌可危。这两个青年,注定是悲剧人物。

再如《赤胆熊心》,胆汁熊是人类向大自然疯狂攫取的又一个悲剧。小说从一只被束缚的胆汁熊的视角出发,向我们展示了一只熊眼中的世界:疼痛、绝望、恐惧、饥饿……在这样一个残忍而冷酷的环境里,是隐忍苟活,还是彻底崩溃?胆汁熊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当那一只不愿彻底崩溃的胆汁熊,亲手掏出那血淋淋的一团时,血腥、残忍、绝望、死亡,作者向我们展示这些时,字里行间的存在之痛,震撼人心。

这些小说不乏多维视角下的悖论。不能否认,我们的生活充满了悖论,但这正是生活的精彩,也是我们存在的精彩。如果说加缪的西西弗是荒谬的悲剧英雄,主要因为负重的他所经受的磨难。那么当日复一日不断重复一个没有效果的行为,根本就是悖论的另一种表现形式而已。或者主动出击或者被动承受,雪归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以文学的善意消化现实的不公

对于社会生活中的不公现象,我们应该持什么态度,这是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

雪归曾写过一篇创作谈,题为《如一粒尘埃的微小存在》。她说:“如一粒尘埃,有许多人在漂浮的状态下以挣扎的方式生存。长久以来,现实生活之中有些人可能会生活在别处或者假装生活在别处,可能会看不见这些人生存的方式。” 雪归坦承,在现实面前深切的无力感以及由此产生的疼痛感,使她在不得不顺受人世无常的同时,对生活与生存的本质不同有了逐渐深切的体认,这也应该是她从早期的单纯爱好转为后来坚持写作的动因之一。

长期从事文学创作、文艺理论和本土文化研究的何光渝曾说过:“文学的关键,在于你是不是仅止于谋求那种背离历史和时代前进方向的‘自由,你对于现实生活中的一切,是不是具有肯定和弘扬正面价值的能力……是否由此而做出了真正文学性的思考和表达。”阅读雪归的小说作品不难发现,作者不仅仅只停留在讲述扑朔迷离的故事和渲染悲剧气氛上,她还运用了许多诸如隐喻、象征等手法(如《饥者饕餮》中的鱼,《杏花天中》的杏花,《赤胆熊心》中的胆汁熊,《请你让我开一次会》中的会议等等),通过对人物繁复曲折的命运演绎,寄托出作者的一番深意。

雪归企图用自己对世界的善意消化不公:《柴油事件》中两个充满了理想的年轻人,因为柴油事件分崩离析,他们遭受的不平待遇,完全是现实社会的一个缩影;《金碗银筷》中的老海,因为妻子生病便偷窃朋友的宝贝石头,而主人公王根发却一心想着石头变钱帮老海一把,忠诚与背叛同时登场;《潮退浪涌》中,主人公潘昕为养活植物人丈夫,献出自己的身体来改变命运的轨迹,人微言轻的保安李树森却时时关照并温暖着她,艰辛困顿中又不乏温暖与爱意;《春尖尖》中周蕊对母亲的体贴、理解与宽容,令人动容;《这个冬天不太冷》中,冷漠而贫弱的李司马被桑吉师父所感动,最终参与救助那个受伤的藏族小孩,其间所展现的人性的真、善、美,以及充溢期间的正能量,让人备感温暖与振奋。

雪归始终将关注的目光投向身边的每一个在漂浮的状态下以挣扎的方式生存的个体,他们的悲欢与荣辱,也是她的悲欢与荣辱,她已然是其中之一。在她的写作过程中,她说她极力排斥和抵制着那种不痛不痒式的自我麻痹或者自我陶醉式的写作,努力想透过生活的庸常,抓住痛点写作。如何跳出一己之悲欢,在震撼人心中,达到对社会现实生活的高度关注和反思,这是一个真正具备道德素养的作家所应追求的目标。风景再远,有志者终能抵达。希望“用一根针挖一口井”、用文学的小勺在生活的大海中舀水的雪归,能够更加谦卑、认真地写作下去,最终实现所能抵达的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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