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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愈“上书”及骈散朝廷文字刍议

2016-02-15熊礼汇武汉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74

周口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韩愈

熊礼汇(武汉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74)



韩愈“上书”及骈散朝廷文字刍议

熊礼汇
(武汉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74)

摘要:韩愈倡复古文,虽不偏重诏令、奏议,必求为朝廷文字,但其所作朝廷文字却多达40余篇。此类文字或骈或散,其特色值得注意。韩愈上书(启)固有上行性质,并非献言于君,而和“与书”同类,不能称为朝廷文字。其书写策略,则可概括为“自占地步”四个字。其骈体朝廷文字受陆贽文风影响,既保留了骈体朝廷文字的传统特点,又有新变之处。最突出的是以散行之气运偶对之文,变潜气内转为辞气浑浩流转而有动荡之势。其散行朝廷文字分为专体奏疏和经济奏疏两类,前者行文真气坌涌,古致淋漓,古文艺术特色显著;后者讲究实用,多用浅近通俗语言径遂直陈,或条陈其事,或随条分析,指事尽意,不为波澜,不向字句上争奇。

关键词:韩愈;上书;朝廷文字;潜气内转;古文艺术

所谓“朝廷文字”,即施用于朝廷的公文,如制诰、奏议等。有一种观点认为:“韩、柳之倡复古文,其实则与真古文复异。一则韩、柳并不刻意子史著述,必求为学术专家。二则韩、柳亦不偏重诏令、奏议,必求为朝廷文字。”“韩、柳古文之所实际用心努力者,主要仅亦沿袭东汉乃及建安以下社会流行之诸体……如碑志与书牍。”“韩、柳之大贡献,乃在于短篇散文中再创新体,如赠序,如杂记,如杂说。”[1]52其说甚是。韩、柳,特别是韩愈,虽酷好学问、文章,未尝一日暂废,但年轻时就对内竭外侈的骈体文风不满意,对写作各类骈体文字有一种排斥感。自谓“应事作俗下文字,下笔令人惭”[2]292,明说“于当时之文,亦未有过人者”[2]404。纵然如此,但凡唐宋文士,一入仕途,就难免应事要作骈体公文。韩愈身为官僚,曾在朝廷多个部门担任要职,而且在元和九年( 814)冬至十一年( 816)春以考功郎中知制诰,专掌纶诰之职。故其倡复古文,固然“不偏重诏令、奏议,必求为朝廷文字”,而在其官宦生涯中,所作朝廷文字不少。制诰虽仅存《除崔群户部侍郎制》1篇,奏状却有26篇,表文有17篇。其中,骈体、散体大约各占半数。研究韩文,应对上述骈散朝廷文字的修辞特点、文风走向有比较深入的认识。而讨论其骈散朝廷文字,须先对其“上书(启)”文体性质与书写策略做必要的辨析。

一、韩愈“上书(启)”的文体性质及修辞策略

古者献言于君,皆称上书。秦初,改书曰奏。汉定礼仪,则有四品:一曰章,以谢恩;二曰奏,以按劾;三曰表,以陈情;四曰议,以执异。韩愈今存“上书(启)”12篇,因其上行性质,有人也将其列入公牍类。韩愈上书(启)对象职位最高者为当朝宰相,其次为朝廷部门首长或地方长官(含韩愈所依幕府之幕主或为官所属之上司),无一上呈君王者。其书多为行卷、干谒、求人援引之作,如《上李尚书书》《上兵部李侍郎书》《上贾滑州书》《上考功崔虞部书》等,皆是,而以三《上宰相书》最有名。其《上郑尚书相公启》自请调换职事,《上张仆射书》实借言难能“晨入夜归”而欲张公厚遇之,皆因私事而作。《上襄阳于相公书》说读于乐辞、诗、文感受,评语精彩,对于而言,却有过誉以至阿谀之嫌。唯《上留守郑相公启》辨军人为恶事于郑相公(余庆),《上张仆射第二书》谏张仆射(建封)勿耽于击毬,均系言事之文,但所言之事亦非朝廷之事。故韩愈所谓“上书(启)”,算不上言事于君王的朝廷文字,其文体性质实大同于与书(与书为平行之文,受书对象多为地位、身份与作书者相近或低于作书者),和《与于襄阳书》《与陈给事书》《与祠部陆员外书》《与凤翔邢尚书书》《应科目时与人书》《与孟尚书书》《与郑相公书》《与袁相公书》《与鄂州柳中丞书》《与华州李尚书书》等,基本上同属一类。之所以称“上书(启)”而不称“与书”,盖因受书对象当时地位高于韩愈而已。

讨论韩愈“上书”的修辞策略,可按其功用特点分为两类。其中一类是干谒、求人援引之作,此类上书言事、说理的修辞策略,就是“自占地步”。由于求人荐拔、丐贷,事涉攀援、乞怜,往往眉欲扬而神丧、口将言而嗫嚅。为了把握话语主动权,把意思说透,而且说得理直气壮,说得对方心悦诚服,非应允不可,韩愈找到了一种有效的修辞策略,即“自占地步”或“高占地步”。何谓“自占地步”?谢枋得说:“昌黎作文专占地步,如人要在高处立,要在平处行,要在阔处坐……韩公之所以自处者可谓高矣。”[3]837意谓作文“自占地步”,就如同人或立或行或坐,要选择“高处”“平处”“阔处”那样地势优越、便于活动的所在一样,言事说理能有一个有利于发声的突破口,能有一个畅所欲言的对话平台,能有一个舒展自如的活动空间。关键是持论自处要高,只有在理论上居于上风、高占地步,方能说话主动、放言、尽言,且出语不亢不卑,以免骄、谄之弊。谢氏说韩愈作文“专占地步”,有些夸大其词,还是过珙说得准确,所谓“退之上诸当事书,皆各有自占地步处”[3]840。

的确,“自占地步”是韩愈自举自进或献文干谒的上书(启)和部分与书通用的修辞策略。如《上贾滑州书》,用丰山之钟,“霜既降则铿然鸣,盖气之感,非自鸣也”,这一物理现象来“自占地步”。说自己献文干进,是因“悚慕”贾耽“昭融古之典义,含和发英,作唐德元;简弃诡说,保任皇极”,是“焉得不感而鸣”的举动。用一比喻说事,借抬高对方,把干进之事说得冠冕堂皇。

《上李尚书书》,先盛赞李实政绩、品德,然后以“见有忠于君、孝于亲者,虽在千百年之前,犹敬而慕之,况亲逢阁下,得不候于左右以求效其恳恳”的道理自占地步,见得献文干谒,乃极自然之事。

《上兵部李侍郎书》,用“宁戚之歌、鬷明之言,不发于左右,则后而失其时矣”为喻,既抬高李巽,又自占地步,不失自家身份,使得逞性自道学问、文章修养和献文以求荐拔、以求“知己”,理由十分充足。

三《上宰相书》,可谓韩愈干进之代表作。储欣说三书行文特点,云:“第一书引经以告之,再则陈情以感之。经之所不能悟,情之所不能动,此书(指《后廿九日复上书》)直击之而已。义正词严,气盛而法立。”[3]678其实,三书干进而能言之滔滔汩汩,气壮词直,在于各有高占地步处。第一书自举自进,能振振有词,盖因先引《诗》及注说出“长育天下之人材”“教育天下之英材”唯“吾君与吾相”一番道理,来高占地步。然后趁势细道自己学养之正、文风之正,正堪造就,却不遇之甚;“吾相”尽“古君子”为相之道,“长育之使成材”“教育之使成才”“其亦可矣”,就显得自然而然。除前面引经引注阐发“吾相”职责为高占地步外,书中四“抑又闻”云云,亦为自占地步处。作者正是以其所言为前提,既理直气壮地说出了自举自进的正当性,又巧妙地强调了“吾相”荐我用我的必要性。第二书开篇所设比喻,谓“蹈水火者求免于人”不择人“呼而望之”,“闻其声而见其事者”无论与其关系如何都会“救之而不辞”。即为书中自占地步处。自己“望救”,宰相应当“赴救”,循此思路,自然引出作者“其势”之“急”“其情”之“可悲”,以及对宰相欲救而“时不可”论的反驳。第三书侃侃言之,实于“吾相”之不闻不问有责怪意,有愤恨意。本来话很难说,“忽乃托笔周公,便乃无所不言”[3]678。这托笔“周公”,乃说周公为辅相“吐哺”“捉发”以见贤者事,即作者高占地步处。然后将时相所为与周公之事反复对说,出言愤激、词锋犀利,却句句在理。其妙处或如林希元所说:“以周公来立说,自是压倒人,后面明说当时不如周公,人亦不敢怪。意复婉转,令人都不觉。末虽有求乞之态,要其自处亦甚高。”[8]677林氏说书末致意“自处亦甚高”,盖指所说“所以重于自进”之理而言。

从上举众书“自占地步”处可以看出:( 1)“自占地步”几乎是韩愈上书干进、说理的一种习惯性做法,目的是为了便于陈情干谒,改变“意所欲言而不便得言”(林希元语)的难堪处境,以取得话语主导权。( 2)所谓“自占地步”或“高占地步”,主要是在构思时找到一种道理、一种史实、一种古训、一种成规、一种人情世故、一种物理现象,甚至是一个比喻,一个故事,既与自己处境、行为和欲言之事、干进之意相近、相似,又能引发话题、提升其言行境界,为其行文放言、尽言提供高的起点。与径遂直陈相比,上书“自占地步”以陈情干进,本属曲折道来一路,文风当与和婉相近。不过韩文有些例外,作者充分利用“自占地步”因而底气十足的优势,真能做到说大人则邈之,勿视其巍巍然,行文胆气开张,气盛言宜,尽显倔强兀傲之天性。

韩愈言事之上书(启),内容有二:一向长官提出私人要求,一对长官所为提出批评或加以劝阻。两者皆自占地步以得义理之正,而出语则婉顺有之,激切有之,直言、婉言兼而有之。前如《上张仆射书》,表面上是要求张建封改变对自己上班“晨入夜归”的要求,实则希望对方厚待自己。即将为人分为“好其闻命而奔走者,不好其直己而行道者”两类,自谓己乃“直己而行道”“好义者”而非“随行而入,逐队而趋,言不敢尽其诚,道有所屈于己”者,自是“高占地步”。同时,文中又分几层反复叙述改变要求的意义和坚持旧规的负面影响。故其书在显露风骨的同时,还有恳切、委婉的一面。

后如《上留守郑相公启》,辨军人恶行于留守,有为受军人辱骂者鸣不平之意。元和五年( 810)冬,韩愈因论事忤留守而改任河南令,今为令又言留守处事之不公,实难着笔。启文便在两处高占地步:一是“劈头便言‘事大君子当以道’,已有千斤力量,挡他责备”[2]231;一是末言去官“不啻如弃涕唾”,“能弃官如屣,而后气壮,而文无沮词”[2]231。虽然两占地步,行文却并非逞性急言竭论,而是于留守错误举动或加以开脱,或加以回护,归咎于“诸从事与诸将吏”对“真情状”的“盖覆黤黮”。因而启之文风,具有寓峻切于和婉之中的特点。这一特点也表现在另外一些言事而事涉私人性质的上书(启)中,如《上郑尚书相公启》要求郑尚书为自己调换职事,两用《诗》义叙说理由,不但取义尔雅,而且语气委婉。《上张仆射第二书》以击毬事谏张建封,先借马设喻,从详言以马“驰毬于场”,“远者三四年,近者一二年,无全马矣”入手,简说击毬对人健康之危害,已令人意动神悚;又引《春秋传》语启迪对方深长思之,语语婉切,足以感动其心。

韩愈上书(启)与其他书牍散文一样,皆为其古文之一部分。单句散行,自不用说,就是行文运气,其词随气涌、气盛言宜,亦大不同于骈文的“潜气内转”。由于其上书(启)惯于、善于“高占地步”,故言事说理往往放得开,说得明白、透彻;即使意欲言而不便于言说者,亦能把握话语主动权,甚或理得而气壮,文势有如高屋建瓴。前人从它们文气疏宕、文章尔雅、文辞峻切、文法井然等特点出发,谓其如西汉之文,正是对其古文特性的体认。

二、韩愈骈体朝廷文字的传统特点和新变之处

韩愈骈体朝廷文字,多为制诰、论谏状、举荐状(含举人自代状)、庆贺状,以及请劝表、庆贺表、让官表、谢上表、慰安表。从骈文体制、文风、表现形式、文章风貌等方面看,它们既保留了骈体朝廷文字的传统特点,也产生了一些新变之处。

先说前者。制诰,如仅存之《除崔群户部侍郎制》。该制头四句说除授之职,其下十一句说崔群品德修养、宦途履历,续以八句愿其尽职有为。言简意赅,可谓辞尚体要。内容设置及其表述层次,亦与传统制诰程式相合。全文除一联为六言相对外,其余均为四言偶对句式。出语平和、用词雅而不俗,符合制诰“贵乎典雅、温润,用字不可深僻,造语不可尖新”(真德秀语)的基本要求。再如举荐状(含举人自代状),开头必引“建中元年( 780)正月五日制,常参官授上后三日,举一人自代者”,以为依据。其下即以称许口吻叙说所举之人品性之正、才德之高、能力之强,亦有言及政绩之优者,篇末总以“若以代臣,实为至当”一类语词作结。其称所举之人长处,必用骈句言之,虽也铺陈形容,但有所节制,能做到勿冗、勿滥、勿浮。又如言事之《御史台上论天旱人饥状》,韩愈与同署名者张署、李方叔皆因此状贬往南方,想必言辞激切,不掩锋刃,令人难堪者多。相反,此状虽痛陈关中夏旱百姓为税重所苦的惨状,而言及德宗,却出以回护之词,加以开脱。所谓“臣愚以为此皆群臣之所未言,陛下之所未知者也”。提出“停征”“今年税钱及草粟等”建议前,又将德宗颂扬一番,言其必有救民之心,所谓“怜念黎元,同于赤子。……况此无辜之人,岂有知而不救”云云。一切都出语平和委婉,皆“巽与之言”而非“不入耳之谈”。韩愈如此行文,亦可视为对骈体奏疏不可无温和敦厚之气这一书写原则的遵循。又如骈体贺表,极力称美其事、颂扬君王之德,以至谀辞不绝于口,而华藻繁缛,偶对工致,为其基本风貌。韩愈《为宰相贺雪表》《贺册尊号表》《贺皇帝即位表》《贺赦表》《贺册皇太后表》《贺庆云表》《贺雨表》等,亦有上述特点。只有作于潮州、袁州的几通贺表,说到自己谪居远州的处境,于喜庆气氛中平添几分哀愁情绪。而《贺册尊号表》,依《易》《书》之义逐字诠释宪宗“尊号”内容,然后分类“坐实”以称美其“众美并俱,名实相当,赫赫巍巍,超今冠古”。看似颂扬至极,总显得实诚不足,有恭维之嫌。而变句式偶对为长排,有骈体新变趋向。又如请劝表之《请上尊号表》,则充分利用骈文便于美化、修饰事物的功能和擅长描写、渲染事物特征的修辞手段,形容、譬喻,实写、虚拟,极尽歌功颂德之能事。又如韩愈所作《为韦相公让官表》《为裴相公让官表》,其行文思路,皆先说承命惊惶之态,再说自己才德、学识、智慧、能力难任其职,最后说所授官职重要,当择贤臣授之,请陛下改授他人。虽言让官而心存感激,自谦自抑却语含至诚。他如句求偶对,以显恭敬;结构文章,不废程式,以及起结用语雷同(如“臣某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或大同小异(或谓“伏乞特回所授”,或谓“乞回所授”),都说明他在为时相(韦纯和裴度)作让官表时,为满足骈体让表文体、文风基本要求做了很大努力。从上述情形可知,韩愈虽厌弃当时骈体文风,一旦要作骈体朝廷文字,必先辨其体制,熟其程式,知其风格走向暨常用修辞手段和专用语词,故其文保留骈体朝廷文字传统特色较多。其自谓“于当时之文,亦未有过人者”,即就其骈文“得体”而言。

陆贽为唐代撰写骈体朝廷文字的高手,对中唐以后骈体制诰、奏议文体、文风的演变影响极大。陆文概用骈体,出于实用需要,对其体制、文风等多有突破。特别在句式的散化或骈散交相为用方面,做过多种尝试。故有人说“陆宣公之奏议,间于不骈不散之间,善以偶语寓单行者,实为自辟畦町,而为宋四六之滥觞”[4]6617。“其所作制诰章奏,排比之中,行以灏瀚之气,于骈体文为别调,然不可谓非以辞胜也。”[4]8162黄震甚至把苏轼启中“皆散文之句,语相似,而便于读耳”[4]708,也说成是“陆宣公奏议体”的特征之一。受陆贽尝试的启发,韩愈撰写骈文,也有以散文为骈文或谓以古文为骈文(即在骈文中引进散文或古文文学元素)的倾向。

韩愈骈体新变,总的特点是以“辞事相称,善并美具”祛除时文内竭外侈的通病。具体做法则是在保证文有“美实”的前提下,在表现艺术方面做新的开拓。最着力处,大体有四:

一是所用骈语,文辞质直。叙事说理,或镕经铸史,或取譬形下之物,皆能辞尚体要,既繁简适度,又说得明白切当,而无不得要领、徒求藻饰的绮靡之习。虽为上行之文,亦不务求深湛典雅,语皆浅显而不俚杂。如《为韦相公让官表》云:“臣闻宰相者:上熙陛下覆焘之恩,下遂群生性命之理,以正百度,以和四时,澄其源而清其流,统于一而应于万。毫厘之差,或致弊于寰海;晷刻之误,或遗患于历年。”[5]665其言宰相职责之重要,可谓简练精核。《贺庆云表》云:“五采五色,光华不可遍观;非烟非云,容状讵能详述;抱日增丽,浮空不收;既变化而无穷,亦卷舒而莫定:斯为上瑞,实应太平。”[5]699言庆云之状及其祥瑞之意,语皆明朗畅达。体物而从观感入手,不单拓开想象空间,还使浅近之语意味陡增。

二是为改变通篇皆骈的现象,大量使用纳骈句于散句中的长句。骈文通篇皆骈,易生文辞板滞单调、文气壅塞之弊。张说、苏颋作骈体朝廷文字,已注意用散语疏宕辞气;陆贽造句,力求对偶,也常寓偶句于单句中。韩愈骈文有通篇皆骈者,但更多的是骈散兼用,纳偶句于散句中,或谓使诸多骈句在散句的推动下运行。如《论今年权停举选状》云:“以臣之愚,以为宜求纯信之士,骨鲠之臣,忧国如家、忘身奉上者,超其爵位,置在左右:如殷高宗之用傅说,周文王之举太公,齐桓公之拔宁戚,汉武帝之取公孙弘。清闲之余,时赐召问,必能辅宣王化,销殄旱灾。”[5]654所用长句,即寓骈于散,或者说是以骈句组成的散句。又如《御史台上论天旱人饥状》云:“上恩虽弘,下困犹甚。至闻有弃子逐妻以求口食,拆屋伐树以纳税钱,寒馁道途,毙踣沟壑。”[5]655“至闻”云云承上句“犹甚”而来,其为长句,实由寓于散句内的两组偶句所构成。又如《为韦相公让官表》云:“臣本非长才,又乏敏识,学不能通达经训,文不足缘饰吏事。徒知立志廉谨,绝朋势之交;处官恪恭,免请托之累。因缘资序,骤历台阁,蒙生成于天地,无禆补于涓尘;忝冒以居,涯分遂极。常以盈满自诫,方思退处里闾;何意恩泽益深,猥令超参鼎铉:窃自惟度,实不堪任。”[5]665不唯亦骈亦散,且以单词“臣”、散语“徒知”引出若干偶句,如“常以盈满自诫”上下两联即大体相对,四句依次以“常以”“方思”“何意”“猥令”领起,散文味浓。又如《贺皇帝即位表》云:“臣闻王者必为天所相,为人所归,上符天心,下合人志,然后奄有四海,以君万邦。伏惟皇帝陛下,承列圣之丕绩,当中兴之昌运;爰自主鬯春宫,齿胄国学,孝友之美,实形四方;英伟之姿,久动群听。及初嗣位,遐迩莫不欢心;爰降诏书,老幼或至垂泣。举用俊乂,流竄奸邪,虽虞舜之去‘四凶’、举‘十六相’,不能过也。”[5]696此段颂词,亦骈散兼用。或以散句包容骈句(即寓骈于散),或以散句引出骈句以为长句,或用散句句式构成偶句,或直接续以散句。如此造句,便使文辞疏密得当,有灵动之美;文气流走无碍,少抑遏闭塞之弊。

三是使用逐句相类的排比句。这也是陆贽奏议常用的做法。排比句的使用,实可视为对骈文概用偶句的变通,或者说是对偶句句式的扩充(句子由两句到三句以上,句长由四言、六言到不拘长短,句式由两相对偶到多句句型大体类似)。排比句用得好,能增强骈文的表现力和艺术美。韩愈爱用排比句,所言有句式雷同者,如前引《论今年权停举选状》“殷高宗之用傅说”四句,即是。《贺赦表》“惧刑政之或差,怜鳏寡之重困,知事久之滋弊,虑法讹之益奸”[5]697,亦是。有句式大体类似者,如《贺册尊号表》“体仁长人之谓‘元’,发而中节之谓‘和’……道济天下之谓‘应道’”八句、“子育亿兆,视之如伤,可谓体仁以长人矣……国内无饥寒,四夷皆朝贡,可谓道济天下矣”[5]698八句,皆是。显然,前八句是以单句作长排,后八句是以复句作长排。又句式大体相类,甚至仅为逐句字数大体相同者,可见其句作排比、语随意出的灵活性。

四是以散行之气运偶对之文,变潜气内转为辞气浑浩流转而有动荡之势。这是韩愈古文创作以气为主、气盛言宜修辞策略和表现手法在骈文写作中的运用。储欣高度评价韩愈这种以古文为骈文的做法,认为是对骈体文风的重大改革,谓“江河浑浩流转之气,行于四六骈俪之中,亦厥体一大变也”[3]3152。其所以如此,似乎与他有意学陆分不开。前引陈康黼语,即谓陆贽“所作制诰、章奏,排比之中,行以灏瀚之气,于骈体文为别调”。韩愈以散行之气运偶对之文,可分两类言之。一类是叙事纯用骈句铺陈渲染者,一类是寓骈于散、委曲以道胸臆者。前者如《请上尊号表》“今天子整齐乾坤,出入神圣;经营乎无为之业,游息乎混元之宫;不谋于廷,不战于野;坐收冀部,旋定幽都;……章亥所步,禹契所书,四面辐辏,各修贡职”[5]703,何焯谓其“势如涌出,雄伟非常”[6]卷1,成因即在于行文能以浑浩流转之气运偶对之句。具体说,由“今天子”领起的十组偶对之句,语意承续,关联紧密,此伏彼起,形如鱼贯,势若流水。关键是文气强旺,贯穿其中,既筋连脉注,不可断绝,又激荡有力,促使雄词峻语,络绎而出。像一般时文营造骈句,仅知“抽黄对白”“宫沉羽振”,唯求偶对之精巧美丽,或任意铺陈,散漫不收,全不顾及前后各联之间的联系,显得文气壅塞以至“断气”,自难与韩文行气于骈句中同日而语。后者如《为裴相公让官表》,本借“让官”以谢恩,说宦途以表衷情。通篇文气疏宕,流转自如,除偶句连出、一气呵成外[3]3153,句式骈散结合、寓骈于散也起了很大作用。像“臣少涉经史,粗知古今;天与朴忠,性惟愚直。知事君以道,无惮杀身;慕当官而行,不求利己。……元和之初,始拜御史;旋以论事过切,为宰臣所非……陛下恕臣之罪,怜臣之心,拔居侍从之中,遂掌丝纶之重,受恩益大,顾己益轻:苟耳目所闻知,心力所迨及,少关政理,辄以陈闻。于禆补无涓埃之微,而谗谤有丘山之积。陛下知其孤立,赏其微诚,独断不谋,奖待逾量。臣诚见陛下具文武之德,有神圣之姿……苟利于国,知无不为,徒欲竭愚,未免妄作。陛下不加罪责,更极宠光……圣君所厚,凶逆所仇;阙于防虞,几至毙踣。……未知所措,只自内惭;岂意陛下擢臣于伤残之余,委臣以燮和之任,忘其陋汙,使佐圣明”[5]665。所用散句不单有整句一散到底者,还有以散句领起若干骈句(以骈寓散)者,而骈句常以散句惯用的虚字或其他名词、动词、连词作为偶对成分,故其叙事以抒怀抱,纵然委曲道来,承转不一,却意接词续,脉络清晰。

三、韩愈散体朝廷文字的古文本色和实用特点

本来,表、状二体,汉、晋多用散句,唐、宋多用俪语。故韩愈所作表、状,既有以骈句为主者,也有以散句为主者。无疑,韩愈散体表、状,皆因言事而作,贺表(状)、荐表(状)、谢表(状),进表(状),概莫能外。其艺术特色最为显著者,实有两类文字。一类可勉强称为专题奏疏,如《复仇状》《论捕贼行赏表》《进撰平淮西碑文表》《荐樊宗师状》《论佛骨表》《潮州刺史谢上表》等,其艺术风貌,大都保持古文本色。一类是所谓“经济(经国济世)奏疏”,如《论淮西事宜状》《黄家贼事宜状》《钱重物轻状》《论变盐法事宜状》等,出于实用目的,写作多用条陈其事、逐条论析的手法。欲知其详,当从分析作品入手。

先说前者。此类文章都具有古文以儒学为本的文化精神。就立意集中、论题单一而言,也符合古文篇各一事、主题不二的要求,因而构思、选材、用语、修辞,以至锻字造句,以气运文,皆有义法可言。他如行文词随气出,或雄直之气,一贯到底;或顿跌有致,伸缩自如,亦从古文中来。如《复仇状》,所议之事为子复父祖之仇而杀人当如何处置,结论是不立或杀或赦之定制,而是事发则“集议奏闻,酌其宜而处之”。论述则围绕《周官》《公羊传》所言展开辨析、推断。

《论捕贼行赏表》,言宪宗当兑现当日诺言,重赏刺杀武(元衡)、裴(度)凶手之人。前言时事,语不离“信”;后引史事,亦以“信”字为关锁。说理观点突出,详尽、明白。言时事六用“斩(缚、致)……收……”句式,长短不拘,似对不对,似排不排。又说守信可成大业,“如乘快马行平路,迟速进退,自由其心,有所欲往,无不可者”[5]681。譬喻形容,以成长句。又细说秦孝公重赏南门徙木者故事、周成王桐叶封弟故事、汉高祖出黄金四万斤与陈平,恣其所为,不问出入故事。曾国藩言其“引用太烂漫”[3]396,其实,此与上述特点,均为古文家的惯用手法。

《进撰平淮西碑文表》,满纸谦词巽语,却显出碑文的重要、难得。先引古例说神圣之君纪述其殊功异德卓绝之迹,不可轻以属人,方有经典之作。如“其载于《书》,则尧舜二《典》,夏之《禹贡》,殷之《盘庚》,周之五《诰》。于《诗》,则《玄鸟》、《长发》,归美殷宗;《清庙》《臣工》,小大二《雅》,周王是歌”[5]677。自是韩愈古文说理遍引实例以助其说的做法。后说“淮西之功,尤为俊伟”、能撰文者亦多,所说“刬刮群奸,扫洒疆土”用字之奇,“词学之英,所在麻列;儒宗文师,磊落相望;外之则宰相公卿郎官博士,内之则翰林禁密游谈侍从之臣”,所用字数大体相当、句式大体相似之对法,也是韩愈古文所用“偶语”的特点。

《荐樊宗师状》,文字不多而语语由衷。所用语词,最重要的就是介绍樊氏的三句话:“孝友忠信,……可以厚风俗:勤于艺学,……可以备顾问;谨洁和敏……可任以事。”[5]675三句长短不一,句式也不完全一致,算不上严格意义上的排比句。其语简而情真,句随意出,不拘格式,正是古文区别于一般骈文的地方之一。

《论佛骨表》,先针对宪宗佞佛,意在祈寿求福的心态,罗列史实[7]卷6,“证明”佛法未入中国之时,先王、百姓皆“安乐寿考”,而自汉明帝“有佛法”以后,国家“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君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事佛求福,乃更得祸”[8]5259。叙说急言竭论,语直气激,足使宪宗为之震怒。再说高祖本有除佛之心,而宪宗即位之初亦有禁佛之诏,故谓其“今纵未能即行,岂可恣之转令盛也”。林纾说:“‘未能即行’者,咎上之不能法祖也;‘恣之转盛’者,咎上之自行食言也。……有此两句,作一锁纽,以下则言舁迎佛骨之非,几使皇帝读之发愧。”[9]卷3同时林纾也说,此句是“用婉转之笔”,“稍为宪宗回护”;“复大加回护”[3]3233的,是对宪宗佞佛而“不惑于佛”,意在为京都设一“戏玩之具”的解释。其实所谓“婉转之笔”乃藏针于绵,于宪宗有非难意。“大加回护”亦话中有话,下言百姓奉佛不惜身命的种种愚昧、疯狂行为,皆因相信宪宗“真心事佛”所致,看似指责“百姓愚冥”,实以宪宗为批评对象。故宪宗读表恼羞成怒,既在于前幅的“过于激切”,也在于后幅的“不胜委曲”。显然,从奏疏进言当气婉言巽以为君王所用的角度看,其书写策略(包括立意所在、话语选择、风格取向、修辞手段等)似应调整,但从韩愈倡复古文的主张看,此表文辞质直,不加粉饰,真气坌涌,一味痛快,而法度齐整,叙次论断,简明扼要,却是他古文中足以与西汉之文媲美的代表作。

《潮州刺史谢上表》,为韩愈极用意文字,吴阖生即言:“此篇公贬斥后,要结主知之作。竭尽平生材力为之,其经营之重,盖不减《平淮西碑》。”[3]3258韩愈上表目的不单是为了谢恩,还意在让宪宗了解自己学问、文章之杰出,贬潮处境之险恶,以及对他的无限忠爱之心,希望对方能将其召回朝廷。观其立意,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谢恩涉及对“犯罪”之事的检讨,韩愈只说自己“狂妄戆愚,不识礼度”,“言涉不敬”,都是讲错在出言不妥,并没有否定对宪宗佞佛行为的批判。二是与《论佛骨表》不同,此表采用的是和立意相应的书写策略和表现方式。首先,尽管文中有“硬语相接,雄迈无匹”者,但总的风格偏于哀婉,情哀词迫,语带悲怆,以至伤心号呼,求君“哀而怜之”。悲情易动人心,据说宪宗读表即有“复用”韩愈之意[10]4202,文风哀婉当为其动因之一。其次,出于立意需要,当寻一话题言之,劝君“东巡泰山,奏功皇天”,即是。对此,前人或以为迎合宪宗之“谀悦之计”,大不可取;或以为宋以前儒者多以封禅为盛事,倡导其事,亦非全属阿世谀君之举[3]3248。从选材以突出立意的角度看,自是选择得好。既能前用铺陈手段叙说宪宗功德,对其高自称誉;又能后以伤感语气极写“自拘海岛,日与死迫”,不能参与盛会、为陛下所用的悲哀。再次,此表文风哀婉,但文中不乏词气奔放之处,显得笔力雄大,气势雄壮。之所以如此,与作者从立意出发,有意以贬潮处境险恶,学问、文章杰出,宪宗功德伟大,“自拘海岛”可悲为主要内容,大有关系。因为这些内容适合用铺陈渲染手法逞兴而言,加上隐然两相对比(才能杰出与处境险恶对比、宪宗有功德可颂与自己没有机会颂扬对比),故行文易得气涌情溢之句。或为硬语,或为劲词,可谓力透纸背。张裕钊即称其“四字句一气直下,读之止如一句”[11]卷16。吴阖生则谓其“全运以汉赋之气体,如铸精金纯铁,如驱千军万马,山起潮立,坚刚直达,山岳可穿”[3]3258。最后,受立意支配,用语有明言以求复用者,也有微言以讽者。后者如说宪宗“惟恐四海之内,天地之中,一物不得其所”,吴阖生即谓“此述到州宣慰之词,而以微词讽动天子,冀其怜己。言在此而意在彼,遂觉意味无穷”[3]3239。又句式以散语为主,也有间用偶语者。偶语如云“纪泰山之封,镂白玉之牒;铺张对天之闳休,扬厉无前之伟绩;编之乎《诗》《书》之策而无愧,措之乎天地之间而无亏”[5]690,即是。又爱用纳偶句于散句中的长句,如“虽在万里之外,岭海之陬,待之一如畿甸之间,辇毂之下”,即是。爱用句中自对的四字句,如“狂妄戆愚”“正名定罪”“破脑刳心”“威武慈仁”“亲疏远迩”“早朝晚罢”“兢兢业业”“飓风鳄鱼”“涨海连天”“毒雾瘴氛”“孽臣奸隶”“忧惶惭悸”“蠹居棋处”“以祖以孙”“旋乾转坤”“雷厉风飞”“负罪婴衅”“戚戚嗟嗟”“穷思毕精”等,皆是,其自对有不求字叶平仄者[12]37。韩愈句用偶对,有对宪宗表示恭敬之意,但更多的是出于他作古文纳骈于散的习惯。

总之,此类专题奏疏,能约六经之旨以成文,具有以儒学为本的文化精神;行文真气坌涌,古致淋漓,以气运文,气盛言宜;使用单句散行、间用偶语的句式,文辞质直,不加粉饰;说理广征博引以助其说,且引经悉数罗列,用事展开来说;叙事辞事相称,丰约适度,体物写情概言者多,且多以四言为句;章法严密,布局、措辞、用字皆有法度,特别讲究修辞手法的巧妙而富有变化。这些可以说是韩愈古文的基本特点。事实上,韩愈撰写此类奏疏,既承续汉、晋同类散体奏疏(汉、晋古文之一部分)的写作传统,又运用其古文艺术经验,因而它们能跻身于韩愈古文之林。从此我们也明白一个重要事实,即韩愈倡复古文,虽“不偏重诏令、奏议,必求为朝廷文字”,但并不等于韩愈没有用古文艺术经验介入朝廷文字的写作。

韩愈“经济奏疏”,皆就当时政治、经济紧迫问题提出解决方案。奏状剖析情势,利害较然,至明至尽;所陈机宜,洞中时弊,皆可施行。由于所论问题复杂,涉及面广,又务必陈述解决所有问题的方案,故多采用条举其事的写法。如《论淮西事宜状》,实际论述的是平定淮西吴元济的方略。《状》中“条次平贼事宜”六条,其实最重要的是六条以外、前言所说的宪宗皇帝的态度。意谓淮西可平,关键在于宪宗当机立断,“先决于心,详度本末,事至不惑,然可图功”。尤其不能因战事持久、所费甚多而误听“异议”“半途而罢”。下言六条,如说就与淮西边界相连各县招募兵员,分四道集中屯兵,对蔡州士卒慎杀戮而“贷以生全之幸”,陛下不可未能速胜“便议罢兵”,下诏警告淄青、恒冀两道不得救助淮西,皆为具体措施。它们都极具深刻性及可行性,如其“第三条,即宋太祖谕曹彬下江南之意”,“第六条,异时李德裕用以制泽潞,为古今所称”[3]3359,“所陈征兵、守隘二款,可谓料敌如神,非文士纸上谈兵套语”[3]3358。

《论变盐法事宜状》。长庆二年,户部侍郎张平叔上疏请官自卖盐,诏令公卿详议,韩愈与韦处厚条诘之,事遂不行。韦氏发“十难”以折之,此状即韩愈“条诘”之文。状词分十三件,随条分析、驳斥张氏所改盐法十八条(张氏十八条,状中可见者十六条,其中第五件含三条,第六件含两条,余皆一件一条),件件条分缕析,不避糜碎,弊端所在,清清楚楚。

合而言之,此类经济奏疏实用性强,除所言能解决实际问题以外,一定要把道理说透彻,把利害说清楚,把措施说具体。韩愈的方法是用浅近通俗语言径遂直陈,或条陈其事,或随条分析。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说得集中,说得详细,说得深刻,说得明白。方苞谓其“指事尽意,不为波澜,尚近汉人”,又谓“语皆通俗而不俚杂,是公天授耳”[11]。储欣谓其“指陈利害,一一如画宫于堵”[3]358。林云铭谓“其文以明切为主,如说家常话。经济奏疏,原不待向字句上争奇耳”[3]3358。这些评语正概括出韩愈经济奏疏与古文的区别(“不为波澜”“不向字句上争奇”),及其指陈利害,明白切当,用语如说家常话,通俗而不俚杂的特点。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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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熊礼汇( 1944-),男,湖北公安人,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中国古代散文学会会长,研究方向为古代散文。

收稿日期:2015-11-20

DOI:10.13450/j.cnki.jzknu.2016.01.001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1-9476( 2016) 01-00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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