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日本近世朱子学“合理主义”的解体及日本近代化

2016-05-14昝贵军

中文信息 2016年7期
关键词:朱子学

昝贵军

摘 要: 近世日本,作为“官学”的朱子学逐渐的衰退并分解,对日本封建社会的解体与近代思想的启蒙都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明治维新之后,明治新政府的一连串改革,对以往的封建制度进行了猛烈的攻击,这些看似突然的思想和社会变革,事实上并不是突然的,必然是从旧的母体中诞生的。其母体则是朱子学中从自然观到人性论,从人性论再到实践论与政治论这一环环相扣,前后连续贯通的朱子学“合理主义”。本文试图通过深入到德川时期的思想发展过程中,探索隐藏在朱子学“合理主义”自我解构中的近代思想,并从中把握日本近代化的胎动。

关键词:朱子学 合理主义 日本近代化

中图分类号:K3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9082(2016)07-0385-02

一、朱子学与其合理主义

在追寻朱子学思维结构解体之前,首先必须考察内在于朱子学中的合理主义思维。其合理主义思维又内在包含了形而上的自然观和人性论、以及实践伦理和政治论。

关于其自然观和人性论,我们从“理”这一哲学范畴的解释便可得知。在朱子看来,他所说的“理”既是天地万物所以然之理,又是超越天地万物的终极根源。同时,这个超越性的理又内在于每个个体之中,就成了万物之性。如朱子所言:“天地之间一理而已,天得之以为天,地得之以为地,而生于天地之间者又各得之以为性,其张之为三纲,其纪之为五常,盖此理之流行,无所适而不在。”(《朱子文集》)在此,朱子所说的“理”既是自然之“物理”又是道德之“伦理”,这样,朱子学中的自然观和人性论就衔接起来了,即中国传统的“天人合一”模式。所以,在朱子学合理主义的思维结构中,自然的理就赋予了人性伦理以自然的秩序。在德川时期,朱子学正是以此赋予了当时封建现实的等级制度自然必然性的基础,进而统治着整个思想界。

在朱子学看来,作为天地万物之灵长的人禀受“理”而成为“性”,在此距离得出“人人平等,无差别”的结论只有一步之遥。朱子意识到这一点,马上峰回路转地提出的“气质之性”这一范畴。在受理成性这一方面,人与生俱有。但是人又有圣贤暗愚之差别,是由于“气”的作用。由于“气”有浑浊清明之别,所以禀受清明之“气”的圣人和禀受浑浊之“气”的一般人就产生了差别。为了改善气质,澄清“气质之性”中的浑浊,复归本然之性,这就一路向前发展到朱子的伦理实践理论。

在朱子学的实践理论中,朱子提出了“尊德性”和“道问学”这两方面作为“去人欲,存天理”的修养法。“尊德性”就是做内心功夫,直观洞察内心的本然之性,达到天理自明的境界,这也是朱子“格物致知”中的“致知”功夫。“道问学”就是一种向外穷理的探究功夫,因为万物的“理”和自身的“本然之性”来源于同一个“太极”,所以只要在事事物物中一一穷理,就可以使自身的本然之性更加的清澈透明,这就是朱子“格物致知”中的“格物”功夫。通过主观的“居静”和客观的“穷理”,就可以去除“人欲”,复归天命降于人身的天命之性,这就是朱子的“复性说”,这样就能成为圣人。这也是道德修养的最终目标。

另一方面,在朱子学中个人的道德修养又是实现政治的前提条件。《大学》开篇就提到“修齐治平”这一条实现政治价值的内圣外王道路。

由上述对朱子学哲学体系所做分析来看,朱子以“理”为出发点,阐述了从自然宇宙观到人性论,再从人性论到政治论的这一朱子学合理主义连续思维结构。在这个思维结构中,自然的东西成为了规范,规范的东西被赋予了自然秩序。也就是说朱子认为天地自然法则和社会伦理规范是类似的,应该在自然中探寻社会伦理的妥当根据。用具有超越性的“自然”为社会秩序赋予基础,这的确是牢牢捍卫该秩序的精神保证。但是正如丸山真男所说的一样,“社会的秩序能够成为自然秩序的运用,只有在该秩序看上去是自然的秩序时才行。如果底部政治的安定性明显受到损害,社会的变动成为突出的现象,那么,社会根本规范的自然法基础也很快就会失去普遍的接受性。”这样,朱子学内在的合理主义整体性思维就会一一被切断。接下来笔者将通过对日本古学派思想的分析,具体地来探寻朱子学合理主义解体的过程。

二、朱子学合理主义的解体

朱子学的合理主义的思维结构所具有的整体性特点,看起来牢不可破,变革表面上并不显眼,但却在一步步进行着。从切断朱子学连续性到产生完全颠覆朱子学合理主义的非合理主义思想都发生在近世儒学内部。接下来笔者将探究日本古学派非合理主义思维的产生发展及朱子学合理主义思维的解体。

在日本古学派中,首先明确攻击朱子学天人合一模式,区分“天道”和“人道”,瓦解朱子学伦理和自然连续性结构,并推进规范性,试图纯化儒学伦理思想的是伊藤仁斋。为了打击朱子学中维持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理”的无限扩大,仁斋的首要课题就是隔断天道和人道的连续性。他说:“道犹路也,人之所以往来也,故阴阳交运谓之天道,刚柔相须谓之地道,仁义相行谓之人道,皆取往来之义也。《明卦》明说:立天之道曰阴曰阳,立地之道曰柔曰刚,立人之道曰仁曰义”;不可混而一之。”这样,仁斋就把“天道”限定为阴阳这样自然界的范畴,而人道则是仁义这种道德范畴。并且把朱子学中的具有普遍性的“理”仅仅限定为“物理”。他这种割断了自然界与人类社会统一性的思维,从根本来动摇了朱子学将封建伦理规范绝对化,普遍化的根基,不仅为人类探索自然规律的自然科学开辟了道路,而且使得封建制度从自然秩序中脱离出来,为“自然”到“制作”准备了最后一步。

在仁斋那里,天道和人道的连续性已经被切断,伦理和物理已经分别走向了独立。仁斋注重于伦理,但同时也讲自然,所以他的伦理本身也应该是“自然”的。然而,将伦理的“自然性”抹掉,完全归功于“制作秩序”的就是古学派集大成者荻生徂徕。在徂徕那里,与仁斋不同,他的“道”不是“天道”,而完全属于“人道”,他认为天道是不可知的。他说:“圣人未尝谓知天也,独曰‘知我者天乎;至孟子乃曰‘知性则知天;夫天之不可知也,犹君之不可知也,亲之不可知也,臣而自言知君,子而言知父,人而言知天,不恭之甚也。圣人之道,不若是焉。”《萱园七笔》此时,残留在仁斋“人道”中的“自然性”被一扫而尽,“道”一路向前超着“制作秩序”前进。

徂徕的“道”从自然中脱离出来,丧失了自然秩序的基础。在此,朱子学中自然和伦理的连续性彻底被隔断。那么丧失了自然合理性的“道”接下来又由什么来赋予其合理性呢?在此,登上粉墨登场的就是具体人格的“圣人”。徂徕就是通过将“道”从自然秩序中解放出来,将它归功于“圣人”的“制作”并把“圣人”推向遥远的彼岸,而赋予了“道”的合理性。那么徂徕所说的“道”就是“圣人之道”而“圣人之道”又即“先王之道”。“参乎吾道一以贯之,吾道者先王之道也,孔子所由,故曰吾道。盖孔子之道即先王之道也。先王之道,先王为安民而立之,故其道有仁焉者,有智焉者,有义焉者······,制度云为不可以一尽焉,纷杂乎不可得而究焉。”《论语征》在此,徂徕的圣人之道乃至先王之道的本质,首先在于治国安民的政治性。这样,存在于朱子学合理主义中道德和政治之间的连续性也被徂徕所切断。到此,朱子学中由自然观到人性论,由人性论到政治论的合理主义思维结构彻底解体,牢固的思维金字塔逐渐坍塌,由此支撑的德川幕府稳定性也开始崩裂,思维的变革导致了社会的变革,旧的思维孕育并诞生了近代思维,打开日本的近代化。

三、日本的近代化

随着明治维新的到来,日本通过一连串的变革,以瞬息万变的速度迅速迈向近代化。这些变革看似突然,然而并不突然,都是孕育在近世官学朱子学合理主义秩序的解体过程中,由旧的母体中所产生的近代新思想。

在“天道”和“人道”解体过程中,朱子学的“理”仅仅被限定为“物理”,这为后来的自然科学开辟了道路。另一方面,被剥夺了“自然依据”的伦理规范在“圣人”的制作下又找到了它终极的依据。经过近世封建社会内部腐化和外部危机的酝酿下,由朱子学合理主义的“自然”到“圣人制作”最后到近代的“人作”,赋予了“人”(这里的人是普通的一般民众)的主体性,在这里主体对规范的能动性超越了“圣人”赋予给了每一个人。这距离自由民权论已不再遥遥无期了。福泽谕吉在其著作《劝学篇》开头就说到:“天不生人上之人,亦不生人下之人。”在《西洋事情》中也说道:“虽世道开花,弱小无力者,相与谋之,以达人之通义,设保护生命之措施,明之为国家制度。······政府者,集人心成一体,所以力达众人之意志也。”这充分承认了普通人对于制度的主体作用。

承认了每个人的“主体性”,那势必降低固有的封建等级制度的权威性,从这方面又产生出了“反体制性”。原本在朱子学合理主义中自然和秩序是连续的,秩序和人性也是等置的。这样通过把秩序的根基置于自然之中和把秩序先天地内在于人性之中,将封建的体制赋予了亘古不变的自然基础。但是由于天人之间的连续性被切断,规范的根据由“自然”到“制作”,由此显示出人的主观创造性。至此,原本由“自然”赋予基础的秩序转移到“人”的身上,那么绝对的秩序就变成相对的秩序。这样,五伦乃至士农工商等德川幕府基本的封建秩序和其他任何秩序一样都被赋予了“相对性”。人能制作的东西,人也能破坏它。奉还版籍,四民平等,身份的解放,职业自由的确立···这一连串的变革说明了封建制度绝不是“古今天地所有”的自然秩序,并非天道决定,而是人类私定。就是在朱子学合理主义解体过程中所产生的这种思想变革最终转化为了社会的变革,开启了日本近代化的大门。

四、结语

以上通过对近世日本朱子学合理主义思维结构的过滤,找出了内在于中的“自然”和“秩序”以及“人性”的连续性,正是这种连续性支撑着日本德川幕府260多年的安定。所以说朱子学的合理主义是与安定的社会相适应的,当底层社会变革时,自然的秩序看起来不自然的时候,被呼唤出来的就是思想的变革,经过古学派的攻击,朱子学内部逐渐腐化分解,并在这旧有的母体当中孕育并胎动这“近代”的思想,正是这种思想使得封建体制这牢固的金字塔出现裂缝并一夜坍塌,为日本的近代化开辟的道路。

参考文献

[1]王家骅:《儒家思想与日本文化》,浙江人民出版社,1990

[2]朱谦之:《日本的古学及阳明学》,人民出版社,2000

[3]潘畅和:《日本古代思想史论》,2004

[4]丸山真男:《日本政治思想史研究》,2000

[5]张立文:《宋明理学研究》,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5

[6]张崑将:《德川日本儒学思想的特质:神道、徂徕学与阳明学》,台大出版中心,2006

[7]大朱谦之:《日本哲学史》,人民出版社,2002

[8]久保利謙:《明治国家の形成》,東京吉川弘文館,1986

作者简介:昝(zan)贵军,男,汉族,(1989.10.13-)四川什邡人,江西师范大学,专业:日语语言文学,日本文化方向。

猜你喜欢

朱子学
羽翼与转化:朱子学在关中地区的接受和传播
全球视域下的朱子学
丽末鲜初朱子学对朝鲜半岛的影响
朱子学的研究要素与浙学开拓*
论“何谓朱子学”?
——一种可能的阐发途径
山崎暗斋对《日本书纪》中“天神七代”的神话解释
地方家族与朱子学的发展流传
——以江西为例
东亚朱子学研究的新课题
日本中世末期五山禅僧的“儒·释”论争与其内部分化
论日本江户时期的朱子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