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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氏本仁堂族谱》残本研究
——兼论中国传统宗族治理的历史启示

2016-03-15陈汉初汕头市潮汕历史文化研究中心广东汕头515041

韩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2期
关键词:郑氏族谱文化价值

陈汉初(汕头市潮汕历史文化研究中心,广东汕头 515041)



《郑氏本仁堂族谱》残本研究
——兼论中国传统宗族治理的历史启示

陈汉初
(汕头市潮汕历史文化研究中心,广东汕头 515041)

摘 要:《郑氏本仁堂族谱》是一本刚发现不久的残本,且系目前所能见到的本子。寓潮郑氏系潮州望族,该族现有史料只有“潮州城内建祠一座”的记载和“办祭轮流秩序”碑文,而没有其他记述。在残缺不全的史料中,通过对“残本”零碎史料的比对、考证,重拾了“残本”已经散失的史料,发现、归纳了现有史料多方面的重要文化价值,并以此为核心例证,旁及其他史料,论证中国传统宗族治理的当代借鉴意义。

关键词:郑氏;本仁堂;族谱;文化价值

在浩如烟海的中华民间文献中,族谱可谓是一大史料宝库。它不仅记载着人类文明的民间足迹,更重要的是承载着中华优秀传统家风、民风,有无数的宝藏和秘密,有待于我们去研究和开发。对一册族谱古本、一本牒谱残卷的考证、研究过程,乃是另类的“考古工作”。

2013年10月15日下午,笔者从一书友处获《郑氏本仁堂族谱》残本(下简称残本)。该残本为写本印刷,16开本(规格29厘米×27.5厘米),线装,骑缝有“郑氏本仁堂族谱”7字,单鱼尾,下刻页码。该本无封面、封底,缺第1至第8页,第9页前一面缺一半,第19页后缺,共19面(每页2面)半,故亦不知该谱编修及印制时间。这19页半,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内容:一是“买地盖建及入祠造置祭器并谢司事各费”“共五款”;二是载有郑氏祖先部分牌位及所收捐款总额;三是有关题入神主的规定;四是记载买杉料、石料、砖、瓦、瓷等建材所花工料细目;五是祭祀、交际、应酬花费细目。笔者通过对上述史料考证、研究,发现其重要的史料、学术价值和宝贵的历史启示。

一、“残本”的史料价值和学术价值

笔者通过对《郑氏本仁堂族谱》残本的初步研究,深感它的意义不亚于田野考古工作,因为“郑氏本仁堂族谱”不是全本,大部分史料已经散失,也无其它史料可供查考,只有从这部分残页、旧本中去研究,去考证。通过对“残本”有关资料的对读、比对、应证,惊喜地发现,《郑氏本仁堂族谱》虽是残本,却有较高的史料价值和学术价值。

(一)通过“买地盖建及入祠造置祭器”花费细目的研究,考定“本仁堂”建在潮州府城。现有潮汕郑氏族谱资料,只见到现代编修的郑氏族谱称在潮州城内建有“郑氏本仁堂”一座,没有其他资料记述过“本仁堂”。但可喜的是,从“残本”有关文字中,可以追寻到有关蛛丝马迹,并以之作为助证,确认“郑氏本仁堂”确系建在潮州府城内。“残本”第10页记载,“计开买地盖建及入祠造置祭器并谢司事各费”“共五款”,提及有关情况如下:1.“买邹堂屋地一契”;2.“邹堂前典与翁、郑、鲁三姓赎价并贴搬空”;3.“邹堂前典与邦健秀赎价并贴搬空”;4.“买翁姓大街铺一间与陈姓换祠旁东畔三间拆建祠用”;5.“买方姓铺一间拆建祠用”。

以上5项,共有3处提到“邹堂”:一是“邹堂屋地”,二是“邹堂前典与翁、郑、鲁三姓”,三是“邹堂前典与邦健秀”。表面看来,“本仁堂”似建在揭阳县桑浦山麓的邹堂村。但后又出现“买翁姓大街铺一间与陈姓换祠旁东畔铺三间拆建祠用”、“买方姓铺一间拆建祠用”两件事。这显然说明,“本仁堂”是建在商铺林立,并有一处叫“大街”的地方,这应该是在城市而非乡村;上文提到的“邹堂屋地”,是邹堂在城里置的屋地;“邹堂前”是指邹堂所置屋地之前,并不是指邹堂村前。

另外,“残本”还有以下线索可寻:1.“山美载石船,租花边(银圆俗称)伍拾元”;2.“山美载来铺地石船,租花边叁拾伍元陆色”;3.“起石入城,脚钱叁拾千伍百捌拾陆文”。①参见《郑氏本仁堂族谱》残本,第9页、第10页、第12页。以上三项,互相对照,可得出如下结论:建筑“本仁堂”的石料,是由枫江旁的揭阳县玉滘镇山美村租船,通过枫江水系运进城市旁边的,后又雇工“起石入城”。

那么,这个“城”又是哪里呢?从上述提到的“大街”地名,可从中找到端倪。潮州府城的太平街,因有太平桥而得名。它南北走向,长约2.5公里,历经宋、元、明、清,太平街是府城最大的街道,人称“大街”。所以,“残本”提到“大街”,也应是潮州府城的“大街”,“本仁堂”应是建在潮州府城内。

另外,“残本”载有海(阳)、澄(海)、揭(阳)三邑郑氏按出生年份先后排列的先祖牌位。尤须引起注意的是,先祖牌位排列规则是“七邑斟酌”②参见《郑氏本仁堂族谱》残本,第9页、第10页、第12页。而确定的。而“残本”只能见到记载海、澄、揭三邑郑氏祖先牌位,尚缺另外四邑祖先牌位。这“七邑”,应是潮州府属“七邑”。除此,“残本”中还载“其余城内题喜花边、铜钱,已办人仔灯梨花起火火斗火炮用完”。这当中提到的“城内”,应是其时潮州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潮州府城城内。经笔者多方查证,于2015年6月30日获悉,潮州市内的西马路与义安路交界处,以前确有一座郑氏宗祠。后来该祠拆除后,建邮电局,其地就是郑氏本仁堂原址。

(二)“本仁堂”为纪念郑氏入潮始祖郑当时而建。“本仁堂”是建于潮州府城的郑氏祖祠,是为纪念郑氏哪位祖先而建的呢?据揭阳学院欧俊勇先生查考了五个地方的郑氏族谱资料:1.福建屏南郑福顶编《郑氏根源》及东木洋《郑氏宗谱》中有郑氏第六世祖《郑当时》条:郑当时,“名庄,为南渡潮州本仁堂始祖,西汉武帝时任太守、大司农。室丁氏、邓氏,生子韬、康、岭”。2.莆田《郑氏族谱》载:“二十三世祖当时公,妣丁氏、邓氏夫人。生二子,长子名韬、次子名岭。公官居太子少保,武三朝济南太守,江都相官至九卿,迁居荥阳开封府,《前汉书》有传,为南渡第一位在潮州本仁堂始祖。潮州府城内建祠一座,癸山丁兼子午分金,属始祠。”3.郑氏金浦系族谱载:“二十二世祖当时公,官居太子少保,武三朝济南太守,江都相官至九卿,迁居荥阳开封府,《前汉书》有传,为南渡第一位在潮州本仁堂之始祖。潮州府城内建祠一座,癸山丁兼子午分金,属始祠。妣丁氏、邓氏,生二子:韬、玲。”4.潮阳金浦系澳头大寨肖野祖族谱载:“二十三世祖当时公,妣丁氏、邓氏夫人。生二子:长子名韬、次子名玲。公官居太子少保,武三朝济南太守,江都相官至九卿,迁居荥阳开封府,《前汉书》有传,为南渡第一位在潮州本仁堂之始祖。潮州府城内建祠一座,癸山丁兼子午分金,属始祠。”5.广西宾阳郑氏源流载:“二十二当时公,名庄,妣丁、邓,生子韬、康、岭。汉太守、朝散大夫、司农,《前汉书》有传,为南渡第一位在潮州本仁堂之始祖。”

以上记述,虽有不少不一致之处,但显然是笔误所致,有一点却众谱一辞,即福建省的屏南、莆田,广东潮阳金浦、澳头和广西宾阳关于潮州郑氏的记载,都把“郑当时”作为入潮始祖,并明确记载在“潮州府城内建祠一座”。由此可知,福建、广西、广东等地郑氏族谱所提到的“本仁堂”,就是“残本”中记载的“本仁堂”。“本仁堂”应为专门纪念郑氏入潮始祖郑当时而建的祠堂。该堂建在潮州府城内,与上述推断相符。另外,本仁堂“癸山丁兼子午分金”是什么意思呢?所谓分金,是堪舆家所用罗盘,以60甲子分配五行,而又各2分之,遂成120方位。如甲子以一金分为二,丙子以一水分为二。然为什么不称分木、分水、分火、分土,而称分金呢,因五行之首为金,故称分金。“本仁堂”“癸山丁兼子午分金”,是指坐癸向丁兼子午分金。

(三)“残本”中载郑氏祖先牌位,留下了海阳、揭阳、澄海等3县10个乡村郑氏先祖资料。《周礼·春宫小春伯》云:“辨庙祧之昭穆。”古宗庙之制,始祖居中,以下皆父为昭,子为穆。昭居左,穆居右。非宗庙,墓葬亦然。《礼·祭祀》又曰:夫祭有昭穆。昭穆者,所以别父子、远近、长幼、亲疏之序而无乱是也。此制,民间俗称排昭穆。“本仁堂”的神主牌,有另一套排法,即按辈序和出生年代合并,排列其神主牌牌位。因该谱残缺,神主牌缺225位,只留下:

1.西五位,清应科公、杨氏妈,系海邑(即海阳县,下同)开濠乡祖(乾隆辛巳年生,例■■■■);2.东六位,清聪瑜公、谢氏妈,系澄邑(即澄海县,下同)外砂乡禄位(乾隆壬■年生,太学生);3.西六位,清泽睦公、蔡氏妈,系海邑夏厝埕禄位(乾隆甲申年生,例授登仕佐郎);4.东七位,清士宽公、孙氏妈,系揭邑(即揭阳县,下同)邹堂乡祖(乾隆乙亥年生,岁进士);5.西七位,清明肇公,蔡、程妈,系海邑浮洋市祖(乾隆甲申年生);6.东八位,德宽公、施氏妈,系海邑猷巷禄位(乾隆壬午年生,太学生,敇封儒林郎);7.西八位,克德公、杨氏妈,系海邑开元前祖(乾隆乙酉年生,太学生);8.东九位,清文茂公、苏氏妈,系海邑郑家巷禄位(乾隆乙酉年生,太学生);9.西九位,清希贤公、吴氏妈,系海邑开濠乡祖(乾隆乙酉年生,例授儒林郎);10.东十位,清利辉公、洪氏妈,系海邑徐厝巷禄位(乾隆丙戌年生,太学生);11.西十位,清邦健公、胡氏妈,系海邑仙头乡禄位(乾隆已丑年生,廩膳生);12.东十一位,清文英公,王、廖、林氏妈,海邑郑家巷祖(乾隆壬辰年生,太学生);13.西十一位,清明德公、曾氏妈,系海邑浮洋市祖(乾隆癸巳年生,例授儒林郎);14.东十二位,清继侯公、何氏妈,海邑羊头乡祖(乾隆丁丑年生);15.西十二位,清德彬公、吴氏妈,系海邑开北■前禄位(乾隆戊戌年生,太学生);16.东十三位,清振声公、何氏妈,系海邑镇衙前祖(乾隆壬辰年生);17.西十三位,清实之公、董氏妈,海邑开濠乡禄位(乾隆■■年生,候选布政■■■■);18.东十四位,清德昌公,胡、李氏妈,系海邑开元前禄位(乾隆乙巳年生,廪膳生);19.西十四位,清彩亭公、陈氏妈,系海邑开濠乡祖(乾隆丙午年生,俟选儒林院待诏);20.东十五位,清韫川公、陈氏妈,系海邑开濠乡禄位(乾隆戊申年生,刑部员外郎);21.西十五位,清伟之公、郭氏妈,系海邑开濠乡禄位(嘉庆丙辰年生,敇授儒林郎)。①参见《郑氏本仁堂族谱》残本,第9页。本仁堂龛共有神主牌位246位,除“残本”列21位外,尚缺225位。

上述这些神主牌,其制作制式,《家礼会通》有载。据称人死后,要“作神主”,入祠供奉。神主“以木为之”,四方柱形,“方4寸”,喻春夏秋冬四季;“高1尺2寸”,喻1年12个月;“身闪30分”,喻“一月之日”,厚12分,喻1日12时辰。小小神主牌,其尺寸分别喻1年四季、1年12个月、1月30日、1日12个时辰等多种时间元素,体现了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这是古人高度智慧的表现。另外,“神主外面”和“神主内函”,都有一定的书写规范。“字要单”,即总字数要单数,“数出生老病死苦,遇生遇老皆可用”。②参见《家礼会通》,卷一“治葬礼仪”,清代以前私刻木板印线装本,笔者私藏,第2页。就是说,其总字数要符合“宋朝生老式”。③参见《家用帖式》,手抄本,笔者藏,第39页。按此式,序数从1至100都按生、老、病、死、苦5个字顺序轮回排列,即1为生,2为老,3为病,4为死,5为苦,后以此类推。

另外,郑氏本仁堂神主牌有不少显赫名号,但实际上,有的却是子虚乌有,只是个“面子工程”而已。据古代礼制,人死后可给个名号,给点“面子”。《家礼会通》曰:“爵高者,朝廷赐谥,用硃漆金字;大夫以下无谥,书皇朝某职衔。举人称乡进士、贡生称岁进士、监生称太学生、生员称郡庠生或邑庠生。爵卑者用乌地绿字,士庶用粉地墨字。”①参见《家礼会通》,卷一治葬礼仪,清代以前私刻木板印线装本,笔者私藏,第2页。所以,我们考察古墓、古代神主牌内外所题名号,是要打点折扣的,如上述提到的“例授”、“候选”等名号。

(四)“七邑斟酌允当,例禁綦严”,以防“混题荐入”的族规,为我们提供了值得借鉴的管理经验。郑氏本仁堂先祖神主位排定后,“恐地远年湮,族众不能周详,或有混题荐入,亦未可定”,故经七邑郑氏人士商定,制定“綦严”族规。明确规定:

1.如有混题荐入,“有能知而首出者,查得确据,酌定奖银三十元”;

2.有混题荐入者,“将其庶妣涂销,罚该子孙填出一年祭费”;

3.“今祖妣详载簿内,已经刷本遍给,家有藏书,如原主既无该妣姓氏,倘敢私自混题添入者,则是欺宗忘祖,故乱伦常,即会族众将其祖摈出,以彰不肖子孙祸累其祖,罪无可逃。”

4.“列祖牌位次序,均按年代编列,除各本支内昭穆紊乱,告众易正者,不在议禁外,其敢私自以下易上、以旁易中、以右易左者,均为颠越祖位,僣踰后先,查出照原易正,另罚元夜连宵戏一台。”

5.“有非已作弊,被人挟嫌,故易阴害,则咎在祠丁,须当祖前誓明后,责出该丁一月工食,以买花红挂采”;

6.“其每冬到祭者,亦须各就祖位查看,庶免致误。”②参见《郑氏本仁堂族谱》残本,第9页。

如此严格的惩罚措施,谁还敢乱来呢?通过对本仁堂宗族独特管理手段的解读,惊喜地发现传统中国旧宗族治理的民主决策、依规治族、井然有序的宗族运作规范,这是人们在旧观念中所认为的中国传统治理所缺乏的。

(五)明确记载祖位捐资数目及买地盖建“本仁堂”及入祠费用,收支明晰,能取信于族众。“本仁堂”祖位246位,每位捐资百元,合捐花边24 600元正。“计开买地盖建及入祠造置祭器并谢司事”各项,主要有:买邹堂屋地一契,契内载银1 000两,去花边1 405元;邹堂前典与翁、邹、鲁三姓赎价并贴搬空,共去花边1 707元;邹堂前典与邦健秀赎价并贴搬空,共去花边450元;买翁姓大街铺一间与陈姓换祠旁东畔铺三间拆建祠用,铺价并税契,共去花边1 334元4色半;买方姓铺一间拆建祠用,共去花边204元。以上祠地五数共用去花边5 100元4色半。除此之外,还列出建祠用料、工钱、置物品、谢司事等各费用,条条明白,花销清楚,并记于族谱中。这样,利于取信于族众,凝聚人心。

(六)规定宗祠宴客标准,反映潮州旧时宗祠管理已有章可循。族谱中出现几处宴席条目:1.“中七筵花边十元零五色”;2.“初十日大席四十八亻〢〧花边一百二十九元六色,又八席亻〡〧〥花边十四元”;3.“送各官席十一筵亻〤元,花边四十四元”;4.“十三、十四、十五等日中(内)席各四席亻〤〢花边五元零四色。”分析上述数例,说明本仁堂宴客有官席、大席、中席、小席之分,官席每席4元,大席每席2.7元,中席每席1.5元,小席1.25元;内部工作席4.2色。“本仁堂”宗族祠堂宴请的规定,类似当今的公务接待标准。这种规定官席、大席、中席、小席花销钱额的规定,比所谓“四菜一汤”的规定更具可操作性。

另外,更加有趣的是,族谱中还数处出现自造字,如上述官席、大席、中席、小席的标准,族谱中分别用:“亻〤元”、“亻〢〧”、“〡二〥”、“亻〤二”表示。这四个自造字,由三个方面的内容构成:1.单人旁“亻”,表示每席标准,也可理解为把“例为”的“例”字,缩写而成;2.用商码书写“数额”,如“〤”(4)、“〢〧”(27)、“〡二〥”(125)、“〤二”(42);3.单位“元”。以上四个自造字,只有一个有明确标明元,其它三个均被省略。上述每席标准货币单位“元”、“色”和数额中的小数点,是根据行文推算的。另外,族谱中还有一项木工工钱的记载,也有自造字,“祠三进木工工钱三千钱三百六十千文”③参见《郑氏本仁堂族谱》残本,第9页。中有“亻〡二”字。这个自造字,单人旁表示每人每日,商码表示12文钱。

(七)从账目花费用料,可推测出“本仁堂”的建筑装饰艺术。“本仁堂”建设规模、内部装饰,可以从族谱中记载的购置、支付物品、材料、工钱中推断出来。1.嵌瓷。嵌瓷装饰,是潮汕祠堂特有的装饰艺术。“本仁堂”的用料,有几项与嵌瓷有关:“花砖砖碎钱二十八千九百八十一文”;“启合来碎货花边八元六色八”;“草根钱五千六百四十五文”;“瓷器花边一百一十六元五色”(这些瓷器也有可能是祠堂的装饰瓷或餐具用瓷)。2.壁画。壁画在潮汕祠堂装饰中也很常见,“本仁堂”族谱中记录:“乌烟花边四十零四分八”、“色料花边一十七元三色”。乌烟是黑色染料,这是描绘壁画的用料。3.木雕石雕。与此装饰艺术相关的有以下几条:“车官厅阑干柴工钱三千五百四十二文”、“樟柴湾枋花边二十八千文”、“车花箇工钱二千六百四十文”、“门楼石壁工钱四十八文”。4.对联、牌匾、漆画。“龛一座漆工花边二百元”、“龛前几漆工花边五十元”、“画楹花边十三元”、“两旁火巷门神麒麟油工花边五元”、“金字匾花边二十元”、“中厅匾花边七元”、“旗干油工钱一千文”①参见《郑氏本仁堂族谱》残本,第11—16页。等等。

(八)“残本”所载有关建筑名称、特殊装饰物及用品,为研究“本仁堂”建筑规模和古代潮州祠堂功能提供宝贵讯息。“残本”中载,所购物品有“樟柴湾枋”、“瑞壶”、“花窗”、“雁只砖”、“木心马面抱墙”、“门斗二副”、“石井阑”、“踏斗石”、“点金柱”、“石条”、“祠三进”、“滴水石”、“东西厅”、“后厝仔”、“门楼石壁”、“点金石”、“两廊石”、“祠二大栋”、“楼阁”、“补加楼阁”、“门楼一栋”、“东畔内面从屋”、“天井鳄鱼”、“浮亭”、“筑外埕墙”、“红砖”、“门楼石肚点金石”、“东西厅石柱”、“辕门”、“石狮子”、“东西门斗石”、“六角几”、“欄工官闪”、“官衣屏”、“灰埕灰窗”、“路筑旗杆■”、“地下石”、“打外埕石”、“车官厅旗干”、“拆墙并筑后寮墙”、“旗杆葫芦车仔”、“祠三进”、“龛前几”、“楹”、“两旁火巷门神”、“中厅匾”、“金字匾”、“双连祭桌”、“灯橱”、“鼓架、猪羊架、钦架、酒海架、面盆架、长脚牌架、椅条、满堂红”、“龛门铜脚裤”、“龛门铜”②参见《郑氏本仁堂族谱》残本,第11—16页。等等。

以上建筑、物品名词可以看出,“本仁堂”座北向南(与上述所称本仁堂“癸山丁兼子午分金”基本一致),东西各一条火巷,有东西两厅,祠主体有大门门楼、有二大厅(中厅、后厅),正门置石狮、石鼓,正门前有外埕,门前设有旗杆■、旗杆葫芦车仔,正门对面有照壁。东畔有从屋,祠后还有一后厝仔。

(九)“残本”所载购置物品及所费各项,透露出郑氏宗族的祭祀活动的有关资料。“残本”提及的有:“麒麟五事灯橱”、“请张进士爷抱楹”、“现年正月初四起至十二月止,买粪箕、盘碗、鼎、鼎盖、草席、纸碎、树乳一切物件”、“送鸿文爷程仪”、“赠游司花边二元八色”、“酉年请太史公议建祠堂事桌席花边五元”、“现年正月初四起至十二月每逢初二、十六神福并食用”、“送写匾回礼一元”、“饼钱”、“谢正太公司事花边一百元”、“光灯经师钱七千五百八十五文”、“钱纸银锭”、“加冠”、“火炮”、“吹手”、“谢神五牲”、“发粿、大吉、红粬、灯盏、缽、柳盘、草席、进盒、芬、茶、旗、竹、三牲五副”、“入祠内埕满天官厅珠彩进屏、珠彩彩旗并彩亭十个”、“羊肉”、“猪肉”、“饼”、“帖”、“吹手”、“炮手”、“亭夫”、“火足胙肉”、“糖方”、“大吉”、“镇道府县四■吹手”、“烛”、“猪羊饼礼”③参见《郑氏本仁堂族谱》残本,第11—16页。等等。

从上述可以得知如下资讯:“本仁堂”建祠时,曾请“太史公议建祠堂事”;建祠升楝楹时,曾“请张进士抱楹”;入祠时,潮州四大衙门:潮州镇、惠潮嘉道、潮州府、海阳县,均有官员参加;入祠时,满天官厅珠彩进屏,珠彩、彩旗并彩亭十个;每年从正月初四至每月的初二、十六,均有祭福神活动;祭品有五牲、三牲五副、发粿、大吉、红粬、芬(烟)茶、羊肉、猪肉、火足胙肉、糖方等。

(十)残本有关工钱、戏金、贴利的记述,是研究潮汕民间早期经济活动的重要史料。1.有关演戏等相关活动。“元夜戏金花边三十七元”、“加冠花边二元”、“送儿花边五元”、“搭戏台花边一元五色”、“烟火花边十一元”、“油、烛共花边十二元”、“鱼灯花边六元”、“戏二台花边三十一元”、“影戏花边二元”、“火炮花边三元”、“戏■■■内外埕篷厂花边八元”、“戏■■台花边十元五色”等等。以上条目,有搭戏台、搭篷厂、每台戏戏金、皮影戏金等资料,对于研究潮剧史、地方文化艺术史也是有参考价值的。2.有关工钱的记载,可为研究工人工资史提供史料。如上述列举的“车官厅阑干柴工钱”、“车花箇工钱”、“门楼石壁工钱”、漆工工钱、匾额制作工钱等。另有明确记载的是木工每人每日十二文。3.有关“贴利”的记述,是金融史重要资料。“残本”中记“贴利”的共有7笔:(1)“代丰泰贴利花边壹元”;(2)“代■老贴利花边壹元”;(3)“代永昌先出税契贴■■■■元”;(4)“还裕记代来银贴利花边陆■■■■”(5)“还贤裕代来银二次贴利花边叁拾元”;(6)“还启合代来银二次贴利花边柒拾伍元叁色贰”;(7)“代各处来银贴次银花边壹拾伍元叁色”。①参见《郑氏本仁堂族谱》残本,第11-15页。以上7处出现了两个经济学上的名词:“贴利”、“贴次银”。现代经济学上有“贴现”、“贴息”、“贴水”等商业术语。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拿没有到期的票据到银行兑现或做支付手段,并由银行扣除从支付日至到期止这段时间内的利息。所谓“贴利”、“贴次银”,类似现在的“贴现”、“贴水”、“贴息”,就是指调换票据、证券或兑换货币时,需补足对方的货币差额。

“本仁堂”记载的这次修建活动,是一次大型的重修、扩建或建设活动。“残本”中有关“时七邑斟酌允当”和“祖妣详载簿内,已经刷本遍给”的描述,说明在此之前,郑当时宗祠也许已经存在,或已有一个宗亲组织(大宗祠筹备组织),并具有相当的经济实力。又据“本仁堂”所录的巨大款额,可能的情况是,“本仁堂”的公款是委托金融商号来管财的,才有族谱中的“贴利”记录。

这种情况,确有可能。因为潮州郑氏,可谓是一望族。其第一位南渡潮州的始祖郑当时,官居太子少保,江都相官至九卿,迁荥阳开封府,《前汉书》有传。明代揭阳县邹堂乡人郑旻,明嘉靖三十五年(1556)进士,官至贵州布政使司左布政使(从二品)。潮州府城太平街英聚巷口立有纪念郑旻的“大方伯坊”。

二、中国传统宗族管理的历史启示

中国是一个传统的农业大国,乡村社会秩序的维系和治理,一直备受关注。中国传统乡村治理的模式,其资料不少在乡村族谱中有所显现。通过对“残本”的研究,可以从中揭示乡村宗族管理模式,并透视其重要的文化价值和毋庸忽视的历史启迪,从而增强我们的文化自信。

(一)共同的信仰是维护团结统一的纽带。祖宗崇拜和血缘关系,是中华民族大一统并绵延不绝的重要原因。宗族因有共同的祖先而聚集起来。祭祀、崇拜祖先,成为强化宗族纽带的头等大事。因而,每个宗族最早创立的族会,一般都是祭祀会。郑氏本仁堂就是祭祀始祖郑当时的祖祠,并供奉了潮州七邑郑氏各村落祖先。该祠碑刻中明确“本仁堂办祭轮流秩序:子,在城;丑,开濠前陇;寅,饶平;卯,揭阳;辰,在城;巳,开濠前陇;午,惠来;未,揭阳;申,在城;酉,开濠前陇;戌,惠来;亥,揭阳。”②参见汕头蓬洲南社,《捐置元帅老爷香火,以备防盗碑记》,道光十五年初六日公启。上述文字刻石之上,井然有序。传统的潮汕乡村祠堂,都设有祠会,并有相应的祭祀制度。座落在汕尾红海湾田墘(原海丰县田畸)村的“德聚堂”,为惠潮梅三州十八县陈氏的共同祖祠。该祠建于清光绪六年,1919年重修,2010年2月再次重建。2015年10月11日,“德聚堂”重光,来自惠潮梅十八县(潮属的有潮安、潮阳、揭阳、惠来、普宁、饶平、丰顺、大埔)陈氏宗亲数千人参加。仪式后午宴的场面,洋洋大观,堪称“万人宴”,传统宗亲凝聚力令人叹为观止。现在,潮汕乡村中的祠堂,有的还设有理事会,有的则没有,但仍有老人组,实际也起到祠会的作用,继续开展宗族祭祀活动,维系宗族团结。

(二)祠会的公帑是构成宗族自治的经济基础。宗族作为中国传统社会具有社会影响的民间组织,总是不遗余力地通过祠会积累的共有财产,构成宗族自治的经济基础。传统祠会、族会、祭祀会、防盗等所需公帑主要来源,一是公共产业,如公田、公山、公林,以此出租,获取固定收入;二是乡村田园按亩数抽取一定费用;三是捐款。“本仁堂”的收入是“祖位捐资”和原捐资存款。汕头北郊蓬洲南社“捐置元帅老爷香火,以备防盗碑记”载,其资本源有以下两项:一是捐款。碑中记载,捐款个人有黄福利、陈明合、杨元恺等12人,多者40元,少者4元。二是按亩数从田园主中抽派。“一记明田园御盗每亩派300文,候会集众禀用收取。”③《本仁堂办祭轮流秩序》,参见谭棣华主编《广东碑刻集》,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年出版,第231页。这是一笔固定的来源,且不会加重贫民负担。

(三)宗族祠会参与社会公共事务,在中国传统社会格局中发挥了作用。宗族会、祭祀会作为中国封建社会的民间组织,以其持续稳定的经济支持,主动积极地参与了地方公共事务和各项事业建设,在中国传统社会治理格局中发挥了积极的作用。“残本”虽未见有用于社会治理的用项(或许此用项记载在残缺部分的谱中),但是在建祠过程中那种和谐邻里的社会应酬,也足见其在调作上下、左右关系中已发挥着无可替代的社会功能。汕头市蓬洲南社“协天大帝庙”、“元帅庙”的古碑刻,有《南社捐置元帅老爷香火,以备防盗碑记》,并附《防盗事宜》,明确记载,村民捐款,除香火外,主要用于防盗贼,不得借用、滥用公款。规定如下5项:1.“一议贼匪入境,乡众人等闻知,即协力救护,倘观望不前,即系纵盗,禀官究治”;2.“一议乡众御贼被伤,每日给伙食钱一百文,仍发银调愈之”;3.“一护乡众御贼伤命,给银四十元,仍设计位入奉元帅爷宫左畔祭奉,以报捍卫”;4.“一议乡众御贼,敢掳事主,用公款控放”;5.“一议倘有内匪勾庇通外匪,乡众即列签呈送究治,不得包庇窝纵”。①参见汕头蓬洲南社,《捐置元帅老爷香火,以备防盗碑记》,道光十五年初六日公启。如此明确的公款鼓励规定,足以激发乡众协力御贼,也为乡村自卫自治作出了贡献。这种自治权与公权力同时交叉使用的乡村治理模式,对那些乡村自治能做到的,就不去使用公权力;对那些乡村自治无法做到的,就去使用公权力。以自治权与公权力共存的二元治理,用最小的成本去维持着社会运转。这充分证明,中国很早就存在类似于西方的“公共领域”的国家与民间同时发挥作用的公共空间。

(四)中国传统“慎宗追远”精神和家规、族规,是社会治理的重要组成部分。祠堂、族谱中记述的中国传统社会那种“慎宗追远”精神,以及旧式祠堂的族规,便可以了解到为什么古代政治体制中,官员那么少,经费又不足,但又是用什么方法、什么格局来管理一个偌大的中国,并延续了数千年呢?笔者认为这靠的是家规、族规和家族、乡村自治。“本仁堂”的族规足以威慑族人不敢乱动、乱来,要老老实实,循规蹈矩;而蓬洲南社《防盗事宜》也足以激励村民去鼓足勇气。汕尾市红海湾庙前村的祠堂,实际上是一个村民道德教育的场所。该村的祠堂建在一条长约1里多的大街上,祠堂街的大门门额上书“入德之门”,入门后先后排列着曾氏、梁氏、张氏、薛氏、施氏、徐氏、陈氏、王氏、黄氏、傅氏、程氏、林氏等12姓祠堂16座,这些祠堂是该村一千多名村民进行丧、祭礼仪,开展“慎宗追远”活动和孝悌道德教育的重要场所,正如街头大门门联所言,“千秋孝友沿东鲁,一线文章衍南丰”。又如上述谈到的田墘村“德聚堂”还有“十诫族规”,其中有诫“缺德,职位高低,贪腐不可不刑”。这其中的精神实质,与“老虎苍蝇都要打”有异曲同工之妙。传统中国在政府权力之外,形成了低耗、高效而有秩序的社会,难道不值得我们好好借鉴吗?所以,我们不要老是拾外国人的牙慧,去诋毁自己的民族文化,而是要好好总结古代社会治理经验,以服务于现代社会治理。

(五)中国传统社会是不乏先进的管理经验的。郑氏本仁堂明确规定的接待标准,那种足以服众的公款用项公示办法,确够透明、阳光;祠堂公帑的理财方略,也已颇为“现代”。而蓬洲南社元帅老爷香火以备防盗款项的管理,更为绝妙。碑中载:“一记所捐银置买,即防盗之用,乡众倘有记事,不得借用、滥用公项;一护四治平安,乡众之福,所捐公款、捐置物,禀众知,元帅老爷香火之费;一记所有众捐银项,现在各收一半买置物。”②参见汕头蓬洲南社,《捐置元帅老爷香火,以备防盗碑记》,道光十五年初六日公启。碑文不但记明“不得借用、滥用公项”、“所捐公款、捐置物禀众知”,还规定捐项只收一半,其余一半仍保留捐款者手中,防止巨额公项过度集中而产生的弊端。这是非常值得我们去珍惜的历史经验。

祠堂文化是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一些数百年的祠堂,其建筑艺术、楹联、书法艺术,都承载着古老中国的传统文化;其教育功能,传承着忠、孝、仁、义等传统道德;祠堂中敬奉的神主牌,维系着亿万海内外炎黄子孙寻根问祖的火热的心,也激励着人们鼓起共建精神家园、共圆中国梦的伟大民族精神。

责任编辑 温优华

A Study of the Incomplete Book ofZheng Genealogy of Ben Ren Tang——On Historical Enlightenment of Chinese Traditional Clan Management

CHEN Han-chu
(Shantou Research Center of Chaoshan History and Culture,Shantou,Guangdong,515041)

Abstract:Zheng Genealogy of Ben Ren Tang is a newly-found incomplete book.According to historical records,the Zhengs inhabited in Chaozhou and built up an ancestral hall(Ben Ren Tang)and set up fathers me⁃morial tablet order with offerings.Through a comparative study and textual research of this incomplete book,some historical data with important cultural value is found and reduced.Based on it as well as other related da⁃ta,this paper gives a demonstration of the reference and significance of Chinese traditional clan management.

Key words:Zheng(a surname);Ben Ren Tang;genealogy;cultural value

中图分类号:K 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6883(2016)02-0039-07

收稿日期:2015-09-15

作者简介:陈汉初(1948-),男,广东揭阳人,汕头市潮汕历史文化研究中心副理事长,广东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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