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肖肖

(河南大学 外语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



“离合词AB+A到X”构式研究

职肖肖

(河南大学 外语学院，河南 开封475001)

摘要：诸如“坐车坐到郑州”“喝酒喝到下午六点”“唱歌唱到嗓子哑了”这类句式在现代汉语中很常见，这类结构由一个离合词AB加上述宾结构A到X构成。以Goldberg的构式语法理论来看，“离合词AB+A到X”可被看作一个构式。该构式存在两个常用的构式义，一个是核心的表示致使-移动的构式义，如“坐车坐到郑州”、“唱歌唱到嗓子哑了”，另一个是相对边缘的表示夸张的构式义，如“吹牛吹到天上”“丢人丢到家”。以构式语法理论为核心，分析该构式的进入成分，并以这两个不同构式义为出发点，解析离合词与该构式产生互动时所产生的压制。

关键词：离合词；构式；构式压制；词汇压制

“离合词AB+A到X”构式，即“坐车坐到郑州”“喝酒喝到下午六点”“唱歌唱到嗓子哑了”这类句式，在汉语中的使用频率和能产性都比较高。该构式具有两个不同的构式义，核心义是某一动作的延续，根据“到”后面X的不同而产生到某个时间，某个地点或是某种状态的意义；而另一个规约性较强的含义表示夸张，即形容某个动作进行的时间过长，或是程度过于极端，含有惊讶、戏谑的意味，如“吹牛吹到天上”“丢人丢到家”等。汉语中的离合词既有双音节词语的形式特征，又有内在的动宾关系，进入构式研究的视角理所当然。然而，目前与离合词有关的构式研究大都集中在运用构式语法理论对离合词本身离析现象进行分析，且目前所关注的离析现象多集中在离合词中两个元素AB直接插入其他成分式的分离(如A了个B，A过了B等)，对于“AB+A到X”这样的构式并没有得到系统研究。本文尝试以构式语法为理论基础，全面分析“离合词AB+A到X”构式的句法结构，并从语义、语用视角揭示其构式义。

一构式语法

Fillmore 将构式定义为Syntactic pattern which is assigned one or more conventional functions in a language, together with whatever is linguistically conventionalized about its its contribution to the meaning or the use of structures containing it.(Fillmore 1988:36)其大意是构式是指任何在语言中被赋予一种以上规约性功能的句法结构形式，其中包括这种句法结构形式的规约性意义和用法(牛保义，2011:21)。构式是多义的，以一个形式(Form)为中心，可以有多个与之相对应的构式语义；构式的语义不是其各个组成部分简单的相加，构式的语义是不可预测的(unpredictable)。根据构式的定义，本文的研究对象“离合词AB+A到X”是一个构式，该构式由一个离合词AB和离合词中的元素A+到X构成。

二“离合词AB+A到X”构式的句法结构分析

1.离合词封闭语料的引入。

从形式上看，“离合词AB+A到X”构式是围绕离合词AB展开的构式，因此，要对这一构式进行考查，预料范围的圈定可以围绕离合词AB本身。由于离合词群体的开放性，不可能对其进行全部的逐一分析，使用一个由最具代表性的离合词构成的封闭语料来进行有范围的分析是必要的。本文采用王海峰博士在其博士论文《现代汉语离合词离析形式功能研究》(2008)中使用的基于《汉语水平词汇与汉字等级大纲》的207个凝合式述宾结构和111个组合式述宾结构，并对其进行穷尽的考查。

2.构式对于离合词AB(VP)的选择限制。

构式中离合词AB所需的两项最为显著的特征：延续性和位移性，这基本上由离合词AB中的动词性成分A来决定的。延续性是时间属性，离合词的延续性表示该词所代替的现实世界中的动作从发生到结束具有一定的时间跨度。如：

洗澡洗到下午六点。

辞职辞到下午六点。

“洗澡”一词中的动词成分“洗”，这个动词的基本语义框架通常由操作者(清洗物品的人)，被操作者(被清洗的物品)，操作媒介(水或者其他液体)构成，在人的认识中，往往清洗某物是需要耗费一定长度的时间，并非一蹴而就。而在“辞职”一词中，辞职者一旦辞职，其和聘用者之间的契约便不复存在。辞职前后契约状态的改变是短暂性的，因此辞职不存在延续性，“辞职辞到下午六点”便相对不可接受。

在这些进入“离合词AB+A到X”构式中，离合词的时间属性和空间属性相比，时间属性又是较空间属性而言更加核心的属性，即位移性<延续性。因此，准入“离合词AB+A到X”构式的离合词所具备的特征是[+延续性]，*[+位移性]。

在“离合词AB+A到X”构式中，离合词中的A与后面的“A到”述补结构中的A仅相隔B一字，这样的近距离重复恰恰违背了正式语言强调简练，杜绝重复的要求。如：？致电致到我这里，致电一词与“离合词AB+A到X”构式无法结合生成可接受的语义，原因是致电一词过于正式，无法受到“AB+A到X”构式的口语化框架制约。

综上所述，进入“AB+A到X”构式中的离合词AB应当满足[+延续性]、*[+位移性]、[-正式性]这三个特征。

三离合词AB+A到X构式的认知解释

1.构式压制与词汇压制。

王寅(2009)认为“只要是对语句的结构、意义和用法起主导性或关键性作用，并迫使他者作适当调变的现象”都可以看作压制(Coercion)。他将“词汇与构式之间的关系”形象地比喻为“液体与容器的关系”。液体被装在什么样的瓶子当中，承载的瓶子都会将它“压制”成什么样的形状，这就是“构式压制”(Construction Coercion)，即构式主导词汇，迫使主要动词改变论元结构，意义或者用法，为整个句义增添一些仅仅由所构成的词汇简单相加所不能传达出来的含义。但构式也不一定总处于主导地位，词汇也可能发挥出主导句义的不可或缺的作用，这就是“词汇压制”(Lexical Coercion)。

2.“离合词AB+A到X”构式的认知解释。

“离合词AB+A到X”具有两种构式义，一个是表示致使-移动的构式义，该构式义属于这个构式的核心构式义；而另一个是表示夸张的构式义，该构式义由前一种致使-移动构式义当中衍生，属于相对边缘的构式义。这两种构式义的产生是构式压制和词汇压制的结果。

(1)表示致使-移动义时的认知解释。

在“离合词AB+A到X”构式中，离合词AB是已知信息，而A到X属于由AB引导出的新信息，新信息无疑应该是凸显的对象，“AB+A到X”构式对于新信息A到X部分的凸显使得AB中的述词A同时得到凸显，而宾语B由于离合词AB的凝合性特征而相对弱化，成为A的附属。当“离合词AB+A到X”构式表示致使-移动的构式义时，一般来说，其凸显的论元角色有三个：施事(agent)、受事(patient)和目标(goal)，以“吵架”为例，“吵架”中的“架”不符合动词参与者的特征，从语义上讲，它既非施事，也非受事，在句法结构上它占据了“吵”的宾语的位置，因此“吵架”这个离合词的参与结构所凸显的参与者当中显然没有“架”，而被凸显的参加者就只有参与到吵架当中的人(agent)。请看下例：

吵架吵到天黑

“吵架”本身具有[+延续性]的特征，因此在嵌入“离合词AB+A到X构式”中时，后面的述补结构“A到X”中的X部分可以表示时间；“到”与表示时间点的表达式相结合构成的“到+时间”表达式使得时间点终止化，即为时间点增添了时间上的目的地的特征。“吵架”一词本身属于凝合式述宾结构，凸显述词，弱化宾语，因此它只凸显其施动者，即吵架的人(agent);而“吵到天黑”凸显的是“吵架”所延续的时间目标(goal)。

由于离合词“吵架”属于凝合式述宾结构，因此吵架的受动者不在其凸显范围内，与“离合词AB+A到X”融合时，产生了角色空缺，构式赋予了离合词“吵架”一个受动者角色，而对于组合式述宾结构AB而言，其名词部分B就相对更加凸显，在离合词中恰好扮演着动词的受事参与角色。

(2)表示夸张义时的认知解释。

我们前面提到，“离合词AB+A到X”构式除了一个核心构式义“致使-移动”之外，还有一个相对边缘的表示夸张的构式义。这个意义虽并不是构式的核心义，但并不罕见，如：

丢人丢到家了

吹牛吹到天上了

“丢人”和“吹牛”这两个词本身除了满足[-正式性]这一特征之外，并不直接满足[+延续性]和[+位移性]这两个特征。而在“丢人”和“吹牛”二词所进入的构式中，后面的述补结构“到”的宾语既然可以表示某个地点，说明前面的离合词至少要满足[+位移性]的特征。具体来看“丢人”和“吹牛”这两个离合词：“丢人”一词指“失去体面，好感或荣誉”，“吹牛”指“说话不根据事实，夸大或浮夸话的内容”，这两个词在语义上并不直接凸显其位移属性，而这两个词进入构式后，整个构式原来表示致使-移动的构式义淡化，表示夸张的构式义相应加强。以王寅对于构式压制概念扩大化的解读来看“吹牛”和“丢人”二词进入构式之后的情形，我们发现原本的构式义致使-移动在语料库中其他离合词进入时均得到了体现，而换做“吹牛”和“丢人”进入构式时却体现出整体的夸张义，正说明这两个词进入构式时，对构式义形成了反压制。

四结语

本文以构式语法理论为核心，大致分析了“离合词AB+A到X”构式。离合词AB本身所具备的特性决定“A到X”部分“X”的语义；而“X”部分的语义又反过来对进入构式的离合词AB产生制约。大体上说，进入“离合词AB+A到X”构式的离合词AB需要满足以下特性：[+延续性]、*[+位移性]、[-正式性]，并且后面的A到X述补结构中的X需要依据离合词AB所具备的特征来选择相应的表示时间目标，施动/受动者状态改变目标或方位目标。“离合词AB+A到X”有两个构式义，一是表示致使-移动，二是表示夸张。当表示核心的致使-移动构式义时，构式与进入构式的离合词产生互动，构式义对离合词产生构式压制，使得一些离合词增加论元角色；而当表示夸张义时，进入构式的离合词词义压向构式，形成词汇压制，使得该构式核心的致使-移动义受到削弱。

参考文献

[1]Croft W. Syntactic Categories and Grammatical Relations [M].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91.

[2]Fillmore C. The?mechanisms of “Construction Grammar” [A].In Proceedings of the Annual Meeting of the Berkeley Linguistics Society, 1988: 35-55.

[3]Goldberg A. E. Constructions: A Construction Grammar Approach to Argument Structure [M].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95:67.

[4]Jackendoff R S. Semantic Interpretation in Generative Grammar [M].Cambridge: Mass. MIT Press, 1972.

[5]Nichaelis L A. Type Shifting in Construction Grammar: An Integrated Approach to Aspectual Coercion[J]. Cognitive Linguistics, 2004.

[6]郭艳红.“谅+NP+VP”构式的多维思考[J].重庆交通大学学报(社科版)，2014(2).

[7]刘丹青.作为典型构式句的非典型“连”字句[J]. 语言教学与研究，2005(4):1-12.

[8]陆俭明.再谈“ 吃了他三个苹果”一类结构的性质[J]. 中国语文，2002(4):317-325.

[9]马玉蕾，陶明忠. 构式语法视角下的离合词[J].当代外语研究，2012(6):14-18.

[10]牛保义.构式语法理论研究[M].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1.

[11]王海峰.现代汉语离合词离析形式功能研究[D].北京：北京语言大学，2008.

[12]王寅.构式压制、词汇压制和惯性压制[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9(12):5-9.

[13]严振松.构式语法论要[J]. 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6(29-4):6-11.

[14]朱德熙.语法讲义[M].商务印书馆，1982.

Class No.:H146Document Mark：A

(责任编辑：宋瑞斌)

A Discussion of " AB + A 到X" Structure in Modern Chinese

Zhi Xiaoxiao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He’nan University, Kaifeng, He’nan 475001，China)

Abstract："AB + A 到X" is a format of having the frequency of use in modern Chinese, which can be seen as a construction according to Construction Grammar. It has two frequently used meanings: the core meaning is caused- motion, and the comparatively peripheral meaning is exaggeration. In this paper, the composition of the construction is analyze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nstruction Grammar．And based on the two different construction meanings, the paper also analyzed the coercion while separable words are interacting with the construction.

Key words：separable words; construction; construction coercion; lexical coercion

作者简介：职肖肖，在读硕士，河南大学外语学院。研究方向：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

文章编号：1672-6758(2016)07-0144-3

中图分类号：H146

文献标识码：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