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女教师刘芳：用痴爱燃亮点点烛火

26岁那年，她患上几率为百万分之一的视网膜色素变性。很快，命运把她罩在了黑色的网中。她不仅没有被黑暗吞没，反而活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彩。凭着超人的毅力，她不仅教出了语文中考状元，还写出两部长篇小说。此外，她用微薄的工资帮助了许多贫困生，很多心理有问题的农村孩子在她这里打开了心门。

她叫刘芳，系贵州山区的一名盲人女教师，被誉为“大山里的海伦·凯勒”。刘芳说，她将继续用手中的笔讴歌山村教师，而在有生之年，她也将为山区教育燃尽最后一丝烛光。

罹患重症眼疾坚强面对，黑暗中教出单科中考状元

1997年7月初，贵阳市白云区第三中学语文教师刘芳一放假，就直奔医院。以前，她只是在晚上看不到东西，白天还算正常。可那段时间，她的双眼视力一直在下降，原本清晰的世界在她的眼前变得模糊起来，她意识到有些不妙。放假后的第二天，她便到医院做了个全面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了，主治医师神情凝重地看着刘芳，说：“你患的是视网膜色素变性，这种病的发病几率百万分之一，你的视力会慢慢减退，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的话对26岁的刘芳不啻一声炸雷，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才当了4年的老师，难道会因为这个病离开心爱的岗位吗？那岂不要了她的命！

刘芳心情抑郁地走出医院，看着眼前这个多彩多姿的世界，泪水不由得恣意流淌。回到家里，一向坚强、达观的她扑到床上哭了起来。

经过三天的痛苦挣扎，刘芳终于调整好了心态。既然无法改变厄运的到来，那就坦然接受它。趁着自己还有残存的视力，赶紧多学些有用的东西。

接下来的三年里，热爱文学的刘芳一有空就阅读文学名著，通过写诗和散文，来抒发自己丰富、细腻的内心世界。刘芳在办公室养了两条鱼，一条取名“欢天”，另一条叫“喜地”。刘芳也像这两条鱼一样，开开心心地生活着。

刘芳的视力不可遏止地下降着，而她也在和疾病争抢着时间。2001年，刘芳读了最后一本纸质书《笑傲江湖》，2006年，她看到的最后两个字，是课本封面上的“语文”，2007年，刘芳眼前的世界完全被黑暗所包围……

从明眼人到跌入无边的黑暗，刘芳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好强的她不想让自己在别人眼里变成废物，凭着失明前的感觉，仍像往常一样扫地、洗衣服、倒开水、冲咖啡等。毕竟是在黑暗中摸索，刘芳不知多少次被绊倒、磕伤、撞墙、烫出水泡。

失明后的一段时间里，刘芳绝望、沮丧、灰心，甚至想到过放弃。经过痛苦的思索，她又这样开解自己：“既然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为什么不笑着度过每一天呢？改变不了现实，就要改变自己的生活态度，用积极的心态去面对生活！”

心态调整后，刘芳重新变得自信起来。经过大半年的磨练，她做家务动作熟练得几乎与常人无异。借助盲人软件，她发短信比很多明眼人还快。

刘芳的视力急剧恶化时，有人建议她病退或休息，刘芳婉拒了：“我喜欢教师这个职业，如果让我离开讲台，我的生命真的就终止了！”

为了教好书，刘芳把初中三年的文言文全部背了下来，其他重点、难点也一一记牢，把几大本厚厚的讲义全都装在了心里。她的视力越来越差，课却讲得越来越精彩。

为了让自己的课堂变得更加有吸引力，刘芳说、学、逗、唱，几乎变成了相声演员，课堂上充满欢声笑语。刘芳觉得，自己眼睛不好，上课就一定要生动，才能把几十双眼睛吸引到她这边来。

学校领导、同事劝刘芳量力而行，该放弃的时候就放弃。可刘芳坚持要带完那一届学生毕业。眼睛看不清楚作文，她就当面批改，学生读，她听；备课就请同事一遍遍地讲给她听，不能使用电脑，她就自己口述请其他老师帮忙录入。直到学生们毕业，她才恋恋不舍离开讲台。

刘芳的视力不断衰退直至全部失明，她的班级成绩不仅没有退步，反而教出了两个语文单科中考状元，在白云三中至今无人超越。

为青春期学生打开心门，盲教师成为学校的财富

由于受到视力的影响，从2008年起，刘芳接受学校安排，转型担任学生的心理辅导教师。刘芳读大学时学过教育心理学，也参加过贵州师范大学的心理培训。担任心理辅导老师，正好能发挥她的特长。

2009年6月的一天，年轻的初三班主任章玉嘉跑来向刘芳求助，她声音发颤地说：“刘老师，我们班有个姓张的女生昨天又割了腕，被救了下来，你帮帮她吧！”

刘芳找到了姓张的女生，一伸手，摸到了她纤细手腕上厚厚的纱布。通过谈心，刘芳才弄清，这个平常很文静的小姑娘身世较为特殊，父亲去世后，母亲再嫁，她跟着姑姑生活。因为财产纠葛，姑姑和表姐经常向她传递错误信息，这让她认为妈妈并不爱她，她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余的人，因此产生了轻生念头。

刘芳决定先打消女孩轻生的念头，她用一块布蒙上她的眼睛，说：“你跟我一天，试试我是怎样生活的！”在那一天里，女孩摸索着起床、去卫生间，然后做饭、烧水，摸索着到学校上课。一天里，女孩被开水烫了一次，被障碍物绊倒两次，炒菜时被火差点烧着了衣服。

一天之后，刘芳问那个女孩：“我容易吗？可我天天都是这样生活的。我都能好好活着，你有明亮的双眼，又漂亮可爱，完全可以比我活得更精彩，为什么要放弃自己呢？”刘芳的话深深触动了那名女生，她表示以后不再走极端了。

为了彻底打开这位女生的心结，刘芳给她的姑姑打电话，没想到对方很不友善地说：“你就是那个瞎子吧？我们家的事情，你少管！”刘芳耐心地给她做工作：“由于你的挑唆，她们母女的关系受到了很大影响，现在，她已经自杀几次了，如果抢救不及时，早就离开人世了……”

随后，刘芳决定到姓张的女生母亲那里家访。她看不见路，只能让女生的班主任章玉嘉牵着自己。天黑了，她们坐一个多小时的车，又深一脚浅一脚走过狭窄的乡间小道，才找到那个偏远的村子。

在女孩的母亲那里，刘芳惊讶地“听”到一个事实：母亲为女儿留了一个房间，房间刷得白白的，有席梦思床垫，一张书桌，桌子上还有个造型别致的台灯，这在农村是很少见的。

刘芳告诉女孩，母亲把你的房间收拾得这么漂亮，这说明她对你怀有深深的爱。说完，她告诉女孩的母亲，孩子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爱。她把母亲的手放到女儿手腕的伤疤上：“你不爱女儿吗？”

“爱！”质朴的农家妇女一辈子都没有这样袒露过感情，而当“爱”字出口，尘封已久的心门终于打开了，母女俩抱在一起，痛哭失声。

那时，贵州农村学校的心理辅导基本是空白。刘芳所任教的白云三中地处城乡结合部，青春期与社会转型期交织，千余名学生心理问题丛生。刘芳认为，敏感、自卑、性格孤僻、心胸狭窄是长年困扰农村学生成长的问题，已经影响到他们的身心健康。学生在社会、家庭中遇到的各种矛盾，若无法从内心排遣，郁积起来，就会成为生活、学习中的隐患。于是，一批批学生悄悄走进了刘芳的咨询室，向她打开了心扉，刘芳用爱去认真倾听，耐心感受他们内心的变化。

现在北京师范大学读书的袁凤梅，读初三时，因为父亲病逝成了孤儿，亲戚们也都很穷。无奈，袁凤梅决定辍学，得知这个消息后，刘芳用自己的工资资助袁凤梅继续学业。每逢双休、节假日，她还把袁凤梅接到家里，给她做好吃的增加营养。

每当袁凤梅有心事时，刘芳就把她当作女儿，循循善诱。刘芳很少触碰袁凤梅的伤心事，像阳光一样包容着她。中考时，袁凤梅以优异成绩考入一所重点中学的宏志班。三年后，她又以625分的高分考入北京师范大学。现在，袁凤梅每次给刘芳写信，信里的开头都是：亲爱的刘妈。

初三（4）班的周开心瘦弱得像个10岁的孩子，贫穷和疾病使得她性格怪僻，没有哪个班级愿意要她，刘芳向这个不幸的孩子张开爱的羽翼，终于让她增强了学习的信心，顺利读完了初中。

刘芳的努力使得白云三中的孩子们精神状态有了很大改观。校长何代乾这样评价刘芳：“一个眼睛看不见的老师，自己不但不消沉，还用她的人格魅力以及乐观向上的健康心态，感染和鼓舞了身边的同事与学生。不但不给学校添负担，反而成了学校的一笔财富。”

心系贫困生，坚持创作被誉为“大山里的海伦·凯勒”

2007年，刘芳最后一次看清儿子朱巍然的脸，他还不到十岁，现在儿子已经读大学了。十多年来，关于儿子的每一缕记忆，都伴着甜美和刺痛。刘芳的丈夫常年在外打工。在母亲搬来同住之前那些年，刘芳都是独自带孩子，因磨砺而早熟的孩子，对妈妈有着更深的爱。小学作文中，朱巍然这样写道：“妈妈的眼睛看世界是黑暗的，可她的心在什么地方都能发光。”

当初，刘芳视力日趋微弱，仍钟爱着三尺讲台。她面临着外界不少非议：“一个盲人，还教什么书，这不是误人子弟么？”

面对外界种种议论，刘芳有一种倔强的自尊——压力越大，越要站得直！而来自身边的爱和支持，则是她力量的源泉。

很多同事都当过刘芳的“助手”，他们帮她打印资料、整理教案，领着她去吃饭、逛街、聊天。只要刘芳需要，他们都会出现在她身边。学生们都争着搀扶刘芳，把她牵到讲台上，还把粉笔、黑板擦放在固定位置，这样她一伸手就能拿到。

刘芳的善良、乐观与坚强感染着身边每一个人。有个同事的女儿要做手术，血浆不够，刘芳第一个报名献血。一个年轻男同事结婚，这个同事家在外地，经济状况不好，怕他举办婚礼那天急用钱，刘芳把存折给了他，让他缺钱时直接去取。

白云三中学生全部来自农村和进城务工家庭，贫困生很多。很多孩子没有喝过牛奶，刘芳就把工会发给自己的教师福利——每天一包牛奶省下来，送给学生喝。一个学期下来，每个学生至少都喝到一包刘老师的牛奶。刘芳清楚，一包牛奶虽不能改善孩子们的营养状况，却可以温暖心灵。

有一个男生向刘芳透露，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品尝过月饼是什么味道，真想尝尝月饼的味道啊！后来，刘芳买了一个大大的月饼送给这个男生，这个孩子因为尝到了月饼的味道，彻底改头换面，生活和学习变得主动、热情了。

有个叫钟玉明的学生，小时候因车祸少了一条腿，家里很困难。刘芳替他交了三年学杂费。2015年春天，刘芳想自己拿出1万多元给钟玉明换假肢。贵阳假肢厂一位姓徐的医生告诉她，贵州省有个“安康工程”，免费给贫困的残疾孩子安假肢。

经过刘芳的奔走努力，钟玉明终于得到了价值5万元的假肢，他戴上假肢的第二天，就慢慢挪到刘芳的办公室，拉着刘芳的手，让她摸摸自己的腿。然后，他眼睛红红地提了个要求：“刘老师，我能喊你妈妈吗？”刘芳欣慰地答应了。

刘芳失明前看过美国作家海伦·凯勒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女作家对生活的热爱，对光明的追求让人感动，同时也让人深思。刘芳酷爱文学，更喜欢读书。失明之后，她也常去逛书店。打开一本书，把脸埋进去，深深吸一口，当墨香弥漫胸腔，那字字句句仿佛飞了出来，如萤火虫般环绕着她，让她沉醉不已。

刘芳小学五年级时写了第一首诗，后来在报刊上发表过一些小作品。电脑装了盲人软件后，经常敲点东西就成了她最大的乐趣。失明以后，她写了一首小诗，题目叫《点亮心灵》：我这一生从光明走向黑暗的是我的眼睛但从黑暗又重新走向光明的则是我的心灵。

2011年8月至2012年4月，刘芳创作了17万字的小说《石榴青春》。这本书80%以上的内容是真事——一群“70”后年轻教师坚守西部农村教育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这本书色彩明丽、幽默风趣，很多细微观察比其他作家更敏锐。

2014年9月10日，刘芳在白云区政府举行了《石榴青春》的签售，她签名的第一本书进行了现场公益拍卖，所得善款5000元，全部捐赠给白云三中，用于资助留守儿童和困难学生。

2015年9月，刘芳第二部28万字的小说《花开十年》创作完成，这部小说讲述的是农村学生的可爱和山区学校对好老师的渴求，目前已有出版社和她联系出版事宜。刘芳希望用卖书所得的钱帮助贫困生，以吸引更多的人关注农村教育公益事业。

第二部长篇小说杀青一个月后，喜讯从北京传来，刘芳在全国政协教科文体委员会、民盟中央等发起的首届“大山的脊梁——感动贵州的教师们”评选活动中，获得“十佳教师”称号。刘芳表示，她将继续用手中的笔为坚守在山村的教师们讴歌礼赞，也会在有生之年为农村教育燃尽最后一丝烛光。

（责任编辑：刘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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