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任艾

【1】

同一科室坐诊的王大夫刚退休，李小莫后脚就进驻了。两天后有消息传，这个李小莫以中西医双料硕士的身份，只要求进驻和我同一诊室中医门诊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我，她喜欢我。我晕！我帅，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我们之前连面都没见过。我赶紧寻找甘琳的眼神，甘琳的表情里透着不屑加酸腐。

再看李小莫，笑起来完全还是个邻家小妹形象，怎么也不能与传闻中的“看上我”的强势和心机划等号。

李小莫第一天上班，我刚进诊室她就热情迎上来：“星辉哥，你来了。”天哪，星辉哥，韩剧真看多了。科室早已被收拾得透亮，我的桌上整齐划一，一杯茶正袅袅地冒着热气在静候我的光临，里面泡的胖大海已经含苞待放。此刻我看到李小莫那圆圆的脸庞在我眼前立刻放大，就像一枚胖大海。

“以后不要动我桌上的东西，另外我不喝胖大海。”

“星辉哥，我是看你说话嗓子哑哑的，你不喜欢，给你泡二花好了。”她完全不在意我的淡漠态度。

我正想说我也不喜欢，甘琳进来了，带了个熟人来看病，李小莫成心一样，应景地端着泡着二花的杯子过来，“星辉哥，记着喝啊”。甘琳嘴角斜着说：“金银花呀！李大夫，星辉哥以后是不是上火了有菊花，咳嗽了有冬花，接着月季花，合欢花，玫瑰花？”李小莫回了甘琳一脸崇拜，甘琳气得转身就走。

李小莫就这么直接用行动表明她的目的和意思。

我忍到下班，正当李小莫准备叫我星辉哥的时候，我抬手阻止，并给她声明：第一我不喝中药茶；第二不准再叫我星辉哥；第三我有喜欢的人了。

没想到她一点也没受打击：“谁都知道甘琳是要出国的，她还没有答应为你留下来”。

“我再加上一条，装天真和厚脸皮对我不起化学反应。”我狠狠地说。

【2】

甘琳是门诊护士，但几乎没正经上过班，今天进修明天学习。甘琳的漂亮有目共睹，她想在院内被公派出国也是人尽皆知。出国后的事谁都能预想到，但我还是不能控制对她的向往之心。不过甘琳对我的眼神也有点点星火，我担心李小莫这时候出现会阻挡那点星火。

不管怎样都需防患于未然，所以必须中西医结合，灭菌杀毒，以正攻邪。

星期一是病人最多的时候，平日里我跟前的病人排成长龙，李小莫跟前门可罗雀。但她一点没觉得难堪。我得给她送点难堪。

我嘱咐病人：“这个检查的地方难找，让那位李大夫带你去”“这个单子，让那位小李大夫帮你给化验室的人解释一下”。但对于这些指示李小莫给病人的回应是，“对不起啊，我是大夫不能随便走开的，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具体路线。”“我是大夫不能随便离开岗位，不过我可以给化验室的人打一个电话帮你解释一下。”她就这么不厌其烦地说一句话，她是大夫不能随便离开。不知她是真老实还是装。

一招不行还有招，我把几个难缠的病人介绍给李小莫，对于这点，李小莫倒是接受。但李小莫那张天生亲切的娃娃脸和热情的服务，加之不慌不忙地望闻问切，最后让病人个个欢畅离去。

正无计可施时，走廊里一阵杂乱，接着就闯进来一人，头部鲜血直流，惊叫救命，原来是病人家属闹矛盾在门诊打起来了，吃亏那人直接躺倒在地上呼号，狂躁之势难以招架，一时竟无人敢上前。李小莫倒果断，直接跳到躺倒在地的那人的身体上，叉开双腿直接压上她自己，姿势极其尴尬勇猛，全科室的人都张大了嘴，那人也被惊得立刻安静。

李小莫这一奇举在医院传得比瘟疫还快，最可恨的是每个人看我的眼光，就好像我头上戴了个绿帽子。

我窥视甘琳，甘琳的表情里带着些许醋意，眼神稍显黯然。甘琳莫不是在嫉妒？我悄然欣喜。

【3】

果然，名为李小莫的药剂效果显著。我和甘琳迅速热恋。可李小莫却没气馁，卫生照做，星辉哥照叫，中药茶照泡，对外的表现就像是纵容丈夫孩子气玩出轨的大度的我的原配老婆。

不过，除去私人恩怨外我不得不承认李小莫的业务水平。因为对她痴恋的辜负，我对她的态度有了转变。不过，甘琳就像有先知先觉一样，每次都会及时遏制我“邪念”的蔓延。其实我对甘琳的爱已不能自拔，心里哪会有李小莫的立足之地。

女孩子到底是有自尊底线的，李小莫逐渐对甘琳有事无事地造访我们科室表现出敌意和厌烦。甘琳炫耀加挑战似的在李小莫面前不是要我带她去吃饭就是撒娇要我陪她试衣服，偶尔闲暇还会送来她亲手泡的茉莉花茶，也顺便倒掉李小莫的中药茶。

李小莫看我的眼神慢慢暗淡。我有点不忍，毕竟爱是没有错的。

下班后我特意等在医院门口，至少应该对她说声抱歉。远远看见李小莫低着头出来，我第一次看见李小莫穿便装，漆黑的头发高高束起，黑色眼镜框，过膝靴，迷你裙，驼花色大毛衣，挎的包包大而阔，她整体形象根本不似科室里我见到的样子，她原来很时尚，气质很美。

我有一秒钟的恍惚，却看见李小莫正走向一个人，是张副院长。她们在说着什么。我即刻吓出了一身汗。

李小莫不会为报复我向主抓纪律的张副院长打小报告吧。因为甘琳的关系我近来常常迟到早退，还有甘琳出入我的科室就像出入自己的家。

忐忑了几日后我安然无恙。

科里盛传我和甘琳要订婚的消息之后，李小莫看起来很颓然，接着向我辞行，她要参加全省组织的一支支援非洲的医疗队，原来和张副院长聊的是此事。

一天下班前，李小莫好像鼓足了勇气对我说：“最后再厚脸皮叫你一声星辉哥，去年我来见院长，在院办楼电梯里第一眼见到你时就喜欢上了你，我发誓要用我的方式追你，可是还是有缘无分，但我不后悔，我曾努力过不是吗。”她眼里明显噙着泪水，好像下了下决心，大气地说，“星辉哥，我是一片云，偶然投影在你的波心，也许你记得，最好你忘记。”

李小莫这么单纯文艺，她把之前的好时光都拿来学习了吧。但此时我的心却像从空中掉下来一般失重。我认真凝视李小莫，她分明可爱极了。如果没有甘琳，我会喜欢她吧？这样想时，我在心里想给自己一巴掌。

【4】

李小莫走后，她的位置一直空着，现在甘琳可以没人碍眼地自由出入了，但事实是院里有一出国机会，甘琳正全力以赴地争取，甘琳不属于我，一直都不属于，对手在她一定要胜出，对手没了，她也就该撤了。

我终于注意到了李小莫最后一次泡给我的茶，里面是当归，不知道多长时间了，我没有在意过，甘琳也没有心思去倒掉。李小莫泡了甘琳说的那几种花后，又泡了不知道多少纯属引起我注意的中药，最终以当归通牒，也没有挽回我那颗流浪在外的心。

我的生活已回归到从前。这时甘琳又来找我了，她没有出成国，以后机会也不大了。我是她退而求其次的最佳选择，但我的心再没有从前那般悸动。

第二年春天，医疗队归国时，唯独李小莫没有回来，我竟感到落寞，不由得站到窗前看云，窗台上李小莫摆放的绿植正沐浴着阳光，绿叶闪亮。我回头，我的电脑旁也摆着一盆仙人球，桌上的资料书籍都用手工做的书夹分类摆放，洗手台镜子的一角贴有星星的亮片，仔细看才能看得见，“每次照镜子都能看见星辉哥噢。”我记得她说这话时我做出的无奈状。这会儿我突然开始想念她，李小莫因为我经营过这里。

那个对爱情纯真的李小莫，那个让我的心会落空的女孩差点被我无知地错过。我马上醒悟，赶快先往非洲发去了一包当归，她定当明白我的心意，如果她一时没明白过来，接着我会把自己空运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