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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宋间巫觋政治地位的演变

2016-03-23

长春大学学报 2016年11期
关键词:政治

林 希

(福州外语外贸学院 马列主义教学部,福州 350202)



隋唐宋间巫觋政治地位的演变

林 希

(福州外语外贸学院 马列主义教学部,福州 350202)

在中国历史上,巫觋曾有十分显赫的政治地位,但在隋唐宋间巫觋的政治地位却由盛转衰。然而,虽然巫觋逐渐消失在正统政治生活中,但其向下层社会发展,尤其在儒学尚未普及至民间的南方社会,在下层社会,巫觋依然有着极其深远的影响,甚至不时地出现在政治舞台上发挥其作用。

隋唐宋;巫觋;政治地位;演变

1 中国古代社会巫觋的政治地位概况

在中国历史上,巫觋曾有十分显赫的政治地位。在原始社会,特别是母系氏族时期,始祖母神是女巫的神化身,可以说是整个氏族的生命之神,不仅给予整个氏族以生命,而且还保佑着整个氏族繁衍生息,丰衣足食,如女娲、如“楚国的神灵中有一名女神为“月神女嬇”。……楚人迁居江汉地区后根据月亮的盈亏来指导农业生产”[1]。中国国家出现之前的氏族部落内部是一个由巫觋组成的统治集团,且在职责上有明确的分工。在男曰觋,在女曰巫。是使制神之处位次主,而为之牲器时服,而后使先圣之后之有光烈,而能知山川之号、高祖之主、宗庙之事、昭穆之世、齐敬之勤、礼节之宜、威仪之则、容貌之崇、忠信之质、禋絜之服,而敬恭明神者,以为之祝。使名姓之后,能知四时之生、牺牲之物、玉帛之类、采服之仪、彝器之量、次主之度、屏摄之位、坛场之所、上下之神、氏姓之出,而心率旧典者为之宗。于是乎有天地神民类物之官,是谓五官,各司其序,不相乱也。民是以能有忠信,神是以能有明德,民神异业,敬而不渎,故神降之嘉生,民以物享,祸灾不至,求用不匮。”①这正说明了巫觋在文明起源、发展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他们有具体的分工,在原始宗教中地位之显赫,参与管理氏族部落事务,甚至当时的氏族首领就是该氏族部落中地位最高的巫。“巫的身分组建发生了分化,即一小部分巫师与氏族首领的身分合二为一,氏族首领往往同时执行巫师的职能。”[2]187

先秦时期,巫觋在朝廷中担任官职,负责祭祀活动,而当时的祭祀活动在政治生活中占据着重要的角色,因而巫觋获得崇高的政治地位。如商太戊时期的巫咸是有国师地位的神巫,又如楚昭王时代的观射父,既是一位大巫师,也同时是一位参与政事的大夫,楚昭王对他十分尊敬,奉为国宝。实际上在无法律或封建法制还未健全的时期,巫觋有管理地方、监督舆论的职责类似,“秩序靠习惯法维持,是非由鬼神断定,实行所谓“神判法”,故而巫师成了最早的审判官[4]187。秦汉时期,巫官仍是朝廷官员。“后四岁,天下已定,诏御史令丰谨治枌榆,社常以四时春,以羊彘祠之,令祝官立蚩尤之祠于长安。长安置祠祝官、女巫,其梁巫祠天地、天社、天水、房中,堂上之属;晋巫祠五帝、东君、云中、司命、巫社、巫族人,先炊之属;秦巫祠社主、巫保、族累之属;荆巫祠堂下、巫先、司命、施糜之属;九天巫祠九天,皆以岁时祠宫中。其河巫祠河于临晋,而南山巫祠南山、秦中。秦中者,二世皇帝,各有时月。”②可见,随着秦汉统一中国的步伐,原战国各国的巫觋都进入朝廷,担任巫官,负责一方的祭祀。在此后楚、闽越等南方小国陆续被灭,楚巫、越巫也进入秦汉朝廷,并深受统治阶层信任。

魏晋南北朝时期,巫觋仍是正式的朝廷官员,担任国家祭祀活动。北魏太祖“天赐二年(公元405年)夏四月,复祀天于西郊,……女巫执鼓,立于陛之东,西面。选帝之十族子弟七人执酒,在巫南,西面北上。女巫升坛,摇鼓。帝拜,若肃拜,百官内外尽拜。祀讫,复拜;拜讫,乃杀牲。执酒七人西向,以酒洒天神主,复拜,如此者七。礼毕而返。自是之后,岁一祭。”*见《钦定四库全书·魏书》卷十百八之一:志第十四之一。

然而,巫的政治地位自西周逐渐下降,“由于政治制度的进步一发展,也由于‘敬德保民’思想的出现,神权政治开始衰落。世俗的政治领袖(周王和诸侯)不再担任宗教领袖,而处理政务的官员也从处理宗教事务的巫师集团中分离出来。”[2]192随着巫觋政治地位的降低,他们在统治阶层必须依靠世俗的政治集团或政治人物参与政治活动。在朝廷权力争夺中,巫觋往往被权谋者当作构陷、谋杀的工具,因此,这使后世的统治阶层对巫觋之言,巫蛊之术产生警惕。东汉时期,巫觋开始受到来自官方的批判,在南方来自北方的官吏开始整顿南方“信巫鬼、重淫祀”的风俗。如东汉大臣第五伦,京兆长陵(今陕西咸阳)人,任会稽太守,他到任后大力整改吴越一带“多淫祀、好卜筮”的民风,采取严厉的措施禁止巫觋活动。“会稽俗多淫祀,好卜筮。民常以牛祭神,百姓财产以之困匮,其自食牛肉而不以荐祠者,发病且死先为牛鸣,前后郡将莫敢禁。伦到官,移书属县,晓告百姓。其巫祝有依托鬼神诈怖愚民,皆案论之。有妄屠牛者,吏辄行罚。民初颇恐惧,或祝诅妄言,伦案之愈急,后遂断绝,百姓以安。”*见《后汉书》卷四一.列传第三一。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多次发生统治集团因迷信巫觋发生政治动乱,如宋元帝刘劭时期的女巫严道育以巫术蛊惑宋元帝,并以巫觋身份介入政治,是被认为扰乱政治统治秩序的,后宋元帝刘劭众叛亲离,仅在位三个月,即被率兵讨逆武陵王刘骏击溃,遭处斩。而女巫严道育则被“都街鞭杀,于石头四望山下焚其尸,扬灰于江。”*见《宋书》卷五九.列传第五九、二凶。可见,巫觋扰乱政治,是被世人所极度憎恨的。这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巫觋在社会上对其政治地位、政治权威的认可。

自董仲舒焚书坑儒后,北方社会儒家文化渐成统治文化,导致北方社会巫觋逐渐被排除出统治阶层之外。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由于北方战乱,中原大族举家南迁,所谓“八姓入闽”正是发生在这一时期。从中原来的大家族带来了北方的儒家文化,使得南方的上层社会开始受到了儒家文化的影响,也直接影响了南方上层社会对其原始巫觋文化的态度。此后,巫觋失去了政治中心的舞台,渐没入民间,寻求下层的发展。而隋唐宋期间正是巫觋政治地位由盛转衰的关键时期。

2 隋唐巫觋的政治地位

隋唐时期,在中央朝廷的官职中,巫还占有一席之地。中央朝廷内设有巫官,隶属于太常寺太卜署,“太卜署令一人从八品下。(隋太常寺有太卜令丞,皇朝因之) 丞二人正九品下。(隋有一人,皇朝加置一人)卜正二人从九品下。(隋炀帝省太卜博士,置太卜十人、卜正二十人,皇朝减置二人)卜师二十人。(隋置,皇朝因之)巫师十五人。(周礼有男巫、女巫无数,其师中士巫能制神之处,位次主者。隋太卜署有男巫十六人、女巫八人。)卜博士二人从九品下。(助教二人,隋有太卜、博士、助教,皇朝因之。)卜筮生四十五人。(隋有卜生四十人、筮生三十人。)”*⑤⑥ 见《钦定四库全书》:唐六典卷十四。隋唐巫官的设置承袭周礼,主要负责国家祭祀活动的职责,虽然隋代与唐代巫官的人数略有不同,但是,巫官的种类并无大的变化,可见,其国家祭祀活动的内容变动不大。但国家祭祀活动是象征皇权,巫官则“掌卜筮之法,以占邦家动用之事”⑤,“皆辨其象数,通其消息,所以定吉凶焉。凡国有祭祀,则率卜正占者,卜日于太庙南门之外,命龟既灼而占之。……唱十二神以逐恶鬼。”⑥巫师主要的作用是占卜吉凶,驱灾祈福的,因而可以说,隋唐时代的单纯的巫官虽有官职,但并不可能有权力在国家政事上出谋划策。

巫觋对国家政治的影响力方面,与前代大抵相同,因其诡异莫测的巫术,巫觋常常被利用作为谋害异己的政治斗争的工具。隋文帝杨坚第四子杨秀以巫术诅咒皇帝,“太子阴作偶人,书上及汉王姓字,缚手钉心,令人埋之华山下,令杨素发之。又作檄文曰逆臣贼子,专弄威柄,陛下唯守虚器,一无所知。陈甲兵之盛云:‘指期问罪’。置秀集中,因以闻奏。上曰:‘天下宁有是耶?’于是废为庶人,幽内侍省,不得与妻子相见,令给獠婢二人驱使,与相连坐者百余人。”*见《钦定四库全书》隋书卷十四、十五.列传.第十.文四子。隋朝盛行蛊道巫术,于宫廷内部皇族之间,演出政治斗争的惨剧[3]。可以说,巫觋之祸削弱了隋的国力,最终仅37年走向覆灭。

唐朝统治者以老子李耳后代自居,推崇道教,对方士巫术十分崇信,由于唐朝皇帝的喜爱,这些朝廷中的祭司不但掌管医病、祈福、祈雨,而且参与帝妃立废和官吏升迁等大事的决策,被称为“天师”,颇有些祭司与朝臣共进退,身份举足轻重[4],袁天罡和李淳风是其中的代表。此外,唐高宗、武则天时期的明崇俨也是一例。明崇俨每谈及时政总是以鬼神论之,唐高宗与武则天却对其几乎是言听计从。“明崇俨,有能召鬼神者,尽得其术,乾封初应岳牧举,调黄安丞,以奇技自名。高宗召见甚悦,擢冀王府文学。试为窟室,使宫人奏乐其中,召崇俨问:何祥邪?为我止之。崇俨书桃木为二符,剚室上,乐即止,曰:向见怪龙,怖而止。盛夏帝思雪,崇俨坐顷取以进,自云:往阴山取之。四月帝忆瓜,崇俨索百钱,须臾以瓜献,曰得之缑氏老人圃中。帝召老人问故,曰:埋一瓜失之土中,得百钱。累迁正谏大夫。帝令入阁供奉,每谒见陈时政,多托鬼神为言。至为武后作猒胜事,又言章怀太子不德,仪凤四年为盗所刺于东都。好事者为言,崇俨役鬼劳苦,为鬼所杀。而太后疑太子使客杀之,故赠侍中,谥曰庄,擢子珪为秘书郎,命御史中丞崔谧等杂治诬服者,甚众。及太子废,死状乃明。”*见《钦定四库全书》卷二百四.列传.第一百二十九.方技。又如唐玄宗时期的巫觋王璵,“王璵者,推崇老子道,好神仙事,广修祠,祭靡神不祈。璵上言请筑坛,东郊祀青帝,天子入其言,擢大常博士,侍御史,为祠祭使。璵专以祠,解中帝意,有所禳祓,大抵类巫觋。汉以来藏丧皆有瘗钱,后世里俗,稍以纸寓钱,为鬼事,至是璵乃用之。肃宗立累迁太常卿,又以祠祷见宠,乾元三年拜蒲同绛等州节度使,俄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见《钦定四库全书》唐书卷一百九.列传.第三十四。

但无论是袁天罡、李淳风还是明崇俨、王璵与纯粹的巫觋是有本质区别的,深谙巫术的士大夫应当是他们更为准确的定位。在北方的中央朝廷中单纯的巫官虽有官职,但主要工作是祭祀,而并没有涉及政治的实权;而深谙巫术的士大夫反而容易获得皇帝的信任。无论如何与前代巫觋之言行能够直接影响国家政治决策相比,这是一种时代的进步。

进而唐末五代时期的北方政权对巫觋鬼神之言已经十分排斥了,开始认为巫觋是在装神弄鬼、诈骗钱财,而百姓“信巫鬼,重淫祀”则会动摇国本。对知识分子士大夫阶层居然相信巫婆的鬼神之言十分鄙夷,唐末名将李克用认为:“顺天时而绝欺诬,敬鬼神而禁淫祀,则不求富而国富,不求安而自安”*见《资治通鉴》卷第二百六十三。。可以看出,在如“忠孝、义烈、忠君、顺天”等儒家思想的深刻影响下,巫觋在正统社会中地位骤降,失去了对士大夫阶层的影响力,由于士大夫阶层是政治集团的主要构成人员,因此,巫觋的政治地位也就大大降低了。

3 南方闽国政权中的巫觋

南方政权与北方不同,地方统治者对宗教、巫觋深信不疑,并十分依赖巫觋。如五代十国期间的南方政权闽国尤其重视宗教,且迷信巫觋方士之言,他们往往利用巫觋之言,为其政权统治正名、造势,以证明其政权的权威。王审知入闽之前,就曾借道士徐景建之手,假托在福州较有影响力的道士王霸,伪造谶语,制造舆论。“王覇仙坛在郡西五里怡山之上。唐光启中,衢州烂柯山道士徐景建,因于坛东北隅取土得瓷瓶七口,各可容一升,中皆有炭,以一青砖盖之,砖有刻文云:树枯不用伐,坛坏不须结,未满一千岁,自有系孙列。后来是三王,潮水荡旤殃,巖逢一乍间,未免有销亡,子孙依吾道,代代封闽疆。王氏有国之兆也。又坛东南有皂荚树,古云王覇于此上升,后枯。至咸通庚寅荣茂复如故。”*见《钦定四库全书》福建通志卷六十六.杂记.丛谈二。因此,这两句在福州民间产生了强烈的舆论效果,大大提升了百姓对王氏家族的接纳度。此后,历代闽王都十分迷信巫术。闽太宗王延钧“酷信神仙之术”*见《钦定四库全书》十国春秋卷九十一.闽二.嗣王世家。,“道士陈守元、巫者徐彦林与盛韬,共诱之作宝皇宫,极土木之盛,以守元为宫主。”*见《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七十七。

闽康宗王继鹏(后改名王昶)更是对道士巫觋言听计从。“昶亦好巫,拜道士谭紫霄为正一先生,又拜陈守元为天师,而妖人林兴以巫见幸,事无大小,兴輙以宝皇语命之而后行。守元教昶起三清台,三层以黄金数千斤铸宝皇及元始天尊太上老君像,日焚龙脑薫陆诸香数斤,作乐于台下,昼夜声不辍云,如此可求大还丹。三年夏虹见其宫中,林兴传神言,此宗室将为乱之兆也,乃命兴率壮士,杀审知子延武、延望及其子五人,后兴事败亦被杀。”*见《钦定四库全书》五代史卷六十八.闽世家.第八。

由于闽王的信任,闽国的巫师都有较大的政治权力。如闽太宗王延钧时期,巫觋盛韬,就与国计史薛文杰勾结,排除异己,操控政权。“闽主好鬼神,巫盛韬等皆有宠。薛文杰言于闽主曰:‘陛下左右多奸臣,非质诸鬼神,不能知也。盛韬善视鬼,宜使察之。’闽主从之。文杰恶枢密使吴勖,勖有疾,文杰省之,曰:‘主上以公久疾,欲罢公近密,仆言公但小苦头痛耳,将愈矣。主上或遣使来问,慎勿以他疾对也。’勖许诺。明日,文杰使韬言于闽主曰:‘适见北庙崇顺王讯吴勖谋反,以铜钉钉其脑,金椎击之。’闽主以告文杰,文杰曰:‘未可信也,宜遣使问之。’果以头痛对,即收下狱,遣文杰及狱吏杂治之,勖自诬服,并其妻子诛之。由是国人益怒。”*见《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七十八。

可见,在唐代、五代十国期间南北上层社会对巫觋的态度十分不同,北方的巫觋渐被上层社会所不齿,而南方统治者对巫觋仍旧极其信任和依赖,直接导致了南北方的巫觋政治地位迥异,南方的巫觋仍有较高的政治地位。

4 宋代统治者对巫觋态度的变化

宋代理学兴起,因此,在上层社会随之兴起了反巫思潮运动。在中央取消了“官巫”,“丁酉哲宗……右宣教郎权勅令所删定官巫伋面对,请増太学弟子员,诏増二百伋句容人也”*见《钦定四库全书》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百五十。;而在地方,各级地方官员也曾大力禁淫祀、推崇理学。宋邑令陈昌期《学记》云:“邑人贵巫尚鬼,景德间,令李堪禁革巫鬼,民始识仁义礼乐,知教化。”[5]88随着官方打击淫祀,以及理学的发展,巫觋渐渐在上层统治阶层、士大夫阶层失去了市场。然而,南方的地方政府虽也大力提倡理学、禁淫祀,但在福建地区反而出现了大量影响深远的巫觋:如妈祖身前是一位女巫,据考其生于宋太祖建隆元年(960年)[6],“顺济庙,本湄州林氏女,为巫能知人祸福,殁而人祠之,航海者有祷必应。宣和间赐庙额,累封灵惠显卫助顺英烈妃,宋封嘉应慈济协正善庆妃,沿海郡县皆立祠焉。”*④⑤ 见《仙溪志》卷三。又如临水夫人陈靖姑也是福州地区一颇有声望的女巫,“慈感庙在县西一里,神姓陈氏,本汾阳人,生为女巫,殁而人祠之,妇人妊娠者,必祷焉。神功尤验,端平乙未赐庙额,嘉熙戊戌封灵应夫人,寻加封仁惠显淑广济夫人,宝祐间封灵惠懿德妃。”④以及“昭惠庙,本兴化县有女巫自尤溪来,善禁咒术。殁为立祠,淳熙七年赐庙额,绍兴二年封顺应夫人。”⑤又如“显应庙,在县东北二十五里。神姓黄,讳师孟,家世巫也,宋景德间殁,殡于竹洲,遂祠焉。坟前有二竹,自能扫坟,故号“竹仙”。绍定六年,赐额“显应”,封灵佑候,今乡人犹祀之。”[5]219以上这些诞生于宋代南方社会中的大量的巫觋,并升格为神,在一定区域内被崇敬,证明巫觋在南方仍有相当大的市场和崇高民间声望。

鉴于巫觋在南方社会中的声望,地方统治者在施政的过程中,也会利用巫觋以安定地方。“龙溪巨蟹:相传神龙居之。淳熙初年七八月之交,不雨五十日,民间焦熬不聊生,罄其祷请,皆莫应。士人刘盈之者,一乡称善良,急义好施,倡率道士僧巫,具旗皷幡铙,农俗三百辈,用鸡初鸣时诣井投牒请水。到彼处,天已晓,僧道方四环诵经咒,将掬水于潭,见一巨蟹游水面,螯如钳大,背上七星状如斗,大眼如弹丸,光采殊焕烂,遂涤凈器,迎挹之,蟹随以入舁者,方动云雾滃然,勃兴未达龙溪,雨已倾注。明日遍迎往乡闾,观者拥塞,忽失蟹所在,甘泽沾足,众议送之归,彷徨访寻,乃在刘后园池内。又明日始备礼,供谢复致井中,自后有祈必应。”*见《钦定四库全书》夷坚志丁卷三。

首先,祈雨活动是带有政治意味的。中国历代王朝视农业为社会经济的根基,在古代科学技术落后情况下,要获得丰收大多是得“靠天吃饭”。所以,一旦发生旱情,地方父母官为了显示其体恤爱民,有责任组织祈雨祭祀活动,如果祈雨过后,正好旱情得以缓解,组织祈雨的官员将获得极大的赞誉。“公讳棨,尝行部至延平,值大旱,斋沐祷雨辄应,有庆云上覆,公行雨中独不濡,此其至诚恤民,能动天鉴,不特古田去思可纪也。”[5]221

其次,在这场祈雨活动中,士人刘盈之是倡议者,但他没有直接主持祭祀祈雨活动,而是带了道士僧巫等懂法术的人。可见,道士僧巫是祈雨祭祀活动中,与天、雨神或龙等负责降雨等神灵的不可或缺的沟通媒介。如在闽地区流传甚广的临水夫人,虽说是妇幼、临产的守护神,生前因其较有声望,以有孕之身在大旱之季被当地政府请去设坛祈雨而去世。“神姓陈,世巫,祖玉,父昌,母葛氏。生于唐大历二年,神异通灵。嫁刘杞,怀身数月,会大旱祈雨响应,术神而身己告殒矣。”[5]218

那么,女巫襄助地方官员祈雨是否意味者巫觋的在南方还保有一定的政治地位呢?事实上并非如此。从以上史料中可以看出,巫觋之所以能够参与祈雨这类政治意味很强的活动,一是因为地方百姓的信任,二是因为地方官员的委派。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地方官员的授权,即便巫觋在民间再有声望,也无法参与政治活动。而且巫觋仅能被允许参与这类向上天或鬼神祭祀、祷告等政治活动,而绝对不能参与日常具体行政事务。这与上述琉球祝女参与地方管理有巨大差异,可以说宋代巫觋虽然在南方有巨大的民间声望,但其政治地位已相当低下了。

另外,类似与祈雨这类与上天沟通的祭祀活动,也并非一定需要巫觋,地方官员亲自主持祭祀也并非不可,且百姓也十分乐于接受,认为这是地方官员爱民的表现。“台州仙居县,在万山中,其巍然竦峙于西南者,曰苍岭,……当山之半窪而为二潭,相距三里,深不可测,有龙潜焉。以旱祷者,必应。淳熙十四年秋,二浙苦旱,诏下郡守,令祗谒名山川,以请雨。邑宰苏光庭率士民斋宿于潭次,高者崄峭路绝,非缘石扳萝而不可到。 乃持刺字,效世俗通谒者,投诸潭中。俄有物蜿蜒而出,一黑一黄,盘辟俯首,意若相就,方罄折接之,即跃而入。遂仰止潭下之仰高亭,设香茗果馔,侑以梵呗之音。既讫礼,夜漏未尽十刻,星象粲然。黎明下岭,云起倏合,雨亦随至。少霁,复有云自东南而上,滂沱三日,一境沾足,时七月二十六日也。先是,苏夜梦神人,云姓曹氏,携二小蛇,跨溪而下,纵之平田,相次而升。其龙之色、云气所从之、方霁而复雨之状,皆与梦符,独不悟曹神之说。山居之老人言,此潭旧名槽潭,以其形似之也。斯其是乎?苏念灵应之异,欲后人永永敬事,于是出捐公钱,立屋十间,与潭相响,大修香火焉。台州教授陆峻为记刻石。苏今通判无为军,以示予。”*见《钦定四库全书》夷坚志戊卷七。

总的来说,由于宋代理学的昌盛,儒学影响的深入,由唐至宋巫觋在北方无论是政治地位,还是民间声望都急剧下降。至元代统治者也受到儒学的影响。“高智耀,河西人,世仕夏国。……宪宗即位,智耀入见,言:“儒者所学尧、舜、禹、汤、文、武之道,自古有国家者,用之则治,不用则否,养成其材,将以资其用也。宜蠲免徭役以教育之。”帝问:“儒家何

如巫医?”对曰:“儒以纲常治天下,岂方技所得比。”帝曰:“善。前此未有以是告朕者。”诏复海内儒士徭役,无有所与。”*见《钦定四库全书》元史卷一二五.列传第一、二。

但可以看到上层社会提倡儒学、严禁淫祀,和下层社会巫觋盛行,造神运动兴旺,百姓崇祀不断,形成了鲜明的反差。究其原因,正如徐晓望所述:“儒学是一种雅文化,它构成闽南社会的上层;在雅文化之下,还有民众喜闻乐见的民俗文化,……闽南的雅文化主要来自北方中原区域,而闽南底层的民俗文化主要延续古闽人的风俗习惯,所以,闽南文化实际上是南北文化交融的一种区域文化。其上层主要是来自北方的儒学文化,而其下层主要是继承南方民俗传统的俗文化。”[7]虽此论断主要针对福建、闽南区域,但是也同样适用于南方社会。

不可否认的是,巫觋虽然丧失了其政治地位,但他们向下层社会发展,尤其在儒学尚未普及至民间的南方社会,巫觋依然发挥其深广的影响里,甚至能不时地在政治上产生影响力。

[1] 闫德亮.楚人的华夏观及其神话论略[J].江西社会科学,2015(1):123.

[2] 童恩正.中国古代的巫[J].中国社会科学,1995(5):187.

[3] 赵容俊.隋唐宋时代的巫术特征考察[J].中国文化研究,2010(2):184.

[4] 董晓萍.民间信仰与巫术论纲[J].民俗研究,1995(2):83.

[5] (清)辛竟可.古田县志:乾隆辛未版[M].宁德:福建省古田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整理,1987.

[6] 朱天顺.妈祖信仰的起源及其在宋代的传播[J].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6(2):102.

[7] 徐晓望.论闽南区域中原儒学文化的传承[C].厦门:闽南文化新探——第六届海峡两岸闽南文化研讨会论文集,2010:36.

责任编辑:沈宏梅

Evolution of Political Status of Wizards in Sui,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LIN Xi

(Teaching Department of Marxism-Leninism,Fuzhou University of Foreign Studies and Trade,Fuzhou 350202, China)

In Chinese history, wizards had ever occupied a very prominent political status, but in Sui,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their political status declined.Although wizards gradually disappeared in the orthodox political life, entering into lower classes, especially in southern areas where Confucianism has not yet been spread to the folk.In lower classes, wizards still had profound influences,even occasionally played a role on the political stage.

Sui,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wizard; political status; evolution

2016-06-27

度福建省高校杰出青年科研人才培育计划(JYTJQ201502);2016年福建省中青年教育科研项目(社科类)(JAS1670727)

林希(1980-),女,福建福州人,讲师,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古代史研究。

K244

A

1009-3907(2016)08-0091-05

①见《国语》卷十八:楚语下。

②见《史记》卷二十八:封禅书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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