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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伦理学视域下的《道士下山》

2016-05-06马荣华

电影文学 2016年8期
关键词:道士下山自控

[摘要]陈凯歌执导的《道士下山》,以一个因饥荒下山的小道士的视角展现了一个真实的社会、一个复杂的世界,将哲学的思考与现实的重重矛盾融合在一起,通过剧中人物提出了一系列发人深省的伦理问题。影片《道士下山》中传达了众多关于人生和人性的观念和思考,无论是在画风还是人物台词上,都体现出空灵仙气的哲学境界。文章从“自控”“慈悲”和“放下”这三个关键词来展开讨论,简要分析叙事伦理学视域下的《道士下山》。

[关键词]《道士下山》;陈凯歌;叙事伦理学;自控;慈悲;放下

叙事是人类精神生活的一种存在方式,人类通过讲故事的方式将智慧哲理和人生感悟代代相传;而故事中有善恶,有忠奸,有成败,叙事中有情感,有思考,有启示。这些故事中的善恶、叙事中的反思,就自然引申到伦理层面。伦理学是有关人与人关系的学问,是对道德问题的哲学反省。[1]伦理学与叙事学常常联系在一起,与文学密不可分,自然也与影视艺术紧密相关。

中国人自古善玄妙之思,“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常是哲人们思考的终极问题,千百年来天人感应的理想一直萦绕在人们脑海中,人们希望得到彻底的开悟,能够看破世间万象,解脱世间一切束缚,获得终极自由。这种理想的哲思和与其相伴而生的理想与现实之间的矛盾,无处不在地影响着人们的言行与思维,在许多影视作品中都有所体现。陈凯歌执导的《道士下山》中,以一个因饥荒下山的小道士的视角展现了一个真实的社会,一个复杂的世界,将这种哲学的终极思考与现实的重重矛盾融合在一起,通过剧中人物提出了一系列发人深省的伦理问题。影片《道士下山》中传达了众多关于人生和人性的观念和思考,无论是在画风还是人物台词上,都体现出空灵仙气的哲学境界,下文仅从“自控”“慈悲”和“放下”这三个关键词来展开讨论,简要分析叙事伦理学视域下的《道士下山》。

一、自控——君子之“所为”与“不为”

中国传统文化讲究自律、自省、自控,构成“慎独”的精神信条。[2]然而知易行难,真正能做到的君子为数不多。非但如此,随着千百年来的思想发展和人们世代的感知体悟,人们越来越意识到,许多以往刻意压抑的欲望,实乃人之天性。于是,导演陈凯歌在影片中提出了这个矛盾问题:在生存与人性面前,人该不该自控?如何自控?

天性简单纯良、不谙世事的小道士何安下自出生就被父母遗弃,被罗隐真人收养,在山上的道观中长大,因饥荒被迫下山讨生计。影片选择这样一个特殊人物为主线,是一个非常巧妙用心的安排。小道士何安下如同一张白纸,没有经过社会规则的制定和淘洗,他的所作所为所想,都可以理解为出自人性最本真的原始意念。于是他下山后所经历的人间悲喜剧,都可以视为自然人性与社会规则矛盾抗争的典型体现。所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人类的欲望总结起来根源无外乎这两项。

初入人世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生存问题。何安下此时面对的最直接的感受是饿,于是他盯上了崔道宁的荷叶鸡。他向崔道宁发出的第一个请求是“把你荷叶鸡给我”,未达目的他又改称“我借”,仍未达目的,只好下手抢了。这个抢了荷叶鸡的何安下,不久之前才一脚踢飞了胖妇人扔给他的大洋,就因为坚持“无功不受禄”;这个“盗贼”何安下,刚刚还在窗外看着食客崔道宁大快朵颐暗自吞咽口水。“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这是我们自幼接受的高尚人格教育,是从小竖立起来的精神追求。然而在生存的现实面前,往往再高的追求和向往都会顷刻崩塌。没有人会告诉蒙昧之中的孩子,孔子因憎恶“盗泉”这个名字而不饮其水是多么的愚昧无知,因不吃嗟来之食以致饿死的黔敖究竟是应该赞扬还是该为之哀叹,没有人去讨论——踢飞大洋的何安下抢了崔道宁的荷叶鸡,是否由此就成为“坏人”?答案似乎不难评判,因为事情的严重性不大——于是影片逐步加深问题的严重性,层层剥开人性,进行拷问:如果盗取食物不至于将人划分到“恶”的阵营,那么淫邪呢?那么杀人呢……

下山后被第一个师父崔道宁收留后,何安下的幸福生活似乎就这么不期而至了,有活干,有饭吃,有人疼。但生活一旦饱暖,人要面对的另一个本源性的人性问题就浮现出来:男女之欲。尚不懂男欢女爱的何安下在不经意间耳闻目睹了师父崔道宁与娇妻玉珍的床笫之欢,面掩笑容、内心澎湃;后与彭七子服食了有毒的野物肉后,暴露出本性中的恶念,始终单纯善良的何安下此时能够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师娘睡觉,眼前出现的也是玉珍窈窕婀娜的幻影,可见何安下并非全无男女之念,只是在自我控制和压抑。出于道德伦理,他不能对师娘有非分之想,而对于一心求子的已婚少妇王香凝,他不知道想帮她的想法是出于慈悲还是淫邪——这是很多少男少女成长中的困惑,他们要经历漫长的时间去树立一个合适的性别观念以及男欢女爱的观点。对此,“过来人”崔道宁或许更有经验,曾经也是一名道士的他走过了何安下这个阶段的历程,他不回避、不恐惧自己对女人的迷恋,他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十年少小,十年老弱,还有五十年,再分成日夜,只有二十五年光景了,再加上刮风下雨三灾六病,人这一辈子还能剩下多少好日子?不学(可以断欲的小周天),不在意。”与何安下的懵懂自控相比,崔道宁深谙“食色性也”的道理,不得不说活得也算畅快。但是影片并非宣扬纵情纵欲,又设置了潘金莲与西门庆类型的人物形象和故事情节,偷情的师娘玉珍与师叔崔道融死于非命,不得善终。从何安下、崔道宁和崔道融三个男人身上,展现出中国男性内心对男女之情的三种不同观念和处理方式,从而引发观众思考:对于情,对于欲,对于情欲与道德伦理的冲突,人们应该把握一个怎样的尺度?

二、慈悲——善恶只在一念间

“慈悲”本为佛教术语,慈爱众生并给予快乐,称为慈;怜悯众生并拔除其苦,称为悲,此即为慈悲。[3]《道士下山》中汇集了儒、释、道三家思想,以小道士何安下所见所闻为主线,以儒家入世思想为促成因素,以佛家思想为点化和升华。总结起来,在这江湖之中,若一定要问是非对错,大概只有何安下下山前罗隐真人的那句嘱托可聊作衡量:不择手段非豪杰,不改初衷真英雄;而出了江湖,人们用什么来评定是非善恶,那是一个太深奥难解的问题,需要向心求答案。

《道士下山》中多次出现“慈悲”一词,对慈悲的判定标准进行了深刻的拷问,影片对于慈悲善恶的反思主要体现在何安下和周西宇两个人物身上。小道士何安下从与世隔绝的山上下来,心地单纯如白纸,在他的头脑里本没有纷争、掠夺、狂虐这些概念,他甚至不知道钱是一件重要的生存必需品。他抢了崔道宁的荷叶鸡,自知是错的,但还不涉及善恶的概念。直到目睹师娘玉珍与崔道融偷情,内心打抱不平的想法才开始萌芽;到师父崔道宁被害,他心中产生了恨,认定杀害师父的崔道融和玉珍为恶,于是杀二人报仇。仇是报了,何安下却更加慌乱、无法平静,“他二十年来信奉的天地大道,善心慈悲,一下子就塌了”,他想不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分不清自己所做的是善还是恶。他要思考的是一个复杂的社会问题:能不能以暴制暴?如果以暴制暴是错的,又拿什么来应对?何安下得到如松长老的点化,在光明寺入定七日,发愿忏悔,求得宽恕;然而即便是忏悔之心感化枯树,他也只是消减了内心的恐慌和不安,而非真正得到了判定善恶标准的答案。因为始终未得到答案,所以后来遇到一心求子的王香凝,他仍不知道想帮助王香凝的想法是出于慈悲还是淫邪。影片中每每遇到困惑,何安下总是去向如松长老求助,而如松长老又常以“问自己的内心”这样的玄理来解答。何安下不知道自己的心在哪里,冥冥之中,何安下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心——影片借主角何安下寻找自己真心的情节设喻,影射世人对善恶判定的困惑,对自己内心安宁平和的寻求。

相比何安下,无论外在功力还是内在修为都高出何安下几个层次的周西宇,对于善恶慈悲则有充分的认知,心无惶惑。周西宇是心有大慈悲的人,他的慈悲善恶不限于对人,而是将其推及宇宙万物。影片中周西宇因得到先师真传“猿击术”而开罪于师兄彭乾吾,出走师门,经历战乱又隐居于庙宇之中。多年已过,彭乾吾依然对周西宇恨之入骨,誓将杀之而后快,而周西宇却怀着一颗慈悲之心,欲将猿击术还给彭乾吾。至于在周西宇心中,什么是慈悲,或可从其对师兄彭乾吾说的话中得到注解:“当年我自以为天分高,师父把猿击术传授给我大公无私,理所当然。这么多年,我才体会了师兄心里面的不痛快”——所谓慈悲,第一步就是要有同理心,能体会他人的痛楚,无论他是你的朋友,还是敌人。心有大慈悲的周西宇死在了彭七子的枪下,不得不让观众唏嘘抱憾,但弥留之际的周西宇不肯透露凶手的信息,坚守着心中的善念和慈悲,恰恰是慈悲真正意义的体现。

三、放下——向自身寻得解脱

依据道教的出世哲学,世人一切苦恼,究其根源,都来自于自身,来自内心的虚幻怨念,来自放不下。[4]《道士下山》中提出的种种两难问题——自控应坚持怎样的尺度,诸如该不该以暴制暴,判定善恶有无标准,什么是慈悲,什么是恶念等一系列伦理哲学问题,最后都以“放下”二字为解答。

小道士何安下在某种程度上影射了现实生活中的芸芸大众,他在不断地碰触和融入这个世界的过程中,不停地产生疑问和困惑,不停地在追索是非善恶的人间至理,直到影片结束,他在查老板的引导下又回到山上,终于明白了“只有经历了红尘中的善恶是非,爱恨恩仇,才能领悟真正的大道真谛”。不经历,就不会真正懂得,不懂得,何来放得下?其实何安下早已懂得放下的道理,只是自己不自知。下山之初抢了崔道宁的荷叶鸡时,崔道宁问何安下姓名,何安下讲起自己的身世,出生就被父母遗弃在道观门口,无名无姓,不知生日。崔道宁安慰道:“你父母肯定有他们的难处”,言外之意是不要怨恨。何安下傻笑着回答:“我不恨他们,我恨他们就真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了。”这看似轻松不在意的回答,实际上才是真的放下。周西宇凭借慈悲心,放下了同门师兄的恩恩怨怨,放下彭七子枪杀夺命的仇恨,应了那句心诀“不离不弃,不嗔不恨”。

如若真能将一切都放下,不嗔不恨,无爱无怨,人也就没有困惑,没有恐惧。然而没有人是真正能够做到心无挂碍的;挂碍越多,痛苦越深。影片《道士下山》中怨念最深的人应数彭乾吾,他因记恨师弟周西宇从父亲身上得到猿击术,多年来一直不能释怀,甚至为了不重蹈覆辙,亲手杀害了徒弟赵心川,又对周西宇纠缠不休,直至害人害己,迫使儿子彭七子枪杀了周西宇,最后为替儿子顶罪而自尽,但直到生命尽头也没有放下执念,不忘命儿子夺回猿击术。与此同时,影片中最痛苦的人也是彭乾吾,因为他没有一刻能够获得身心的宁静,影片中彭乾吾理发的片段很鲜明地反映出内心充满怨念和仇恨的人生活的状态。其实,就算是放下了被父母遗弃的怨恨的何安下,也放不下“老好人”崔道宁被害的冤和怨,放不下对师娘玉珍的觊觎,放不下周西宇被杀的仇恨;就算是勘破人世、看透恩怨红尘的周西宇,也有他放不下的人——临死前迟迟无法安心,执意想见至交查老板最后一面。

影片《道士下山》以小道士何安下经历的一系列离奇事件为线索,以其追求大道真理的成长历程为缩影,向观众抛掷出种种人生疑问、伦理辩题,整部影片中各个故事情节各自独立又逐一串联,展现了多方面、深层次的道心禅理,意境飘逸深远,步步深入、字字玄机、环环相扣,玄妙地引导观众去深入思考,寻找自己心中的答案。

[基金项目] 本文系2014年度河南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规划项目“高校思想政治理论课‘四位一体实践教学体系的构建”(项目编号:2014-MGH-057)。

[参考文献]

[1] 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基本理论与术语[J].外国文学研究,2010(01).

[2] 朱小明.思孟学派“慎独”说的三重境界[J].理论月刊,2014(07).

[3] 彭彦琴,沈建丹.自悯与佛教慈悲观的自我构念差异[J].心理科学进展,2012(09).

[4] 郭武.净明道的道德观及其哲学基础——兼谈道教“出世”与“入世”之圆融[J].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06).

[作者简介] 马荣华(1973—),女,河南罗山人,硕士,河南牧业经济学院思政部讲师。主要研究方向:思政、德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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