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题画词是词的一种特殊题材，它有着自己独特的文化内涵与艺术特征。本文对清代作家厉鹗的题画词进行研究，旨在引起学者们对清代题画文学和学人之词的注意。作为浙派中坚力量的厉鹗，通过题画词的创作，融入自己的人生体验，表达幽深含蓄的思想感情，特别是对画中女性的描述，较前人有了大胆的创新和发展。

关键词：厉鹗；题画词；交友；人生感悟

作者简介：张亚庆（1990.5-），女，甘肃兰州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元明清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15-0-02

厉鹗，字太鸿，初字雄飞，号樊榭，又曾号花隐。原籍浙江慈溪，后迁到杭州。康熙五十九年（1720）中举人，入京应礼部试，春闱报罢后返乡，他整日沉醉于游历、吟咏，被市人呼为“诗魔”。雍正三年（1725），厉鹗客扬州，就馆于马氏兄弟马曰琯、马曰璐的小玲珑山馆读书写作，同时，他还撰写了《南宋院画录》8卷、《秋林琴雅》4卷、《东城杂记》2卷、《湖船录》1卷，并同吴焯、陈芝光、赵昱、符曾、沈嘉辙、赵信一起，共同撰写了7卷《南宋杂事诗》。

厉鹗生活的康熙、乾隆、雍正时期，清王朝一方面对汉族士大夫实行高压政策，钳制文人思想，大兴文字狱；另一方面经过数十年的休养生息，清王朝统治已经稳固，出现了所谓的“康乾盛世”，表现在文学创作中就是吟风弄月、歌舞升平的作品大量出现，而反应社会现实、展露内心情感的作品则相对减少。厉鹗一生并未跻身于仕途，在诗词创作中，特别是在山水诗、题画词中寄寓孤峭的性情，抒发与世不和的抑郁之感。

厉鹗自幼家庭贫困，迫于生计四处坐馆，在扬州坐馆期间，与马曰琯、马曰璐兄弟二人结下了深厚的友情。马氏兄弟不仅为厉鹗、金农、陈章、张四科等一批失意文人们提供了一个稳定的生存环境，而且在诗词创作与书画古玩等文学艺术方面也有很大的影响。在他们的题跋和诗词集中有很多鉴赏字画的作品，厉鹗与马氏兄弟有大量唱和之作，还有一些表达朋友之间深厚友情和离别相思的作品，如《秋夜有怀葭白、祓江、秋玉、佩兮》《曲阿道中偶成寄秋玉、佩兮》，厉鹗逝世后，马曰琯作《哭樊榭八绝句》，曰璐则作《哭樊榭》五律四首，可见厉鹗与马氏兄弟的情谊之深。他们在一起唱和、游历、赏画、鉴古，寻求自我超脱与精神自由。雍乾时期，以郑燮、金农、陈撰、汪士慎、华岩为代表的一批画家兼诗人，他们大多与厉鹗在小玲珑山馆一起作诗唱和、题画赋词，结成莫逆之交。

清词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学人之词的繁盛。厉鹗在《南宋院画录》序中写道：“予家古杭，每乐稽诸人名蹟，考梦梁録、武林旧事等书，姓氏存者寥寥，岂以其院画少之欤？暇日因據图绘宝鑑、画史会要二书，得如干人，遍搜名贤吟詠题跋，与夫收藏赏鉴语，苍萃成帙，名曰南宋院画录”。樊榭仔细研读画史，广泛搜集资料，对每一幅画进行准确的品鉴和评论，如果没有一定的知识储备和勤奋努力，一般人是很难做到的。

厉鹗的题画词或题历史名画，或题当世名画，或题扇、题书册，他通过给画题词来表达对作画者的赞扬；品评画中人物，抒发自己对画中人物的同情和怜悯；传递自己对画作的独特感受和创造性见解。题历史名画如：《水龙吟·题董羽出水戏珠龙图上有御前之印井宣和御压》：千年纸上风云，弄珠飞出宣和殿。沧波湧血，银鳞墨爪，腾空如练。间却綃宫，橘花开尽，有何人见？只豢龙旧姓，毗陵哑子，吹腥雨，穿枯砚。 回首天家顿远。尚尘中、匆匆流转。神湫易改，青灯素壁，锁痕休断。笛里吟残，梭边眠熟，不胜清怨。望冰帘影外，香销几缕，海山秋晚。

大家熟知厉鹗熟稔历史，他经常在诗词中运用典故、历史人物轶事，对前朝艺术珍品有着特殊的情怀。这首词作者先评论画面，上阕用白描手法勾勒出戏珠的精彩瞬间，活灵活现，字里行间流露出对董羽绘画技术的欣赏与赞美；下阕舍弃了画面的场景，笔锋忽转，由古伤今，感叹历史兴亡、朝代更替。他远远听到笛声幽怨，望古寺内青灯洗涤内心繁尘，心境逐渐变得空静脱俗。

厉鹗的一生注定是孤独的，虽然常有知己相伴，但内心的失意是很少有人能与自己感同身受的。题当世名画 《玲珑四犯·恽正叔西湖汎月图为陈玉几赋》：寒玉砌澜，修蛾横绿，青天明月初涌。人间今夕好，柳外凉阴重。沈沈两堤跨蝀。问何人、曲声吹送？酒面邀秋，船头照影，吟思欲飞动。 烟空远眸堪纵。想菱颸乱起，荷气深拥，清欢惊易晓，光景随尘鞚。南田词客今仙去，賸沙鸟，来成幽梦。谁与共徘徊，写间情数种？自古以来，秋天总能引发诗人无限的感慨，凉风没有方向的乱吹，令人心生忧愁；作者抚今追昔，时光飞逝还未来得及细细体会就已经随风而去，词尾以沙鸟来比喻自己，朋友和亲人相继离去，厉鹗内心无助和寂寞不言而喻。

厉鹗的题画词在一定程度上接近咏怀词，不同的是题画词受画面内容的限制，要在与画面相关的前提下抒发情怀。词作在解释画面中引导读者的思绪，使画面所含的情感更好地表现出来。同时，画家自题词又可以抒发画中难以直接抒发的情感，真正做到画以词凑成，词以画补足。我们来看下面这首词：《点绛唇·题授衣读书稻田隅图》：片雨斜阳，柳阴濯足看行水。世间良计。识字耕夫耳！ 风约云萍，又向芜城会。推书起。酒阑无味。为我言田意。作者先描写画面中的场景：杨柳依依，太阳还未落，偶尔有几丝细雨飘落，一青年男子在田间耕作，他不但会耕种，看风水，而且会识字。然后思绪从画面中抽离开来，离开书本，起身远望，想念在芜城的马氏兄弟和他的好友们，孤独和寂寞感顿时袭来，让人觉得酒都没有它原本的香味了。厉鹗在题画词中多次含蓄婉转地表现出自己想要归隐田园，过游仙生活的心愿，读词后可以感受到他内心的苦闷与挣扎。

仕女画是中国古典绘画的一个重要分支，唐宋以来较为流行，厉鹗题画词中也有几首是为仕女图而作，但是与传统题仕女画词不同，厉鹗并没有重点刻画仕女的外貌，而倾向于人物神态、动作与心理活动，乃至情感与道德品行方面。试看：《清平乐·春游仕女图》：膠鬟新拭。正是停针日。小扇撲余无气力。风里杨花吹急。 销凝石畔兜鞵。不如偎?苍苔。欲就浓香一梦，翩翩蝴蝶飞来。仕女特意梳了新的发式去春游，这一天她们可以不用做针线活，尽情地享受大自然。作者通过扇扇子这一动作把女性娇羞、柔美、弱不禁风的特点自然而然地表现出来，没有一点做作和修饰。她们或许是平日里没有走过这么多的路，困了，所以依偎在青苔上很快便进入梦乡，不知是做了什么甜蜜的梦，惹得蝴蝶纷纷飞来。在厉鹗的笔下女性婀娜多姿、体态万千。

厉鹗在有些题画词作中还表现出对画中女性的同情，如《卖花声·徐翩翩书扇自称金陵荡子妇》：花月秣陵秋。十四妆楼。青溪迥抱板桥头。旧日徐娘无觅处，芳草生愁。 金粉一时休。团扇谁留？殢人只有小银钩。句尾可怜书荡妇，似诉漂流。古时候扇子既可以消暑驱蚊，还可以题诗作画，相互馈赠。金陵自古以来就是美女云集之地，然而不是所有的女性都能找到自己的归宿，她们有的嫁入达官贵族；有的无路可走被迫入妓院沉沦堕落；有的无家可归飘零游走，无依无靠。女子容颜易逝，看到自己渐衰的面容，心想有多少人会真正在意你呢？想到这里，便生出无尽忧愁。作者由画中女子想到自己人到中年却还在寄人篱下，四处坐馆，顿时心生怜意，引发对女子的同情和哀思。

厉鹗性耽闲爱静，乐山水，在游山玩水时常常怀着赏玩意识进行文学创作，也融注于笔墨自然。樊榭集中的题画词，就是他在创作实践中的反映，它们不是应制、唱和之作，而是作者在当时的特殊环境中如鲠在喉、无法言说的感情寄托。这些题画词对今人研究厉鹗的创作心态与扩充樊榭词的题材范围有很大的帮助作用，因此不能忽视。

参考文献：

[1][清]厉鹗.樊榭山房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2][清]沈德潜.清诗别裁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3]方盛良.樊榭词新论[J].文学遗产，2007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