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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说到电影:看《推拿》的改编

2016-05-17刘通

电影文学 2016年9期
关键词:推拿电影盲人

[摘要]毕飞宇的长篇小说《推拿》是一部值得我们细细品读的作品,盲人的世界没有任何色彩,似乎只有用黑与白的文字和纸张,才能最大限度地呈现盲人内心世界中的爱恨情仇与矛盾冲突。而娄烨根据小说改编的电影《推拿》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斩获了金马奖六个奖项。这得益于娄烨导演对小说中“情”与“事”的完美再现,对文学原著中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精准拿捏,对叙事结构与情节独具匠心的保留与改编,最重要的是对毕飞宇小说《推拿》核心思想的继承与呈现。

[关键词]《推拿》;盲人;文学原著;电影

前苏联电影理论家波高热娃说道:“影片,首先是情节的视觉再现。”小说和电影有着两种浑然不同的门类艺术展现方式,小说的主要载体是文字,而电影则主要靠着一个又一个的画面相连,串联成连缀的结构。纸质传媒是小说的传播方式,将一个个的文字印刷在纸张上。而电影是通过电子传媒,是大量的电子画面连成的动态影像。二者由于这一差异性,产生了叙事艺术上的区别,也正因为二者叙事艺术上的各有所长,也更能够相互补充同一个思想内涵。小说的叙事语言往往可以给读者留下无尽的猜想,它具有模糊性、混沌性、不确定性等特点,而电影叙事语言往往有很大的直观性,画面与声音先入为主地印入我们的头脑之中,所以说小说叙事是一种由点成线的系统结构,而电影叙事是通过光影、色彩、运动和蒙太奇等多种因素构成的。并且相比于小说中大量情节与心理的描写与刻画,图像所展现的是“标志”的力量,“盲人”和“正常人”之间的差别,不仅仅是“看不见”与“看得见”的区别,更突出的是内心世界的差异性。“看不见”的人类不会被反射到眼中的影像所干扰,拥有着独特的“嗅觉”与“感知”,真实与否,往往不取决于你眼中的影像,巴拉兹的观念为“可见”的美学,在《推拿》这部作品中作者所要展现的则是一种“不可见”的美学。

电影《推拿》较好地继承了文学原著的气质,在改编中紧紧抓住“沉默者的内心世界与心理冲突”这一主题,对文学原著进行了删减,并且在尊重原著的基础上,进行了故事情节的再创作与延续,《推拿》从小说到电影的成功即是因为娄烨对原著灵魂的充分保留,既有“同”,又因影视剧独特的叙事艺术而形成“异”,保“同”存“异”,是成功将小说改编成电影的必备条件。

一、作品内涵分析

毕飞宇在与张莉的“关于社会价值观的对谈”中说:“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门内和门外是有区别的:门内很在意尊严,门外则不是那么在意。我感觉我抓住了什么东西,我就觉得我抓住了一个时代的问题,也许还是一个社会的问题。”盲人将健全人的社会称为“主流社会”,他们对这个“主流”既渴望又畏惧,因为自身的“尊严”,无法完全融入其中但又渴望着实现自己的价值。沙复明从小发奋苦读、拼命地赚钱,为了早日开一家属于自己的推拿店,自己做老板,他平时也会依照主流社会的思想价值体系去思考,这些都是因为他想尽早融入“主流社会”,尽管他并不清楚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主流社会”,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当大家都夸都红美的时候,沙复明也坚信着都红的“美”,都红有多“美”他看不到,但他相信“主流社会”的人们所做出的判断。因为盲人们的自尊并自卑的矛盾心理,往往让他们饱受命运与自身的折磨。

在这个特殊群体中,由于他们的经历以及在普通社会中的特殊性,“尊严”这两个字在盲人心中是一个极其敏感的词汇。在毕飞宇看来,也正因为盲人的内心在尊严上所呈现的脆弱,他们互相之间的关系往往是低温而疏松的,所以,作者在作品中怎么样去突出众多角色的关联以及思想内涵成为首要的问题。无论是电影还是小说,在这部用平平淡淡、娓娓道来的讲述方式所展现的作品中,是作者内心对生命的强烈呼吁、对社会中被忽视的角落的真切关注、在特殊角度下对尊严与生活的重新定义。

二、叙述视角的延续

电影叙述分为人称叙事与非人称叙事。人称叙事又分为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其中第一人称是用“我”作为主体,来进行讲述,带有很强的直观性,但也有着很大的限制性,作为叙述主体,只能向观者传达“我”的所见所思。而第三人称是全知全能的广阔叙事视角,在《推拿》这部作品中,小说以及改编的电影都运用了第三人称叙事,这个视角能更完整地表现《推拿》中的群戏效果,展现故事中的不同层面、大量的人物形象以及各种画面场景。

小说的叙事视角以及其特有的不确定性、模糊性等特点,使读者们更加具有主观性,并且更能贴近故事中人物的内心,而电影的图像与声音是直接的表达方式,这也会间接影响观者的看法与思想,电影有时也更容易与观众产生更强烈直接的共鸣,让我们以一个旁观者的全知全能视角去感受这个世界。毕飞宇对待沉默,总有着充满灵性的阐释,“小马在沉默的时候大多都是静坐在那里,外表‘看上去无比安静。其实,小马的安静是假的,他在玩。玩他的玩具。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玩具是什么。他的玩具是时间”。小说《推拿》中用这么一段话将深处在“沉默中的沉默”的小马庞大无比的内心世界展现了出来。电影《推拿》也沿用了这一视角,但由于电子媒介的特殊性,在电影中用全知视角更能够让我们深入到这个复杂的多线故事的内部,深入到故事中众多人物的内心世界。

三、叙述结构的改编

浦安迪在《中国叙事学》中说:“叙事就是作者通过讲故事的方式把人生经验的本质和意义传示给他人。一定要在人类经验的大流上套上一个外形(shape),这个‘外形就是我们所谓的最广义的结构。”叙述结构影响着故事所“讲”出后能达到的效果。

小说《推拿》采用散文化的叙述风格,并不完全追求故事内容和情节的升腾跌宕,而是侧重于叙事的平淡,生活常是平淡,这更显现出故事的真实。《推拿》最先将几个重要人物都聚集在推拿室,然后分别描写他们的难忘经历,最后再将大家投入到一个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之中,直到结尾,人物尽数登场,共同见证沙宗琪推拿室这一路的辛酸历程。作者并没有用单一中心贯穿整个情节,而是通过几条并无因果关系的支线的相互缠绕、并线前行,作者并不刻意强调人生与哲理,而意在构建情怀,让观者细细品味。而电影《推拿》则在此叙事结构的基础上,侧重于其中一条支线故事,突出了小马的这条支线剧情,电影以小马的企图自杀为开端,以小马的微笑结尾,用这个故事贯穿了整部影片,并且加强了各线故事的完整性。

我们可以看出,无论是小说还是电影,作者在叙事结构上都颇具匠心,排除了一般作品开端、发展、高潮、结尾的叙事结构,而采用多线并进、相互联系的叙事方法,并将作品中“沉默的无奈”这一充满淡淡伤感的主题始终贯穿其中,营造出了一种外表虽然平静,可内里已是风起云涌的文学意境。

四、叙述情节的增减

“文学名著的影视改编首先是情节和结构的改编”,小说与影视剧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但两者也有着其独特的艺术风格。小说作者通过自己天马行空的思维,可以在不限制篇幅的纸上挥洒自如地写出多个思想和主旨,但电影只有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在这有限的时间内,要对小说的叙述情节做出合理的、准确的取舍,并且还要在此基础上,延伸原著的主题与思想。小说《推拿》描写处在“沉默中的沉默”的小马时,甚至可以用上万字来表现其丰富的内心世界,但改编成电影时,首先要展现的是画面符号,小马的故事情节与心理状态,在电影中需要运用表情、动作、声音等来共同营造。正因为情节是一部作品中的基本元素与主要思想,如果说电影是一个“面”,那么情节是其中起着关键作用的“点”与“戏”,所以小说改编影视剧,叙述情节的增减必不可少,改编成功与否也在于此。

电影较大程度地保留了文学原著的情节,对一些剧情与人物做了较小程度的增删,毕飞宇说过:“我的小说是没有真正的结局的。”所有人的结局在小说《推拿》中并没有做最后交代,而在电影中,娄烨则加强了整部作品的完整性,在影片最后,沙宗琪停业了,它被转卖给了一家地产公司,大家各奔东西。金嫣和泰和回了老家,开始了他们简单美满的生活。婷婷嫁给了一个聊天室的网友,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张一光回到了适合他存在的贾汪煤矿,并在那里开了一家店。张宗琪做了盲人剧团的团长,而沙复明在南京的几处老年舞场享受自己的生活,放下了心中对“美”的执念,一切顺其自然。娄烨想告诉我们,“美”绝不仅仅是表象,而是源于我们的内心,它常常就存在于我们身边简简单单的事物上。小孔和王大夫又回到了深圳打工,他们都不再提以前在沙宗琪的日子,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们不再屈于命运的安排,在经历了这么多坎坷之后,开始了全新的生活。而娄烨将小马这条线索放到了略显突出的位置上,影片以小马的故事开头和结尾,镜头告诉了我们小马对嫂子身上味道的迷恋,然后张一光将小马的这种感情转移到了在洗头房做小姐的小蛮身上,电影中增加了一段因为小蛮,小马被人殴打的场景,摇晃着的镜头、模糊混沌的画面、嘈杂的背景声音,无不使我们的内心感到震颤。而在镜头中,仿佛小马又能重新看见了,但他复明与否并不重要,娄烨也没给出答案,在这里更想表达的是一种对人生的珍惜与开悟。影片最后一个镜头是小马在老家院里破旧的楼上开的一家名叫“小马推拿”的按摩店,他依旧迷恋着那个难忘的气味,面对正在洗头的小蛮,面露幸福的微笑,影片在这里结束,“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会在第一天就闭上眼,然后什么都看不见”。小马不再迷茫,他最终发现了自身存在的意义与生活的真谛,失去过,才能真正地收获。

五、结语

“有阴影的地方,必定有光。而有了光,就有希望。”毕飞宇在43岁的时候完成了这部长篇小说,四十几岁的他刚好处于不惑之年,“对作家而言,那刚巧是一道有趣的书写界限:从紧张到放松,从尖锐到温和,从大叙事到小言说”。处在这一阶段的毕飞宇,在作品中所描写的文字是温和的,但读者读起来却并不感到轻松,从“柔和”中慢慢体会到“沉重”,又在这一层面上逐渐释然。无论是小说还是电影,在《推拿》中,作者都不希望把一切问题都归结到“命运”身上。《推拿》中的盲人们,仿佛被这个社会所抛弃,活在对自身的失望与无奈之中。他们的焦躁与不安并不是在于“看不见”本身,而是因为求而不得的绝望,“美”也好,“爱”也罢,并不只存在于眼睛能所见的地方,它们都深埋在心中,等待着我们去发掘与体悟。

今天,把小说改编成影视剧已经十分普遍。小说为电影提供了形象素材、基本的故事框架以及作者的思想主旨。在电影《推拿》中,其保留了原著中人物与情节的设定;电影在叙事手法上借鉴原著中的散文化叙事技巧,多线并存;娄烨在核心价值上保留了小说中对尊重与美好的理解。另一方面,电影中必然存在对小说叙事边界的革新和改造。之所以将《推拿》的小说原著与电影进行对比,是因为电影在文学原著的基础上,对其进行了二次创作,肯定在这个过程中所产生的审美与艺术价值。对于《推拿》,既可以说是小说成就了电影,也可以说是电影成就了小说,二者的文学气质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共同向我们展现出了一幅盲人世界的完整画卷。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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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刘通(1991—),男,吉林四平人,吉林师范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2014级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作家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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