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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上昆在北京

2016-05-14秦来来

上海采风月刊 2016年7期
关键词:昆剧王蒙昆曲

秦来来

1986年9月下旬,应文化部的邀请,上海昆剧团在名誉团长、京昆大师俞振飞和时任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副部长、上海市文化局代局长丁锡满的带领下,晋京北上,向首都人民汇报演出。这次演出团阵容之大、剧目之多,绝无仅有。华文漪、蔡正仁、岳美缇、王芝泉、计镇华、梁谷音、刘异龙、张铭荣、方洋、成志熊、陈治平以及张静娴、陈同申、史洁华、姚祖福、蔡青霖、段秋霞等昆大班、昆二班的主要演员悉数上阵。同时,正在上海戏校带班育人的优秀演员张洵澎和王英姿,作为上海戏校昆剧第一班(昆大班)的成员,也被文化部特邀,随团进京汇报演出。俞振飞大师以85岁高龄登台,分别与郑传鉴先生演出《千忠戮·八阳》,与华文漪演出《牡丹亭·游园、惊梦》。此外昆大班、昆二班共演出折子戏55出之多,另外演出大戏《墙头马上》;同时“内部演出”《铁冠图》,共有《别母》《乱箭》《撞钟》《分宫》《刺虎》等5出串演。

从演员阵容可以看出,当时是以上海戏曲学校成立以后招收的第一班(俗称昆大班)学员为主体,赴京接受检阅。昆大班,全称“华东戏曲研究院昆剧演员训练班”,这是新中国成立以后,第一个由国家承担所有费用,采取崭新教学模式的训练班。当时是遵照国家文化部和华东行政文化委员会的指示而举办的。1953年冬天开始招生,1954年正式开班。“训练班”招收十至十二足岁、具有小学四年级以上文化程度的学员,膳食、住宿、学费全由政府供给。一期招收昆曲学员60人(此后又进行过扩招),昆曲音乐学员10人(原定学制9年,实际学习7年半),为奄奄一息的昆曲艺术培养接班人。

戏剧理论家刘厚生在《忆上海戏校的第一个黄金时期》中评价道:“由政府为历史悠久、艺术高深却又濒临衰亡的昆剧举办正规的学校,这在中国历史上是第一次,在当时全国也是独一无二的。”

今天功成名就的昆大班的艺术家们,当年就是从近千人之中脱颖而出,在“传字辈”艺术家的教授下学习昆剧。整整一个甲子,昆大班上承“传字辈”艺人,下启昆三班、昆四班、昆五班,为昆曲的薪火相传,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1986年,由昆大班、昆二班组成的上昆团队的进京演出,受到各级领导、各界观众欢迎、爱护。当时,作为唯一的一个随团记者,我亲历并记录了他们在北京的盛况。

9月14日晚,北京人民剧场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9月14日晚上,上昆的道具随火车先行抵京。车上共有道具、服装箱子150只之多,可是随行押车的只有两个工作人员。北京第二制药厂厂长涂宏了解这一情况后,立即伸出援手,组织了16位年轻力壮的同志,自己亲自带队,用四辆卡车到北京站接车。等道具箱全部拉到人民剧场,卸完,已经是深夜11点多了。可是,他们不抽剧团准备的一支烟,不喝剧团买来的一瓶水,匆匆离去。不仅押车的剧团人员,连北京人民剧场的工作人员,都深受感动,连连称赞。

9月22日早晨,人民剧场售票处

这是上昆演出公开卖票的日子,一位年逾七旬的老人,早上五点一刻就从月坛赶来排队买票。他说,就是要看上昆的戏,行当齐,没有一个剧团能够如此。

9月26日上午,中国剧协

为上昆赴京演出,中国剧协举办新闻界见面会,俞振飞、丁锡满等出席。在见面会上,俞振飞先介绍了上昆在“振兴昆剧”方面做的一些努力,分别在苏州、杭州开办学习班,抓紧向健在的“传字辈”老师学戏。俞老说:“中青年演员首先要学得多,各种各样的人物都要演,今后在排任何戏的时候就都能借鉴。这次我跟华文漪演出《游园惊梦》,按说我这个年纪演这个戏不太合适,但是华文漪提出来了,我就说试试吧。因为我一直主张,青年演员只有多与前辈同台演出,才能提高演出水平。三十年代,我在程砚秋剧团待了七八年,他这个剧团好演员太多了,侯喜瑞、芙蓉草、李多奎……我们经常一起演戏。我觉得,每一出戏只要他们一出台,其他的演员想马马虎虎过去都不行。他们能把你的劲拉住,懈不了。这是我得到的好处。”

俞老提到:“昆剧表演有个特点,不分主配角。主角唱完戏,穿上龙套服就去跑龙套。为什么呢?昆曲中有好多合唱的曲子,台上的人都要唱的。”这时,丁锡满插话说:“这次俞老和华文漪演出《游园惊梦》,昆团的主要演员,像王芝泉、张洵澎、梁谷音、王英姿、史洁华、段秋霞等,原本都是佼佼者,但都乐于当配角。唯有这样,才使戏更美!”

俞老说:“上昆有个好作风,一个戏要演出,就会反复排练,排了就讨论,哪儿还不够,就改进,绝不上台糊弄人。所以单凭老师怎么教,你就怎么上去演,这是‘活人唱死戏,最多就是‘不错‘蛮像,要想精彩绝不可能。”

俞老还指出:“昆剧要振兴,必须要改革。实际上它自己也在那儿变,主要是时代不同,台上台下也要有所不同。清朝时期,很多文人爱昆曲,可是有些钻到‘牛角尖去了,不是‘文,成了‘涩了。就拿一开始的‘引子来讲,京剧中最多就两句;而昆剧中‘引子中也有牌子(即曲牌),像《长生殿·定情赐盒》中的牌子‘东风第一枝,就有十几句之多,一个人干唱,若唱得不好,听了就让人烦。‘引子完了,又有所谓的‘定场诗,来一首‘七绝,卖弄作者的饱学,文采比谁都好,唯独不管人家是否听得懂。因为观众不可能带着字典去看戏,有时甚至连大学教文学的老师也看不懂,因为用典太多了。这就非改不可了,太不合时代了。还有一些牌子,如‘懒画眉‘桂枝香等,要么不用,一用就是四支套用,定出规矩了,根本不管剧情是否需要。但是也有例外,像《琴挑》中只用一支‘懒画眉,《亭会》中只用一支‘桂枝香,就很好。这也是艺人们在实践中感到不合适做的改动。我们的改革,要考虑结构的需要,也要符合人民群众的要求。我们的《墙头马上》,是国庆10周年的时候,周恩来总理提出来的献礼剧目,请了京剧院的苏雪安先生先编成京剧,又下功夫改成昆剧。他也是根据老规矩,每个牌子要唱几遍。我跟他说,这样写,上了台不一定行;而且一个大戏,三个钟头结束不了,老是唱肯定不行。所以我们就根据时代的特点、观众的要求来改,有的四支曲改唱一支,甚至只唱半支。今年去成都、重庆演出的时候,四川观众很欢迎。”此外,俞老又就昆剧的念字问题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对上昆在普及昆剧方面的工作也做了介绍。

见面会上,丁锡满说:“昆剧当中也有一些通俗的戏,如《思凡》《下山》《钟馗嫁妹》《八仙过海》。表演是通俗的,昆剧的雅是雅在唱词、典故多,不容易懂。而它的表演程式较少,载歌载舞,容易让人接受。《寻梦》《惊梦》等戏,单从表演中就可以看出少女伤春的心情,并不像日本的歌舞伎那样离时代、离人民那么远。”此外,丁锡满还向大家介绍,“振兴昆剧”是1984年由俞老在给胡耀邦同志的信中率先提出来,并同文化部艺术司司长俞琳同志等协商,决定1985年举办“昆剧精英演出”;后来,俞老又与10位著名人士在改版后的《文艺报》第一期上发表文章,明确提出,希望政府给昆剧“吃偏饭”。

9月26日晚,人民剧场

邓小平同志的夫人卓琳来到北京人民剧场,先到后台看望俞振飞先生以及演员们。正在后台的粤剧表演艺术家红线女邀请卓琳去看她的演出。卓琳说,很想看你的演出,但是你那个广东话实在听不懂。红线女说,我们现在都配上字幕了,可以看了。卓琳爽快地回答,有了字幕就好,我有时间一定去看。

见到曹禺,卓琳不忘自己的“使命”,对曹禺说,你是全国剧协主席,更要支持昆剧的发展、振兴。曹禺“反戈一击”、打趣说,有你的支持,我的力量就更大了。

最后,俞振飞先生来到后台,卓琳赶上前去,与俞老紧紧握手,赞许地说,上昆这样的班子很整齐。俞老也不无得意地说,这样的剧团已经很少了,三十年在一起,很不容易。卓琳称赞俞老年岁虽高,精神依旧抖擞,85岁了,还要自己上场演出,不容易啊!

9月29日上午,文化部大楼会议室

时任文化部长王蒙在部机关会议室会见了俞振飞先生、丁锡满和部分演职人员。

丁锡满首先向王蒙简单汇报上海近几年对于昆剧开展的抢救、继承工作;同时指出,这次来京汇报演出的上昆,具有四个特点:一、阵容整齐,行当齐全;二、旧剧目推陈出新,重新排演有创新;三、全体演员年富力强,汇演剧目较多;四、俞老精心带领,不仅团风好,而且为艺术而献身的事业心很强。

俞振飞先生代表上昆发言说,三十年来,上昆这些人一直没有散(十年“文革”除外),他们既是同事,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同学,都有一种为昆剧事业奋斗的精神。对于上昆的业务建设,俞振飞先生介绍,方针是:扩充剧目、提高质量;扩大宣传、争取观众。

同时,俞振飞先生向王蒙部长、向文化部提出三条请求:一、坚持保护昆剧、扶植昆剧的方针不变;二、上昆队伍整齐、演出水平较高,应该向国外宣传昆剧,希望文化部给予安排;三、武戏演员体能消耗大,但是工资偏低,每月营养费只有16元,不能保证他们的必要补充;演员的待遇至今未有提高,希望文化部关心。

王蒙讲话之前首先幽了一默,他说,听你们介绍,为了吸引更多的年轻人喜欢昆剧,上昆开办了“每周一曲”,免费向社会开放,由著名演员义务教授,遗憾的是我不在上海工作,我要在上海,一定报名参加。部长的表态赢来了大家一阵掌声。

不愧是作家出身,王蒙一开口就将戏曲的文学性放在首位。“你们知道我是搞文学的,特别看重剧本的文学性。因为整体来说,戏曲唱词的文学性都不过关!包括一些著名的京剧剧目中,‘水词特别多,让人看了哭笑不得。”

对于上昆的演出,王蒙不吝啬自己的赞词:“昨天看了你们的演出,我总的印象就是,雍容优美、生动活泼。你们确实演出了昆剧高雅、大方的作风。”

丁锡满提出,昆剧剧目中,包括《牡丹亭》这样的经典作品中,也会有一些艰涩的词句,王蒙还是继续着他的褒奖:“你们的演出比较大气,又不温。能做到生动活泼是和你们表演上吸收了很多新东西有关。”什么新东西?情感!“比起过去的戏曲演员,你们更多地注重体验情感。而且你们身段那么好、武功那么好,整个演出确实是美的享受。”身穿黑白相间线条西装、内衬碎花衬衣的王蒙,显得很精神,讲得很自信。“从服装、动作、感觉等方面看,你们的演出没有粗俗、庸俗的东西,低级趣味的更没有,是一种非常文明的表演,体现了我国文明的好的一面。因此我坚信,昆剧能振兴,危机能度过,昆剧不会衰落。”

接下来,王蒙更是语出惊人。“昆剧不会遇到危机!因为我们不能要求昆剧像流行歌曲一样。它们的服务对象不一样。因此我们不要和通俗歌星攀比,不要和外国惊险故事片攀比,也不要和一些滑稽笑星攀比。我们十亿人口里,一万个人里面只要有一个人喜欢昆剧,我们起码就有十万观众,这十万观众也够我们服务一阵子的了。”王蒙不失时机又幽了一默。

“昆剧要坚持走自己的路”,这是王蒙明确阐述的关于昆剧振兴的第一条意见。“也许我的观点趋于保守,但我必须坚持,昆剧就是要保持这个高雅、正宗,要让昆剧成为新的社会主义时期我们国家最好的艺术品种之一;而我们的艺术家,就要成为这个艺术的代表人物。这是我们的历史使命。”王蒙对大家说,北京的不少老先生特别喜欢昆曲,包括俞平伯先生。五十年代在北海有个文化联谊社,每逢星期天,俞平伯以及其他几个“老头儿”,都要去聚会唱曲。还有白云生先生,王蒙看他演《牡丹亭》时,很多人坐不住,待演到柳梦梅“拾画叫画”时,观众就开始“抽签”(离场),白先生还是照演。“我们也得有这个精神。”王蒙认为昆剧从业人员要有思想准备。

同时,“昆剧艺术本身也要有一点探索”,这是王蒙的第二条意见。“对于历史上戏曲艺术上的改良,有时人们是带着嘲笑口吻的;甚至于北京有些比较保守的人会把这斥之为‘海派,那意思就是不正宗。实际上这种‘改良还是非常必要的。当然改良的幅度有大有小,要注意各种不同的情况。我觉得,我看到的你们几个改编的戏,还是搞得好的,很慎重,没有不和谐的地方。”

“第三,可不可以搞新创作的戏,甚至能不能搞现代戏,这些都可以实验。”王蒙提出他的第三个观点。他强调形式上要百花齐放,风格上要各种各样。他说,现在喊几天“戏曲危机”也有好处,这是一个刺激,“刺激”大家一起来度过“危机”。

对于上昆的现状,王蒙表扬说:“你们剧院本身的面貌非常好,大家合作团结、艰苦奋斗,严肃地从事艺术,刻苦地练功,这种艺德、艺功都是好的。我觉得,除了对剧目,对你们的剧院也要做点宣传。”

王蒙当然没有忘记俞振飞先生提出的昆剧困境以及经费的问题,他说:“大家提出了点要求,最近我一直在开会,看看哪些能办的,我们就办起来。当然我相信,你们不会只是为这些问题来的。”王蒙的巧妙回答又赢来了大家的掌声。

9月28日晚,中南海,中央警卫局礼堂

正在北京演出的上海昆剧团,应邀到中南海,为参加中央十二届六中全会的领导同志们演出折子戏专场。那天晚上,俞老、李蔷华老师早早来到剧场的贵宾室。

不一会儿,习仲勋同志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按住了正想起身的俞老,和蔼地说:“俞老,到了北京生活怎么样,感觉好不好?”俞老连连说,好。习仲勋同志亲切地对俞老说:“今天上午会议(指十二届六中全会)结束了,下午出席了纪念谭平山同志一百周年诞辰活动,原来邓(颖超)大姐要讲话,可是邓大姐身体不好,在医院里,”习仲勋同志感慨地说,“邓大姐不是退下来了么,但是退下来比不退下来还要忙;当然有些事情本来是我的事情(习仲勋同志已从中央书记处书记岗位上退下来,转而担任全国政协副主席)。”

看到俞老精神不错,习仲勋同志关切地说:“气候换季,你可要注意。今天是农历八月廿五,秋分已经过了,对高龄的人来说,转换季节的时候更要注意身体!”

一位位高权重的领导人对一位艺术家如此平易如家人,令人感动。我也向他提出了问题。习仲勋同志看着我说:“头天俞老演出,我没时间没有看,所以今天晚上一定来看俞老,看昆剧团的全体同志。昆剧是我们自己传统的东西,要好好搞;现在有些改革就变形了、改坏了!你们这个好。”我问,习副主席,你很熟悉昆剧吧。他说:“恐怕1978年出来工作以后,没看过昆曲;北京的昆曲也没看,有七、八年没看了!”顿了一下,习仲勋同志语重心长地说,“就是要把昆剧搞好。过去有段时间搞得不好”……

正在此时,姚依林副总理走了进来,习仲勋同志高兴地招呼着:“依林、依林,俞老在这里。”待姚依林同志走近,习仲勋同志亲切地拉着姚依林,并把他安排在俞老身边坐下,热情地说:“依林,你来谈谈。”

姚依林同志询问俞老高寿,当听说俞老已经85岁高龄,便高兴地对俞老说:“精神不错!你演的《八阳》是个很吃重的戏,我原来看了。”接着,姚依林同志兴致勃勃地对着我举着的话筒说:“我对昆曲是非常爱好的,特别是对南昆。北昆听起来总觉得它的唱词、发音同音乐不太协调。我想,主要是南昆音乐与昆山话协调……昆剧可以发掘出来的戏很多……我是不懂的,胡说;但我爱听昆曲。”他笑着说,转而询问俞老:“ 1962年我在昆山待了两个礼拜,我发现在附近农村,还有很多人会唱昆曲。现在还有吗?”俞老不无遗憾地说:“恐怕很少了。”

我发现,姚依林同志几乎是用纯正的上海话跟俞老交谈,就问,您是上海人吗?姚依林同志笑了笑说,我不是上海人,但基本上可以算是上海人;因为我6岁到17岁的青少年时期是在上海度过的。

演出结束后,在时任上海市长江泽民同志的陪同下,姚依林、习仲勋、王蒙以及上海的老领导陈丕显等上台,向登台演出的俞老、郑传鉴以及全体演员表示祝贺。最后,江泽民同志还当场用笛子吹奏了乐曲《梅花三弄》。时任市委宣传部长高兴地对大家说,整个党代会期间,只有上昆享有进中南海演出的殊荣。

10月3日上午,中央军委,卓琳同志会客室

国庆的北京,蓝天碧云、阳光明媚。

1986年10月3日上午,京昆大师俞振飞、李蔷华夫妇,携手下弟子,应邀去卓琳同志家作客。载有客人的车来到景山附近的一座大院,在接受了门口解放军的询问后,按照指引,缓缓停靠在会客室门口。只见身穿绛绿色风衣的卓琳,已经在门口迎候俞老夫妇;随后一一同每位人员握手,表示欢迎;全体人员向卓琳鼓掌表示敬意。在俞老坐停以后,卓琳把李蔷华拉在身边,挨着俞老坐了下来。

李蔷华对卓琳说,我们来请您看戏(指国庆以后演出的戏),给我们提意见。剧团领导把演出票给卓琳。卓琳说:“你们的票我可是要付钱的。你们来北京演出辛辛苦苦,费用也很厉害,老送票不是要亏本吗?大家辛苦来北京演出一趟,回去后得不到报酬,这不好。我表态,送票我不看,买票我看;我虽然退休了,买票看戏的钱还是有的。”听了这一番话,大家笑了起来。笑声中,卓琳和大家的距离渐渐消失了。

卓琳说:“你们这次带来的戏,角色真整齐、演员嗓子真好、整个班子真不错。还有三个美:服装美、唱腔美、表演美。看了你们的演出后,医生给我量血压,说你的血压挺好的。那是啊,看了你们的戏,心里就愉快,心里一愉快,血压就正常了么!(大家又一次笑了起来,并且鼓掌)你们上海昆剧团的戏,除了唱腔美以外,表演也确实好。我喜欢文戏、喜欢唱的戏。”

随后卓琳介绍,她从小就在父亲的支持下,接受京剧艺术的熏陶。那时侯,卓琳家中兄弟姐妹比较多,他的父亲远离家庭在外做事,就给他们几个孩子买了留声机,买了唱片,什么梅兰芳的戏啊、程砚秋的戏啊……还有一些须生的戏。虽然那时候他们兄妹不太懂戏,每天放学回来就知道听,日积月累也练出了听戏的本领。所以到了现在,好多戏的唱词她都能背。当然,除了听唱片,戏也是看的。

卓琳说:“我这个人有点偏爱,我向来是国粹派,对京昆艺术非常爱好。我们中华民族五千年历史,现在保存下来的剧种、剧目,都是经过一代代艺人淘汰、筛选才保留下来的。”

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艺术也是小平同志的所爱。早在20年代,小平同志在上海搞地下工作的时候,也会忙里抽闲去天蟾舞台看京剧;以后因为工作忙了,就顾不上了。卓琳告诉我们:“我家老头也是爱戏的,他只爱听京剧老生,爱听言(菊朋)派,说言派有味道。他平常没有时间,后来不是被打倒了吗,还没出来工作,我们就想办法给他录一些言派的唱段、唱片给他听。其实‘文革以前,怀仁堂经常演戏,我们一家老小全去,所以我们那些孩子从小跟着我们看了不少戏。”

到了小平同志的家,大家当然非常关心小平同志的情况。卓琳告诉大家,小平同志现在耳朵不行。他曾说,京戏可以编一点新的历史戏;我们有五千多年的历史,随便抓哪一个事件,都可以编一出戏。京戏可以演历史戏。

“我有时在家看录像,他说你怎么成天看录像;我说这是我的爱好,你不是爱打桥牌吗?”卓琳同志风趣的话语再次引起我们舒心的笑。这是一个领袖的家,又是一个多么温馨、多么和谐的家啊!

10月4日上午,民族文化宫

全国政协文化组举行专家座谈会,畅谈对上昆演出的感受。会议由文化部艺术司司长俞琳同志主持,文化部副部长周巍峙,中国昆剧研究会副会长、全国政协文化组副组长姜椿芳,北京市振兴京昆委员会会长、北京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李筠,全国剧协副主席吴祖光,全国剧协副主席刘厚生以及俞振飞、侯玉山、马祥麟、钮骠、荀令香、李淑君、杨淑蕊、夏淳等各界专家出席,并发言。

10月4日中午,梅兰芳纪念馆(筹)

俞振飞、李蔷华夫妇来到北京护国寺大街9号,由梅兰芳纪念馆馆长俞琳,副馆长、梅兰芳先生的公子梅绍武夫妇以及梅兰芳先生的女公子梅葆玥陪同,先行参观即将对外开放的梅兰芳纪念馆。同行的还有蔡正仁、齐英才等。纪念馆定于10月27日梅兰芳先生92岁诞辰正式开放。

这是一座典型的北方四合院,一进大门,迎面是青砖灰瓦的大影壁,影壁前安放着梅兰芳先生的汉白玉半身雕像。院内种有两棵柿子树,两棵海棠树,寓有“事事平安”之意。正院北房为“故居陈列室”,客厅、书房、卧室、起居室的各项设备都保持梅先生生前居住时的原貌。

俞琳对俞振飞说:“现在的展览面积还太小,‘文革时期被人占了,很多东西都毁了;不过,上房还保持故居的样子。”

俞振飞说:“我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是从香港回来的时候。”

我们进入一个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油画。李蔷华对俞振飞说,这是1924年,有“印度画圣”美誉的画家难达婆薮为梅兰芳先生绘制的巨幅油画《洛神》,画的是梅兰芳先生演的《洛神》。

梅绍武先生说:“这个房间展出的是‘国际交流部分,我父亲跟各国文艺界人士交往的部分,如瑞典皇太子古斯塔夫六世、日本歌舞伎名演员守田勘弥、村田嘉久子等。”

在梅先生的“历程馆”中,有一幅梅、俞合演的《游园惊梦》的剧照,还是手绣的画,证实已有不少年头了。

俞振飞回忆说:“这是解放前的演出照。我和梅先生正式合作是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梅先生要出来唱戏。抗战八年梅先生没有演出,生活上已经比较拮据,急着要唱戏。可是因为长期禁声,那时嗓子没有了,我提出陪他唱几天昆曲,地点在美琪。因为是梅兰芳登台,所以生意好的不得了,售票处的玻璃都给挤碎了。后来演完以后,他一定要送我钱,我不要。我说你只要帮我们唱几场昆曲,就是对我们极大的支持。后来梅先生就提出,欢迎参加我们梅剧团。我就说,我是求之不得!我和梅先生的合作最早是在1931年,我们上海有个昆曲保存社,为了让它生存,举办了三天昆曲票友的义演活动。我们没敢惊动梅先生,所以没去请他。可梅先生知道了此事,主动提出要参加。这下太好了,我和梅先生一天演《游园惊梦》,一天演《断桥》,一天演《瑶台》(这出戏很少演出),都是我给梅先生配的戏。巧的是,我和梅先生最早于1931年合作演出的是《游园惊梦》,1960年梅先生和我最后合作的是电影《游园惊梦》。我和梅先生的合作始于《游园惊梦》,又终于《游园惊梦》。”

10月6日上午,中国剧协

中国剧协为上昆赴京演出举办专家座谈会。会议由全国剧协副主席刘厚生主持。李紫贵、刘乃崇、钮镖、朱家溍、傅雪漪、李玉茹、杨毓珉、柳以真、陈刚、李庆成、林毓熙、姜椿芳先后发言。会上,中国剧协分党组副书记霍大寿爆料说,中国京剧院等好些单位都派出“间谍”到剧场偷偷录像,表示要学习。“传字辈”老艺术家郑传鉴说得好,“原来昆剧头上有座山(昆剧的昆字,写成‘崑),现在把‘山字去掉了,没有山头了;南北昆剧是一家,所以兴旺”。

1986年10月11日上午,人民剧场演员宿舍

齐心大姐和廖静文先生来到人民剧场宿舍看望演员。齐大姐说:“戏曲需要改革,但不能脱离剧种特点,上昆的改革是好的。我们古代的文化给了近代、现代甚至当代文化以营养;因此,不能搞虚无主义,要保持、发扬国粹。所谓时代感,不在形式,而在于以古老的艺术表现出当代文明来,符合当代文明的要求,就体现时代精神。”

三十年前,由昆大班、昆二班组成的上海昆剧团应邀晋京演出,可以说是一次绝无仅有的演出。今天再次回顾,依然有许多值得思考回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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