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向阳

一群久违的竹制器具

默默地呆在展览馆的橱窗里

他们是大山深处竹林的孩子

他们是我乡下的亲人

他们好奇地打量着每一位参观者就象当年第一次进城时的模样

首先走近我的是一根坚实的扁担他是我勤劳的大哥

生活的重担就压在他的肩上

他从白天挑到夜晚

他从春夏挑到秋冬

直到挑弯了健壮的身影

依旧孑然一身

接着走到我身边是一床晒垫

她是我慈祥的奶奶

只要张开宽广的怀抱

就可以容纳世象百态

她常在太阳下晒棉花晒稻谷

还有青黄不接时的口粮

有时也与邻家大婶一起

晒一晒久藏的知心话

随后走近我的是一把梿枷

他是我善良的爷爷

总是在麦子黄熟的季节

拍打着油菜荚和豌豆角

生活的艰辛被均匀的节奏

拍到了脑后

最后走近我的是一只鱼篓

他是我调皮的侄儿

鱼虾和牛背上的读书声

装满了快乐的童年

他沿着故乡河边的那条小路

一直走到大洋的彼岸

就算他们走得再远

就算他们在城里定居

只要沿着泥土的足迹

他们都会找到回家的路

在秋天的田野守望稻香

这个黄昏

只有深秋的风陪着我

守望着这满畈的稻香

守望稻香

就是守望满畈走向成熟的春光

一根根劲直的稻草

浓缩了一寸寸青葱的岁月

一簇簇饱满的谷穗

收藏着蛙鸣和萤火

与田埂并肩而行的公路

被稻香喂养得明亮宽敞

转个弯，头也不回就已经悄然进城

田埂在稻田里穿针引线

把一丘丘金色的稻浪

缝补成秋天飘逸的衣裳

在田间行走的草帽

却没有盛开成最美的花朵

那些佝偻的背影

撑起乡村低矮的天空

只有随风飘落的树叶

撒下了一路担忧

在田野里守望满畈稻香

是因为那些流浪的乡愁已无处驻足

当一个个大温棚

拿着文件盖满公章挤进了田畈

当一个个公司把根扎在城里

枝叶却伸到了乡村

别墅群成了乡村的养子

采摘院成了稻田的兄弟

善良的稻香纷纷让路无处藏身

乡村成了候鸟们

节假日迁徙的窠巢

在田野里守望满畈稻香

是因为收割机的吼声

让我怀念亲吻稻香的镰刀

它与锄头和扁担一起提前退休

在锈迹斑斑的大门后

变成游子思乡时的一弯残月

而那些在暮色里升起的稀疏炊烟

已是乡村最后的香火

稻草的怀想

在乡下

稻草是谷粒的亲人

就像姐姐背着弟弟一样

把襁褓中的谷粒一直带到成人

在缺煤少电的时代

一把干枯的稻草

点燃了农家最闪亮的岁月

炊烟就这样爬进了游子心中

一年又一年

准确地为家导航

稻草堆在房前屋后

一捆紧挨一捆

像是一群听话的农家孩子

随时准备下地出工

在大雪纷纷的冬日

一捆精选的稻草

成了一头水牛一天的口粮

让它不停地反刍着紫云英的清香

就是那个冬夜

母亲把稻草铺在床板上

为一床棉被垫背

枕着稻香入睡的孩子

骑着梦的翅膀去寻找春天

在收割谷机的怒吼声里

稻草像自暴自弃的坏小子

燃起一把大火

让蓝天吃惊

让白云变成失色

一场灾难

只有让你葬身泥腹

直到如今，我都不明白――

同在一丘田里打拚

从秧苗到稻穗

从青春年少到健壮笔挺

颗粒归仓时

你却进不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